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愣神的時候,小薇突然發出一聲壞笑,拉着我就往學校後牆走。
“别急,我知道怎麼進去。”
我很茫然,但也沒有辦法,隻能任由小薇拉着走。
直到五分鐘後,我才反應過來小薇說的辦法是怎麼回事。
原來在學校的後牆,也就是教學樓的後牆。一樓的101教室被改成了雜貨間,裡牆的第三扇窗是壞掉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腿,有些為難,這窗戶着實有點高。我看向小薇,卻不料她已經開始準備往上爬了。
還不停的催促我:
“你愣着幹什麼呀?快推我一把。”
“哦哦,好。”
我扶着她的腰用力往上送,好在小薇很輕,沒耽誤什麼功夫就把她推進了教室裡。她随即轉身又将我拉上去,之後我倆幾乎是一刻不停的往教室裡跑。
我甚至都忘記了,自己還是個隻有一條腿的可憐蟲。
不幸的是,我們還是沒有趕上上課鈴,僅僅隻差幾步的距離。
我倆站在門口喊報告,老師皺緊眉頭剛想發難。突然看到我的膝蓋上打着石膏,也立刻沒了怒氣,反而有些擔憂。
“小銘你的腿怎麼搞得?”
“老師,小面瓜同學的腿是騎自行車的時候摔倒弄傷的。”
同學們哄堂大笑。
我狠狠地瞪了小薇一眼,她從小就愛叫我小面瓜,她說這是她給我起的愛稱,吓得我慌忙捂上了她的嘴巴。我當然不敢把這話講出去,她也太大膽了吧,這話都敢說。
小薇假裝沒有看到我,面帶微笑,可這微笑在我眼裡就如同惡魔一樣。
老師輕咳了一聲,穩定班級秩序。
“以後注意點,摔成這樣。快進去吧。下面安靜點,開始早自習。”
小薇扶着我走到座位上坐下,順勢也坐到了我旁邊。
哦對了,她是我的同桌。
氣溫漸漸開始升高,上完早自習的我已經出了一身薄汗。期間有一些同學給我拿來了酸奶,說是補鈣,能讓我的傷早點康複,我的心情瞬間輕松不少。下課的時候,老師拿着一疊卡片走了進來,沖小微喊:
“小薇,幫我把學生證發下去,每人一個。”
“好。”
小薇起身走上講台,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清香,這是小薇的味道,再熟悉不過了,茉莉花的香味。
小薇發完之後,回到我身邊坐下,她一把搶過我的學生證攥在手裡,義正言辭地說:
“哎呀,我幫你寫吧,你的字還是那麼難看呢。”
說着,她在我的學生證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我的名字:鐘銘。
“同學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
我循聲望去,是班主任李老師正帶着一個男生走上講台,同學們不再嬉戲打鬧,紛紛轉頭看向那個男孩。
男孩和我們差不多大,身上的校服還是嶄新的,但他裡面卻穿着一件髒兮兮的汗衫。不管怎麼看,他的臉上似乎都有黑蒙蒙的一層東西,看上去不太幹淨。
我猜,他應該是農村來的,不是什麼主觀臆斷,僅僅是從小被灌輸的某種判斷依據。我沒有去過農村,但在我的認知裡面,這種打扮和扮相,八九不離十便是農村來的孩子。我對農村人沒有偏見,隻是覺得很稀奇罷了。
騰遠一高雖不是什麼一流名校,但也不是一般人上得起的,不說學校将成績排名看的多重,單單是學費就足以讓很多家庭望而卻步。
是以這個農村來的孩子,可能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呢。或許還真不是如他表面那樣,是個低調富商的孩子也說不定。
男孩站在班主任身邊,低着腦袋一言不發,手指一直在摩挲着講台課桌的一角。看得出來,他很拘謹,甚至有些慌亂。
“這位同學名叫林家強,是今天轉入咱們學校的新同學,從今往後就要和咱們一起生活學習。盡管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聯考了,你們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我相信,你們的友誼會很深厚的,大家掌聲歡迎。”
班主任的這番話很是意味深長,他就是想告訴大家,要多多照顧這位看上去有些自卑的新同學,不要孤立他。
我苦笑一聲,班主任為了班級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同學們很配合,待班主任走後,他們紛紛圍到林家強的身邊介紹自己,并幫他整理課桌和書籍,還有人将自己帶的零食分享給他。
林家強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一個勁地說謝謝,但他應該是能好好地舒一口氣了吧。
我盯着他不禁想到。
“想啥呢?又神遊天界去了?”
小薇戳了戳我的腦門,呆萌地望着我。
“沒有沒有,我隻是困了,昨晚沒睡好。”
“怎麼了,鐘叔叔又喝酒啦?你沒事吧。”
小薇有些擔心,眉頭微蹙,不自覺地咬着下嘴唇。
“他還不就那樣嗎,我早就習慣了,沒事不用擔心。”我安慰道。
……
這就是我和我的生活,我叫鐘銘。小的時候,我爸常年工作在外不回家,我媽起初隻是抱怨。之後他們倆就開始大吵大鬧起來,最終導緻離婚。一切都順風順水,毫無波瀾,像是安排好的一場老戲,看了開頭,也就猜到了結尾。
我媽幾年前有了新的家庭,我爸從那之後就郁悶至極,每天借酒消愁。我幾經勸說無果,也隻能由着他性子來。他再怎麼頹廢堕落,可說到底,不還是我爸嗎?
和新同學見面的那天之後不久,我又生病了,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腿上的傷口感染,差點成了敗血症。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真是禍不單行。
為此,爸媽又吵了一架。老媽說什麼也要帶我走,老爸當然不同意,借着酒瘋耍無賴。老媽沒辦法隻能退一步,最終隻要求帶我去她所在城市的大醫院治療,完事再給我送回來。多方壓力下,老爸終于妥協了。
可是誰曾想到,我這一走就是六個月。别以為我在這六個月的時間裡過的很好,在醫院裡其實也就兩三個月的時間,剩下的純粹是老媽想讓我在她那裡多住一段時間,可老媽管的比老爸還嚴,可能也是我懶散慣了,一時間還真适應不了。
老媽幾次都罵我不随我爸的好,也是個長着倔筋的犟驢,再學他,将來沒一點出息。
我不敢接話茬,任由她沖我嚷嚷。我看得出來,她還是在乎我爸的,我說過,我不恨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隻是覺得有些無奈,說不清道不明,隻是覺得他們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事,也有能力承擔所謂的後果。
我自認為這是豁達。
半年的時間很長,可學習上我卻一點一點沒放松。老媽沒收了我的手機,還給我請了一個家教,目的就是怕我耽誤了聯考。
老爸呢,每次打電話問我的情況都會和我媽吵架,最後不了了之。
小薇那邊也聯系不上,畢竟手機在老媽那裡,其實我還挺想她的。
不知道為什麼,一天晚上我睡不着,竟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林家強,我記得他和我有過一次短暫的交談:
“你很愛看書嗎?我看到你有很多課外書。”
“也不算吧,隻是書能解悶兒罷了。”
“我也喜歡看書,那天我看到你在看村上春樹的書,就想找你聊聊。”
“你也喜歡他?”我問。
“嗯……”
他依舊很拘謹,說話吞吞吐吐的,不過我知道,他一定很喜歡村上春樹。
之後的談話内容我記不得了,大緻就是一些關于村上春樹的話題,不過我們聊的還是挺投機的,他也不像最初那樣自卑謹慎,眼睛裡時不時還能閃出光來。
我還真想再找他聊聊呢。
自那日一别半年後,我在老媽的抽泣中回到了酒鬼老爸的懷抱,我爸那天特意帶我去酒館裡搓了一頓,我還很慶幸他那天接我的時候居然沒喝酒。
誰料,在酒館裡他竟然喝多了,最後還是我把他弄回家的。對于這件事,我閉口不提。要是讓老媽知道,估計就算是打官司也要把我從我爸身邊弄走。
我其實挺可憐我爸的,以前那麼威風一個男子漢,怎麼變成這樣了。
安頓好家裡的一切事務後,我容光煥發的背起沉重的書包,走向了闊别半年的學校,走向了親愛的同學們和尤其讓我思念的小薇同學。
想着小薇看到我後那張由于驚訝而兒合不攏的小嘴,并毫不猶豫的撲到我懷裡噓寒問暖時,我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看來,我在想屁吃。
在鈴聲響起的幾分鐘前,我邁着自信的步伐走進了班級,在走到講台前時,我忽然覺得應該打個招呼,于是。
“咳咳,我回來了。大家最近可好啊?”
我的聲音很小,這幾個字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打招呼方式了,不過我确信,我的聲音應該足夠全班同學聽到了。
可是氣氛卻有些怪怪的,和我想得不太一樣。同學們的眼神很呆滞,像是根本沒有又看到我一樣,隻是憑直覺聽到有人在大聲說話而選擇駐足觀望,其他再無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