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央之國的形成<三國曆史篇> [第116回]
作者:溫駿軒
第116回 二士争功(中)
“陰平橋頭”是這場戰役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标。在姜維給劉禅的防禦計劃中,應該是調張翼、董厥北上去守陽平關,廖化東進去守陰平橋頭,古陽平關的位置我們已經很清楚了,位于漢中盆地的最西端,那麼地屬陰平的“橋頭”又在哪呢?答案是白龍江與白水江交彙之處,後世在這個重要節點築有名為“玉壘關”的關口。
陰平城并非位于白龍江河谷,而是位于其右岸支流白水江河谷中的甘肅省文縣。由陰平城去往白龍江河谷的話,并不需要順白水江而下至陰平橋頭再向西北折返,而是有道路跨越分水嶺直接向東連通白龍江河谷。整條線路的東段借助了白龍江右岸支流洋湯河河谷,西段借助白水江左岸支流馬蓮河下遊河谷,今為212國道所使用。
退入陰平城沒什麼問題,關鍵在于陰平橋頭卻是陰平郡通往白水關的必經之路,無論是駐守陰平城的廖化,還是從沓中順白龍江河谷想撤到白水關的姜維,都得由此路過。這也是為什麼,姜維之前要求廖化去搶占陰平橋頭。
廖化沒有及時去搶占的陰平橋頭,諸葛緒卻已經到了。鐘會這一路順利拿下漢中和關城,無形中也對諸葛緒在武都郡的軍事行動,起到了直接幫助。可以說諸葛緒在武都境内如入無人之境。諸葛緒順利的取了史書中又稱“武街”的下辨,然後向南跨越西漢水與白龍江的分水嶺,于甘肅省隴南市的位置上接入白龍江河谷,再沿河谷東南向進軍搶戰橋頭(具體線路參考G8513平綿高速走向)。
這就給姜維出了個難題,要是向西切入白水江河谷與廖化在陰平城合軍,諸葛緒這三萬人在橋頭布防完畢後,自己就等于被鄧艾和諸葛緒的六萬人給關在陰平城了,到時候别說回援,自身都難保。要是繼續順白龍江河谷而下,同時讓廖化也出白水江河谷向東,兩軍合力突破諸葛緒的防線也是一個辦法。隻是諸葛緒有三萬人,又已“塞道屯橋頭”,這一仗會很難打。更難受的是鄧艾的軍隊還在後面集結,很快就會追上來。
見姜維不回陰平,而是順着自己南下的線路而來,諸葛緒也怕。他現在呆的位置是個三叉路口,西有陰平城的廖化,東有白水關的張翼、董厥。萬一鄧艾那邊不給力,自己就會被蜀軍三面包餃子,正是摸透了諸葛緒的這個心理,姜維沒有急于回陰平城與廖化合軍,而是繼續沿白龍江而下前行了三十裡。
從洋湯河口到陰平橋頭的距離約合100漢裡,這段河谷較其上下遊要更為狹窄,山大溝深至今未通高等級公路,在當時有一個很形象的名字——孔函谷。諸葛緒本來判斷姜維是一定會回陰平城,然後跟廖化一起突圍的。是以他把兵力主要部署在白水江方向,現在姜維直接從孔函谷突圍,諸葛緒馬上決定走回頭路,沿白龍江河谷而上去迎擊姜維。
姜維真實的意圖并不是從正面突圍,而是調虎離山,讓諸葛緒放棄在橋頭布防。見諸葛緒上當,已經回軍三十餘裡,馬上轉入洋湯河谷退入陰平城,然後跟廖化一起搶渡陰平橋頭,退至白水關。使得被姜維牽着走的諸葛緒,始終跟姜維差着一天路程。這種情況下,諸葛緒最後能做到的,就是同反方向追過來的鄧艾合軍,一起去接收被蜀軍放棄的陰平城了。
進占陰平城之後,鄧艾與諸葛緒對下一步如何行動卻有了分歧。鄧艾的意見大家都知道,是準備出陰平尋一條小路直取成都,諸葛緒卻沒有鄧艾那麼有賭性。隴右軍接到的任務是圍賭姜維,換句話說,姜維在哪你在哪,就是在完成軍令。現在姜維退到白水關,跟過去不會犯錯。
鄧艾的這條“陰平小道”具體走什麼線路,曆史上一直衆說紛纭。想解開謎底還得再複習下“梓潼郡”的地緣結構。蜀漢立國之後,把原廣漢郡的北部分割單獨建制成為了“梓潼郡”。範圍北到關城,南抵綿竹關,一旦漢中、武都失守,梓潼就是蜀漢最後的門戶。從水系來說,梓潼郡包含北部的嘉陵江水系及南部的涪江水系。重要的關口都在北部的嘉陵江水系,由北向南依次為:關城、白水、葭萌、劍閣四關,我們可以稱之為“蜀北四關”。
鐘會現在就是沿蜀北四關這條主線,依次向南推進,現在已經拿下了關城,推進到了白水關之東。諸葛緒從北面跟着姜維兵抵白水關,等于是去和鐘會合軍。不過諸葛緒很快就有點後悔了。前面說過,隴右軍和關中軍在這場戰役中互不隸屬。現在大家攻到一個節點,就存在一個主次問題。鐘會為了軍令統一,更為了搶功,直接以諸葛緒畏戰不前為由給抓了起來,然後将諸葛緒的三萬人馬全歸入自己麾下。
鄧艾不去白水關,倒不是因為預料到鐘會能這樣對友軍,而是純粹有自己的思路。他的做法是另辟蹊徑,從白水江河谷翻越分水嶺,切入到秦南谷地,然後再尋路縱穿龍門山,徹底繞過蜀軍層層設防逐級抵抗的蜀北四關。至于這條位置重要的分水嶺,因為演義的渲染大家也應該都知道叫“摩天嶺”。
摩天嶺之北是白水江河谷,南麓則是秦南谷地。差別在于秦南谷地本身并沒有一條河流橫貫其中,而是為嘉陵江、涪江水系的河流所縱穿。白水關的位置,則正好卡在白龍江與秦南谷地的交彙點上。鄧艾要是想到白水關之西尋路接入涪水河谷,就得翻越摩天嶺。由于白水江與秦南谷地是斜向交叉的,山嶺的厚度東西亦有差别。如果從陰平城直接向南,與秦南谷地的直線距離為55公裡。真走起來,交通距離将倍數于此。而如果從橋頭向南,再翻越摩天嶺的話,分水嶺的厚度還不到一半。
橋頭已經在魏軍控制之下,鄧艾完全可以走後一條線路。由白龍、白水兩江交彙之地對應的這段摩天嶺,有一個單獨的名字“平台山”,分水點上還有一個後世建的關口——懸馬關。1935年,紅四方面軍正是由此翻越摩天嶺,從四川轉進至甘肅。這支紅色軍隊在這片崇山峻嶺中所走的就是在當年鄧艾的“陰平小道”,無非是一個要入川,一個要出川,方向是反的。
白水關(白水縣)之西的這段秦南谷地,地理名稱為“景谷”,此道遂被稱之為“景谷道”,整條谷地基本為現在的四川省青川縣所轄。從懸馬關翻越分水嶺後,對接的即是現在的青川縣城。隋唐時期,白水縣亦是以更名為“景谷縣”。當時姜維等人正在白水關應對來自東、北兩面的夾擊,并沒有想到鄧艾會去走景谷道。從地理上來說,景谷道相當于嘉陵江水系與涪江水系,在龍門山北麓的一條連接配接線。如果你不想從蜀北四關穿越龍門山的話,翻越摩天嶺轉入景谷,再由景谷擇路向南的确是個選擇。
那麼這樣一條能夠走通的道路,蜀漢就一點沒防備嗎?并非如此,陰平郡原本是氐人自治性質的廣漢屬國。曹操是在公元218年因陰平氐王歸降得到這片山地,并将之更新為陰平郡的,一直到十一年後方在第三次北伐中被諸葛亮拿回來。這十一年當中,以卧龍先生的心思自然是會堵住這個漏洞的。為此諸葛亮一共做了兩手準備:一是在景谷西端建制廣武縣;二是在涪水穿越龍門山的節點上,構築“江油戊”,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江油關”(四川平武縣南壩鎮)。
這裡要特别說下廣武的位置,這個對應現在四川省青川縣青溪鎮的節點,位于涪水河谷與白龍江河谷之間,屬于青竹江與景谷的交接點,“青川”、“青溪”之名便是來源于此(青溪為青川舊縣城)。青竹江又名青水河,發源于摩天嶺腹地。如果鄧艾固執的要挑戰高難度,可以由陰平城直線向南,接入青竹江源頭進抵廣武。
姜維在和廖化退入白水關之後,張翼、董厥轉入了葭萌關布防,這種做法符合沿“蜀北四關”節節抵抗的防禦原則。然而很快,姜維就決定所有部隊向南撤至最後一道山地防線劍閣設防。劍閣位于龍門山脈南麓,也是蜀道的最後一段,更準确說是最後一處需要依靠棧道通行的蜀道。如果劍閣再一丢,四川盆地的大門也就真正敞開了。史書中對姜維放棄白水甚至葭萌兩關的解釋,是他本來準備去增援關城的,結果看到關城已失,鐘會大軍兵臨白水城東。
如果僅僅是因為關城丢失,并沒有必要放棄白水、葭萌兩個節點,就像剛才所說,可以逐次抵抗。如果姜維是聽聞鄧艾在向廣武進發而做此決定。邏輯上要合理的多。青竹江在縱穿景谷之後,東南向穿透龍門山,在葭萌關西北五公裡處與白龍江會合,旋即彙入嘉陵江。這意味着進入景谷後的鄧艾有機會繞過白水關與葭萌關之間的馬鳴閣道,甚至不會被葭萌關所截斷。
上萬軍隊調動,即使目的地保密,行動方向卻是難以保密的,尤其蜀漢在陰平有地緣優勢,也就是說姜維有可能是在獲悉鄧艾的異動後,作出了放棄白水關的決定。當然,即便姜維不知道鄧艾的行動,退到劍閣同樣符合他的戰略思維。通過在漢中的防禦可以看出,姜維很認同“以空間換時間”的思維。退到劍閣可以讓自己的補給線完全處在低地區,同時拉長對手的補給線。可以肯定的是,蜀軍在戰略撤退的時候,不會給魏軍留下一顆糧食,并且一定會燒毀棧道。由此給魏軍造成的補給障礙及消耗掉的時間,足以抵消關城存糧落于敵手的損失。
事實證明,姜維的這一做法在正面戰場的确發揮了效應。久攻劍閣不下的鐘會,确實很快遭遇了補給困難。在給姜維寫了封勸降信,但沒有收到任何回音的情況下,鐘會已經有了撤軍的打算。事情到這一步,雖然沒能滅蜀,拿下漢中還是能讓鐘會風風光光的回到洛陽。加上鄧艾、諸葛緒拿下的陰平、武都,魏蜀間的地緣政治平衡已被徹底打破。來日再準備一次伐蜀,基本就能解決問題。
讓戰争天平進一步向魏國傾斜的是鄧艾。鄧艾選的這條路非常不好走,幾乎可以說是沒路。這是因為諸葛亮在拿下陰平城之後,廣武和江油關就變成了二級防線。由陰平直接入蜀的線路本就不是蜀漢的剛需,多修通一條道路,隻會增加自己的防禦壓力。在這種情況下,連接配接廣武、白水的景谷沒有必要再維護,更沒必要去跨越摩天嶺去修一條官道。讓整個防線的重點聚焦于白水關一個點上,會更符合蜀漢的防禦需要。
廣武這個駐守景谷的節點設立之後,廖化成為了廣武守将(廣武督),收複陰平後,廖化正式加領陰平太守,并入駐陰平城和白水江河谷。及至姜維想通過隴西連通羌胡,廖化又随着他把陰平的控制範圍擴張到白龍江河谷和羌水。可以說,鄧艾能想到縱穿陰平入蜀,都是有廖化在前面的鋪墊。
即便理論上可以打通道路,真走起來卻是艱苦異常。翻越摩天嶺分水嶺時,由于原本就沒有現成的道路,鄧艾甚至身先士卒,身裹毛氈滾下山坡。山間道路就算不人為破壞,隻要不維護,也很快便會變得荊棘叢生,難以通行。這使得鄧艾和他的軍隊在進入景谷後,仍然花費了大量人力披荊斬棘,架橋輔路。由于糧草運輸困難,鄧艾并沒有把三萬人都帶上,而是先在陰平挑選了一萬精銳部隊開路。等道路走通後,後續部隊再跟上。
正當鄧艾在景谷開路,迫近廣武時,身後卻發生了三個新情況。一是姜維主動放棄白水關,退守劍閣;二是諸葛緒的部隊被鐘會吞了。這兩個情況是前面都交待過的,第三個則是鐘會見鄧艾準備由陰平尋小路入蜀,自己在劍閣這裡又寸步難行,就派了将領田章領軍追了過來。鄧艾的級别比田章高,想讓田章如奪諸葛緒兵權那樣,陣前奪鄧艾的權是不現實的。鄧艾見鐘會派軍過來,反手就讓田章做了先鋒打前站。說起來倒也公平,我辛辛苦苦的把道路修通,友軍既然來了,不管你真實目的是什麼,總歸是要做點貢獻。
從鄧艾切入景谷的地點,到廣武的交通距離約為40公裡(一百漢裡不到)。蜀軍在此仍然布設有守軍,用史書中的話說就是“伏兵三校”。按當時的标準建制,一校為八百人,三校也就是兩千多人。這點二線留守部隊顯然是擋不住上萬魏軍進攻的,很快便為田章擊破。
由廣武這個點開始,鄧艾可以西南向前行30公裡切入涪水河谷,出現在江油關的北部,這條連通青竹江與涪水的道路如今叫作“青平公路”。不過鄧艾的原始計劃其實并不是取江油,而是抵達廣武後,沿青竹江而下,出現在劍閣的後方,逼着姜維從劍閣退兵。剛才我們不是說了,順青竹江而下隻能繞過白水關和馬鳴閣道,出現在葭萌關之西嗎?如果你一定要全程沿青竹江而走,的确是這樣。青竹江是在南北向縱穿龍門山後,再轉折向東去與白龍江、嘉陵江會合的。
鄧艾的原始計劃是在這個轉折點上不向東,而是向西沿谷地向成都方向推進。在青竹江河谷以西,漢朝曾經建制過一個德陽縣,後被降為德陽亭并最終廢棄(位于在四川省江油市雁門鎮)。有城就有路(這條路現在叫“中雁路”),德陽亭的位置正處在一條東西向連接配接青竹江的谷地中,鄧艾沿此向西徹底走出龍門山的話,則可出現在劍閣以西百裡之處,然後再南下攻取涪城。
雖然執行這一計劃可以突破劍閣防線,但随着廣武守軍被擊潰,鄧艾得到了一個重要資訊,那就是江油守軍非常少,并且沒有得到增援。江油關在蜀漢的行政建制中隸屬梓潼郡,拿下它就等于打開了四川盆地的邊門。田章和鄧艾則可利用現成道路順涪水而下直取涪城(這條道路名為“左擔道”),然後複制劉備當年得蜀的路線,向南奪取綿竹關進入成都平原。江油關防守薄弱讓人有些意外,景谷已經發生了戰鬥,成都方面不可能沒有收到消息,在姜維等将在劍閣頂住鐘會的情況下,劉禅哪怕是把自己的禁軍調上去,也應該趕緊堵住江油這個缺口的。
經過這麼多年的征戰,魏國對蜀漢有多少兵力已經有了清晰的認識,就在十萬出頭。蜀漢投降之後,獻上的戶籍人口統計也是“甲士十萬二千”。當然,北伐的時候還會調集大量輔兵、民夫支援前線,是以諸葛亮組織北伐時,兵力最多時能夠達到十萬。這當中有半數在北境,如今多數已退至劍閣前線。成都再湊出兩三萬軍隊增援江油前線是沒有問題的。
事實上,前往封堵鄧艾的軍隊的确已經派出去了。領軍的不是旁人,正是諸葛亮的兒子諸葛瞻。跟随他一起北上的還有張飛的孫子張遵(其父張苞早亡,并無演義中的事迹),黃權的兒子黃崇,李恢的侄子李球。由此大家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有劍閣阻擊鐘會的将領,包括:姜維、張翼、廖化、董厥、胡濟都是在劉備時代都已進入政治舞台的一代将領。這當中隻有姜維是劉備死後再入蜀的,但在魏國也已經從政。這批被派往江油前線的,則都是忠烈之後,屬于蜀漢新生代。
可以肯定的說,這批忠烈之後是自願請纓前往前線的,如果他們再擋不住鄧艾,成都城中基本就再無敢戰之将了。由成都出發迎戰鄧艾,有三個節點可以設防,由南向北分别是:綿竹、涪城、江油關。軍行至涪城後,黃緒多次向諸葛瞻建議迅速沿涪水北進,在江油關、左擔道一線依山地設防。
關鍵時候諸葛瞻卻猶豫了。諸葛瞻之是以猶豫,一是涪城的位置重要,不管是劍閣還是江油頂不住,都得過涪城這一關再進成都;二是蜀漢之前并非把左擔道當成重心來經營,沒有成熟、現成的防禦體系。相比之下,涪城一直是蜀地非常重要的城池,各種防禦設施比較完善。當年劉備拿下涪城之後,還高興的擺宴慶功,認為拿下涪城便大事已定。換句話說,諸葛瞻的猶豫是到底守關還是守城。這麼一猶豫,江油關就慌了。江油守将叫馬邈,見前有魏軍壓境,培城的援軍又遲遲不來增援,遂率軍投降田章。
江油一失,魏軍就如水銀瀉地一般進入了河谷平原地區。平原作戰本來就是魏軍的強項,雙方的前鋒部隊一接戰,諸葛瞻就為他未能及時搶占有利地形感到了後悔。涪城對應現在的四川省綿陽市,處在寬闊的涪江平原上,後悔也不能讓這座城的地形變得更加險要。于是在前鋒部隊落敗後,諸葛瞻決定退守綿竹。綿竹的情況在劉備謀蜀時已經介紹過,有關、城之别,綿竹關的話位于龍泉山脈中的谷地,綿竹城位于龍泉山西南麓。成都平原是龍泉山與龍門山合圍而成。既然諸葛瞻沒能搶占江油關,讓鄧艾順利出了龍門山,那麼再想據險以自守的話,綿竹關算是一個選擇。
鄧艾見諸葛瞻退守綿竹,便寫了封勸降信送過去。承諾諸葛瞻如果歸順的話,自己一定上表封他為琅琊王。琅琊是諸葛瞻的祖籍地,不過封王一事就有點信口開河了,連司馬昭能做晉公一事,都還在走謙讓的程式,又怎麼可能讓一個降臣做王。鄧艾卻并沒有意識到類似的做法有什麼不妥,為自己的身死埋下了伏筆。
諸葛瞻卻被這個許諾所激怒,不僅殺了使者還決定率軍出擊,與魏軍決一死戰。此時的諸葛瞻認為自己内不能除去黃皓,外不能制衡姜維,親自領軍又不能守護國土,有此三罪實在是個有負國恩。唯一能夠為自己和父親儲存顔面的做法,就是與對手決死。1600多年後,喜讀三國的張自忠将軍,固執的沖入敵陣,以身殉國,心情大抵如此。
所有人當中,黃崇是最不用擔心降魏後待遇會不好的。當日他的父親被迫降魏,最後做到了車騎将軍,儀同三司。這一背景,卻絲毫沒有影響黃崇的選擇。其實在諸葛瞻沒有聽他的話搶占有利地形,黃崇就已經知道大勢已去,做好了殉國的心理準備。當時的他痛哭流涕,不是為自己哭,而是為蜀漢哭。
諸葛瞻下令決死沖鋒後,黃崇也沒有再對這個計劃提出修正,而是轉身激勵下屬。要是純粹從戰術來說,既然諸葛瞻退入綿竹是因為有險可守,那麼就是應該閉關以自守,同時派出部隊襲擾左擔道,以斷鄧艾的糧道。整個戰術一如當日劉備在定軍山的做法一般。隻是事已至此其實已是難以回天了,鄧艾在控制涪城後,如果不向綿竹關進軍,反身去抄姜維的後路。夾擊之下,劍閣亦是保不住的。鐘會之是以派出田章跟着鄧艾來,說到底也是怕鄧艾一旦突破江油直接去成都搶功,不回身幫忙放他進來。
鄧艾有三萬人,道路即已打通肯定是全線壓上,加上還有田章來做先鋒,兵力上不會輸諸葛瞻。這種情況下拼着一口氣,跟對手決一死戰,萬一取勝還有一線生機。敗了的話,那就殺生成仁。問題是蜀漢諸将拼命,一直想證明自己的鄧艾同樣在拼命。在這場決戰中,鄧艾指令自己的兒子鄧忠攻打諸葛瞻的右翼,師纂攻打左翼。
一開始,魏軍被殺紅了眼的蜀軍擊退。鄧艾大怒,認為成敗在此一舉,當即要斬殺二人以正軍法。二人無奈掉轉馬頭再戰,終于大破蜀軍。對于後者來說,結果堪稱慘烈。諸葛瞻以及跟随他一起來的黃崇、張遵、李球等忠烈之後,盡皆殺身成仁,沒于敵陣。綿竹一破,鄧艾的軍隊随即湧入成都平原。當日劉備謀蜀,在綿竹守軍歸降的情況,從前線敗下來的劉璋部下們還在位于綿竹與成都之間的雒城堅守了一年,甚至射殺了龐統。這次由于決戰節點北移到綿竹,鄧艾輕松的拿下了雒城。雒城一失,下一個就将輪到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