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食堂

01
狼滅老司機
晉文公時期,有個人叫解張(姓張,居住在解邑,故稱解張),他是晉文公大功臣介子推的鄰居。
晉文公即将回國登上君位時,介子推因為晉文公舅舅狐偃争功,恥以與之為伍,隐居山林。
解張為介子推抱打不平,就寫了封書信挂在城牆上。
晉文公看過後非常不安,就去尋介子推,解張也是以被封為大夫。
寫封信就能升官,是不是覺得解張是沾了介子推的光,解張也沒什麼本事?
大錯特錯!解張是一個猛人。
《左傳》記載了一件令所有人讀過都覺得血脈贲張的事。
公元前589年,晉國和齊國在鞌地(今濟南長清)展開一次空前大決戰。
戰争一開始,當時齊國國君齊頃公牛皮哄哄地來了句“兒郎們,幹掉他們,我們再來吃早飯”(成語“滅此朝食”出處)。
然後他身先士卒、馬不披甲,直接率軍向晉軍發起進攻。
通常來說,一個國君如此彪悍,基本上都會一波帶走勝利。
事情進展本來也是這樣,齊頃公的決死沖擊,打了晉軍一個措手不及。
時任晉國中軍将(軍政一把手)的晉軍主帥郤克被打蒙了,本人為暗箭所傷,血都流到鞋子上,但是他還是堅持不懈,正面硬抗,打退了齊軍的猛烈進攻。
齊軍一退,疼痛不已的郤克終于忍不住了,大聲痛呼道:我受傷了!
老實說,郤克也算個是個狠人,居然忍着劇痛,指揮作戰了這麼久。
但是晉軍還有更狠的——解張。
解張此時正擔任郤克的禦者,所謂禦者,其實就是駕車的司機。
可别小看了這個司機,在春秋車戰時代,禦者作用非常大,不僅在幫主帥駕車,還要保護主帥,并協助主帥指揮作戰。
一個禦者的好壞很多時候可以直接決定一場戰争的勝負。
當時解張聽到郤克痛呼時,他面無表情,不以為意,輕描淡寫道:從交戰一開始,敵人的箭就射穿了我的手和肘,我折斷了箭杆,繼續為你駕車,左邊的車輪都被我的血染成黑紅色,我都沒叫一聲,你還是再忍忍吧。
啥?這郤克就尴尬了,我以為自己已經夠狠,想不到你比我還狠,你這就是個狼滅啊,比狠人還要狠一點。
一時間,郤克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這個時候車右鄭丘緩出來打圓場:你也知道,我是車右,車右的職責就是遇到危險情況,保證戰車能繼續向前,現在你受傷了,還是讓我駕車吧。
沒想到解張立馬拒絕道:我是禦者,是軍隊的耳目,前進後退都要聽從我的擂鼓聲和揮舞的旗幟,事關緊要,這輛車子隻要由我來鎮守,必定能赢,為什麼要為了這麼一點小傷而敗壞國君的大事呢?身為晉國将領,身披盔甲,手執武器,領兵作戰,是應盡之天職,本來就要抱定必死的決心,我這點小傷不算什麼,還沒有到要死的程度。我輩軍人,隻要還沒死,就該奮勇向前,小夥子,你還要努力。
郤克傷于矢,流血及屦,未絕鼓音,曰:“餘病矣!”
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餘手及肘,餘折以禦,左輪朱殷,豈敢言病。吾子忍之!”
緩曰:“自始合,苟有險,餘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
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傳·成公二年》
說完,解張左手一把握着馬缰,右手拿着鼓槌擂鼓,重新作戰,向齊軍發起反攻。
狠,見過狠的,沒見過這麼狠的,老爺子老當益壯,又酷又能打。
得,有這麼個狼滅,身為主帥的郤克又豈能示弱,繼續忍痛作戰,駕駛戰車不停的往齊軍奔馳而去。
主帥如此悍勇,晉軍士氣大振,全軍跟着主帥的戰車,向齊軍發起猛烈反攻。
狹路相逢勇者勝,齊軍是真沒見過這麼猛的,一戰下來,齊軍大敗,潰散而逃,晉軍取得輝煌大捷。
晉軍之是以能縱橫天下,冠絕諸侯,就是解張這樣優秀勇猛的中下級将領層出不窮,一個個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捍衛晉軍強盛的威名。
“老兵不死,隻是逐漸凋零”,解張的英勇精神,被張氏子孫繼承了下來。
02
晉楚緻師
四十年後的公元前549年,張家又出了個又酷又能打的老司機。
這年冬天,楚康王親率楚蔡陳許四國聯軍,攻鄭救齊,和晉國率領的聯軍在棘澤展開對峙。
一場大戰即将爆發,按當時規矩,戰争開始前要進行緻師。
緻師就是兩軍正式開打之前,為打探對手的虛實,挫挫敵軍的銳氣,壯大我軍軍威,派出猛将,一車三人,沖入敵營,進行單車挑戰,沖殺一通,而後速戰速退,敵方追擊,緻師者以能夠脫逃就算赢,被俘就算輸。
當時晉國派出張骼和輔跞兩位勇将前去緻師,張骼就是解張的後裔。
兩人接下任務,首先向東道主鄭國提出派出一個禦者一起前去。
因為晉國人畢竟人生地不熟,沒有司機做向導,怎麼能行?
老大哥親自前來救自己,這點要求不能不辦,鄭國還專門占蔔,選出一位叫宛射犬的人給這兩位勇将做禦者。
宛射犬名字是搞笑了點,但他是鄭國國君之後,鄭國最優秀的禦者,脾氣很大。
鄭國怕他會得罪晉國勇将,于是讓大臣遊吉提醒他,千萬别得罪了老大哥的人。遊吉勸宛射犬有事多忍忍,凡事聽晉國的。
宛射犬聽到此言,心裡很不痛快,我才是禦者,車左和車右就該聽我的,憑什麼我們要讓着他,于是氣嘟嘟的來到晉國軍營。
03
裝X,不要命
這時張骼和輔跞二人正在帳篷裡吃飯,這兩人憑借大國之威,就看不起宛射犬,也不讓他進入帳篷,宛射犬就在帳篷外等着。
等到兩人吃完飯了,才宛射犬吃飯,吃的還是剩飯剩菜。
宛射犬一看兩人這副大爺樣,一下就火了,你們要沒有我,連路都不知道,惹惱了我,把你們人賣了都不知道,居然還敢對我這麼橫!
但是宛射犬聽了遊吉的勸告,給忍了下來。
吃完飯後,按照任務,要到楚營去緻師了,張骼和輔跞讓宛射犬先行,并沒有登上宛射犬進攻的戰車,而是坐在自己出行的車裡,悠閑自得地跟在宛射犬後面。
等快到了楚軍營地了,二人才慢悠悠地登上宛射犬的戰車。
登上車,兩人也不急,拿出背後的布袋,掏出來一把琴,蹲在車後邊的橫木上,一唱一和的彈琴唱歌。
這裝得也太過分了,為兩人駕車的宛射犬,心裡這個氣啊。
都什麼人啊,你們是來單挑的,不是來搞文藝表演,打赢了,功勞是你們的;打敗了,我跟着倒黴!
宛射犬是越想越氣,等駕駛的戰車越來越靠近楚國軍營的時候,他也不告訴後面兩個王八蛋,突然加速,闖進了楚國軍營。
張骼急忙說:公孫,公孫,怎麼不通知我們,就加速了?
然後兩人慢悠悠的琴裝好,然後又從布袋裡掏出頭盔戴好。小樣,有本事别戴頭盔啊!
兩人一進入楚軍大營,跳下車,沖進楚軍大營,把楚兵當成沙包,抓起來扔出去,然後又把俘虜的楚兵捆綁好或者挾在腋下,被楚軍團團包圍的張骼和輔跞殺了個興起,左沖右突,莫不可當,嚣張不可一世。
宛射犬一看,這兩貨看着文鄒鄒,想不到居然這麼猛!但是宛射犬又想起兩人之前的嘚瑟樣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牛,但得罪了小爺,算你們倒黴!
正當張骼和輔跞在楚軍大營大殺四方之時,宛射犬突然加速,駕着車跑了,再見了兩位,你們自生自滅去吧。
過了一會,宛射犬尋思着,我這個禦者逃出來,緻師也算赢了,至于那兩貨,權當為國捐軀了,戰場嘛,有點損傷很正常。
這麼一想,宛射犬心裡是那個美啊。
可他駕車跑了沒多久,突然聽到身後有響動,回頭一看,驚得目瞪口呆,合不攏嘴,張骼和輔跞不知道什麼時候跳上了車,正在拿着箭射追擊的楚軍呢。
宛射犬瞬間就蒙圈了,啥心思都不敢再想了,趕緊帶着兩人沖出重圍。
宛射犬很快展現了優秀的駕車素質,帶着張骼和輔跞成功脫險。
沒想到,剛一甩開楚軍追擊,後面這二兩貨又蹲在車後邊橫木上彈琴,邊彈邊唱着說:公孫!同坐一輛戰車,就是兄弟,你為什麼兩次都不招呼一下?
宛射犬心裡有點虛,回答說:剛開始一心想着沖人敵營,這次是心裡害怕敵軍人多,顧不上商量。
張骼和輔跞也沒多想,笑道:公孫是個急性的人啊!
于是,張骼和輔跞就這麼裝X去,裝 X回,裝了一路逼。
兩人輕松完成緻師任務,将晉軍強悍的戰鬥力表現無遺,太猛了,太彪悍了,真把楚軍給震住了,楚康王隻好宣布退軍。
不是我軍無能,而是對面有狼滅,誰來都頂不住!
值得一提的是,解張和張骼有個後代叫張良,就是劉邦手下那個漢初三傑的張良,這家夥更狠……
呃,解張和張骼的故事告訴我們,遇見狼滅老司機,你就讓他把逼裝完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