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武次位面】:Darcy

内鬥,權力遊戲的核心。
進入2020年,美國社會空前地撕裂。
這種撕裂,一個重要的現象就時,在新冠疫情肆虐的當下,美國尤為嚴重,目前的确診病例遙遙領先于全世界。但越來越多的美國人開始反對居家隔離、外出戴口罩等指令。
▲你國都死10萬人,還這麼勇敢
我敬你是條漢子
以紐約州長科莫為首的民主黨州長和特朗普從呼吸機和試劑的配置設定,再到是否重新開機經濟,雙方打了無數嘴仗。
一場本應該是美國人共同抵抗的疫情,卻成了黨派之争的戰場,支援雙方的群眾也被裹挾進去。
由此衍生出的對于美國社會撕裂的讨論,引起了廣大網友的極大興趣。有人歸結為是美國當下反智主義盛行的結果。B站UP主郭傑瑞釋出的名為《為何有些美國人特别“反智”!大部分還是特朗普支援者?》的視訊也在網上引起了廣泛的讨論,大家可以去搜一下看看,講得很中肯。
何為反智?視訊裡舉的例子是,有人認為新冠病毒是不存在的,有人的鍵盤俠認為比爾·蓋茨會往疫苗裡添加迷你晶片而去他的社交媒體賬号下面罵他,甚至在21世紀的今天,還有人認為地球是平的……
▲鬼才信。圖檔來源:stheconversation.com
别笑,據福布斯釋出的資料稱,美國18—24歲的年輕人裡,隻有66%的人堅信地球圓的……
但僅僅是因為美國人很反智嗎?肯定不是的,這背後必然有着複雜的原因。
在旁觀者看來如此不可一世、大放厥詞、極度自負、肆意妄為的川建國,為何能得到如此多的美國人的支援?他為何總是發推特怼天怼地怼空氣?他為何總是愛說“fake news”(假新聞)?美國社會何以撕裂到如此地步?
直到我看了一部由美國PBS(公共廣播電視公司)出品的紀錄片《美國的巨大鴻溝:從奧巴馬到特朗普》(America’s Great Divide:From Obama To Trump),對這些問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先不談論這部紀錄片的客觀性如何,但起碼提供了另一種視角的解讀。
▲圖檔來源:PBS
這一切的根源,其實從奧巴馬2008年上任時就已注定,其背後複雜的政治博弈,對撕裂美國所起到的推波助瀾的作用,觀後讓人啧啧稱奇,卻又不禁莞爾。
1
撕裂伊始
讓我們把時間回溯到2004年的美國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那一年,雖然奧巴馬并沒有被提名為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但他早已因為當年3月份在伊利諾伊州參議院初選中壓倒性的勝利,而聲名鵲起,成為美國政壇冉冉升起的新星。
那屆大會上,奧巴馬發表了著名的演講。他先是講了自己的身世。父親在肯亞的一個小村莊長大,母親是來自堪薩斯州的白人,他自己則出生在夏威夷的檀香山。他強調了教育的力量,講述了自己在法律和政治事業上的成功,“在地球上的任何其他國家,我的故事都是不可能的。”
▲圖檔來源:The Guardian
他強調了“美國夢”。最重要的是,他傳遞了要團結美國的信号。“沒有自由派美國和保守派美國,隻有美利堅合衆國!沒有黑人美國、白人美國、拉丁裔美國、亞裔美國,隻有美利堅合衆國!”
他帶給美國群眾治愈傷口的希望。何來的傷口?
這“得益”于小布什的任期。在這動蕩的8年裡,針對不存在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發起的伊拉克戰争,讓美國深陷其中。美國社會開始出現裂痕,群眾迫切尋求改變,期望找到國家的新方向。
▲圖檔來源:medium.com
而奧巴馬讓人們看到了這種希望。那次演講過後,有人預言“我看到了第一位黑人總統”。
極具才華,富有魅力,擅長激勵,讓奧巴馬不同于以往的政治家。“我們最終會把需要的改變帶到華盛頓……”“我們準備好帶領這個國家朝着全心的方向發展……”
2008年美國大選,奧巴馬拼命傳達的一條資訊是——希望和改變。但與此同時,不隻是民主黨在求變。
共和黨人莎拉·佩林閃亮登場,她的言行舉止,在現在看來就是特朗普的祖師爺。
▲莎拉·佩林。
這麼一說,憑借着對特朗普的印象,你或多或少能知道佩林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她自負、強硬、敢說、會說,最重要的是,說得還很接地氣,赢得了衆多中下層選民的共鳴。她利用一些人對政府、媒體等精英的牢騷,在公開場合不斷表達對精英階層的蔑視,讓人們相信,他們可以從精英手中“奪回權力”。
巨大的民意支援,讓佩林成為共和黨2008年大選的副總統候選人,與總統候選人約翰·麥凱恩一道,迎戰民主黨候選人奧巴馬和喬·拜登。結果卻慘敗。
▲莎拉·佩林和約翰·麥凱恩(右)。
2008年11月4日,奧巴馬以365對173票的選舉人票,擊敗麥凱恩成功當選為美國第44任總統,更成為美國有史以來第一位黑人總統
黑人當總統,對美國人來說絕對是意義重大。奧巴馬的顧問布羅德裡克·約翰遜回憶起奧巴馬在就職儀式上的一個細節,當時他跟女兒擠在人群中,一個白人轉向他們,然後對着他的女兒說了這麼一句話:“姑娘,有一天你也可以站在那裡,你也會成為美國總統。”
奧巴馬承諾過會團結美國人們,很多人也相信他會做到。即使是對奧巴馬持懷疑态度的人,也懷着善意想看看這位美國曆史上的首位黑人總統能做些什麼。
奧巴馬也傳遞了類似的資訊——我将要讓美國團結起來,即使你沒支援過我,我也會為你開創更好的生活。
但用現在的視角去審視當時,奧巴馬的失敗是早已注定了的。他在當選演講中發表的,日後成為他的名言的“Yes,we can!”,在他8年任内幾乎都沒有實作,取而代之的是“No,we can’t!”。
▲宣誓就職。
就在奧巴馬宣誓就職的當晚,共和黨的上司人們在華盛頓聚會,他們都是黨内高層,許多人都參加了奧巴馬的就職典禮,目睹了典禮上人山人海的奇觀,越發地感受到巨大的失落,覺得共和黨被全然抛棄。
是以他們讨論的是——“進攻”計劃,如何給奧巴馬施加壓力,采取必要的行動,以分歧反對奧巴馬的任何議案。
而奧巴馬面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2008年經濟危機留下的爛攤子。
2
當互怼成為常态
經濟正在崩潰,數萬億美元被用來支撐華爾街,美國的中産階級十分憤怒,對金融大佬們的不滿情緒也在不斷增長。
底層人民看來,大銀行造成了經濟危機,但他們卻被解救了,後果卻轉嫁到了老百姓身上。是以,對華爾街的反對聲音也是此起彼伏。
▲圖檔來源:commondreams.org
奧巴馬必須完美解決經濟危機。
金融大佬們,還是老百姓?奧巴馬接受了顧問的建議,“不能太着迷于設計政治效果,而影響億萬美國人的命運”,他選擇了前者,并沒有讓這些大銀行受到應有的懲罰。
美國社會炸了。對政府的憤怒和不信任情緒開始高漲。富人們搞砸了經濟,卻逃脫懲罰,每個美國普通人卻承擔後果?失業率居高不下,無數人失去家園,老百姓覺得自己被抛棄。
此時,茶黨運動開始出現。茶黨的主要參與者是主張采取保守經濟政策的右翼人士。最初是由部分人士對奧巴馬的2009年刺激經濟複蘇計劃的反對發展而來的。其人員絕大多數是不滿現實的中産階級白人和少數白人工薪階層,是共和黨一部分派系發動的右翼民粹主義的社會運動。
民粹主義開始高漲。參加這項運動的人都怨恨奧巴馬,怨恨他站在有錢有勢的人的立場,而抛棄普通人。
然而就在經濟危機持續惡化的當時,奧巴馬還在想推動國會通過另一項決議——醫療改革。奧巴馬希望改革美國現有的醫療制度,以實作他競選總統時對選民的承諾。在醫改方案中,他提議将醫療保險覆寫面擴大全部的美國人,包括未投保人士。
但有人開始奧巴馬的醫療改革會摧毀以前的醫療體系,增加美國人醫療保險的成本;聯邦政府的權力過大……
利用這個分歧,莎拉·佩林再次現身,并帶來新的“政治武器”——臉書(Facebook)。她明白通過社交媒體,可以避開媒體,直接向公衆傳播不經過加工的資訊。
“把虛構說成事實,把謊言說成真理”,這種在目前的美國政治環境裡的常态,始于佩林。“她是個經常撒謊的人,她會說根本不真實的事,從網上聽來的資訊。”史蒂夫·施密特是麥凱恩總統競選的進階助手,他曾建議麥凱恩選擇佩林作為副總統候選人,但他對佩林的評價卻是如此。
“死亡審定組”,是她形容奧巴馬醫療改革的詞組,通過她的臉書釋出後,立刻引起了病毒式傳播。“死亡審定組”的意思就是,政府試圖通過醫改來掌握大衆的生死大權。
▲有關“死亡審定組”的漫畫。
圖檔來源:wordpress.com
看似如此荒謬的言論,但相信的大有人在,右翼媒體也開始大肆宣傳。
此中的“傑出”代表是福克斯新聞的格倫·貝克,他在奧巴馬任期内,到達了職業生涯的巅峰。《華盛頓郵報》的威斯利·洛瑞認為,當時的右翼媒體,通常都很“歇斯底裡”,“每天見到格倫·貝克,和他發表的對總統的言論,你會認為國家正在崩潰”。
格倫·貝克自有其獨到的語言表達方式,将群眾的這種憤怒擴大到最大化。
曾任奧巴馬助手的本·羅德,認為格倫·貝克就是“陰謀論的種子”,“奧巴馬正在尋求控制你的生活”,“奧巴馬有做某某事的秘密計劃”,或者“奧巴馬這個陰暗的人,想控制你生活的方方面面”……
▲格倫·貝克。
臉書等社交媒體的憤怒聲音越來越多,與各種脫口秀、福克斯新聞等組成了右翼的“憤怒機器”。這種憤怒,對現在美國社會的政治環境産生了深遠影響。
反對者們大有人在,甚至赤裸裸地對其進行種族歧視。
▲圖檔來源:《美國的巨大鴻溝:從奧巴馬到特朗普》
奧巴馬當選本來為種族之間的和諧帶來希望,但上任的第一年種族問題卻成為美國鴻溝的核心。
美國最傑出的黑人學者之一,亨利·蓋茨教授被捕事件引爆了奧巴馬任期内的第一次種族歧視高潮。
2009年7月16日,美國哈佛大學知名黑人教授亨利·蓋茨傳回麻薩諸塞州劍橋市的自家住所時,因門鎖鎖死而強行打開大門。一位鄰居把他誤認為破門而入的盜竊者,于是打電話報警。蓋茨向警察出示了身份證件,表明他是房主,但由于他與白人警官詹姆斯·克勞利發生争執,被警察以行為不端逮捕,這一指控後來被撤銷。
▲亨利·蓋茨被捕。
奧巴馬對此的回應是:劍橋市警察行為愚蠢,在已證明是在自己家時,還逮捕人家。
随後奧巴馬就被扣上了反警察、種族主義的帽子。格倫·貝克在新聞節目裡談論到:“我認為這位總統一遍遍地在暴露自己,對白人或白人文化有着深深的仇恨……這人是種族主義者。”
在奧巴馬的8年任期中,這件事讓他的民調落幅最大。
為此奧巴馬不得不出面道歉,并作了一件事後讓他追悔莫及的事——将亨利·蓋茨和逮捕他的警察叫在一起,喝啤酒。被媒體譏諷為“啤酒峰會”。
這當然不是個褒義詞,因為奧巴馬通過此事領悟到的是,公開讨論種族問題,隻會刺激反對他的力量。
▲啤酒峰會。
奧巴馬的上任,成為美國從“白人美國”轉變為“更多元化、更國家化的美國”的象征,現在他又成了國家撕裂的象征。
醫療改革陷入僵局,與共和黨的分歧也在日益擴大。2009年9月9日,當奧巴馬在國會發表演講,闡明醫療改革不會适用于非法居留者時,共和黨議員喬·威爾森對着奧巴馬大喊“你撒謊!”(You Lie!),引起争議。
在衆議院當面對總統表示不尊重的行為,讓每個人都感到震驚,因為在這之前,他肯定會是以蒙羞,從國會辭職。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的領袖都會這麼要求。然而事實卻是,喬·威爾森卻一夜之間籌集到了幾百萬美元的競選資金。
▲你撒謊!圖檔來源:NBC
這種瘋狂的舉動不再受到懲罰,反而代之以獎勵。
從此奧巴馬就面臨一個現實,共和黨在他上任當日就決定反對他的政策,正在奏效。醫療改革絕不可能再是兩黨的共識。
他不會得到共和黨的任何投票。這也就意味着,他作為總統,做任何事都成不了,因為共和黨會在任何事情上反對他。
奧巴馬上任初期,想聯合共和黨做事的願望落空了。“他錯了,那絕不會發生,共和黨不想給他任何勝利,這與理性和邏輯無關,他們隻是不想給他勝利。”作家羅伯特·裡奇這樣認為。
奧巴馬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努力争取民主黨的支援者。最後的投票結果是,219票對212票,醫療改革議案艱難通過,沒有一個共和黨議員投贊成票。這耗盡了奧巴馬任期的第一年,倒也看似“解決”了民主黨幾十年的心病。
▲奧巴馬于2010年3月23日在白宮簽署了《患者保護和平價醫療法案》。
這事當然沒完。沒有全國多數支援,就想強迫共和黨咽下這口氣?怎麼可能。反對奧巴馬的人同共和黨一道,更加憤怒,甚至開始有人稱奧巴馬的醫改是“社會主義醫改”。
基本上靠一黨的力量通過醫改,注定會成為持續的黨派分歧。
3
特朗普登場,奧巴馬不是美國人?
對奧巴馬的憤怒不斷擴大,甚至有開始懷疑他的身份,認為奧巴馬的出生證明是僞造的,他不是美國公民,而是肯亞公民。不是美國公民,就不能擔任美國的總統,這就是有名的“出生紙運動”。右翼媒體開始借此大做文章。
然後就引起了電視真人秀明星——唐納德·特朗普的注意。彼時,特朗普正在考慮參加2012年的大選,他的政治顧問認為他需要一個引起人們共鳴的話題,正好出生紙事件出現了。
特朗普将此時間帶入公衆的主流視野,他多次在公開場合向奧巴馬發起責難,“為什麼他不出示自己的出生證明?”,“如果沒在美國出生,你不能當總統,他可能沒在美國出生……”。
盡管2008年大選期間奧巴馬就已經出示過出生證明,但質疑他出生地的聲音還是在右翼媒體出現并持續發酵。
他不得不出示更多的證據以證明自己是美國人,事件逐漸平息下來。随後,奧巴馬在2011年的白宮記者晚宴上,當着特朗普的面,在滿堂的記者和政客面前,狠狠地嘲笑了一番特朗普。
“這個出生證明問題的解決,沒人比特朗普更高興了,因為他終于可以去關注其他重要問題了,像我們是否是假登月?……”
在白宮記者晚宴上,被調侃嘲笑是常有的事。但據當時在場的人回憶,特朗普表情僵硬,備受煎熬,與周圍的哄堂大笑形成鮮明對比。
▲二人的鮮明對比,内心獨白可以腦補。
圖檔來源:breitbart.com
特朗普的前政治顧問羅傑·斯通認為,就是在那一晚,特朗普下定決心競選總統,“展示給他們看看”。成為美國總統,是特朗普的終極“複仇”。
之前一系列的憤怒,讓民意洶湧,共和黨清晰地看到了這種變化,并加以利用。2010年的中期選舉,民主黨失去對衆議院的控制。87名茶黨成員進入衆議院。這意味着什麼?變本加厲地反對奧巴馬。
與此同時,共和黨人約翰·博納成為新的議長,他在奧巴馬看來是可以協商,并能合作的人。在他與奧巴馬秘密協商多次後,達成削減财政赤字的共識。為何是秘密協商?因為約翰·博納不想被自己人看到,每次協商,他都從白宮的後門偷偷溜進去。
但兩人商讨的協定,并沒有在共和黨會議上出現過,是以根本不會有多數共和黨議員同意。這隻是約翰·博納的一廂情願。茶黨開始呼籲讓他下台。
奧巴馬對此的回應是:“共和黨要自問的一個問題是,哪件事他們能說‘yes’?”
共和黨接納茶黨成員的加入,保守派電台主持人查理·賽克斯認為,這也從根本上改變了共和黨核心小組的性質,一群強硬的國會議員,對執政不感興趣,反而更願意一次次地去挫敗立法程式。羅伯特·裡奇甚至認為,共和黨建制派沒有意識到,與茶黨結盟,就宣告了自己的死亡,導緻共和黨最終被特朗普接管。
緊接着,種族問題再一次襲來。
2012年2月26日晚,美國佛羅裡達州的桑福德郡,當17歲的黑人高中生特雷馮·馬丁在社群裡散步時,被28歲的白人、拉丁裔美國人喬治·茲莫曼射殺,但最終被無罪釋放。
▲媒體公布的特雷馮·馬丁(左),
喬治·茲莫曼(右)的照片。
此案一出,立時引發軒然大波。但在這之前,奧巴馬就已經變得十分小心,不敢對種族問題發表過多的言論。
但身為一個黑人總統,甚至可以說就是靠着黑人的選票上台的總統,這個族群希望他能更多地發聲。最終,在事件發生一個月之後,奧巴馬終于公開面對,“如果我有一個兒子,他看上去會像特雷馮……我們要深入了解事件發生的實情。”
此次事件,也顯示出美國首位黑人總統在權衡種族問題上的困難和複雜。稍微有一點偏向,就是政治不正确。
果不其然,奧巴馬的回應,招緻以福克斯新聞為首的右翼媒體的“解讀”。一個節目中的讨論是這樣的:總統的目标是依靠在黑人社群煽動受害的感覺,來提高黑人投票率。
相同的論調在新崛起的右翼媒體布賴特巴特新聞網(Breitbart News Network)上不斷發酵。
“我們就是茶黨的部落格,金融危機爆發後,我們得到了工薪階層、中産階層的支援。”布賴特巴特的創始人史蒂夫·班農如是說。
▲史蒂夫·班農,後來成為特朗普的核心智囊團人物。
布賴特巴特新聞網的作用,類似于莎拉·佩林使用臉書,成為民粹主義的“憤怒的喉舌”。釋出的新聞“刺激恐懼和分裂”,大量關于黑人犯罪、恐怖主義、移民暴力、文化沖擊的極端言論充斥其中,然而擁趸還特别多。
“看起來就像走進了某種仇恨俱樂部的聚會,網站吸引了種族主義者、仇視同志者、反猶群體等,真的,是我們中最糟糕的那些人。每天都在營造這個集體空間,有那種世界觀的人在那互相打氣,尋找可以驗證自己世界觀的人,我認為這是網站建立的最終目的。”前布賴特巴特發言人庫爾特·巴爾德拉如是說。
撕裂的美國,分歧越來越大。
到了2012年,奧巴馬尋求連任,他面臨的處境前所未有的嚴峻,民調大跌。
奧巴馬決定通過辯論挽回頹勢。在一次辯論中他高呼:“如果我說‘天空是藍的’,他們說‘不是’;如果我說‘海裡有魚’,他們說‘不是’;他們覺得‘隻要奧巴馬輸了,就代表我們赢了’……”
實際上奧巴馬對華盛頓的運作方式已經失望了,同時他也不再認為兩黨能夠再次合作。
與此同時,共和黨卻在内鬥。建制派支援他們的代表、富有商人米特·羅姆尼,而茶黨确認為他脫離實際,“不了解美國人民,尤其是共和黨人的想法是什麼”。
▲羅姆尼和特朗普。
然而羅姆尼需要茶黨極其民粹主義基地的支援。是以他不得不争取特朗普為其站台。不過事實證明茶黨也許是對的,羅姆尼由于在競選過程中的數度失誤,導緻最終失敗,奧巴馬連任成功。
彼時,特朗普已經到達了波士頓,準備參加羅姆尼的“勝利派對”,當得知共和黨失利的消息後,他立馬上了飛機回到紐約。然後開始瘋狂發推特——“這次選舉完全虛假而拙劣……”
僅僅6天後,特朗普申請注冊了“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商标,這也成了他後來競選總統的口号。
▲讓美國再次偉大!圖檔來源:The Drum
他已經準備好了要競選總統了。
奧巴馬勝選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赢得了拉丁裔選民的支援,共和黨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們在研究之後,意識到2012年以後,美國在變化,如果你想入主白宮,而不僅僅是國會,就得吸引年輕選民、拉丁裔和女性。
他們發現,太多的千禧一代、少數族裔等在選舉中拒絕了共和黨,因為他們認為共和黨不具有包容性。“我們必須全面擁護移民改革,否則,共和黨的吸引力将繼續降低。”
福克斯新聞等右翼媒體也對移民問題軟了下來。甚至,特朗普在節目中也表示共和黨在移民問題上有失策之處,他們得在移民方面做些事情。
奧巴馬任期内,兩黨“史無前例”地想進行合作。
但新的裂痕又出現了。這隻是兩黨的合作,但并不代表共和黨選民的意願。在布賴特巴特新聞網,創始人史蒂夫·班農開始公開反對共和黨建制派。他說:“我們要攻擊真正的敵人,真正的敵人是共和黨建制派。”
班農和他的網站把移民問題當成武器來反對建制派,仇視移民的言論在評論區鋪天蓋地。當時的美國,保守派選民經濟狀況不好,人們也始終存在着對移民的憂慮,班農懂得利用這些憂慮,并使之擴大化。最終他成功了,移民問題成為共和黨選民最關注的問題,甚至超過了減稅這種最涉及自身利益的問題。
在班農的引領下,右翼媒體掀起了對時任衆議院領袖艾瑞克·康特的抨擊,以扶植茶黨領袖上台。在鋪天蓋地的輿論攻勢下,艾瑞克·康特最終下台,給了建制派們當頭棒喝。兩黨合作解決移民改革問題最終不了了之。
選民基地抛棄共和黨建制派的理念,在美國曆史上尚屬首次。這隻能意味着,美國社會的鴻溝在繼續加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12年12月14日,美國康涅狄格州紐敦鎮桑迪·胡克國小發生槍擊案,造成了28人死亡,其中包括20名兒童,以及6名試圖上前幫助的成年人,槍手亞當·蘭紮當場自殺身亡。這是美國曆史上死亡人數第二多的校園槍擊案。而在他前往桑迪·胡克國小之前,先殺死了自己的母親。
▲媒體公布的受害者照片,看了是不是很震驚?
圖檔來源:Kveller
這就牽扯出美國社會另一個頗具争議的問題——槍支管制。奧巴馬為槍擊事件感到震驚,是以他認為這可能是一個推行民主黨槍支管制政策的機會。
他想為槍支立法,并要求副總統喬·拜登牽頭。最終兩黨共同起草了相關議案,提議适度修改槍支法律。公衆支援也很強烈,超過91%的美國人支援擴大背景調查,80%步槍協會會員也支援此提案,共和黨也即将簽字。所有人都認為這次大規模槍擊事件能使美國重新正視槍支管制,并作出改變。
但是,這時候怎麼能少得了布賴特巴特和福克斯新聞等右翼媒體。如果說“這是剝奪守法美國公民擁有槍支的權力”還算靠譜,那麼直接否認桑迪·胡克國小槍擊事件是真實發生過,就很魔幻了。
民意洶湧,奧巴馬隻能看着共和黨的關鍵人物一個個地離去,甚至有些民主黨人也退縮了。槍支管制方案最終以5票之差未獲得通過。
查理·賽克斯甚至認為,百分之八九十的美國人對槍支管制有着合理訴求,然而卻什麼都沒發生。“是以,共和黨已經被其選民基地扣為人質,美國政治被共和黨扣為人質。
緊接着到來的黑人青年被槍殺案,打了反對禁槍的人的臉,由此引發的種族問題,又一次将奧巴馬推上風口浪尖。
2014年8月9日,美國密蘇裡州聖路易斯縣弗格森,18歲的黑人美國青年邁克爾·布朗在未攜帶武器的情況下,遭到28歲的白人警察達倫·威爾遜射殺。當地警方認為布朗涉嫌一起搶劫案,然而有目擊者稱“當時布朗沒有攜帶武器,且雙手舉起”。
▲案發現場。
圖檔來源:St. Louis Post-Dispatch
種族問題再次散播撕裂。這起事件引發當地連續多日的反對行動,甚至出現暴動,警方派出大量警員、裝甲車,并發射了催淚瓦斯和橡皮子彈試圖平息騷亂,FBI也介入調查而在8月16日,為了維持當地治安,州長宣布當地進入緊急狀态,并實施宵禁。
然而,宵禁也無法控制局勢,是以第二天州長出動密蘇裡國民警衛隊以協助當地警察維持治安。
▲反對者與警方發生激烈沖突。
而對此,奧巴馬還是先選擇了沉默。5天後,他才以“和稀泥”似的回應面對大衆,然而卻兩頭不讨好。
作家大衛·雷姆尼克回憶,有一次他在白宮采訪奧巴馬,問他關于種族的問題,“他的回答異常……警覺,無關緊要,都是應對媒體的套話,幾乎不能用。”當他離開時,奧巴馬在走廊攔住他,對他說:“你要記住,我是美國總統,我不是美國黑人的總統。每個人都知道我是誰,因為能看到我的外表,我是黑人,但對種族方面的任何事,我說話必須小心謹慎。”
憤怒很快就擴散出了佛格森。網上開始出現“黑人的命也是命”的運動,全國各地都有人在上傳、分享警察殺人的視訊。
▲黑人的命也是命。
圖檔來源:National Affairs
然後就是右翼媒體們針鋒相對的反擊。
緊接着,民主黨再受重創。2014年秋的中期選舉中,參議院也被共和黨所掌控。共和黨在紅藍各州都擊敗了民主黨,包括奧巴馬之前賴以獲勝的很多州。這次輪到民主黨開始感到巨大的失落了。
參衆兩院都被共和黨控制,意味着奧巴馬更加地掣肘,共和黨可以更加輕易地反對他做任何事。
6年來,奧巴馬帶着“希望與改變”,“兩黨合作”等承諾,不斷地與恐懼、憤怒、撕裂相較量。至此,奧巴馬終于放棄了對這些承諾的嘗試。
被逼急的奧巴馬,采取了極端方式——繞過共和黨國會,利用他能合法行使的一切權力,去幹自己的事。“我将盡我所能,使用我能用到的工具去做事,我絕對無法靠共和黨國會,在我認為重要的事情上取得重大進展。”
此舉也引起了民意強烈的反對。繞過國會,就是繞過了美國人民,這在标榜“民主”的美國絕對不被允許。
事已至此,美國群眾普遍很失望,非常懷疑政治機構,無論是國會,還是兩黨。
槍擊案再度襲來。2015年6月17日,一名“白人至上主義者”跑到美國南卡羅萊納州查爾斯頓的一座黑人教堂内亂槍掃射,造成9人死亡,包括一名牧師。兇手迪倫·盧福最終被判33項罪名成立,于2017年1月10日被判處死刑。
▲迪倫·盧福背着槍走進教堂的畫面。
殺手在日記裡這樣寫到:真正喚醒我的,是特雷馮·馬丁案。特雷馮·馬丁的消息怎麼會爆炸性地傳播,而數百起的黑人殺白人事件卻被忽略?他認為,黑人正在占領世界,奧巴馬成為美國總統是表現之一。
南卡羅萊納屠殺事件讓奧巴馬終于認識到,他必須直面種族問題。在悼念大會上,奧巴馬發表的演講,第一次毫無顧忌地表現出對黑人的撫慰。
或許,在他任内的最後時刻,奧巴馬才敢真正地釋放自己。然而他也在質問自己,“如果是我們錯了呢?如果人們隻是想退回到自己的族群呢?人們的種族或民族認同是否更強大?”
在最後的國情咨文中,奧巴馬總結道:我們不得不承認,過去7年的合作相當困難,這是我總統任期内不多的遺憾之一。兩黨之間的仇恨和猜疑,變得更糟而非改善。沒有妥協的意願,民主制度讓步。甚至基本事實都受到質疑,或隻聽和我意見一緻的人說話。
然而一切都無關緊要了。因為馬上就輪到特朗普正式登場了。
4
利用“分裂”,特朗普上任
特朗普曾經利用出生紙事件為自己造過勢,那麼這次呢?移民問題。
他的進階助手山姆·紐伯格為他出了個主意——在美墨邊境造一堵牆,并讓墨西哥付錢。此舉是為了吸引廣大選民的持續關注,因為山姆·紐伯格發現移民問題在共和黨選民中的關注度很高。
然後,2015年,特朗普在愛荷華州的一次演講中提出了這個想法,聽衆為此歡喜地“發狂”。特朗普此舉完美迎合了選民們的意願。雖然這個做法在外人看來是多麼的荒謬。
在一次演講中,特朗普公開對墨西哥移民進行歧視:墨西哥送人來,但沒有送最好的……他們送了很多有麻煩的人來,他們給我們帶來麻煩,他們帶來犯罪,帶來毒品,他們是強奸犯……
然後就在全國引起了廣泛争議,但特朗普絲毫不想收回自己的言論。有媒體認為,他可能很直率,有時可能不明智,但他在傳達大多數共和黨選民的觀點。
史蒂夫·班農認為,“這就是我們的人,他(特朗普)是個非常不完美的工具,但他是個穿甲彈”。
奧巴馬上台,憑借的是團結的口号,但特朗普上來利用的卻是分歧。即便是克林頓和小布什,上任後傳達的第一個資訊也是團結。雖然他們離任時,同上一屆相比,美國都撕裂得更加嚴重。
同時,選民的憤怒空前,他們迫切需要一個強硬且獨立的人來代替他們發聲,無論這個發聲是否政治正确,他們都支援他,把他當作自己人,且沒人能欺負他。
2015年8月6日,在關于2016年大選的第一次共和黨候選人辯論中,福克斯新聞的主持人梅根·凱麗質問特朗普:“你稱自己不喜歡的女性為肥豬、狗、笨蛋和惡心的動物……這聽着像是我們需要的總統的氣質嗎?”
▲梅根·凱麗。圖檔來源:Daily Kos
随後,在辯論後的采訪中,特朗普回應:“我個人認為梅根舉止非常糟糕……”,緊接着,在淩晨3:40,他又發了一條推特:哇,梅根今晚真的是點燃了一個炸藥桶。推特上的人都開始瘋了。看着真有趣。
梅根認為,當時特朗普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故事,然後就一直在添油加醋,因為他知道一部分選民喜歡看到他挑戰女強人,是以他推斷出這将極大提升自己的民調。即便她是在福克斯新聞任職。
這種事當然少不了特朗普的強大盟友——布賴特巴特新聞網及其頭目史蒂夫·班農。班農透露,為了針對梅根,他讓手下的兩員大将對着梅根緊追不舍,寫了關于梅根的20個故事,“我們要不停的打擊她,然後,‘戰争’全面爆發。”
随後,針對梅根的謾罵和謠言在布賴特巴特上蔓延開來。時任福克斯新聞主管的羅傑·埃爾斯不得不給班農打電話,希望他能停止對梅根的攻擊,因為她“很沮喪,正在遭受人身攻擊”,但班農回應的是:“聽起來像是個人的麻煩。但我們不會退縮,我們明天将發表更多故事。”
▲特朗普和班農。圖檔來源:Time
猛攻之下,埃爾斯不得不妥協了。他需要特朗普、班農和布賴特巴特,多過需要梅根,雖然後者是當時福克斯新聞的當紅女主持人。埃爾斯不想失去支援特朗普的那些觀衆。
而在這之前,共和黨政客從來都是屈服于福克斯新聞的,但是特朗普改變了這一現狀,他對抗福克斯新聞,并且赢了。這對特朗普的支援者是極大的鼓舞。
之後,特朗普開始變本加厲地運用美國社會的撕裂來為自己赢得政治資本。特朗普曾告訴過脫口秀《Washington week的》的主持人羅伯特·科斯塔,他相信美國已經在撕裂,如果他像個鬥士一樣展示對抗,感到委屈的人們就會擁戴他。
這異于傳統的競選政策——不是試圖團結國家,而是撕裂它。
特朗普開始在競選演講中,不斷提出“被遺忘的人”的概念。何為“被遺忘的人”?就是被排除在體制之外的人,拒絕精英分子,拒絕知識分子,蔑視媒體,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是被人看不起的。
▲我們國家被遺忘的男人和女人們,将不會再被遺忘。
特朗普十分了解這些人的需要什麼,并竭盡全力滿足這些人的訴求。過去的十多年裡,已經有很多美國白人相信,他們在失去自己的國家,而唯一能阻止這個趨勢的人,就是特朗普。
“我們需要擁有強大的軍力,沒人敢惹我們!”“我們被非常蠢的人上司!”“我們無法戰勝ISIS?有沒有搞錯!”
特朗普非常善于激發情緒,他利用的第一個情緒,就是人們對移民的牢騷。“應該開車從非法移民身上軋過去!”“造牆!造牆!”
每次露面,你都不知道會在特朗普嘴裡說出什麼爆炸性新聞,是以新聞媒體也很樂于報道他。甚至于,在一些現場直播中,特朗普還沒到場,直播就已經開始了。而脫口秀明星出身的特朗普,很擅長在鏡頭面前表現。
這直接導緻民間的憤怒不斷高漲,特朗普甚至還吸引了白人至上主義者、3K黨、新納粹等極端群體的支援。
特朗普不斷在美國撕裂的趨勢上推波助瀾,他的政治政策已經和美國的憤怒融為一體。
甚至有相當一部分美國人相信,俄羅斯利用這種分歧,成功幹預了2016年的美國大選。理由是,在大選成為特朗普和希拉裡·克林頓之間的競争之後,俄羅斯一些媒體率先在希拉裡的健康問題上大做文章,然後美國的右翼媒體馬上跟進。
特朗普也在公開場合嘲笑希拉裡的“不健康”,甚至在“希拉裡郵件門”事件上,喊話俄羅斯去查一下那“3萬封郵件”。
到底俄羅斯有沒有幹預美國大選,很難定論,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雖然希拉裡有健康問題是假新聞,但很多人都相信。看來,“人們隻願意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是世界潮流。
這種現象也最終救了特朗普一次。2016年10月7日,大選期間,《華盛頓郵報》發表了一段視訊及相關文章,内容是關于特朗普與别人的一次對話,在視訊中,特朗普描述了他試圖勾引一個已婚女人的行為,“我甚至不會等待。當你成為明星的時候,她們會讓你這麼做。你可以做任何事。抓住他們的陰部。你可以做任何事。”
這就是“特朗普錄影門”事件。消息一經傳出,石破天驚。特朗普的民意支援率頗受打擊,降至了35%,而希拉裡是48%。此時,距離大選還有一個月。
▲甚至有人将他與好萊塢“me too”時間的主角哈維·施坦因類比。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特朗普已經沒戲了,即便是他的競選幕僚們也大都這樣認為。除了史蒂夫·班農。他認為特朗普還是有絕對的機會競選成功,他對特朗普這樣說道:“聽着,他們(選民)不在乎,這隻是一個更衣室話題,他們不在乎庸俗之類的,他們關心的是正在失去的工作,正在失去的國家。”
但是共和黨建制派可不看好特朗普,紛紛退出,包括現在的副總統彭斯。他們認為美國的女性選民都不會再給特朗普投票了。
傳統的政治規則是,特朗普需要道歉。但特朗普道歉的方式,也很“特朗普”。他在随後釋出的Facebook視訊中說:“我從未說過我是一個完美的人。也不會假裝那不是我。我為說過并做過一些事情而感到後悔,而今天這部十多年前的視訊中我說的話就是其中之一。認識我的人都知道這些詞并不能反映我。我說過。我錯了,我道歉。”
但緊接着特朗普就開始攻擊比爾和希拉裡·克林頓,稱比爾·克林頓“實際上才是虐待女性的人”,希拉裡“欺淩、攻擊、羞辱他(比爾·克林頓)的受害者”。
很快,班農的想法應驗了,競選基地的選民們繼續表現出對特朗普的支援。
然後班農就策劃了反擊。在随後的總統辯論上,班農建議特朗普把比爾·克林頓性醜聞事件的所有女當事人請到現場,并召開一個新聞釋出會,“我們要痛打他們。”
特朗普品行不好?希拉裡也不幹淨。大家半斤八兩,反正大選就這麼倆人,選民們自己去分辨吧。雖然克林頓夫婦早就否認過性侵事件,但特朗普此舉還是成功了,對最後幾周的大選産生了積極影響。
最終,特朗普在普選票比希拉裡少290多萬的情況下,憑借着選舉人票的優勢——304:227,艱難勝出,當選美國第45任總統。
▲圖檔來源:cnbc
舉國嘩然。此前隻有1%的民調者和預言家預測特朗普會競選成功。尤其是精英階層更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個這麼粗魯,公然利用種族問題和分裂的人,竟然會競選成功?
“這說明國家的撕裂程度。你有兩個總統候選人,都獲得巨大數目的選票,最後僅由少數幾個州的選票決定結果。”威斯利·洛瑞這樣認為。
而據特朗普的競選助手們回憶,他們也幾乎沒有人認為特朗普會競選成功,甚至特朗普本人也頗感意外。
而此時的特朗普似乎也變了一個人,他否決了班農讓他在勝選演講中繼續發表撕裂國家言論的建議。“現在是時間讓美國治愈分歧的創傷,團結起來……”,他演講的基調也是“團結”。
他甚至私下對競選幕僚們說,他将表現得比林肯更像總統,會減少發推特。但不久之後,讓特朗普當選的憤怒、怨恨、沖突将會重返。
5
走向撕裂的深淵,不可控
2017年1月,以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和美國國家安全局為主的國家情報部門表示,俄羅斯政府幹預了2016年總統大選,以支援特朗普當選。FBI局長詹姆斯·科米将一摞相關調查資料摔在了白宮的桌子上。
這份由私人情報機構完成,并由部分民主黨人資助的調查資料,指控特朗普競選團隊與俄羅斯之間的各種“勾結”。
而且,還有有關特朗普參與變态性行為的相關資料。衆多媒體争相報道,後來,這份秘密檔案還被主流媒體BuzzFeed流傳到了網上。這無異于引爆了一枚重磅炸彈。
果然,特朗普勃然大怒,還沒正式上任,就已經受到了圍攻。首席戰略家班農告訴特朗普,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主流媒體在打壓他。
是以特朗普得出“媒體将成為對手”的結論也就不足為奇。他們為什麼能得到檔案?媒體有抹黑他的資訊來源。
第二天他的回應是這樣的:“我覺得這很可恥,很可恥,情報機構竟然允許任何消息洩露,事實證明這些消息都是虛假僞造的。”“這些虛假(fake)僞造的資訊,從沒發生過的事卻向公衆釋出……”“我會告訴你,我面對的一些媒體。是假新聞,我可以點名,但無所謂,有幾個就坐在這裡,他們是非常不誠實的人……”
釋出會上,特朗普還對着一個一直在要求提問的記者,說出了他以後經常說的那句話:你是假新聞(You are fake news)。這就是這個著名的梗的由來。
Fake news!成了特朗普消除事關自己的負面言論的常用套路。他知道媒體的信譽正在下降,公衆的懷疑和憤世嫉俗在不斷高漲,直接挑戰媒體,正中這些人下懷。
在接下來的就職演講中,他也不再提及“團結”,而是直接對着自己的競選基地喊話:他們的勝利,不是你們的勝利,他們的凱旋,不是你們的凱旋……”“我們”對“他們”,特朗普公然在這種莊嚴的場合中宣揚對抗,這在之前從來沒發生過。
當天這種對抗就上演了。反對者們甚至比慶祝者們還多。到最後,示威竟然發展成為一場沖突。這表明,左翼的憤怒也在高漲。
第二天,近50萬人湧入了華盛頓,表達對特朗普的反女性以及其他冒犯性言論的不滿。當天的參與人數甚至比特朗普就職當天的人數還多。
這對特朗普來說還不算什麼。但有關他就職當天的觀禮人數比奧巴馬2009年就職當天少的新聞出現時,又把特朗普激怒了。
他指令新聞秘書肖恩·斯賓塞在新聞釋出會上說“那不是真的,我們有史上最大的觀禮人數”。
到底媒體是對的?還是總統是對的?人們應該相信誰?當然是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随後,特朗普開始兌現對選民的承諾,簽署了一系列法令,比如削弱奧巴馬的醫改,退出巴黎協定,撤銷旨在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空氣污染、水污染和有毒物質使用的聯邦法規,準許在美墨邊境造牆等等。
最具争議的是,2017年特朗普簽署禁止中東及非洲7個穆斯林國家入境美國的行政令,旨在“保護美國,不讓外國恐怖分子進入美國”。
然後就掀起了新一輪的反對聲音。
接着特朗普着手廢除奧巴馬的醫改。現實情況是美國有很多支援奧巴馬醫改的,并且也已經享受到了醫改的好處,他們不想廢除,反對聲音也是此起彼伏。但為了兌現自己對選民的承諾,特朗普還是行動了。
然而形式卻比他想象的要複雜。第一次參議院投票,共和黨人麥凱恩,特朗普的黨内老對手,在最後時刻投了反對票。他走到場地中間,舉起手,然後比了一個大拇指朝下的手勢,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特朗普也對此失望透頂,對共和黨建制派失望透頂。指望他們辦不成個事,那我自己來吧。然後就使用了他最厲害的武器——推特,針對國會裡的共和黨人,尤其是黨魁米奇·麥康奈爾發起了攻勢,指責他們辦事不利,借此想支援者們傳達這樣一個資訊——廢除醫改通過不了,不是我的錯,是他們的錯。
這次推特風暴也激起了特朗普的支援者們開始反對國會。他利用了分裂競選成功,把美國分成“你們”和“我們”,現在他将矛頭又對準了新的敵人——政府本身。
他将正在調查“俄羅斯幹預美國大選”的FBI局長詹姆斯·科米解職。既然無法讓他停止調查,幹脆就把他解職吧。此事在美國立時又引起軒然大波。
▲被解職的詹姆斯·科米。
圖檔來源:Tickle The Wire
随後在對選民的演講中,特朗普繼續發表對抗的言論:“解雇這個人,我幫了你們大忙。……看看這些政客們,曾經喜歡的這個廢物(詹姆斯·科米),勾結俄國?得了吧!”
有人認為,這基本上就是分而治之的政策。隻要美國撕裂,特朗普就是捍衛者,他就能削弱那些攻擊他的人。哪怕是采取前所未有的總統攻擊自己的政府的政策。
在推特上,特朗普也把自己塑造成“美國曆史上最大的受害者”。福克斯新聞、布賴特巴特等右翼媒體,也同意這個觀點,然而CNN、紐約時報等媒體卻恰恰相反。
高層掐架,民間也不閑着。2017年5月,為紀念2015年查爾斯頓教堂槍擊事件,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市議會決定移除一座羅伯特·李将軍的雕像。因為李将軍在南北戰争期間效忠于南部邦聯,反對廢奴主義,市議會和支援拆除者認為其形象與種族主義有關聯,是以投票作出這一決定。
2017年8月11日至12日,白人至上主義團體(其中包括另類右翼、新納粹主義、3K黨、白人民族主義與極右翼團體)開始在夏洛茨維爾集結,反對從解放公園内移走羅伯特·李将軍雕像。
▲舉着納粹旗幟的示威者。
這些參與者聲稱猶太人正在毀滅西方,并向唐納德·特朗普緻敬。三K黨前上司人大衛·杜克則稱此次活動是為了“兌現特朗普總統的諾言”。
與此同時,支援者也紛紛趕來,與反對者們對峙,最終發展成為沖突,導緻數十人受傷。過程中,一輛汽車沖入了人群,造成了一名女性死亡,另有19人受傷。
在事後的釋出會上,助理們給特朗普準備好的演講稿裡,本來是強烈譴責暴力事件的,“我們以最強烈的措辭譴責仇恨、暴力和偏執的驚人表現”,但特朗普又臨時發揮加了一句“多方面的”,意思是,它不隻是譴責那些極端白人至上主義團體。但輿論認為,率先引起沖突的是白人至上主義團體,他們對暴力行為負主要責任。
這又引起了輿論的集體聲讨。有人建議特朗普道歉,但史蒂夫·班農持相反意見,他支援特朗普繼續回怼。
特朗普接着回應:“兩邊都有些很優秀的人,……那個群體,除了新納粹和白人民族主義者,還有很多其他人……”
這表明,總統對這種納粹還有一些認可,他向大衆釋放的信号是,種族主義是可以存在的。
此舉也受到了很多共和黨人公開譴責。其中就包括亞利桑那州共和黨議員傑夫·弗萊克。然後特朗普就反擊了。他在亞利桑那州的一次演講中,公開譴責傑夫。結果就是,失去民意的傑夫·弗萊克丢掉了議員之位。
但物極必反,民間對特朗普的反對也越來越大。随後,民主黨反彈,重新控制了衆議院,兩黨之争更加激烈。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比較接近了。2019年12月,衆議院發起對總統特朗普的彈劾,罪名是有兩項,第一項指控特朗普濫用職權,施壓烏克蘭調查民主黨下屆總統競選人、前副總統約瑟夫·拜登。第二項指控特朗普妨礙國會。
但最終都被參議院投票否決了。
時間進入2020年。我們看到的美國社會最撕裂的一面,就是新冠疫情了。如果說奧巴馬和特朗普的上台加速了美國的撕裂,那麼這次的疫情無疑暴露出了這個裂痕又多深。
而最近,衆議院議長南希·洛佩西和特朗普的罵戰也在不斷更新,幼稚地讓人以為是小孩子在過家家。繼洛佩稱特朗普“病态性肥胖”,特朗普反擊其有精神問題,洛佩西嘲諷“沒想到他那麼敏感”之後,洛佩西又在5月20日将特朗普形容成一個“鞋子是哪個沾了狗屎的小屁孩,……長期以來與他共事的所有人的鞋子上都沾了狗屎”。而且強調特朗普作為美國總統,很多時候說話沒有分寸,“這些人根本不知道真相是什麼,張口就來,說得自己都信了。”
▲前一陣,特朗普無視南希·洛佩西的握手,也很火。
這不是特朗普的一貫作風嗎?
紀錄片《美國的巨大鴻溝:從奧巴馬到特朗普》的最後,以這樣一段話結尾:“進入2020年,美國的撕裂空前的大。2020年大選,将是我們見過的最具分裂性的一次選舉,……下一任總統,不管是特朗普連任,還是民主黨人上台,能否讓我們克服撕裂向前看,将是他面臨的最大難題。我認為,根據過去幾年,甚至十幾年的現象來看,這将是極其困難的。”
或許美國社會的撕裂還會持續很長時間。而背後的原因,《美國的巨大鴻溝:從奧巴馬到特朗普》可能隻是提供了一種解讀。但卻讓你知道,美國政壇的複雜與荒謬程度,遠超神劇《紙牌屋》裡的演繹。
到底是“白左”太左,還是“紅脖”太右?權力的遊戲,并不隻是冰與火,黑與白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