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福特、約翰·韋恩、塞爾喬·萊奧内.....

他們定義了西部片,從人物到叙事,各種電影元素逐漸被染上了大漠之色,成為了西部片的靈魂。但西部片式微多年,好萊塢最後的牛仔,伊斯特伍德步入高齡,早就用《不可饒恕》落幕了自己和西部片的時代。
觀衆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有新意的西部片了。那些老套的法則經不起時間的抛光和打磨,早已黯然失色,激不起觀衆的興趣,勾不住影迷的注意力。終于,一位法國人改變了現狀,拍攝了一部讓人眼前一亮的“西部片”。《希斯特斯兄弟》(The Sisters Brothers)有着西部片該有的一切元素,
加州的荒漠,牛仔的馬靴、彪悍的野馬,一言不合拔出的手槍,以及随時可能遭遇的暗算。《希斯特斯兄弟》把西部片該有的元素一一添加入影片的影像元素中,然後再一一打碎,重組,讓你看到西部的“另一面”。該片獲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提名,最終拿下銀獅獎。
《希斯特斯兄弟》最大的特點,無疑就是反類型!約翰·福特以及約翰·韋恩的西部片,大漠孤煙,蒼涼中透出野性和不屈,英雄橫槍立馬,扭轉時局。到了萊奧内,英雄會被戲弄,會遭受更大的危機,但其内心的正義感會閃閃發光,無論如何都會接受人民的歡呼,披上神的外衣。即使到了伊斯特伍德,英雄被拉下神壇,蒼老無力,虛弱頹廢,但路見不平,大義凜然的一面仍舊主導全片,他們會被時代抛棄,會被人民遺忘,但卻刻進了觀衆的記憶之上。
這一次,法國導演雅克·歐迪亞,玩兒的更絕,他的西部英雄是兩位落魄的殺手,沒有人等着他們營救,也沒有城市等着他們守衛,更沒有什麼理想和價值需要去堅守,他們隻對自己和兄弟負責,對欲望和金錢伸手,殺戮輕而易舉,滅口必須為之。
不光英雄有了惡魔的樣子,連故事也變得“輕如鴻毛”,不過是去追殺一個逃走的科學家,不過是為了那一點賞金。反英雄的主角,反類型的故事,卻在法國人雅克·歐迪亞的重組和填補後,變得柔腸動人。暴力無疑是西部片最重要的主題元素,雅克·歐迪亞能将暴力拍出複雜的層次和不同的質感,且善于刻畫邊緣底人物在困境中的掙紮,
同時他的影片,擁有很多作者電影沒有的觀賞性和娛樂性,利用高度風格化的手法,拍攝出兼具現實感與類型特色的故事,且風格愈來愈強,呈現出高度濃縮的寫實感和寓言感。
《希斯特斯兄弟》開篇凸顯了反類型的決心。作為西部片最為重要的暴力元素,影片中沒有飛濺的鮮血,沒有遍布的彈痕,空曠的荒野,漆黑的夜,槍火把天照的通紅,槍聲劃過天際,雙方火并,可你并沒有完全看清人的方位。希斯特斯兄弟迅速的出擊,果斷的包抄,劍出就要見血,兩人收拾了殘局,沒有流露出一點憐憫。
直到哥哥Eli讓弟弟Charlie注意安全時,血腥的夜才流露出半點溫情。第一幕極為精彩,簡單卻直接,Eli是團隊的大腦,弟弟Charlie貪婪且莽撞,這為後面的故事埋下了伏筆。
我們的主角不是傳統的落魄牛仔,而是賞金獵人,兄弟殺手。
他們在“将軍”的派遣下,去追殺一個科學家Morris,他有讓黃金在河底露出真容的藥水。
Hermann半路跟蹤Morris,不斷留下資訊,讓一路追來的希斯特斯能夠知道準确的方向。
眼看Morris兇多吉少,已成甕中之鼈,可命運突然反轉。
Hermann中途倒戈Morris,兩人決心聯手成立公司,利用Morris的方法開采黃金緻富,利用“第一桶金”達成自己的夢想。希斯特斯兄弟不能違背将軍的旨意,一路狂追,中途狀況不斷。這時,《希斯特斯兄弟》的主題開始豐富起來,反類型的元素不斷加深。
我們看到了殺手的另一面,首先是他們各自内心的沖突。哥哥Eli希望早日擺脫亡命天涯的殺手生涯,弟弟Charlie除了殺人,對其他一竅不通。加上兩人原生家庭的悲劇,讓Eli對弟弟一直抱有愧疚之情。Eli想逃離,可始終不得方法。然後是外部壓力的不斷增強。将軍的指令不可違背,終其一生,他們都是将軍的棋子,有半點差池,希斯特斯兄弟就會成為被追殺的對象。
他們唯一的方法,就是一個一個殺回去,直到用槍頂住将軍的頭。從内到外的壓力,讓希斯特斯兄弟備受煎熬,仿佛他們的命運隻有一條道路,殺人,或者被殺。在宿命的殘酷前,影片還呈現殺手脆弱的一面,也是西部世界真實的一面。比如,風餐露宿中,殺手會一隻蜘蛛折磨,差點喪命;
比如,喝醉酒之時,也會握不住槍,成為别人的刀下肉;
兩兄弟之間的親情和沖突,是故事最有力的叙事沖突,兩人的性格也完全不一樣,Eli老練,對待情感真誠,就連妓女都被他的溫柔所打動;而Charlie莽撞,對待一切都散漫,受死亡力的驅動,崇尚及時行樂,他們會因為意見不一大打出手,可在對方遭受危險時,又會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
《希斯特斯兄弟》用多個場景,細膩精準的展現了人性的複雜,已經西部的世界的多面性。
第三幕是影片的點睛之筆,影片不斷反類型,反高潮,殺手和被追殺者因為種種原因隻能攜手進退。四人之間形成了奇妙的關系,彌補了自我内心的空缺,厘清了友誼,看到了真情。
可那些出乎預料的反轉,總是恰如其分的出現,讓人震驚又感慨。《希斯特斯兄弟》最有意思的地方,無疑還是導演雅克·歐迪亞式的寫實感和寓言感。整個故事放在了美國淘金熱的時代大背景下,那是牛仔的黃金時代,卻又是牛仔即将被淘汰的時代。片中,我們從希斯特斯兄弟一路追殺的路途上,看到了美國西部大開發的一角。
借兩兄弟的視角,我們看到了文明的遷徙,城市的發展。“三個月前,這裡荒無人煙,然後有了帳篷,又有了房子,現在女人都在談論面粉的價格”。希斯特斯兄弟一路西進,城市和文明因為淘金熱而不斷更新。當兩兄弟來到城市中時,看到人頭攢動,他們感歎這裡殺個人也許都沒有人會注意他們。
特别是當他們入住豪華酒店,拉下抽水馬桶的一刻,他們興奮地像一個小孩。那就是文明的魅力,即使冷血的殺手也會為之興奮。在一片文明之中,誰都會被悄然改變。Eli拿起了牙刷,研究起了牙膏粉;
Charlie穿起了西裝,安靜的享受牛排和紅酒;
Morris渴望建立一個共享的“伊甸園”,帶有共産性質的全新家園;而Hermann得到了資本的召喚,他希望建立一個可以擊敗家族的寡頭公司。原本一場牛仔式的追殺,想不到被雅克·歐迪亞融入了如此豐富的主題内涵,這種以小見大的能力,這個刁鑽的切割角度,給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快感。
最後的溫情落腳,又讓影片有了一些詩意。夢想和遠方,始終抵不過家的溫暖,受傷的牛仔,一路追尋,一路尋找,可到頭來發現,原來他們早就擁有想要的一切,
靜靜的洗一個熱水澡,吃上一頓母親做的可口飯菜,睡在有回憶,有溫度的,家的床上,在一個陽光十足的下午,沒有危險,沒有任務,沒有欲望,放下手中的槍,且聽風吟,睡一個安穩的覺。
家,才是一生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