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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失蹤謎題

【歐洲時報木槿編譯報道】這或許是她在小說中設計的情節:1926年,英國作家阿加莎·克裡斯蒂(Agatha Christie)離奇失蹤10天,引發媒體廣泛猜測,共有1.5萬人參與到搜尋行動中。10天後,重返公衆視野的她卻宣稱自己失憶了。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請看本文作者安德魯·威爾遜(Andrew Wilson)為您破解此案。

解密: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失蹤謎題

圖為英國獨立電視台的紀錄短片《阿加莎的秘密》片段。(圖檔來源:英國獨立電視台資料圖檔)

尋找阿加莎:10天、1.5萬人

我打開舊紙箱,在堆積的褪色紙張中來回翻閱,直到發現了阿加莎·克裡斯蒂的離婚記錄。這些檔案多儲存在位于倫敦基尤(Kew)的國家檔案館(National Archives),手寫的白紙黑字按時間順序記錄了克裡斯蒂夫婦離婚案的程序。1928年,也就是整整90年前,兩人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這些檔案為阿加莎失蹤案提供了背景資訊,諸如一些關鍵的時間節點。1914年聖誕夜,阿加莎·米勒(Agatha Miller)與阿奇博爾德·克裡斯蒂(Archibald Christie)結婚;1919年,他們的獨生女羅莎琳德(Rosalind)出生。此外,檔案還提供了這起離婚案的原告和被告。兩人遞交離婚申請時,阿加莎住在故鄉——德文郡(Devon)南部城市托基(Torquay);商人、前飛行員阿奇博爾德住在倫敦皮卡迪利大街的皇家空軍俱樂部(Royal Air Force Club)。盡管檔案表明他常與人通奸,但并未提及情人的具體姓名(這在那個年代是慣例),離婚申請書上寫的是“1927年11月18日和/或19日和/或20日,格羅夫納酒店(Grosvenor Hotel),阿奇博爾德據稱與一名不知名女子通奸。”

然而,這些布滿塵埃的檔案并未記錄這樁婚姻背後的離奇事件,也并未解釋這件事如何使阿加莎成為史上最暢銷的小說家。

1926年12月,阿奇博爾德為迎娶年輕情婦南希·尼爾(Nancy Neele)向妻子提出離婚後,阿加莎就消失了。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這名36歲女作家的車在薩裡郡(Surrey)一個偏遠的風景區被人發現;當局出動了1.5萬名志願者、搜救犬和飛機尋找線索;警方甚至懷疑她被阿奇博爾德謀殺。10天後,她出現在了哈羅蓋特(Harrogate)的天鵝水療旅館(Swan Hydropathic Hotel),用丈夫情婦的姓氏辦理了入住手續。

此事迅速登上全球媒體頭條,直至今日,阿加莎的魅力依然沒有絲毫減弱的迹象。1976年,阿加莎離世,如今40餘年已逝,她所著的66本偵探小說銷售量高達約20億,改編作品陸續問世。近日,BBC出品了由莎拉·菲爾普斯(Sarah Phelps)改編的影視作品《無妄之災》(Ordeal by Innocence);今年聖誕節期間,她改編的《ABC謀殺案》(The ABC Murders)也将與觀衆見面;明年,英國演員肯尼思·布拉納(Kenneth Branagh)将通過衆星雲集的劇情片《尼羅河上的慘案》(Death on the Nile)重返熒屏;下周,英國天空電視台藝術頻道将在冒險喜劇類電視劇《都市傳說》(Urban Myths)中用喜劇的方式演繹1926年這場失蹤案,安娜·麥克斯韋爾·馬丁(Anna Maxwell Martin)将扮演失蹤的女作家。

解密: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失蹤謎題

阿加莎和第一任丈夫阿奇。(圖檔來源:英國獨立電視台資料圖檔)

人生低谷:母親去世 丈夫出軌

現實生活中,阿加莎的經曆并沒有引人發笑之處。事實上,1926年是她人生中的低谷。當年4月,她的母親克拉拉(Clara)去世,阿加莎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産生了自我身份認同危機。阿加莎後來回憶說,有一天她在故宅阿什菲爾德(Ashfield)整理母親遺物時,發現忘了自己是誰,因為她在簽發支票時寫的是作家威廉·薩克雷(William Thackeray)小說中人物的名字。

當年稍晚時候,阿奇博爾德從倫敦回到托基為女兒慶祝7歲生日,阿加莎敏銳地感覺丈夫變心了。最終,他對阿加莎提出了離婚,說自己遇見了一個美麗動人的黑發姑娘,比她年輕十歲。“我想,這番話說了以後,我幸福、成功、自信的人生,就此結束了。”她在自傳中寫到,“當然,一切都沒有這麼突然,因為我根本不敢相信。”

這對夫婦嘗試為了女兒彌合分歧,不過阿加莎在自傳中描述道,極其自私的阿奇博爾德不願錯失與新歡共覓幸福的機會,兩人終于在1928年結婚。“我在很久以前就告訴過你,”他對阿加莎說,“我讨厭别人生病或不開心,把我好端端的生活全毀了。”

1934年,阿加莎用筆名瑪麗·維斯馬科特(Mary Westmacott)發表作品《未完成的肖像》(Unfinished Portrait),以半虛構的寫作手法描述了一段婚姻破裂的過程。阿奇博爾德在書中對應的人物被刻畫為一個懦夫和潛在的殺人犯。西莉亞(阿加莎對應的人物)害怕丈夫德莫特(阿奇博爾德)會對她下毒,于是提前把花園小棚子裡的一包除草劑鎖了起來。“他想讓她死,”阿加莎在小說中寫到,“他一定想讓他死,否則她不會怕成那樣。”

阿加莎1926年12月失蹤後,薩裡郡警方的一條調查線索就是懷疑阿奇博爾德殺害了妻子,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情婦結婚了。

阿加莎在哈羅蓋特的旅館被人發現後,精神病醫生診斷她患上了嚴重的失憶症。當時,很多目擊證人告訴警方和媒體,看見她在旅館唱唱跳跳、打撞球。她還跟旅館客人介紹自己來自南非,丢了一個孩子。如今,哈羅蓋特每年7月都會舉行犯罪題材寫作的節日,但阿加莎究竟為何從伯克郡(Berkshire)的家中消失仍是個謎。

對失蹤隻字不提:何必念念不忘

多年來,相關猜測包括她患有分離性神遊症(一種常由精神創傷引發的疾病,症狀包括喪失身份認同感),另有一位作家推測阿加莎這出“自導自演”是為了赢回丈夫的愛。如果這是她的動機,那麼這個目标以失敗告終:阿奇博爾德對随後的醜聞深感驚恐,更堅定了離開阿加莎的決心。

一些批評家甚至宣稱,阿加莎的消失戲碼不過是為了提高公衆知名度;那時她僅出版了6本小說,其中就包括于1926年早期發表的著作《羅傑疑案》(The Murder of Roger Ackroyd)。“正是由于她的失蹤,這本書才引發了巨大關注。”瓊·阿柯希娜(Joan Acocella)2010年在《紐約客》中分析稱,“她的失蹤與偵探小說産生了有趣的聯系,讓她成為了名人。”

我在關于阿加莎·克裡斯蒂系列小說的首部《謀殺天才》(A Talent for Murder)中對她的失蹤進行了虛拟塑造。但在現實生活中,我相信她一定經曆了深刻的心理危機,被迫考慮自殺。我猜測她駕車離開桑甯戴爾(Sunningdale)的家是想要自殺,但最後一刻仍無法跨過心裡那道坎。阿加莎·克裡斯蒂作為一名基督徒,自殺對她來說不僅是一種罪惡,而且她同時意識到,自殺的消息将摧毀其他人的生活,尤其是她的女兒和姐姐。

阿加莎在餘生拒絕談論此次失蹤事件,而死後發表的560頁自傳也對其隻字未提。她是這樣總結這一經曆的:“那麼,疾病之後,是悲傷、絕望和心碎。何必念念不忘。”

相反,阿加莎的自傳集中展現了她在海濱城市托基度過的快樂童年,當年有錢人很流行住在那裡。她出生于1890年,是家裡第三個也是最小的孩子,她的父親是美國人弗雷德裡克·米勒(Frederick Miller),母親是英國人克拉拉,他們經常在家裡招待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和拉迪亞德·吉蔔林(Rudyard Kipling)等作家。雖然她的哥哥姐姐都接受了私人教育——姐姐就讀于布萊頓羅丁女子學校(Roedean School)的前身,哥哥就讀于哈羅公學(Harrow School),阿加莎卻接受了家庭教育。她是一個極富想象力且極其敏感的孩子,經常自己編故事,不過她的第一部小說《斯泰爾斯莊園奇案》(Mysterious Affair at Styles)卻源于和姐姐的賭局:姐姐瑪琪(Madge)打賭說阿加莎太笨,肯定寫不出偵探小說。1920年,30歲的阿加莎發表了第一部作品,比利時偵探赫爾克裡·波洛(Hercule Poirot)首次亮相。不過,這部作品并沒有令她聲名大噪,隻幫她賺了25英鎊,而當時阿奇博爾德的年薪是500英鎊。四年過去後,連載小說《褐衣男子》(The Man in the Brown Suit)的刊登權卻為她帶來了相當于丈夫年薪的收入。她靠這筆錢給自己買了心愛的莫裡斯考利,失蹤那晚她開的就是這輛車。

站在十字路口:試圖找回自己

1927年12月,她和丈夫的離婚訴訟在英國高等法院(High Court of Justice)展開,她忽然意識到,沒有丈夫經濟支援的她隻能自力更生。她簽訂了撰寫小說的合同,盡管并沒有寫作的心情,她知道自己别無他選。

1927年1月,阿加莎帶着女兒羅莎琳德和秘書卡洛·費雪(Carlo Fisher)來到加那利群島(Canary Islands),在當年的高端冬季旅遊勝地特内裡費島(Tenerife)上的豪華酒店Taoro住下,她逼着自己完成小說《藍色列車之謎》(The Mystery of the Blue Train)。“在那一刻,我開始了從業餘作家到專業作家的蛻變,”她在自傳中寫道,“我想專業作家的煩惱在于,不想寫的時候也得寫,不喜歡寫的東西,甚至寫得并不好。”這本出版于1928年的小說是她最不受歡迎的作品之一,她時常想“這樣一本爛書到底是怎麼寫出來的”。

當我讀到阿加莎自傳中的這句話時,我開始浮想聯翩。阿加莎在特内裡費島還做了什麼其他事情?在《謀殺天才》結尾,虛構的阿加莎再三猶豫是否接受秘密情報局(Secret Intelligence Service)的工作機會,到加那利群島辦公。在我的第二部書《另類邪惡》(A Different Kind of Evil)中,阿加莎對一具木乃伊化的英國特工屍體展開調查。雖然我為阿加莎創造了一個虛拟世界,但小說中的故事都有現實依據,且系列小說的順序均按照阿加莎的足迹排列。我還在書中探究了她與丈夫破裂的婚姻。

當時,人們仍認為離婚是一樁恥辱。阿加莎成長于一個充滿信仰的家庭,自從1928年10月完成離婚後,她就再也沒去教堂出席宗教活動。羅莎琳德似乎接受了父母的“和平分手”——“我知道父親喜歡我,也喜歡和我在一起,”她曾對母親說,“他不太喜歡的是你。”不過後來羅莎琳德首次參加社交活動時,阿加莎并不能出席,因為她是一名離異婦女。

與阿奇博爾德的離婚卻讓阿加莎充滿創造性和靈感,推動她創作更多作品,開拓眼界。如果阿加莎沒有離婚,她是否會成為世界上最暢銷的小說家呢?事實上,人們對此一直抱有争議。阿奇博爾德在1922年擔任大英帝國展覽會(British Empire Exhibition)的财務顧問,那時的阿加莎去了世界很多地方,但後來她卻感覺站在十字路口。“我應該找回自己,弄明白自己是否完全依賴于他人,這正是我所恐懼的。”她如是說。

痛苦使人成長?借筆下人物表達情緒

1928年秋天,38歲的阿加莎·克裡斯蒂獨自搭乘東方列車來到大馬士革,之後輾轉來到巴格達。她一路向南直至古代美索不達米亞城市烏爾(Ur)。這是一個知名的考古發掘現場,1930年她在這裡與第二任丈夫、比她年輕14歲的考古學家馬克斯·馬洛文(Max Mallowan)相識,兩人的婚姻非常幸福。每年冬季,阿加莎都陪同馬克斯到近東地區考古發掘。阿加莎用積累的财富買了幾幢宅子——她曾同時擁有8套房産,包括在肯辛頓(Kensington)的别墅和一座華麗的喬治王朝時代莊園Greenway,後者俯瞰德文郡的達特河(Dart),是阿加莎的度假地。

與阿奇博爾德的離婚對她的作品也産生了影響:她的早期作品探究的是人們在責任光輝下隐藏的邪惡,但離婚這殘忍的生活經曆為她最偉大的著作提供了力量和情節。在離婚後的一段時間裡,她創作了多篇最受歡迎的作品,例如《寓所謎案》(The Murder at the Vicarage)、《懸崖山莊奇案》(Peril at End House)和《東方快車謀殺案》(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

阿加莎第一任丈夫說要離開她時,是她人生中的低谷,她後來說那時她突然意識到丈夫的表裡不一。童年時的噩夢不斷纏繞着她,好像有邪惡的存在偷偷溜入了周圍人的身體中。“他還像往常一樣做出和人打交道的樣子,但他已經不是阿奇博爾德了。”她曾這樣寫道。

在小說《未完成的肖像》中,女主角西莉亞也表達過相同的情緒。丈夫為了另一個女人離開她後,她打算自我了斷。阿加莎的第二任丈夫馬克斯·馬洛文說,在西莉亞身上“我們發現了最接近阿加莎肖像的人。”

在《未完成的肖像》的結尾,以筆名維斯馬科特(這個筆名一直用到1949年)寫作的阿加莎,借西莉亞說了這樣一句話,“除了你的丈夫,沒有人能傷害你——沒有人如此近在咫尺。”如果她的丈夫背叛了她,那麼“任何人都有背叛的可能。世界也變得充滿不确定性。我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或任何事。”毫無疑問,阿加莎也有同感。

(本文為《歐洲時報》英國版與《英國電訊報》聯合專版,本文作者:Andrew Wilson,編譯: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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