1953年春,是土改後的第三個年頭,在河洛古城北邙山的後河村,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樹木發出嫩嫩的細芽,小草長出綠綠的小葉,村前的小河嘩嘩地流淌着,幾個頑皮的小孩兒不顧水涼,急不可耐地挽着胳膊,在撩着水玩,清冽的河水像碎玻璃花似的晶瑩剔透。
清晨,報曉的公雞打鳴聲把莊稼人喚醒,從農家小院裡升起了一股股袅袅青煙,男人們伸伸懶腰,揉着惺忪的眼從床上下來,踢啦着鞋去洗臉,婦女們早已把湯燒好,端到了飯桌前,清等着當家的掌櫃們來吃。
太陽升起來了,東邊的天空火紅火紅的,像燃燒了一樣。住在村南的父親麥垛正給牛舔料,他的脖子上搭着一條半舊的毛巾,腰裡别着一根旱煙袋,他準備今天把北嶺的旱地犁一遍。這頭黃牛是他去年買的,是父親用他賣菜積攢下的錢買的,三歲口,剛買時,骨瘦如柴,街坊鄰居們并不看好,都說買虧了,父親卻不以為然。父親看着這頭牛,眼睛都發亮,一個晚上要給牛拌幾次草。冬天怕牛凍着,特意為牛搭了個草棚,夏天太熱時,他給牛搧扇子,經過父親一年的精心飼養,如今膀紮腰圓,能拉獨犁獨耙了,這又讓鄉親們十分眼紅,他們沒想到父親還是養牛的高手呢。想擁有一頭牲口是父親很多年的夢想,沒有牲口的日子真苦啊!靠一镢頭一镢頭築地真難真累,又慢又苦,滿手老繭!往地裡挑糞,把肩膀壓的紅腫紅腫的,痛的讓人直掉眼淚,如今好了,犁地耙地有這頭牛用着,一頭牛頂幾個壯勞力呢!
他的大兒子申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可以幫他一些忙,和他一塊種地收莊稼,中用了,他輕松了不少。隻是家裡沒有掙錢的門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他聽說表弟在山西平陸打鐵,已經熬成掌櫃了,于是他托人捎信,想讓大兒子申跟着表弟當學徒,學會手藝不壓人啊。表弟正缺少人手呢,一聽滿口答應,這樣,才十三歲的申就要離開家鄉,跟着表叔去學打鐵了。母親很是心疼,孩子還小,十二三力不全,她真舍不得,可也實在沒有好的辦法呀!
進入夏天後,老天發了狂,一天比一天熱,老槐樹上的樹葉無精打采的耷拉着,雞鴨們渴得張大了嘴巴,往日不安生的黑狗也爬在陰涼的地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人們即便穿着短衣短褲,甚至光着肩膀,也擋不住熱浪的烘烤,一絲風也沒有,熱得人煩躁不安。此時,一個令人頗感意外的消息傳到了後河村,瀍東鄉主席王耀祖被抓了,據說他犯下兩項罪,一是私開路條,收受錢财;二是亂搞男女關系,作風敗壞,這回可夠他喝一壺了。村裡人議論紛紛,有暗自高興的,說耀祖當個啥鄉主席,就瞧不起老鄉親,還混女人,活該!有的說,村裡好不容易出個當官的,本想跟着沾點光,誰成想又出事了,真丢死人呀!不久,王耀祖被河洛人民法院判了十年刑,送到青海西甯監獄服刑,這正應了那句老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一陣議論之後,村裡漸漸地平息了。
母親跟耀祖他媽素有來往,他媽歲數比母親大,母親叫她道士嫂子。她家出了這事,自覺着不光彩,在村裡擡不起頭,一天到晚唉聲歎氣的。母親安慰她說:“嫂子,耀祖出這事,擱誰身上都不好受,你得想開些,不能成天愁眉苦臉的,會愁出病的,往後的日子比樹葉還稠哩!”聽母親這麼一說,耀祖媽慢慢地緩過來了勁,該幹啥幹啥,她打心裡感激母親。
村裡和母親年紀相差不多的小腳婦女們,大都已是幾個孩子的媽媽了,她們有的給母親叫嫂子,有的是母親給人家叫嫂子。母親和她們都很合得來。她們每天都承擔着在家裡贍養老人、做飯洗衣、養兒育女的差事,忙裡偷閑,有時候也聚在一塊兒拉拉家常,說說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母親從不翻閑話,也不挑事。那家臨時有急事,請母親幫着照看孩子,母親二話不說,滿口答應,這在鄉鄰們落下了好名聲。
這時的母親已有九個月的身孕了,挺着肚子,仍堅持幹着家務活,直到六月中旬,順利生下第五個孩子,這才暫且歇息幾天。不過老天不長眼,又送來個娃子,實在不順母親的意,母親有些悶悶不樂,隻有舅爺舅奶高興得合不上嘴,父親給娃子取名五子。
入秋不久,下了場淋漓盡緻的大雨,天上跟決了口子似的,嘩嘩啦啦下個不停,地上的泥水如小河一樣流淌着,院落裡、道路上、莊稼地裡,到處都是渾濁的雨水,往日平靜的瀍河,好像發了瘋,一下子漲了十幾丈寬,咆哮着、奔湧着。人們不敢出門,破舊的房子開始漏水,鄉親們埋怨起老天來,盼望着雨趕緊停下來吧!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已到了年下。自打跟了舅以後,父親雖說每當過年過節都會回老家看望母親,但父親很少帶着全家人回瀍溝老家。每逢佳節倍思親。今年買了牛,心裡舒暢,平素忙,父親打算趁過年時,回去看望奶奶,老人家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雖說身體還好,生活也能自理,但過一天少一天。奶奶無時都牽挂着大兒子麥垛一家人,彼此都想到一塊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父親母親一起給舅爺舅奶拜了年,又讓娃子們給老人拜年,母親把煮好的餃子給舅爺舅奶端上,又安頓好晌午吃的燴菜。父親則忙着去套牛車,裝上年前買好的合盛棧點心,車上放了個凳子,讓母親坐上,還拿了條棉被給母親暖身,大兒子申在前面牽着牛,一家人這就上了路。
農村習俗,初一這天,各家各戶基本上都是守家團聚的,外出串親戚的人極少,父親是例外,街坊們見父親出門,紛紛打招呼問:“麥垛哥,今個是要去哪兒哩?”父親樂呵呵答道:“回老家看俺媽!”出了村,路上幾乎不見行人,顯得很冷清,父親趕着車與母親說着閑話。臨近十一點,就來到了瀍溝村。老家熟人們熱情地和父親母親打着招呼,奶奶不顧天冷,邁着小腳也在院外迎候,三叔石頭帶着娃子們也慌不疊來接他敬愛的大哥大嫂,噓寒問暖,似乎有說不完的知心話。
父親母親一到老家,就先給奶奶磕頭拜年,一聲“媽您老過年好!”激動地語調都有些哽咽了,奶奶感動地直抹眼淚,忙說:“孩子,趕快起來吧,地上怪涼哩!”說着又給每個娃子發了壓歲錢。晌午,三叔家做了餃子、燴菜,還準備了銀條、蓮菜、豬頭肉、皮凍四個涼菜,一家人邊吃邊聊,有說有笑,很是熱鬧。
(二)
舅奶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冬天咳喘得厲害,總感覺着上不來氣。五六年的春夏之交,病情惡化,卧床不起,她把母親叫到身邊,有氣無力地說:“孩子,我知足了,也享福了。人總是要死的,要不是你和麥垛這幾年細心照料,我早就埋黃土了,你倆比我親閨女都強,我記着你們兩口子的好哩。”母親含着淚說:“妗子,你老可别這樣說,照顧好你和舅那是應該的。等轉過這些天,你就會好起來,老話不是說,病來如山倒,病好如抽絲嘛!”“唉,我這病我清楚,恐怕熬不過這幾天了,不過有你倆照看你舅,我死也瞑目了!”
一周後,妗奶歸天,父親哀告了舅爺的倆閨女及親朋好友,等親戚們到齊,入殓設立靈堂,供親朋吊唁,守靈七天後入土,父親捧着舅奶的遺像一路哀哭,令人心碎。
1958年,人民公社化運動席卷全國農村,農民由合作社社員變成了公社社員,土地歸了集體,大牲畜、大農具也交給了生産隊,父親那頭惹人眼紅的黃牛也交給了生産隊,他心裡真有些舍不得。社員們除了住的窯洞、房屋、日常生活必需品以外,全都屬于集體了,聽說連吃飯也要集中吃,逐漸達到“耕地不用牛,點燈不用油。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美好生活,要快步進入共産主義了。這讓鄉親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社會,看來馬上就要實作了,人們充滿了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集體化運動同樣影響着改變着後河村,他們不甘落後。58年秋開始,生産隊建立了集體食堂,各家各戶不用生火,安排專人做飯,社員到點坐桌吃食堂飯。生産隊還設立幼稚園,孩子們集中到一起,過起了集體生活。
生産隊隊長王軍,三十七八歲,一米七六的身材。他解放前在河洛城做白鐵生意,土改時回到後河村。他正在給社員們做動員:“父老兄弟姐妹們,這以後呢,咱們統一吃飯,統一上工,統一收工,大家吃喝不用愁啦。公社前天通知,說要抽調青壯年參加邙山大渠的修建勞動,吃的由隊裡統一提供,住的鋪蓋需自帶,争取用一年時間将大渠修通。這可是件大事情、好事情。咱這地方,十年九旱,等渠通後,澆地就能實作自流灌溉,真是友善啊!再也不用怕老天鬧旱了。”說的群情振奮,當時就有許多人報名,紛紛要求參加修渠大軍。
修建邙山大渠,是一項宏大的水利工程。工程西起新安縣磁澗,東至偃師邙嶺,長約五十多公裡,沿途要翻山越嶺,工程量很大,又沒有現代化建設裝置,全靠人工勞動,其艱難險阻可想而知。
父親也成為其中的一員,不過他不在一線,幹炊事員,是後勤保障,為二十多人燒水做飯,活也不算輕松。這些人,都是青壯年,正是能吃能喝的時候,加上勞動強度大,一頓吃兩三個馍,兩碗飯,稀松平常的事,蒸馍、炒菜、擀面條,都是力氣活,父親硬是撐了下來,成為修渠的無名英雄。
這一陣子,舅爺的身體明顯衰弱了,有事沒事老想坐着躺着,飯量也小了,吃啥都沒胃口。進入三九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滴水成冰。一場大雪正在醞釀,呼呼的東北風刮着,寒冷的直刺骨,天陰沉沉的,漸漸開始落下一些雪粒,過了一段時間,便飄起雪花來,很快就漫天飛舞,地面上白茫茫積了一層雪,房頂、樹枝上也裹上了銀白色。到了中午,積雪已經沒腳深,但仍無要停的意思。母親對舅爺說:“舅,你晌午想吃點啥?我去食堂叫老闆給你做點兒吧。”“我啥也不想吃,你們先去吃吧。”“不吃會中?人是鐵,飯是鋼。恁冷的天,好歹多少得吃點!”“不餓嘛,我想睡會兒。”母親對父親說:“申他爹,你去叫銀漢來給咱舅看看吧,可不敢把咱舅的病給耽誤了。”“中!”父親答應着披個麻片推門去請村醫。
一頓飯的工夫,父親帶着村醫銀漢一前一後走進屋裡,身上落了一層雪,母親拿起笤帚給他倆掃掃身上的雪,銀漢就急忙去給舅爺号脈、看舌苔、詢問病情,他安慰說:“老叔,沒啥事,我給你開付藥,喝喝過幾天就好了!”“謝謝你老侄子,”舅爺道謝說,“大冷天還攪和你了。”“老叔你說這話見外了不是?咱鄉裡鄉親的,你有事,啥時候言聲我都得立馬到!”說完起身出門,母親說:“你先坐會,我去給你倒口熱水喝,暖和會兒再走吧!”銀漢說:“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父親跟在銀漢身後出去。銀漢低聲對父親說:“老哥,看樣子老叔的病不輕呀,歲數大了,早預備後事吧!”“老弟,你看用不用到城裡醫院看看?”“老哥,我的話你不信嗎?想花冤枉錢你就去吧。”“信信,咋能不信呢!”
十天後,舅爺駕鶴西去,享年六十九歲。父母親悲痛欲絕,父親趕緊找來張白紙,裁個一尺長的方塊,貼在了大門上,先去找村裡的事中人王和尚,讓他來家主持喪事,又去找木匠趕制壽材,緊接着哀告親朋好友,請街坊鄰居來幫忙,破孝做紙紮。舅爺的老親戚後洞蔡家聞知,率唢呐隊前來吊唁吹奏。這蔡家唢呐可是名震河洛城鄉的唢呐班子,一般人可都請不動,能主動來給舅爺吹奏,可見兩家交情之深厚。
停喪七天後,舅爺出殡,當天下午,主事王和尚安排了八個年輕力壯的村民為舅爺擡棺,在舅爺靈位前,随着悲哀的《祭靈》唢呐奏起,父親披麻戴孝,為舅爺三叩首,焚香祭奠上供品,然後哥哥們依次祭奠,最後由知近親戚到遠方親朋逐個燒紙。鞭炮響起,起棺,蔡家唢呐打頭,蔡六嗚哩哇啦賣力地吹奏着,父親端着舅爺的遺像緊随,男孝子們拄着哭喪把跟着,女孝子們守着黑棺哭靈,一路上哭聲悲戚,前來幫忙的街坊鄰居們拿着鐵掀或前行或跟後,浩浩蕩蕩,在衆鄉親的幫助下,将舅爺的棺材下葬,舅爺入土為安。這天中午生産隊食堂做了頓小米稀粥,炒了幾盆白菜豆腐招待賓朋,喪事辦的簡樸而又體面。
1959年夏,邙山大渠修通了。通水那天,附近大隊的社員們打着彩旗,舉着橫幅,敲鑼打鼓彙聚到邙山大渠兩側,興高采烈地前來觀看通水時那激動人心的時刻。哇!人山人海,彩旗招展,鑼鼓喧天,如同正月十五鬧元宵的盛況一樣。渠水像一條巨龍沿着管道奔騰而來,人群中沸騰了,“水來了,水來了!”有的人大聲喊叫着,有的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許多人捧起還有些渾濁的水嘻嘻哈哈洗手洗臉呢!
興奮的社員們直到晌午,聽到河洛城裡鐵路機務段的火車拉起十二點的汽笛聲,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大渠回家。
父親也來了,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一邊走着一邊抽着旱煙,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同村一塊來的王周道問父親:“老哥,大家都這麼高興,你看着咋悶悶不樂哩?”“唉,周道,你說這渠水能澆住咱隊的地不能?”“看這樣,玄!那咱忙活了半天,不是給狗剃頭嗎?”“心裡知道就行了,看透甭說透!”“老哥,咱倆對勁,說說而已!”兩人邊說話邊往家裡走。
生産隊裡食堂的夥食大不如從前了,成月吃不上一頓肉,白面馍也少了,湯也越來越稀了。昌開福喋起了二話:“這都快倆月了,也沒見點腥葷了,該改善改善夥食了!”正在做飯的老昌說:“巧婦難做無米之炊,你叫隊長買肉吧,有好哩誰不會做?”是啊,眼見的隊裡倉庫的麥子越來越少,粗糧也不多了,日子還得往下去,總不能坐空吃山吧,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
今年的天氣奇了怪,入夏後,月把子沒有下場像樣的雨,莊稼地幹的裂開了口子,像烏龜蓋一樣,樹葉開始提早大量落下,秋作物眼巴巴的種不上,大家夥急得直跺腳,團團轉。想用村裡的吃水井擔水種苗,可吃水井每次隻能絞上來半桶渾黃的湯水,保證人畜用水又是第一位的。農時不等人,望望天空,晴的沒有一絲雲彩,太陽仿佛是火球一般炙烤着大地,莊稼人氣得直罵娘。河灘地種上的玉米雖然長的有尺把高了,可也旱的葉子打了卷,再這樣旱下去,減産那是一定的。坡嶺上的秋作物那可是大頭,再有十天半月種不上,秋收時可要抓瞎了。生産隊長王軍急得上了火,腮幫子腫的老高,火辣辣的,牙疼得連飯都不下,他愁死了,若秋後缺糧,那冬春社員們可咋過呢?
(三)
害怕啥偏來啥,旱情加劇,夏秋連旱,造成了秋糧的嚴重減産。往年的蕃薯,一塊比兩個拳頭還大,一窩少則兩塊,多則三塊,今秋的蕃薯隻有一個拳頭大,一窩一塊,蕃薯半年糧,蕃薯減産必定影響社員們全年的口糧。玉米幾乎絕收,谷子的穗又小又秕,如指頭肚大小,看着可憐巴巴的莊稼,社員們心如刀割,他們經曆過餓肚子的滋味,缺糧的日子真愁人呀!
後河村因有十幾畝的河灘地,還多少收獲了一些秋糧和蔬菜,雖說沒有往年多,可也能頂一陣子,但要度過冬春兩季,也得勒緊褲腰帶子。
一切皆有劫數,天命難違。舅爺去世不到一個月後,他住的窯洞在一天夜裡突然坍塌了,幾乎把所有的家當砸壞,這讓父母親驚出一身冷汗。一家八口人擠在一孔窯洞裡,連做飯的地方都沒有,無奈隻好去找生産隊隊長王軍,他家窯屋寬餘,王軍爽快地答應讓我家暫時搬到他家住,并許諾盡快給我家批一處新宅基。我就是在王軍家的磨窯裡出生的,大哥申結婚的屋子也是借用王軍家的。
母親太不容易了,在生我之前,已生育了六個孩子,全都是男孩兒,四子高娃,八九歲時不幸夭折,母親的悲痛不已。
1960年1月,農曆亥豬年臘月十八,正是隆冬時節,我出生了,饑餓與寒冷并存,生不逢時、雪上加霜啊,我的出生并帶給她的更多是痛苦與煩惱,她多麼希望生一個閨女,好幫襯一下自己,但事與願違,命中注定。
無巧不成書。村北王振五家已經生了四個閨女,渴望生個娃子續香火,我出生的當月,振通老伴又給他生了個閨女,取名小妮,這讓振通很不高興。不知是誰家先提出來的,若把兩個孩子交換一下,不就兩全其美了嘛!事不遲疑,說換就換,省得夜長夢多,這樣我就來到陌生的王振五家。好可憐呀,我在生身母親身邊不到二十天,就不聲不響來到一個陌生的家,盡管王家人視我如珍寶,可我一點兒也不領情,一天到晚哭鬧着不吃奶不睡覺,一連幾天如此,弄得王家人不知所措,擔心把我弄出個三長兩短,無法交待,隻好向我母親訴說,商量着各自把自己孩子抱回。或許我命中注定就是陳家的人,當我又回到母親身邊後,很安穩、很乖巧,于是父親給我起了個“争娃”的名字。
九九時令已過,封凍的小河開始融化,唱起叮咚叮咚的歌,河岸上的柳枝變得柔軟起來,長出綠綠的小芽來。為了解決社員們春季饑餓的困境,生産隊解散了食堂,還給各家分了自留地,以此來調動社員開展生産自救的積極性。由于家裡人口增加,三孔窯已經住不下,父親打算着往東再下個窯院,徹底解決住的困難,他每天仍然拼着命挖窯不止。
啊,寒冷的冬天即将過去,暖暖的春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