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明芙羞答答地“哼”了一聲:“阿芙這麼愛你,願不願意,夫君還不知道嗎?”
“夫君你好有心機,明明知道阿芙願意的,還故意這麼問。肯定是想從阿芙嘴裡聽到哄你甜言蜜語。”
沈縱:“……”
明芙止了哭,帶着甜甜的小鼻音:“夫君那麼好,阿芙當然願意,阿芙很願意,十分願意,特别願意。”
“阿芙什麼都願意。”
“願意成為夫君的小影子,與夫君時時刻刻形影不離。願意變成夫君的寝衣,裹住夫君的身體,暖夫君的身貼夫君的心。”
“願與夫君你侬我侬,甜甜蜜蜜,恩愛白頭,子孫滿堂……”
“夠了。”沈縱忍無可忍堵上了明芙的嘴巴,“别說了。”
明芙被親得臉紅紅的,高興地翹起小嘴巴,她現在是一個被人狠狠愛着的姑娘了。明芙擦掉淚痕,埋在沈縱懷裡蹭了蹭。
沈縱看出了明芙眼裡的饞意:“你把眼淚鼻涕抹我身上,是嫌我的寝衣礙眼,想讓我脫是嗎?”
“原來還可以這樣。”其實明芙本來隻是想與夫君做一點親密的動作,經提醒後恍然大悟。
擠出幾滴眼淚抹到沈縱身上:“夫君我把你弄髒了,你快不要穿着髒兮兮的寝衣了。”
沈縱心機沉沉哼笑了幾聲,解開寝衣。反正這都是明芙要他這麼做的,他不是主動的。就算明芙将來恢複記憶了也怪不到他。
明芙對着沈縱咽了咽口水:“可、可以啃嗎?”
“嗯……”沈縱閉了閉眼,“隻許兩口。”
明芙:“十口!”
沈縱:“……四口。”
明芙:“十四口!”
這個讨價還價方向好像不太對,沈縱:“六口,不能再多了。”
明芙:“十六口,成交!”
明芙哭累了,啃完趴在沈縱懷裡睡着了。她的手緊緊圈着沈縱,像是圈着什麼重要的寶物。沈縱久未入眠,看着懷裡的人,眼神晦暗。
關于明芙的過去,他全部都要知道。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混|蛋,讓她變成了失憶前那副鬼樣子。
還有明芙小腿上的疤,她雖然不說,可沈縱知道她是在意的,沒有女孩子看到自己身上有疤會不難過。
他想想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把疤去掉,哪怕隻是消掉一點點也是好的。
結束圍獵回京,沈縱沒立即回府,而是進宮找沈煜。
沈煜躺在書房榻上,剛往嘴裡塞了顆葡萄,葡萄核都來不及吐,沈縱便走了進來。他連忙捧起《資治通鑒》,假裝認真拜讀:“咳咳,□□高皇帝下八年……”
沈縱冷眼:“别裝了。”
沈煜撓撓頭:“嘿嘿嘿嘿,小叔你怎麼忽然來了。你這樣突襲,搞得侄兒很緊張。”
沈縱不多話,直奔主題,說出他今日進宮的目的:“白玉活肌膏拿出來。”
白玉活肌膏産自西域,于美容生肌有奇效,原料極其珍貴,其中有幾樣原料在當世已經滅迹。這世上統共就隻剩三瓶,極為難得,沈煜也是機緣巧合得了一瓶。沈煜一向很聽小叔的話,沈縱說要,他便命人去取。
沈縱拿着取來的白玉活肌膏轉身就走,被沈煜死命拉住。
沈煜攤開手掌:“等一下小叔!你不許走,這東西十分難得,我才剛到手不久,本來是想拿去哄阿棠開心的,你倒好,說拿就拿!朕不管,你不能就這麼白拿朕的東西,親叔侄明算賬!給錢!”
沈縱:“要多少?”
平日隻有他求小叔的份,今日總算輪到小叔求他了。沈煜心裡想着要好好敲沈縱一筆,給個一千兩差不多,于是朝沈縱比了個一的手勢。
“一萬兩?”沈縱面色無波,“可以,待會兒派人送過來。”
說完拿着白玉活肌膏轉身就走,留下張着嘴呆愣在原地的沈煜。
沈煜迷茫了,他比一,是指一千兩,不是一萬兩啊!小叔你給得太多了!
夜裡沐浴完,明芙鑽進被窩裡。沈縱拿出白玉活肌膏給明芙:“這東西你用用看。”
明芙眨巴着眼,看着沈縱手上精緻的小瓶子:“這是什麼?”
沈縱:“祛疤膏,很靈的,陳年老疤也能祛。”
明芙之前找過太醫,問過自己腿上的疤有沒有辦法消掉,太醫都說沒辦法完全消掉,就算有藥能讓疤變淡,此類的藥也極其少見,大多珍貴無比,且不說也要花天價,能不能尋到都是個問題。
明芙問:“夫君這個很貴吧?”
沈縱:“不貴。”
明芙将信将疑。
沈縱:“你不必想那麼多,隻管試試。”
明芙“嗷”了聲,打開瓶子取出一小塊膏藥抹到小腿疤上。
“塗這麼一點,怎麼看得到效果?”沈縱皺了皺眉,拿過瓶子從瓶子裡倒出一大塊膏藥,厚厚地塗在明芙疤上。
沈縱:“多用點,若是有用,我再去尋。”
明芙乖乖點頭。
入了夏,天氣逐漸炎熱,兩人身上的寝衣也越來越薄。沈縱抱着明芙睡的時候,那層薄薄的寝衣就像是沒穿似的。室内雖有冰塊風輪降溫,但夜裡無風的時候,仍會覺得熱。
明芙睡着的時候,下意識會踢被子,沈縱每每起來給她蓋被子的時候,總能瞥見她脖頸微微沁出香汗。明芙身上總散着股清甜的奶香味,誘人靠近。
沈縱視線微微向上移去,落在明芙微微張着的嘴唇上,然後親住她。也不知親了多久,最後兩個人竟然滾做了一團。
第22章
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受反複沖擊着沈縱的心,近而立的年紀,此刻方知何為閨房之樂。
清晨含苞的小芙蓉滲着晨露,誘人采撷。
内心沖突煎熬,沈縱終是沒忍心采下那朵小芙蓉。
一番親熱,卻又在中途戛然而止。明芙從枕頭底下摸出上回在觀音廟求的“百子千孫”簽,暗暗歎了口氣,也不知這簽子何時才會靈驗。
深夜,沈縱看着明芙的睡顔暗暗地想,若是當初他與明芙真能像他當初告訴明芙的故事那樣,因風筝結緣,彼此互生好感,進而定情成親便好了。
想着想着沈縱進入了夢鄉,夢裡他和明芙沒有和離,還有了一雙可愛的兒女。
次日一早醒來,明芙還在床上打着小呼噜。沈縱早早起身去倉庫裡取了木料、燈芯、紙和工具,做起了花燈。
故事是編的,但編的未必不能變成真的。
沈縱想親自為明芙做盞定情花燈。他好些年沒做過這些小玩意了,做得慢了些,好幾日才做完了燈架,開始給空白的花燈畫風筝。
他記得五年前明芙放的那隻風筝是紅色的,上面還畫着一朵鸢尾花。
沈縱認認真真地給風筝上色。花燈有四個面,一個面上畫了風筝,還有三個面是空白的。
于是沈縱又在其中一個空白面上畫了朵小芙蓉,小芙蓉嬌豔欲滴就像明芙一般。
還剩兩個空白面,沈縱抿了抿唇,在小芙蓉旁邊那個空白面上畫了隻粽子。
或許是私心吧,反正他就想在芙蓉旁邊畫隻粽子。
畫完粽子,還剩下一個空白面,不知該畫些什麼。沈縱莫名想到了明芙曾畫給他的那個紅唇。
他搖了搖頭否定,不成不成,決不能在花燈上畫這等見不得人的東西。
思來想去,沈縱還是在最後一個空白面上,畫了一張笑臉。
隻望往後的日子,明芙都能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
做完這些,沈縱還嫌這盞花燈不夠精緻,又吩咐林管事去找個專門做花燈的工匠,把燈架上的木刺磨平,再用最好的紅漆粉飾一番。等粉飾完了再拿給明芙看。
*
這幾日一堆積壓的公務等着沈縱處理,沈縱忙裡偷閑回了一趟府裡,有件事他要告訴明芙。
本想着回府能看到明芙的笑臉,結果一回來就看見明芙癟着小嘴站在門口。
沈縱趕緊上前:“怎麼了?”
“夫君!”明芙撲進沈縱懷裡,小臉皺起,“我們上回捉的兔子都養肥了,可是……可是吃不了了。”
沈縱望着明芙難過的小臉,對養肥了卻吃不了的難過心情感同身受。他摸了摸明芙的頭:“怎麼吃不了了?”
明芙:“因為大白它、它今天生了一窩小兔子,成了兔娘親。小兔子剛出生不能沒有阿娘,我不想吃大白了。”
沈縱:“……那你還可以吃别的兔。”
明芙擺擺手:“不行!”
沈縱:“為何?”
明芙:“因為八隻兔,隻有大白一隻是雌兔子,其餘的都是雄兔子。按照小兔子出生的日子推算,大白應該是被我們捉回來以後才有了小兔子的,也就是說,小兔子的爹爹是七隻雄兔的其中一隻。大白平日跟另外七隻雄兔老挨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哪隻壞雄兔拱了它。萬一我吃的那隻剛好是小兔子的親爹怎麼辦?”
“一家人最要緊的是整整齊齊。我不能吃掉小兔子的親爹留下它們孤兒寡母。”
明芙堅定:“是以我決定留下它們所有兔命。”
“……好。”沈縱,“但是,你既然要它們一家人都整整齊齊為什麼不把他們都炖了呢?”
明芙甜笑:“因為這是夫君和阿芙一起抓的兔,阿芙想了想還是舍不得吃。兔子雖美味,但沒有和夫君在一起的回憶美。”
這麼想着,明芙把頭埋在沈縱胸前,圈着沈縱的手緊了緊。如果可以,真想和夫君形影不離,可是夫君總是好忙。
“明芙。”沈縱低頭喚她。
“嗯,夫君。”明芙應道,“阿芙在。”
沈縱抱着明芙,跟她說:“我要出門一段日子。”
自圍獵回來後,朝廷緊鑼密鼓釋出了招安令。一個月下來招安令初見成效,有不少匪寇棄暗投明。
然而仍有不少賊心不死之人死性不改,與其一戰,不可避免。
為此沈縱打算親自前往駐紮在江南一帶的軍營視察軍情,為之後剿匪做準備。
沈縱明日便要啟程去江南,這一去沒有一個月回不來。林管事對自家王爺外出辦公習以為常,早早備好了行李。
明芙卻不習慣,這是失憶以來她頭一回要和沈縱分開那麼久,她恨不得讓沈縱把她打包塞進行李裡,但是不行。
林管事很細心,行李一切都準備的很妥當,明芙沒有什麼好操心的。
最後隻在沈縱的行李裡頭多塞了幾個自己縫的驅蟲小香包。
沈縱看着明芙塞進他行李裡的小香包,仿佛想起了什麼,問明芙道:“這個小香包是?”
明芙笑笑:“阿芙縫的,江南悶熱潮濕,一入夏蚊蟲就多,夫君帶在身邊,能防蚊蟲叮咬。”
沈縱盯着小香包看了又看,打開聞了聞,終于确定這種小香包他不是第一次見到。
從前他外出的時候,行李裡也有過這種小香包。小香包裡藏着艾葉香料,味道淡淡的,很好聞。
這種瑣碎的小物件他從未放在心上。他一直以為是林管事為他備的,從未想過明芙會給他準備小香包。
沈縱心情複雜,明芙……從前那個冷若冰霜的明芙,也往他行李裡塞了小香包。
沈縱一時無言,上前抱着明芙親了又親。
明芙被沈縱抱上了榻,伸出手抓緊沈縱的背,臉漲得發紅,氣息有些亂。
“夫君,我今日看過太醫了,太醫說已經可以了。”
沈縱手上動作一停,松開明芙。他很清楚明芙說的可以了是指什麼,明芙養了幾個月身子,身子健朗了許多,一點也不虛了,去院子裡一手能抓兩隻兔。
終于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狀态。身體不适這個借口已經不能再用了。
明芙捧着沈縱的臉嘬了一口,一臉期待對沈縱說:“太醫還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如果今日夫君和阿芙……唔那個的話,懷上小縱縱和小阿芙的機會會比較大。”
沈縱閉眼,若是如此,那他就更不能碰她了。
沈縱摸了摸明芙額前碎發,柔聲道:“有些晚了,明日還得起早趕路,這事以後再說吧。”
明芙瞳孔微張,心裡一陣一陣地憋悶,她鼓起勇氣向夫君投懷送抱從來沒有哪次成功過。
每次都隻有她饞而已,她又不是笨蛋,每次都可以被敷衍過去,可是夫君明日的确要起早趕路。
明芙小臉臊得通紅,把自己埋進被子裡,眼睛酸酸的,她能感覺到夫君刻意在回避她,心裡生起了沈縱的氣。
明芙:“哼!我生氣了。”
沈縱心中暗歎口氣,想他堂堂攝政王,一句話就能調動百萬雄獅,但是王妃隻能看不能吃。揮揮手就能買下一座金山,但是王妃隻能看不能吃。
他又何嘗不想呢?可他這麼做真的對明芙好嗎?
沈縱隻好邊抱邊輕拍她哄她:“不氣。”
明芙真的很氣,她沒有原諒沈縱的敷衍,可是想到接下來一個月都看不到沈縱,暫時收起了小脾氣,鑽進了那個她貪戀的懷抱。
這筆帳她先存起來,等壞蛋夫君回來以後再算。
第23章
臨行當日早晨,沈縱照例入宮交代沈煜,他外出不在這段期間,沈煜要用功勤勉,不可懈怠朝政。
沈煜拼命點頭:“小叔你每回都是那麼幾句,侄兒聽得耳朵都長繭了。你看你哪次出遠門,朕出過亂子?你就放心吧,别總替朕勞心,有空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操心他自己?沈縱覺得他自己沒什麼可操心的,交代完沈煜,便出發前往江南。
此次出行沈縱打算走水路直達越州。一行人順利從渡口登船,船随水路一路向南,途徑冀州、魯州、蘇州最後抵達越州,約需五日。
夜裡沈縱獨自躺在榻上,聽着水聲,向窗外望去。
這幾個月他身邊總是靠着個軟軟的人,今日明芙不在,沒有人叫他夫君,也沒有人撒嬌硬往他懷裡鑽,他心裡空落落的,久久無法入眠。
實在沒什麼睡意,沈縱起身,打算從箱子裡找了幾本公文翻看。
打開箱子入眼就是明芙縫的那幾個小香包。沈縱拿起小香包放在鼻尖輕嗅,小香包散着淡淡沁甜的香味,香包背面還用針線簡單繡了些圖案。
沈縱抓在手上那隻繡了隻小粽子。
他輕笑出聲,忽然很想他的小芙蓉,不知今夜他不在,她睡得着嗎?
沈縱不在府裡,明芙想着睡着了就不會想念夫君,不會難過,是以早早地便洗洗睡了。
沈縱在外想她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床上打着小呼噜睡熟了。
一行人在船上呆了五日總算抵達越州。江南風光盡收眼底,湖畔停着黑壓壓一片烏篷船、街邊小販叫賣着扯白糖和定勝糕,四處飄着誘人的甜香。
這裡便是明芙長大的地方。
沈縱看了眼挂着糖絲的扯白糖,心想明芙一定愛吃。待他回去之時,帶些回去給明芙。
越州知州汪大松和通判李長勇,早早等在渡口等待迎接沈縱一行人。
接到人時已近黃昏,沈縱暫時在越州知州汪大松府上下榻,等第二日天一亮再去越州軍營。
汪大松出身寒門,做官後行事作風依舊和從前一般樸素。
今日為招待沈縱一行人,他特意準備了一桌江南特色菜。
這一桌子菜肴雖然算不上精緻華貴,但勝在花了心思,每一道菜都藏着江南風情。
沈縱夾了塊糖蓮藕放進嘴裡,桂花蜜糖帶着糯米的清香席卷唇舌,令人回味。
就像那晚明芙的吻。
他忽然很想明芙,想見到他的小芙蓉。
沈縱不在府裡,閑來無事,明芙便去院子裡喂雞。
明芙走到院子,從美美的豪華雞窩裡,把美美拽了出來,抱進懷裡。
美美是隻很勢力的雞,它從山裡來到王府,對王府的夥食和待遇感到十分滿意。
于是對每天給它投食的明芙十分順從。美美很賣力的在明芙懷裡“咯叽咯叽”叫了幾聲,逗她開心。
明芙捋着美美富有光澤的雞毛,想起和沈縱一起圍獵時的點點滴滴。
每一樁每一件都那麼甜蜜。夫君的笑,夫君的擁抱和夫君的吻都那麼美好。
夫君和她一起吃糖蓮藕,教她識字,帶她一起打兔子……
喂完雞,明芙把美美塞回了雞窩,從院子裡出來,正好碰到林管事提着工匠粉飾完的風筝花燈回府。
林管事笑着把花燈遞到明芙手上:“王爺走前交代了,要把這個交給郡主。”
小花燈上畫了隻風筝,紅色的,帶鸢尾花的。
是她從前用過的小風筝!
不止如此,花燈上還畫着小芙蓉和小粽子,是她和夫君在一起的意思。
明芙心裡像裝了蜜糖一般甜,抱着花燈,忽然很想很想沈縱,想見到他。
明芙想沈縱想得出神,連後面有人靠近都渾然未覺。
直到身後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像驚弓的小鳥一般,被吓得回過神。
明芙對着身後的人道:“阿凝,你怎麼來了?”
沈凝叉着腰:“呆在府裡成天對着我養的那群臭男人的臉,我都厭煩了,是以過來逗逗我的小美人。”
“小美人,你怎麼無精打采的?”沈凝伸手捏了捏明芙的白嫩嫩的小臉蛋。
明芙捂着生疼臉蛋,幽怨地看着沈凝:“夫君不在,我想他,想見他。”
“我可以日日都對着夫君的臉,永遠永遠都不厭煩。”
沈凝:“你就真的那麼想見他?”
明芙拼命點頭。
沈凝:“我有辦法讓你見他,不過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好阿凝是什麼辦法?”明芙眼裡閃着渴望的光,“什麼代價都可以!唔……除了出賣身體。”
沈凝氣笑了:“你放心吧,我不好女色。”
明芙:“那你要什麼?”
“嘿嘿嘿。”沈凝看着明芙,笑容逐漸變得可怕。
沈凝神神秘秘拉着明芙進房間,說出了她的計劃。
她覺得一直呆在京城悶得慌,想偷溜出去好好玩一玩,明芙可以女扮男裝和她一起去越州。
她在越州軍營有個小情郎,等她和明芙到了越州,讓她的小情郎安排扮成男人的明芙進軍營,等到了軍營,明芙就可以看見六皇兄了。
而她可以在越州好吃好玩逛風景,等明芙和六皇兄膩歪夠了,他們再一同回京。
明芙聽完這個計劃,皺着細眉問道:“你的小情郎可靠嗎?我真的能見到夫君?”
“那是自然,這個你就放心吧。”沈凝拍胸脯保證,“怎麼樣,去還是不去?”
明芙咬了咬唇,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堅定地點了點頭:“去!”
沈凝:“那好,你趕緊收拾收拾包袱,換身衣服,我們立馬啟程。”
明芙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幹淨的衣服,問道:“要換什麼衣服?”
沈凝拍了拍明芙的胸脯:“那當然是……”
男裝啊!
沈凝拉着明芙到她府上換衣服。這不換不知道,一換吓一跳。
明芙看起來瘦巴巴的,該有的地方卻一分不少,六皇兄真是豔福不淺。沈凝整整給她裹了兩層束胸才把明芙那地方弄平。
明芙換上男裝後,清逸俊朗。沈凝看着明芙的臉直皺眉。明芙不解:“怎麼了?是我臉上有東西嗎?”
沈凝搖搖頭,拿起眉筆給明芙畫了兩條毛毛蟲般的粗眉:“沒有男人是柳葉細眉的,我幫你畫粗點。”
明芙朝鏡子裡望去,覺得臉上挂了兩條粗眉的自己看起來笨笨的。
沈凝端詳着明芙的臉,未施粉黛,白裡透粉,嫩得能掐出水似的,活脫脫一張禍害蒼生的小白臉。還是太陰柔了點。
沈凝想了想,在明芙嘴旁貼了一圈假胡子:“成了,這樣子看上去就像男人多了。”
明芙摸着自己臉上的假胡子,皺着毛毛蟲般地粗眉道:“怎麼覺得有些醜醜的?”
沈凝拍了拍明芙的肩膀:“醜不醜無所謂,重要的是要像、男、人!”
明芙咬咬牙:“那成吧。”為了夫君,醜一點又有什麼關系。
沈凝心虛地擡眼看天。她想幫明芙當然是真的,畫成這樣更像男人也是真的,但是她把明芙畫成粗眉小胡子,還是因為那麼點小小的私心。
畢竟明芙做女人的時候已經比她好看那麼一點點了,做男人的時候,絕對不可以再那麼好看!
明芙換好衣服後,兩人帶上行李包袱出發。路上沈凝看着明芙背着的大包袱,好奇地問:“你都帶了些什麼?怎麼包袱這麼大?”
明芙抱着大包袱紅着臉道:“是阿芙的寶貝,沒有它就睡不着。”
兩人臨近黃昏才到了渡口上了船。在船上簡單用了些幹糧,兩人便各自回船廂休息。
明芙從大包袱裡拿出殘留着沈縱氣息的大枕頭,抱在懷裡,聽着外頭規律的水聲,閉上眼睛,意識漸漸模糊。
很快她就能見到夫君了。等見到夫君,她一定要……一定要狠狠地撲上去……親他……
第24章
五日的行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明芙的等待和期盼下,船終于抵達越州渡口。熟悉的吳侬軟語在耳畔響起,明芙恍如一夢回到了五年前。那個時候她還是個住在破廟靠着給人做小工為生的孤兒。
沈凝到了越州異常興奮,到處都是她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下了越州渡口,沈凝朝人群中不停張望。前幾日她就給她的小情郎去了信,說了她會帶着她的好友一起到越州玩的事。
不久一個身穿青色無袖長衫的壯漢朝她們走來。壯漢五官筆挺,面容俊朗,單看他一張臉算的上是位俊朗俏公子。隻是他膚色偏黑,手上長滿了拉弓耍刀留下的繭子,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有些粗糙。
壯漢走到沈凝身邊,恭恭敬敬屈膝道:“下官恭迎大長公主。”
“噓——”沈凝伸手拉起壯漢,比了個手勢讓他噤聲,“小點聲,這次我們是偷溜出來的,可不能被發現了。還有我都說了幾遍了,你該叫我什麼?”
壯漢微黑的臉上泛起一絲紅,略顯羞澀地低頭,有些結巴道:“下、下官不敢……”
來越州的路上,明芙已經聽沈凝講過她和這位壯漢小情郎的情史了。她這位小情郎名叫趙蔣,原本也是江南書香世家出身,隻因他年幼時,家人得罪了貪官。家中年幼|男丁全數發配充軍。
趙蔣起初被發配去了京郊軍營,在機緣巧合之下被沈凝看上了。沈凝告訴趙蔣,如果他肯進大長公主府做她的面首,她就會替他全家申冤,并且給允他一生平步青雲。
條件開得很誘人,但是趙蔣毫不猶豫拒絕了沈凝。十分有骨氣地告訴沈凝他不會用出賣自己的方式來為家人申冤,也不需要她給的榮華富貴。
既然趙蔣不想當她的面首,沈凝也不勉強。不過還是路見不平順便幫趙蔣全家申了冤平了凡。
趙蔣得知沈凝替他全家申了冤,跑去找沈凝,非要報恩。沈凝便道:“我隻對你的身子感興趣,你又不肯進我公主府當我的面首,拿什麼來報答我?”
趙蔣憋紅了臉,一時說不出話來。頓了很久才道:“可以做别的。”
沈凝明豔的眸子盯着趙蔣,嬌笑:“那小哥哥就做阿凝的小情郎吧。”
沈凝也就随口一說,沒想到趙蔣點頭答應了。于是她便和趙蔣兩人出去逛了幾次花燈會。不過沈凝天生多情,出去玩過幾次便厭了,把趙蔣抛諸腦後。
後來趙蔣去了越州軍營,他們便不常聯系了。隻是趙蔣逢年過節還會給沈凝寄一大堆越州土産,隔個幾月就會給沈凝寫信彙報近況。
趙蔣在越州軍營很努力,去年年底已經升官做了副将。
此時此刻,明芙擡頭看了眼趙蔣,發現趙蔣也在看她。趙蔣的眼神實在不算友好,明芙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沈凝完全沒注意,拉着明芙的手給趙蔣介紹:“這位是我好兄弟,他叫……富大明,他吧……從小有個參軍夢,可惜身子骨弱一直沒去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讓他在軍營待個幾天體驗體驗,也好圓了他這個夢。你看成嗎?”
沈凝開口,趙蔣沒有不同意的,當下便點了頭:“可以。”
沈凝拍了拍明芙的肩:“明……不,富大明這幾日你便跟着趙蔣好好混。我呢就住在越州城最貴的酒樓裡,你若是有事,到那裡來找我就成。”
明芙點了點頭,送别了沈凝。
沈凝走後,氣氛立馬驟變。趙蔣看明芙的眼神仿佛要将明芙生吞活剝了似的。明芙分明從他的眼神讀出了一個“醋”字。
她現在扮成了男人,還一直跟在沈凝身邊,是以被趙蔣當成了情敵。
趙蔣對着明芙兇巴巴道:“富大明是嗎?”
明芙瑟瑟發抖:“是。”
趙蔣吼了聲:“跟我走。”
明芙莫名其妙被兇了,覺得有些害怕和委屈,眼眶潮了起來,哽咽地應道:“好。”
趙蔣:“大男人嘤嘤嘤哭什麼?不許哭,在哭就拿你當箭靶子!”
明芙癟着嘴吸了吸鼻子,已經到眼角的眼淚被活活憋了回去。
嗚嗚嗚嗚,夫君在哪裡?快來救阿芙。
趙蔣實在想不通沈凝到底看上了富大明什麼。
這個富大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天隻會嘤嘤嘤,沒有半點男子氣概。有什麼好的?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富大明長得比他白比他嫩嗎?
心裡雖不怎麼喜歡這個富大明,但沈凝交代的事趙蔣一點也不敢耽誤。他帶着明芙回了越州軍營。
到了越州軍營,趙蔣立刻面臨了一個難題。就富大明那細胳膊細腿的樣子,拿不拿得動刀還是個問題。他該把這個富大明安排到哪去?
趙蔣想起沈凝說過,參軍是富大明從小的夢,想來他應該心裡早有打算,于是瞪了一眼明芙:“富大明,你來軍營想幹些什麼?”
“我要找夫……”明芙頓了頓,改口道,“我、我不知道。”
趙蔣莫名其妙:“你都不知道來軍營幹什麼,為什麼要來軍營?”
明芙抿着嘴不說話。
趙蔣歎了口氣:“行了,我看你也耍不了大刀。不然去廚營燒火洗碗吧。”
若是去廚營燒火洗碗,整天呆在營帳附近幹活,根本沒機會見到夫君。
明芙皺眉:“我能去别的地方嗎?”
趙蔣把佩在自己身側的大刀遞向明芙:“可以,如果你能拿得動這把刀的話,我就調你去前線陣營。”
去了前線陣營,一定能夠看到夫君。明芙看着眼前有她半人高的大刀,咬了咬牙,朝趙蔣伸出手。
“砰”……
那把刀實在太重了,明芙捧不動,還差點被刀砸了腳。
沒辦法,明芙隻好認命地去了廚營。不管怎樣,現在她已經離夫君很近了,一定有機會能見到夫君的。
給富大明配置設定給了廚營,趙蔣又把富大明帶到了軍營的大通鋪,道:“這個營帳還剩一個鋪位,你晚上就和兄弟們一起打地鋪。”
明芙拼命搖頭,她哪能和一群男人一起打地鋪?她是有夫君的女人!
明芙堅決拒絕:“我不要!”
趙蔣怒道:“哼,真嬌氣。全軍營就剩那麼個床鋪,你不愛睡營帳裡面,就每晚都躺外面喂蚊子吧!”
明芙:“那,我可以去攝政王的營帳外面喂蚊子嗎?”
“你做夢!”趙蔣道,“攝政王不是一般人能靠近的,你給我老實點。”
明芙低垂着頭,失落地應了聲:“好。”
明芙做好了睡在營帳外面喂蚊子的覺悟,不過趙蔣刀子嘴豆腐心,說着要讓她喂蚊子,結果還是把自己住的有單獨床鋪的營帳讓出來給了明芙。自己去睡了大通鋪。
于是在明芙心裡,趙蔣的腦門上多了好人兩個字。
其實趙蔣本不想同情富大明的,但是他實在是怕富大明這個小白臉到沈凝那裡告狀,破壞他在沈凝心裡的美好形象。
沈凝好不容易來一趟越州,他不想讓沈凝不高興。
安排好一切,明芙正式到廚營幫忙。她一個剛進廚營的小兵分到的都是髒活累活。每天光洗碗就要洗幾百隻。
明芙從前吃慣了苦,這點活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她麻利地做着自己的活,想着等把活幹完了,就有機會出去溜達溜達,說不定能碰上夫君。
明芙刷着碗,管軍中雜務的劉副将正在廚營巡視,外面忽然跑進來一個小兵,急匆匆地找到劉副将:“不好了,負責灑掃的老王摔了一跤,幹不了活了。攝政王今日要巡視校場,校場還沒來得及清掃,趙副将讓您安排幾個人過去幫忙。”
聞言,明芙立馬跳了起來:“我!我去幫忙。”
劉副将愣了愣,他還從未見過搶着要去幹粗活的兵。而且這人怎麼那麼眼生,是新來的?
劉副将問:“你叫什麼來着?”
明芙壓着嗓子粗聲回答:“我叫……唔,富大明。”
劉副将點點頭:“富大明是吧?成,那就你去幫忙。”
明芙裂開嘴笑:“好——”
明芙拿着大掃帚,和其他負責灑掃的人一起,哼哧哼哧地清掃完校場。清掃完後不準在校場逗留,沒有看到沈縱的明芙隻好失落地離開。
走了沒多遠,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攝、攝政王來了。”
明芙怔怔地回頭,一股巨大的喜悅在心頭翻滾。她看見沈縱騎在馬上,身後跟着一大批穿盔甲的士兵,氣勢逼人地朝校場走去。
夫君好像瘦了一些,可是還是天下第一好看。
明芙很想馬上丢掉掃帚,奔進沈縱懷裡,但是她咬着牙生生忍住了。
夫君在忙大事,她不可以打擾夫君。
明芙舉起衣袖擦掉眼角滲出的水花,她真的好想夫君,見了一面以後就更想了。
同行的士兵看見明芙哭了,笑着打趣:“喲,富大明你怎麼哭了?别是嫌幹活累,被累哭了吧?哈哈哈哈哈,真沒用。”
明芙憋起眼淚,氣鼓鼓回道:“才沒有!我、我隻是眼裡進了沙子。”
回到廚營,明芙繼續洗碗,等把碗洗完已是夜裡。明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正準備收工,有個士兵跑進來吼道:“攝政王要茶水,趕緊燒一壺送過去。”
廚營負責燒水的老曹小聲埋怨:“都深更半夜了還喝茶?攝政王這樣的矜貴人能喝我們這種粗茶嗎?都要收工了還搞事,真麻煩!”
機會來了!
明芙聞言立馬自告奮勇:“老曹你今日辛苦了,先下工休息吧,我替你煮茶送過去。”
“那怎麼成。”老曹連連擺手,“這本來就是我的活,你也累了一天,好不容易下工,哪能麻煩你。”
明芙捏緊拳頭,舉了舉胳膊:“沒關系男子漢有的是力氣,放着我來!”
第25章
老曹看了看明芙的細胳膊細腿,嘴角抽一抽,架不住明芙熱情似火,隻好同意:“那、那就拜托你了,攝政王在東邊第九個營帳。”
“交給我!”明芙認認真真煮起了茶。
煮完茶,開開心心跑去了沈縱的營帳。明芙來到沈縱的營帳前,營帳内燈火通明,沈縱還在看公文。
明芙捧着煮好的茶,輕手輕腳走了進去。燭光給沈縱清冷的側臉渡上一層暖光,讓他看上去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多日不曾靠近,站在沈縱身側的明芙心裡莫名覺得有些酸澀,很想問他:夫君有沒有想阿芙?
隻是喉嚨酸得緊,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沈縱忙于公務,未擡頭看來人,隻道:“把茶水放下,你下去吧。”
明芙心裡暗罵了一句“壞夫君”,咬了咬唇,正要開口喊他,門外急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兵進來禀報:“報王爺,關于越州匪患一事,秦将軍想勞您現在去他的營帳一趟,說是有重要的東西要給您過目。”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沈縱應聲,起身朝營帳外走去,擦過明芙的肩膀,消失在營帳外的夜幕中。
明芙愣愣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胡子,苦笑了一下,她現在是富大明了,夫君那麼忙哪會注意到她。
說不定都沒有想過阿芙。
守在沈縱營帳外的士兵見明芙還愣在那裡,不耐煩道:“喂,那邊那個瘦胡子,送完茶就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明芙回過神,轉身出了沈縱的營帳,回到趙蔣的營帳,脫鞋上鋪休息。
她想了又想,決定明日去找沈凝,告訴她自己決定回京了。軍營重地都是男子,她一直呆着也不友善。
她已經見過夫君了,夫君很忙,大約很難有時間理她。
第二日明芙背上整理好的包袱去找趙蔣,說明了自己要離開軍營之事,并且感謝了他多日來對自己的照顧。
趙蔣知道她要走,真心實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富大明,你終于要走了。說實話,你不适合軍營,答應我以後别做參軍夢了,好嗎?”
明芙點了點頭。
“走吧,我帶你出軍營。”林蔣帶着明芙往軍營外走,明芙低頭跟着。
兩人路過校場,校場中央人聲鼎沸,明芙問了句:“那邊在做什麼這麼熱鬧?”
趙蔣:“哦,是秦将軍在和攝政王切磋武藝。”
明芙踮起腳伸着頭向校場方向張望:“我想去看看再走。”
趙蔣想着富大明隻是去看看也不會有事,便同意了。
明芙跑到校場,悶頭擠到人群前面。
沈縱與秦将軍起初難分勝負,但秦将軍畢竟年近七旬,比不得沈縱年輕力壯,很快便顯得有些體力不支。再加上沈縱劍法精湛,師出名門,揮灑自如,不過幾十招便占得上風。
沈縱一揮手,一擡眸,每一個動作落在明芙眼裡都無比英俊好看,閃閃發光。
明芙看呆了,她從未看夫君舞過劍,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覺得自己又在夫君身上發現了新寶藏。
一場切磋點到即止,秦将軍抱拳道:“攝政王年輕有為,劍法出色,老夫佩服。”
沈縱謙虛地回了秦将軍幾句,并誇贊他寶刀未老。
底下一群圍觀的士兵,紛紛歡呼鼓掌。
在士兵的歡呼鼓掌聲中,有那麼一個突兀的聲音,拼命喊着:“攝政王英武不凡。”
“攝政王的劍法天下最棒。”
……
底下士兵面面相觑,這到底是誰啊?太監嗓叫得如此難聽,還敢叫那麼響?
明芙才沒有在乎那麼多,她隻知道她的夫君這麼棒,怎麼能沒有人為他喝彩!
她就是夫君最強大的後盾,最堅定的支援者。
很快所有人便找到了聲音的來源,紛紛擡眼向明芙望去。明芙一臉專注望着沈縱,完全沒注意到别人的眼神,繼續喊:“攝政王世上最……唔唔……”
趙蔣氣得不行,一把捂住明芙的嘴:“别喊了,丢死人了,你看看大家的眼神,注意一下場合好不好?我聽說攝政王為人低調正直,平生最讨厭不分場合拍他馬屁的人。你悠着點,别叫了,千萬不要得罪他,給自己留條小命吧。”
明芙回過神,失落地低頭轉身。
現在她是普通人富大明,不是攝政王妃明芙,連想大聲誇贊夫君都是不被允許的。
然而趙蔣說這話時已經遲了,沈縱的眼神已經殺了過來。
趙蔣:“完了完了……”要是這個富大明出了事,他可怎麼向阿凝交代?
趙蔣忙扯着明芙的衣服往外走,試圖逃離校場,可惜已經晚了。
身後傳來沈縱低沉的嗓音:“你,轉過頭來。”
趙蔣沒法子,隻好帶着明芙轉過身。
明芙低垂着頭,緊拽着手裡的包袱,心砰砰地跳。
趙蔣忙替明芙求饒:“王爺恕罪,他是新來的,隻是單純仰慕您,沒别的意思,望您海涵,饒了他吧。”
沈縱沉聲對明芙道:“擡頭。”
明芙緩緩擡起頭對上沈縱的眼睛。
沈縱盯着眼前的人,起初有一絲愕然,緊接着面沉如水,讓人摸不透他的情緒。
明芙眼眶紅紅的,緊咬着唇。眼裡有重逢的歡喜也有無法和沈縱相認的酸澀。
趙蔣還欲求情,卻聽沈縱指着明芙道:“你,跟我來。”
明芙讓趙蔣放心,告訴趙蔣她不會有事。然後跟着沈縱朝營帳走去。
趙蔣哪放心的了,急急忙忙就出了軍營,跑去醉仙樓找沈凝。沈凝是攝政王的親妹妹,這裡也隻有她能救富大明了。
沈凝正躺在醉仙樓的貴妃榻上睡懶覺,被趙蔣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待聽趙蔣把事情說清楚,打了個哈欠:“我還以為怎麼了,就這?你放心吧,富大明她死不了。”
“不僅死不了,沒準今晚還能多條人命出來。”
“啊?”趙蔣懵了,迷茫了,完全聽不懂了。什麼叫多條人命出來?
明芙乖乖跟着沈縱來到他的營帳,一路上沈縱一言不發。
明芙憋着嘴,心裡悶悶的,夫君看到她好像一點也不高興的樣子。是不是在氣她太粘人,不肯在家好好呆着,非要跑出來找他?還把自己打扮得那麼醜。
進了營帳,四下無人,隻剩他們兩個人,明芙膽子大了起來,擡頭喚沈縱:“夫……唔唔……”
夫君的君字還沒說出口,明芙的唇就被沈縱堵上了。
對方來勢洶洶,明芙毫無準備,被親了個措手不及,兩隻手伸在半空中胡亂舞着。掙紮片刻,用盡力氣把沈縱推開。
喘了口氣,捂住小嘴:“胡子紮人,不要……唔唔……親我……唔唔唔。”
“不管。”沈縱低頭噙住她,邊親邊哄,“聽話,張嘴。”
明芙乖巧地回應沈縱,她忽然發覺夫君才沒有不想她。
夫君分明很想很想她,想得很厲害。抱着她從牆上親到書桌上,又從書桌親到了榻上。
公文奏折散了一地,榻上的毯子被擠得皺成一團,他還不肯停。
直到外頭有人有急事喊沈縱,沈縱才堪堪停下。他撫了撫明芙泛紅的小臉,道:“在這等我。”
第26章
明芙之前所有的委屈都被親沒了,她聽話地點點頭。
沈縱在他額頭啄了口,起身出了營帳。
明芙抱着膝蓋坐在榻上,想起方才夫君的樣子,臉不由紅了起來,抓起毯子把自己裹在裡面。
夫君也太兇猛了……把她臉上粘着的胡子都親掉了。
趙蔣回到軍營,問了一圈,聽說富大明還沒從攝政王營帳出來,急匆匆趕了過去。
剛到營帳外邊,就聽見守營帳的士兵在那裡竊竊私語。
“喂,你方才聽到裡頭那動靜了嗎?”
“聽到了,動靜那麼大,哪能聽不到。”
“這富大明别是在裡面跟攝政王那什麼了吧?”
“我看是,方才攝政王從裡面出來時那副神清氣爽吃飽喝足的樣子,像極了我剛從我家婆娘身上下來的樣子。”
“啊……可這富大明是個男的,我聽說攝政王乃是君子,和王妃又是琴瑟和鳴的好夫妻。怎麼會……”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那些達官貴人,哪個不是看上去體體面面的。可那都是表面,誰知道背地裡藏了哪些陰私。其實我一直覺得攝政王奇奇怪怪的。你看這京城的大官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後院美人紮堆。就連大長公主府裡都養了好些面首。就隻有這攝政王守着一個女人過日子。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說不定是人家夫婦感情好呢。”
“我看未必,攝政王成親多年都未有子嗣,你說他們夫妻倆感情能好到哪去?我有個大膽的猜測。”
“什麼猜測?”
“攝政王他……可能有斷袖之癖。他娶妻不過是想掩蓋自己的醜聞,那攝政王妃不過是個擺設。”
“那、那富大明怎麼辦?”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你沒看到富大明方才在校場喊得多起勁嗎?那富大明進營帳的時候也沒有不情願的意思,沒準人家現在正偷着樂呢。”
趙蔣再也聽不下去了,怒聲打斷:“你們是嫌自己命大是嗎?少嘴碎!”
那兩個竊竊私語的士兵擡頭看到趙蔣,連忙噤聲。
趙蔣朝營帳裡喊:“富大明我知道你一個人在裡面,你給我出來。”
明芙聽見外面趙蔣在叫她,貼上假胡子,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拉平皺巴巴的衣領,出去見趙蔣。
趙蔣把明芙領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扭捏地問道:“富大明,你是不是跟攝政王……”
明芙紅着臉咬了咬剛被沈縱親紅腫的唇,羞羞地低下了頭,一副預設的樣子。
趙蔣見她這副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忍無可忍道:“你是阿凝的朋友,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越陷越深,當今世人苛刻,攝政王有權有勢,你們這種關系到最後傷心的還是你。你知不知道,攝政王他有家世,而且和王妃很恩愛。你們搞在一起,他王妃知道嗎?”
明芙紅着臉甜笑:“王妃知道,王妃她很開心。”
趙蔣面露震驚之色,心中暗歎京城權貴私下男女關系之複雜,久久無語。
明芙:“沒别的事,我回去等王爺了。”
趙蔣看着明芙蹦蹦跳跳跑進攝政王營帳的身影,長長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唉,真是為愛執迷不悟的傻漢子,但願他别傷心後悔。
明芙回到營帳裡,看見沈縱書案邊角上挂着幾隻她縫的小香囊,心裡甜滋滋的。
一直到夜幕時分,沈縱才回到營帳。
沈縱一進營帳就被人撲了個滿懷,懷中滿是溫軟,鼻尖萦繞着明芙淡淡的甜香,熟悉地感覺令沈縱莫名覺得安心。
他就這麼抱着明芙,過了很久才不舍地松開手,摸了摸明芙的腦袋,無奈道:“明芙你先休息吧,我還有些折子沒看。”
明芙:“那阿芙陪你一起看,看完了一起休息。”
沈縱笑了笑:“好。”
明芙搬了張小椅子挨着沈縱坐到書案旁,卷起袖子幫沈縱研墨。紅袖添香,耳鬓厮磨。沈縱覺着今日的墨用着格外舒心。
研完墨明芙輕輕靠在沈縱後背依偎着他:“夫君,阿芙好想你。”
沈縱默了半晌,抿了抿唇,輕聲回了句:“我亦然。”
一日不見,思之若狂。
過了一個時辰,沈縱才将書案上的折子都批閱完畢。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對明芙笑了笑:“等久了吧?走,一起去休息。”
明芙搖搖頭:“才不久,阿芙可以永永遠遠都守在夫君身邊。”
沈縱親了親她的小鼻子,打橫抱起明芙向床榻走去。
夏夜蟬鳴聲陣陣,兩人躺在一張榻上。
明芙把頭埋進沈縱懷裡,嬌嬌軟軟地喊他:“夫君。”
沈縱把她扣在懷裡:“還沒問你是怎麼過來的,怎麼會扮成這副模樣?”
明芙:“阿凝托了她的小情郎把我送進軍營的。女子進軍營不大友善,阿凝幫我扮成了男子。”
沈縱歎了口氣,他就知道男扮女裝混進軍營這種馊主意,明芙一定想不出來。隻有他這個滿腦袋都是花花腸子的混賬妹妹才想得出來。
不過也虧得她,把他的小芙蓉帶到了他身邊。
沈縱近日事務繁忙,不僅要視察越州軍營,還要審閱從京城加急送過來的文書。他疲憊地躺在榻上,越是疲憊越是無法入眠。
明芙躺在他身邊,小手圈住他的腰:“夫君辛苦。”
沈縱笑笑搖了搖頭,比起從前兄長未繼位時勾心鬥角的日子,現在的日子對他來講已是無比輕松。
明芙伸手将沈縱的手握在手心:“夫君,阿芙哼小曲給你聽。”
沈縱閉上眼睛:“好。”
明芙在他耳邊,輕聲哼着溫柔的越州小調。沈縱聽着聽着心漸漸放松下來。
明芙很喜歡這首小調,很多年前越州發了時疫,她染了病,被官府的人圈在一個封閉的大房子裡。
大房子裡都是染了時疫的病人,他們有的已經奄奄一息,有的掙紮哭喊着要出去。可是沒人理睬他們,他們就像被這世間抛棄的人,隻能自生自滅。
明芙發着高燒蜷縮在角落裡不停發顫,本來就是流浪的小孩,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面對所有,不是因為堅強而是迫不得已。
她好像也沒那麼怕死,活着是孤獨,死了也沒人會為她掉一滴淚。身旁的小男孩已經奄奄一息,小男孩躺在他母親的懷裡,緊緊拽着他母親的衣領,問母親什麼時候能出去。
男孩的母親抱着男孩,笑着哄他很快就能出去了,可是笑着笑着眼淚流了下來。小男孩閉上了眼睛,他的母親為他哼起了這首曲子,仿佛在告訴自己的孩子,什麼都不要怕安心睡吧。
這首曲子很溫柔,明芙在一旁聽着聽着慢慢閉上了眼,她做了個很美很美的夢,夢見她的爹娘抱着她逛大街,爹娘很疼她帶她去吃了醉仙樓最貴最有名的烤油雞,還有她最喜歡的糖蓮藕和菱角。
一覺醒來,明芙出了一身汗,她的時疫竟然自愈了。那對母子也平安無事。
那首小調太溫暖太美好,是她幼時在絕境中最美好的記憶。時隔多年明芙依然記得這首小調的音律。
她哼給夫君聽,希望夫君能疲憊盡消,做個美夢。
明芙哼完曲子,趴在沈縱懷裡,心裡藏着滿滿的愛意。這世上有夫君這樣關心她疼她寵她的人在,真好!
沈縱聽着小調,頭暈乎乎的,揉了揉明芙的軟發:“明芙,想吃糖蓮藕嗎?”
明芙:“想——”
沈縱意識渙散,撐着眼皮笑笑:“明日……明日就帶你去吃……”
“好。”明芙應了聲,覺察到沈縱聲音有些不對,擡頭看他。
沈縱嘴唇泛白,額前溢出細汗,明芙心裡一慌:“夫君?”
沈縱閉着眼沒回應,明芙摸了摸他額頭,慌了。
夫君的額頭燙得厲害。
明芙立刻起身穿好衣服,跑去把軍醫請了過來。軍醫一聽說攝政王身體不适,一刻也不敢耽誤,急忙跟着明芙去了沈縱營帳。
軍醫替沈縱把着脈,眉頭擰得緊緊的,神色變得極為慌張。軍醫撩起沈縱袖子一看,大驚失色。
明芙急問:“怎麼樣?”
軍醫沉默不語,嘴唇顫抖。
外頭有人來報,說是秦将軍和衆副将得知攝政王身體有礙,特來問候。
軍醫終于顫聲開口:“叫他們都别進來!王爺,王爺這是得了痘疫,要傳染要死人的。”
“快、快叫人把這營帳封起來,誰也不許進來。另外即刻讓人排查軍營全體,找出痘疫源頭。再讓人準備艾草把整個軍營都熏一遍,拿石灰把攝政王碰過的東西都埋了……”
軍醫又指了指明芙道:“你快跟我到别的營帳隔離,若是沒事,還可保命。”
“我不走。”明芙道,“我得過痘疫,不會再傳染了,我留下照顧他。”
軍醫搖頭:“随你吧,王爺操勞過度,這病又來勢洶洶,怕是難好了。這病也沒什麼特效藥,隻能用些止痛解毒的藥,是生是死得聽天由命。”
明芙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坐到沈縱榻邊,将沈縱的手握在手心。
沈縱閉着眼,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太累了,累得睜不開眼。
秦将軍将沈縱的情況,事無巨細全部寫信上報給了京城。攝政王突發重病生死未蔔,朝野動蕩,沈煜亂了陣腳,把自己關在寝殿誰也不見。
沒人敢上前勸,直到梁皇後提着雞毛撣子一腳踹開了沈煜寝殿的門。
“瞧你那窩囊樣。”
沈煜抱着床柱,看着來人:“我也不想這樣,可是阿棠,小叔出事了。這江山沒有小叔頂着,該怎麼辦?”
梁皇後歎了口氣:“這麼多年,外面的風雨都是小叔替你擋着,你安逸慣了。可你有沒有想過,小叔也有一天會老,會累。這江山遲早要你自己來收拾。”
“他平日是怎麼教你的?是教你遇事畏畏縮縮躲在被子裡,還是教你天天偷懶不上朝?”
沈煜當然記得沈縱是怎麼教他的,小叔一直教他,為帝不光要心懷仁義還要有帝王該有胸懷擔當。可是他怕,怕看見那些肮髒的東西,小時候的噩夢一直揮之不去。
小叔的背很寬闊,可以為他遮風擋雨。
沈煜:“可是沒有小叔,我要怎麼辦?”
梁皇後:“沒有小叔你還有我,當初小叔為你找皇後千挑萬選,就是怕他自己出事,你會無依無靠。我梁家身後有梁家軍,我是你的皇後,有我在誰敢欺你半分?”
沈煜撲過去抱住梁皇後:“阿棠,幸好還有你。”
“小叔不在,這江山便靠你了。”梁皇後摸了摸凸起的肚子,好言勸道,“就當是為了我,為了……大餅,你也該振作。”
梁皇後剛懷孕的時候,沈煜便給孩子起了乳名,女的叫芝麻男的叫大餅。太醫給梁皇後号過脈說她這胎是個男孩。于是沈煜每天都捧着梁皇後的肚子喊大餅。
沈煜:“好,為了我們大餅,我要振作。”
“既然如此。”梁皇後看着沈煜,眼神一凜,舉起雞毛撣子“啪啪”兩下揮在床闆上,“你還不趕緊給我起來上朝去!”
沈煜一吓:“遵、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 沈縱有強大的主角光環,血厚死不了,渡個小劫,升華一下感情。
關于小皇帝給孩子小名取芝麻和大餅的理由。
某天沈煜被大臣們逼婚。沈縱找了幾個合适的人選,讓畫師畫了人像,送到宮裡給侄兒挑選。
畫像送來的時候,沈煜正懶懶地躺在榻上逗鳥。
他對小叔無比信任,小叔挑的皇後,肯定才德兼備,選哪個都一樣。
沈煜懶得動彈,本着對小叔的信任,一眼也沒看畫像,直接伸出大腳,用腳随意挑了一副交給小叔:“就她了。”
沈縱看了眼畫像,問他:“你确定?君無戲言,确定了我就找人下聘了,下了聘就改不了了。”
沈煜:“害,我還能信不過小叔替我找的人嗎?侄兒無比肯定,此女就是我命定之人。”
不久,梁錦棠接到聖旨,知道自己成了皇後,無比震驚。
她早就聽說,小皇帝不學無術,隻知道吃喝玩樂,是個傻瓜蛋。
她一點也不想嫁給他,于是買通了畫師,故意把自己畫醜點,好避開小皇帝。
想不到小皇帝一點也不以貌取人,竟然選中了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等下了聘,沈煜才在某次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自己選中的那副畫像。
當打開畫像的那一刻,沈煜差點嘔出一口老血。
此女不僅長着一張大餅臉,還滿臉麻子像星光。整張臉遠看就像一塊芝麻大餅。
想想自己要娶芝麻大餅為妻,沈煜就要窒息。
但是大局已定,他已經不得不娶了!
大婚當日,沈煜整顆心都拔涼拔涼的,進入洞房之時已經生無可戀,臉色蠟黃仿佛已經便秘了好幾日。
沈煜閉着眼,顫抖着手撩起紅蓋頭。
梁錦棠咧開嘴笑着問:“陛下閉着眼做什麼?”
聽到梁錦棠銀鈴般笑聲,沈煜慢慢睜開眼,看到他的小皇後正朝他笑。
這哪是芝麻大餅,這分明是小仙女!!!
為了紀念這段過往,小皇帝決定自己女兒小名叫芝麻,兒子小名叫大餅。
第27章
醉仙樓裡,沈凝捧着酒盞喝了一壺又一壺,喝得自己醉醺醺的。
趙蔣奪過她的酒盞勸道:“殿下喝得夠多了,别再喝了。”
沈凝兇他:“要你管?”
趙蔣一臉正色嚴肅道:“我、我是你的小……小情郎,不能看着你身子垮了。”
沈凝醉了,看着趙蔣一本正經的臉,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六皇兄倒了。”
幾個兄弟姐妹裡她最小。父皇母妃去世的時候她才九歲。六皇兄看上去很冷漠很嚴肅,其實骨子裡是個很溫柔的人。他很悶,會體諒别人的苦,卻從來不會說自己的苦。
從小到大,她闖的禍都是六皇兄幫着收場。有人欺負他們弟妹幾個,也是六皇兄幫着出的頭。
後來先皇逝世,也是六皇兄撐起了一切。在她眼裡六皇兄是無所不能的。
六皇兄一向身子硬朗,連小病都沒有生過。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六皇兄也會倒下。
六皇兄若是沒了,她闖禍惹事再也不會有人罩着她了。
趙蔣從懷裡拿出新買的錦帕小心翼翼地遞給沈凝。
他願意拼盡所有為小公主打天下,護她一世無虞,隻是怕自己手上粗粝的老繭會硌到她。
沈凝接過帕子吸了吸鼻子,打了個酒嗝,暈暈乎乎睡了過去。趙蔣拿了被子給她蓋上,望向窗外。
今夜是個滿月,但願一切圓滿。
越州軍營。
沈縱的病情不容樂觀。多年的積勞加上痘疫,身子一下子垮了下來。燒了兩日,身上開始起痘。
明芙絞了熱帕子給沈縱擦身子,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沈縱。
沈縱睡了兩日,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他雖昏着卻也隐隐感覺到自己生得并非小病,再加上全身上下又疼又癢,已猜到自己生的是什麼病。
他努力用手推開明芙:“明芙,别在這染了病氣,出去。”
“我不走,我要守着夫君。”明芙一臉固執,“我從前發過痘了,不會再發了,你過不了病氣給我。”
沈縱安心了一點,伸手撫了撫明芙的臉頰,好不容易把她的臉頰養肥,如今又瘦了回去。沈縱心中不忍她操勞:“你去休息,換别人來吧。”
“你想換誰?”明芙替沈縱擦臉,“這裡是越州軍營。将士們每日都要操練,與你同行的官員也需忙于公務。大家各司其職,阿芙是夫君的妻子,應當陪伴着你。”
“況且軍醫說夫君身上要保持幹淨,每日都要擦洗三回,耽誤不得。”明芙鄭重道,“阿芙怎麼可能讓别人給夫君擦身?男人女人都不可以。”
沈縱臉上挂起一絲淺笑。到了這種時候,明芙還這麼愛吃醋。可不知怎麼的,他覺得她很可愛。
沈縱醒了沒多久又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黃昏。明芙聽到動靜,揉了揉眼睛,從榻邊的小桌上醒來,伸出手探了探沈縱的額頭。沈縱依舊燒得厲害。
明芙心裡很慌,生生忍住驚慌的眼淚,聲音甜甜哄勸沈縱:“夫君快把藥喝了,阿芙喂你,啊——張嘴。”
沈縱微微啟唇飲下明芙送來的藥。其實他心裡知道,這些藥沒什麼大效果。但他喝了,明芙就會安心一點。
夜半三更,沈縱從睡夢中醒來,全身痛癢難耐,連呼吸都覺得費力。明芙過來抓住沈縱的手。
沈縱艱難地直起身咳了幾聲:“明芙幫我把紙筆拿過來。”
“夫君你想寫什麼?”明芙道,“你躺下,阿芙幫你寫,阿芙已經會寫很多字了。”
沈縱笑笑柔聲道:“這個你代筆不了,乖,去把紙筆拿過來。”
他自己的身體他知道,大約是撐不了多久了。趁現在還清醒,得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沈縱提起筆,腦子一片空白。他習慣未雨綢缪,這麼多年,侄兒、弟妹、朝事該安排的事他都早已安排妥當。
就算他現在立刻離開人世,一切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改變。
他唯一沒安排好的,便隻有明芙。
沈縱看向明芙,心中五味雜陳,他伸手摸了摸明芙的小腦袋,輕聲道:“明芙,我以為自己能陪你很久,一直護着你。”
明芙趴在沈縱腿上:“那你要快些好起來,你說過會帶阿芙去吃糖蓮藕的。”
沈縱沒答應:“王府書房裡側的紫檀木箱子裡藏着我名下所有房産莊子的地契,倉庫地下有個密室藏滿了金銀,鑰匙在你從前住的小屋裡。這些你原本都知道,可是你現在大約都記不得了,我再在交代一遍。”
“林管事從小看着我長大是可以信任的人,你有什麼麻煩直管找他。王府護衛頭領曹峰雖然莽撞但為人忠厚、武藝高強,有他在沒人動的了你。你院裡的廚娘會做越州菜,還有……”
明芙眼眶有些發紅:“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沈縱:“我的所有都留給你。”
明芙:“可是我隻想要你。”
沈縱望向窗外,夜很深沉,心中酸楚蔓延,一直以為臨了的時候自己會很平靜,原來他還如此留戀着身邊的一切,尤其是她。
沈縱:“好後悔。”
明芙:“後悔什麼?”
沈縱:“沒辦法再帶你去抓小兔子,不能帶你去吃糖蓮藕了,也沒機會和圓房一萬次。更不可能看到小花和壯壯。”後悔成親三年沒有多陪陪你。
明芙:“這些事夫君病好了以後也能做。”
沈縱指尖撫過明芙的眼角。明芙愛哭,可他病倒的這幾日她一滴淚都未流過。就好像一下子又變回了沒失憶前那個冷冰冰的明芙。
沈縱問:“怎麼變得不愛哭了?”
明芙抱着沈縱的手臂,咬着牙滿眼固執:“我要攢着眼淚,等夫君好了再哭。”
原來她不哭是因為攢着眼淚。過去三年她有沒有攢過眼淚?
沈縱意識漸漸渙散,雙手垂在床邊。燭光閃爍,這一生光景在他眼前湧現。他用力抓住明芙的手:“明芙,我母妃也是躺在榻上病死的。”
明芙:“不可以說‘死’字,你再說我要生氣了。”
沈縱繼續道:“母妃病了好幾年,那天黃昏她精神很好,她最喜歡芍藥,說想在床邊擺盆芍藥。我便去院裡采芍藥。可等我帶着芍藥回去,母妃已經去了。她沒有再睜眼看我,也看不到我采的芍藥。”
是以他才會在王府的院子裡種上芍藥,他一直遺憾沒有趕在母妃生前把芍藥帶給她。
可他卻未留意到明芙花粉不耐受,那滿院子的芍藥會令她不适。
沈縱:“明芙,對不起。”等到要和離了才知道你花粉不耐受,才看到你小腿上的疤還有背上那麼多鞭痕。
如果早一點知道這些,他一定不會在院子裡種那麼多芍藥,一定會早一點找祛疤膏給你,一定不會讓傷害她的人死得那麼安詳……
可惜太晚了。
次日,宣誠帝沈煜從京中派來太醫趕到軍中,替沈縱看診。
明芙本以為有了希望,可是所有太醫都告訴明芙,他們無能為力,回天乏術。
明芙點了點頭,平靜地接受了,送走了所有太醫,獨自和沈縱呆在一起。
她趴在沈縱懷裡很久很久,然後起身走到書案前,用剪子将宣紙剪成一片一片,又用朱筆将紙片塗成紅色,再用針線一點一點地将剪碎的紅紙拼成芍藥花的形狀。
沈縱沒醒來,她便一直做,做到桌上沒有宣紙了,一共做了十八朵。
明芙把做好的紙芍藥放在沈縱床頭,然後坐到榻邊,緊緊握住沈縱的手。
如果夫君要離開她,去他母妃在的那個地方,那就帶着他母妃最喜愛的芍藥一起去吧。
連着數日不曾休息,明芙腦袋開始發暈,可是她不敢睡,她怕她睡的時候,夫君就走了。
迷迷糊糊間,明芙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上。她的手上好像起了紅疹,這些紅疹看着和夫君身上的那些好像。
明芙鼻子有些酸,她騙人了,其實她從來沒發過痘。
沈縱昏沉間,做了個夢,在夢中他想離開人世,可是有雙手一直緊緊拽着他,不讓他走。那雙手很嬌小很柔軟力氣卻很大。
他被緊緊拽着,想走也走不了了。
這天夜裡沈縱發了一身汗,再醒來時忽覺身上輕松多了,手上也有勁了,隻是身上還帶着點痛癢,不過比起前幾天已經好了很多。
明芙趴在他床角睜着眼看着他,見他醒來,輕輕地喚了他一聲:“夫君。”
“我好多了。”沈縱欣喜地把她扯進懷裡,“阿芙,眼淚不用攢了,可以哭了。”
明芙懵懵地擡起頭,眼裡逐漸泛起晶瑩,眼淚吧嗒吧嗒從眼眶掉下來。沈縱上前啄掉了她的眼淚,可是她卻越哭越厲害,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沈縱心疼,低聲哄:“不哭,不哭了。我這不是好了嗎?該笑才對。嗯?阿芙笑一下。”
明芙扯了扯嘴角,怎麼也笑不出來,眼角的淚水越湧越多,伸出手臂上的紅疹給沈縱看:“我騙了夫君,其實阿芙從前根本沒發過痘。不過現在阿芙發痘了……”
沈縱大驚,整顆心沉了下去,連忙把營帳外的太醫叫了過來。
太醫見到攝政王氣色有所轉變,連忙向他道喜。
沈縱眉頭深鎖,急道:“别管我,先看她。”
太醫聞言趕緊上去替明芙把脈,把完脈長籲一口氣:“沒事沒事,這位小兄弟隻是有些疲勞,并無大礙。”
明芙淚眼汪汪:“那、那我手上的紅疹……”
太醫掀開她的衣袖看了看,又瞧見書案上擺着的朱筆,了然地點點頭,笑着問:“小兄弟是不是這幾日是不是碰過朱筆?”
明芙點點頭承認。
太醫道:“這朱筆裡頭摻了水銀,不可用手直接觸碰,否則會起疹子。不過沒事,你這不是很嚴重,我開幾副藥給你服了,便沒事了。”
明芙吸了吸鼻子:“我沒事?不用死了?”
太醫:“對,你好得很。”
連日來的疲勞,終于在得知自己和沈縱都平安無事那一刻打垮了明芙,明芙軟趴趴地倒在了沈縱懷裡,輕輕打起了呼噜。
沈縱用熱帕子擦掉明芙眼角未幹的淚痕。床頭的紙芍藥異常鮮豔,沈縱看着紙芍藥,心中又澀又甜。
想不顧一切把明芙緊緊抱進懷裡,卻忍了下來。找人将明芙送去了其他營帳。
他的痘疹尚未好透,千萬不能過了病氣給明芙。
劫後餘生,沈縱才明白自己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隻想更加珍惜和明芙在一起的日子。
又連着休養了十日,沈縱的病才算痊愈。
連着十日沒見到明芙,沈縱快想瘋了,隻想趕緊将她柔軟的身子融進懷裡。明芙那麼愛哭,不知道這幾日見不到他有沒有哭鼻子。
這麼想着,沈縱臉上挂着笑,急匆匆去了明芙住的營帳。
隻是剛走到營帳門口,還沒進去,就聽到裡面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笑鬧聲。
沈縱疑惑地皺了皺眉,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碰!”
“我吃。”
“杠。”
“我再碰!”
“東風。”
“七條。”
“自摸!清一色我胡了!”明芙抓着牌咧開嘴笑道。
明芙紅着臉嬌滴滴垂淚的模樣在沈縱腦海粉碎得稀巴爛。
明芙見沈縱來了,一臉笑意:“王爺,您來了?”
王、王爺?好啊,現在連夫君也不叫了。沈縱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難受得很。
沈縱自帶煞氣。
明芙在廚營新認識的小夥伴牌搭子,見是攝政王來了,紛紛識相地撤退。
“富大明我想起來今日輪到我燒火,我先走了。”
“我還有好些碗沒洗,我也走了。”
“還有我、我我……那個想去上個茅廁。”
明芙這幾日剛學會打馬吊,初出茅廬三把火,手氣正好,已經連赢了好幾把,正在興頭上,忽然被叫停,不開心地癟了癟嘴。
營帳裡隻剩下沈縱和明芙。沈縱點了點明芙的小嘴,酸溜溜道地:“方才怎麼不叫夫君?”
明芙大義凜然:“我穿着男裝貼着胡子,若是開口叫你夫君,是會吓壞别人的。夫君你病好了以後腦子變笨了,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
他哪裡是不明白,他隻是想聽她叫夫君。沈縱上前伸手圈住她:“現在沒人了,你叫。”
明芙啵了他臉頰一口,甜甜地叫了聲:“夫君。”
這聲久違的夫君,讓沈縱渾身舒暢。他道:“再叫。”
“夫君。”
“繼續叫。”
“夫君,夫君。”
“不夠。”
“夫君,夫君,夫君唔唔唔……”
沈縱把明芙抱上桌子,親熱了一會兒。桌上的馬吊噼裡啪啦掉了一地,沈縱看了眼馬吊,眼神一暗,沉聲問明芙:“阿芙,想打馬吊嗎?”
明芙點點頭:“想。”
沈縱:“我陪你打。”
“好呀。”明芙道,“那我再去找兩個人。”
沈縱拉住明芙,深沉一笑:“不必找别人,兩個人也能打。我教你。”
明芙點頭答應,沈縱教明芙怎麼打雙人馬吊。雙人馬吊規則基本和普通馬吊沒什麼差别,明芙很快便學會了。
第一局開始前,沈縱道:“打馬吊不能沒有彩頭,赢的人要有獎勵,輸的人自然要有懲罰。”
“好。”明芙應了聲好,從袖子裡摸出方才赢的幾個銅闆,“一個銅闆一次夠嗎?”
沈縱搖搖頭:“不要錢。”
明芙:“那要什麼?”
沈縱眼角瞥過明芙嫣紅飽滿的唇,咳了一聲,厚着臉皮道:“這樣吧。誰赢了就能……能親對方一下。誰先赢滿十次可以像對方提一個要求,對方必須實作。怎麼樣?”
明芙問:“什麼要求都行嗎?”
“嗯。”沈縱紅了紅臉,“什麼都行。”圓房生孩子也可以。
明芙撩起袖子躍躍欲試:“好,那快開始吧。”
此時的明芙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沈某人的圈套。像馬吊這種東西,運氣固然重要,但最重要還是要會算會玩。
操控局勢這種東西對沈某人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明芙剛學會怎麼玩,斷斷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他不能讓明芙看出來。于是第一局,沈縱以驚人的演技和浮誇的手法輸給了明芙。
輸完以後,沈縱不要臉地把臉湊了過去:“來吧,給你親。”
第28章
明芙喜滋滋地在沈縱臉上“吧唧”一口:“親完了,快點開始第二局吧。”
沈縱對明芙隻親臉這個舉動十分不滿,于是第二局他赢了明芙。然後十分不要臉道地:“我赢了,你過來。”
明芙乖乖過去,然後被沈縱鎖在懷裡啃了個透徹。被啃的明芙臉紅撲撲的,羞答答地看着沈縱:“夫君好過分!”
啃完人的沈縱,别過臉假咳了一聲:“這是我赢來的,願賭服輸,你要是有意見,可以想辦法赢我,赢了我,我就讓你親回來。”
明芙用力地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沈縱輕笑了聲,第三局的時候又故意輸給了明芙,把臉湊上前給明芙。
明芙紅着臉在他臉上輕輕印上一吻。
沈縱:“……”說好的要親回來呢?他才不要這麼溫柔!從前如狼似虎的明芙去哪了?
明芙其實是很想親回來的,但是考慮到夫君剛剛大病初愈,不好太過放縱,于是便壓下了羞人的小心思。
沈縱才管不了那麼多,既然明芙那麼溫柔羞澀,那就讓他來主動。
于是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全是沈縱赢。沈縱親了個夠本,可是看着明芙輸了以後抓着馬吊失落的小眼神,他又有些舍不得。
沈縱歎了口氣,忍住自己心裡某些見不得人的念頭。
其他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讓明芙開心。
于是第七局、第八局……連着來了八局沈縱都輸給了明芙。
明芙在沈縱臉上親完第十下,沈縱誇道:“阿芙真厲害。”
“才沒有了,阿芙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馬吊小天才而已。”明芙翹着小嘴十分得意,“阿芙已經赢了十次,要提小要求了。”
沈縱挑眉:“好,你提。隻要是我能做到的,全都答應。”
沈縱心裡暗笑,其實到這一步他早就算好了。明芙還能跟他提什麼要求,無非就是饞他要跟他圓房還有想和他生孩子。
他就等着明芙親口說出來,到時候名正言順地将她……嗯哼,然後讓她生他的孩子。
每天都要與她恩愛一番,俗話說得好,多點傳播種才能多收獲。
明芙托着腮思考了半晌,認真道:“阿芙想讓夫君陪我一起去逛越州城西的夜市!”
“嗯?”沈縱愣了愣,沒想到明芙會提這個要求,不過隻是陪她逛個夜市,不是什麼難事,沈縱即刻答應道,“好,你想什麼時候去?”
明芙興奮:“明日就去!”
沈縱:“好,那明晚我們一起去。”
明芙連忙擺手道:“不行。明晚阿凝約了我去吃醉仙樓的香酥乳鴿,沒有你的份。這樣吧,越州城西夜市門口有顆百年香樟樹,我們就約戌時在那邊見吧。”
“可以。”沈縱應道。
打了許久馬吊時候不早了,明芙打了個哈欠:“夫君,阿芙要睡了,你趕緊回去吧。”
“你讓我回去?”沈縱愣在原地不敢置信,明芙她竟然要趕走他!
沈縱心裡一陣酸楚,今日的明芙出乎意料地冷淡,往日她巴不得撲進他懷裡粘個不停。
明芙推着沈縱出去:“太醫說了,你雖然痊愈了,但仍然需要好好調養些時日,充足的睡眠的必需的。阿芙睡相一點也不好,老是踢被子,暫時不能和夫君一起睡了。”
把沈縱送出營帳,明芙伸手拍拍沈縱的肩膀:“不能和夫君一個被窩,阿芙也忍得很辛苦,但是為了夫君的身體,阿芙隻好犧牲自己了!夫君,你一個人好好睡吧。”
說完,明芙無情地抛下沈縱,轉頭進了營帳,拉上了營帳的門簾。
明明是夏日,沈縱卻覺得有陣涼風“飕飕”地刮在他身上。
夜晚知了“吱吱”地叫,不遠處似乎傳來一陣男人的哭聲,那哭聲及其慘烈,仿佛走在路上碰到強盜,當場被搶走了八百兩一般,聽得沈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沈縱皺着眉往哭聲方向一看,看見一個士兵蹲在篝火旁自顧自地大哭。
不遠處有兩個路過的士兵,對着那個哭泣的士兵指指點點。
“你看那不是老呂嗎?好好的他蹲在那哭什麼?”
“你有所不知,他婆娘前幾天給了老呂一封放夫書!”
“這……這不會吧。他家婆娘可是出了名地喜歡黏他,怎麼可能。”
“啧啧啧,你有所不知了吧。老呂他家婆娘表面看着是對老呂癡心一片,其實心裡早就開始嫌棄老呂了。去年開始他們就分床睡了。那婆娘話說得好聽,說什麼自己睡覺愛動,怕礙着老呂。其實早對老呂沒感情了。”
“哎,真是沒想到,從前的恩愛夫妻,如今卻這樣收場,真是令人唏噓。”
這個老呂和他婆娘的情況倒是有些像他和明芙,沈縱神情嚴肅起來,聽得更仔細了一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一下子感情破裂的,這夫妻間的怨氣都是平日一點一滴積累下來的。”
“可是我看老呂平日對他婆娘言聽計從、呵護備至,她婆娘的怨氣從何而來?”
“這還不簡單。這夫妻間若是性情上都合得來,卻鬧着要合理。那十有八|九是因為那檔子事。”
“哪檔子事啊?”
沈縱豎起了耳朵。
“就是那檔子事啊!關上房門,拉上窗簾,兩個人躺在床上幹的那事。”
“哦,你這麼一說我就懂了。”
“俗話說得好,沒有耕壞的田,隻有累垮的牛。老呂吧,什麼都好,就是在那點子事上,太過疲軟,讓他婆娘不滿意了。這一次還能忍,可日積月累,那感情哪還好得了。”
沈縱愣愣地站在原地,開始努力思索。
對那方面他還是有點自信的,疲軟是不可能的。
自明芙失憶以來一直愛他如命,想來想去他也沒做什麼惹明芙不高興的事。最近明芙忽然冷落他,一定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證明過自己的實力。
從前沈縱總想着,他都要和明芙和離了,再和明芙做那事,實在太過冒犯。
但自從這次大病,讓他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圈之後,他想通了。
他這輩子離不了明芙,也不可能放明芙走,更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明芙再嫁他人。
明芙原先想和離,定是他從前有沒做好的地方。
過去的事他沒辦法改變,但他還能把握現在。
他和明芙能結成夫婦已是天大的緣分,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把明芙留在身邊的機會,他不會再錯過。
沈縱想起明芙塞給他的那幾隻小香囊,那幾隻小香囊讓他明白了,失憶前的明芙并非完全對他沒有感情。
既然以前的明芙也對他有感情,他就不該輕言放棄,無論怎樣都要争取一把。
他要當讓明芙滿意的男人。
要做讓明芙滿意的男人。先從證明自己的實力開始。
沈縱說幹就幹,要證明自己的實力自然不能在軍營營帳那麼草率,次日一早沈縱便讓人在越州最好的客棧定了最好的廂房。
吩咐手下之人把廂房裡的床帳、床墊、被單全換了新的,再用熏香熏了一遍。
明芙正準備出門,剛出營帳撞上了趙蔣。
趙蔣看明芙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随口問了句:“富大明做什麼去?這麼高興。”
明芙一臉期待:“今晚要與王爺同遊夜市。”
“是、是嗎?”趙蔣一臉複雜,猶豫了一番還是問道,“富大明你是鐵了心要和攝政王在一起了是嗎?”
明芙認真回道:“嗯,要和他永不分離。”
趙蔣歎了口氣,沉重地拍了拍明芙的肩膀,無奈道:“我知道了。”
明芙總覺得趙蔣今日怪怪的,不過她未放在心上,高高興興地出門找沈凝去了。
明芙與沈凝吃完香酥乳鴿,去沈凝廂房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洗完換了身女子裝扮,仔細梳妝打扮了一番,然後才坐上馬車去了越州城西夜市。
她失憶以來還從未與夫君一同逛過夜市,到時候她要和夫君吃同一個糖人,手把手一起套圈圈。明芙想着想着,心中充滿了期待。
臨近黃昏,沈縱沐浴了幾遍,換上熏了香的幹淨衣物,一切準備妥當,正要騎馬趕往城西夜市,趙蔣架着馬車從他身邊經過。
趙蔣:“王爺可是要前往城西夜市?我正好要去一趟城西,可載王爺同去,等明早辦完事還能載王爺回來。”
沈縱本想婉拒,可仔細想了想,城西夜市乃是步行街市,牽着馬多有不便。而且明日一早明芙說不定會有身體不适,坐馬車總比騎馬舒适許多。
于是便上了趙蔣的馬車。
待沈縱坐上馬車,趙蔣抿了抿唇,眼神一沉,架着馬車出了軍營。
馬車在路上咕噜咕噜地奔走,大約走了兩刻鐘,馬車停了下來。
沈縱疑惑地掀開車簾,待看到趙蔣架着馬車把他帶到了一處荒山野嶺,沈縱眼神警覺:“你帶我來此處有何指教?”
趙蔣握了握拳,直直跪了下去:“王爺恕罪,下官有重要的事想與王爺說,隻是此事事關王爺與下官友人富大明的聲譽,軍營重地人多口雜不便細說,這才鬥膽帶王爺來了這荒無人煙之地。”
“待會兒無論是要領軍棍,還是要降職,下官都悉聽尊便。”
“且請王爺放心,此處有一捷徑通往城西夜市。待會兒下官會帶王爺過去,絕對不會耽誤王爺時辰。”
沈縱:“說。”
趙蔣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一般道:“請王爺放過富大明。”
第29章
若不是因為這趙蔣是沈凝的人,憑他說出這種不敬之言,沈縱早就一劍收拾了他。
沈縱壓了壓心頭的氣,冷笑一聲:“我與富大明之間的事與你何幹?”
趙蔣道:“富大明是下官的友人,下官不能眼睜睜看着富大明下場凄慘。”
沈縱皺着眉,越聽越糊塗。
趙蔣道:“富大明他深深仰慕着您,您生病的時候一直是他衣不解帶在照顧你,他對你一片真心,還說他要與您永不分離。”
他口中的富大明就是女扮男裝的明芙,明芙說她要與他永不分離。沈縱心中暗喜。
趙蔣接着道:“我知道王爺對富大明亦有感情,是以……”
沈縱挑眉:“是以什麼?”
趙蔣鄭重道:“請王爺看在富大明對您一片真心的份上給富大明一條活路。”
沈縱:“呵?”
趙蔣:“下官便直說了,望王爺莫要見怪。世道苛刻,王爺您與富大明的關系始終難以見光。王爺您位高權重,就算有這種癖好,别人最多隻敢在背地裡小聲嘲諷幾句。可是富大明他不一樣,他是個普通男人,若是有了這個名聲,别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給淹死,所有的唾棄責罵嘲諷他所要承受的是王爺您的數倍。”
“若單單隻是如此,尚且能忍。您不是王爺,富大明尚且見不得光。可王爺您有沒有想過,您是我朝堂堂的攝政王。您的王妃容不容得下富大明,皇室容不容得下富大明。他們斷斷不會看到您的一生清譽,因為富大明這個普通男人而被毀。到時候等着富大明的,隻會是白绫三尺。這些您肯定比我更清楚。是以我懇求您,放過富大明。”
沈縱哼笑了聲:“我要是不呢?”
趙蔣低頭抱拳:“若王爺執意如此,下官無話可說。下官做為富大明的友人,勸過他也勸過王爺。已盡了友人的心,将不好的結果都一一告知,已問心無愧。若你們執意要沖破世俗觀念在一起,下官隻能企盼一切能有個好結果。”
沈縱聽完趙蔣一席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本來想一劍砍死他的,聽完他的一番坦誠之言,一時不知是要把劍收回去,還是繼續砍。
明芙為了不給軍營造成麻煩隐瞞了身份,趙蔣并不知曉她是女子。這個趙蔣雖然愛多管閑事,又煩人,但也算得上是真心在為明芙考慮。
“你放心吧,富大明不會有事。因為……”沈縱冷聲道,“她是我的王妃。”
他是什麼?王、王妃?
趙蔣震驚當場,腦子已經一片空白。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怪不得那日富大明進了攝政王的營帳,他去找沈凝,沈凝跟他說,富大明和攝政王在一起會多一條人命。
這夫妻倆在一起,你侬我侬,一不留神,那的确可能多條小生命。
難怪之前他問富大明,他和攝政王的關系攝政王妃知不知道?富大明會說王妃不僅知道還很高興。
因為她就是攝政王妃,她是個女的。
趙蔣一時心情十分複雜,還沒來得及緩口氣,沈縱便道:“還愣在那做什麼,不是說有捷徑嗎?快送我去城西見王妃。”
“是。”趙蔣捂臉,他真是太丢人了,鬧出這樣的笑話也不知該如何收場,總之先把攝政王送去城西夜市,将功抵過再說。
然而趙蔣剛一擡頭,發現了一個恐怖的事實。
趙蔣咽了咽口水,小聲道:“王爺,不好了……馬車上綁馬的繩子松了,馬跑了。”
月黑風高,荒山野林,兩個大男人站在一輛破車前,涼風飕飕地劃過。
沈縱懊悔莫及,心裡已經産生了要掐死趙蔣的念頭,臉上一片死灰。
趙蔣全身冷汗岑岑,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對沈縱道:“我、我還知道一條捷徑,走路過去半個時辰到城西。”
沈縱額頭青筋凸起,聲音帶着隐怒:“立刻帶我去。”
明芙未到戌時便等在了城西百年大樹旁。等了一個時辰沈縱都未過來。街上燈火通明、遊人如織,男女老少多是成群結隊,結伴同行。明芙孤零零地站在大樹底下,嘴巴慢慢癟了下去。
她想着沈縱興許是被什麼事耽擱了才會遲到,便坐在大樹腳下繼續等。
隻是等到夜市閉市,沈縱都沒出現。
街上的小攤販都收攤回了家,方才喧鬧的街市一下子靜了下來。
明芙滿滿都是委屈,新賬舊賬一起算,過去的和現在的所有酸楚,一股腦兒全湧上心頭。
明芙心裡氣鼓鼓的,跑去醉仙樓找沈凝,眼淚珠子噼裡啪啦從大眼睛裡湧出來。美人垂淚格外讓人憐惜,沈凝心頭一緊,忙安慰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别哭,乖,有我在。”
明芙哭:“嗚嗚嗚嗚阿凝,好難過,大家都有伴,滿大街就隻有我孤零零一個人的,我好害怕突然被丢下。”
沈凝給明芙擦擦眼淚:“好了不哭,不就是個臭男人嗎?不值得如此傷心,答應我不哭了,我帶你去個快活地方,保管能讓你忘記六皇兄這個臭男人。”
明芙憋住眼淚:“什麼地方?”
沈凝眯了眯眼睛,一個能氣死六皇兄的地方。
沈縱曆經千辛萬苦終于從荒山野嶺趕到了城西夜市。
可惜夜市早已閉市,百年大樹旁也不見明芙的身影。
凄涼的大街上隻剩下沈縱和趙蔣兩個人。沈縱冷冷地剜了趙蔣一眼。
趙蔣所謂半個時辰到城西的捷徑,竟是條未開發山道,那條山道長滿了野草雜樹不說,前幾日下過雨,山路泥濘。
他刻意沐浴焚香換的新衣滿是碎草樹枝和黑泥,計劃好的完美夜晚算是沒了。而且走完這條“捷徑”整整花了一個多時辰,再奔往夜市,已經晚了。
趙蔣連忙低頭賠罪:“王爺恕罪,都是下官的過錯,下官定會和王妃解釋清楚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沈縱冷着臉,現在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關鍵是明芙不在這會在哪?
這麼晚了,明芙一個人很難找到回去的馬車,軍營又離這有些遠。隻可能是去附近的醉仙樓找沈凝了。
沈縱顧不了那麼多,直接去了醉仙樓。
好不容易趕到醉仙樓,找夥計一問,說是明芙确實來找了沈凝,但現在兩個人都不在醉仙樓。
沈縱心煩意亂,滿腦子隻想找到明芙跟她好好解釋。正巧掌櫃的過來了,聽說他們要找沈凝,了然道:“哦,是找沈姑娘是嗎?我倒是大概能猜到她去哪了。你們不如去坊東的尋芳樓找找。”
尋芳樓?
一聽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沈凝給自己和明芙換上男裝,然後帶着明芙去了尋芳樓,明芙站在尋芳樓前,看着尋訪樓花花綠綠的招牌,好奇地張了張嘴。
尋芳樓内燈火通明,陣陣調笑聲從裡面傳出來。尋芳樓原來是個花樓。
明芙往後退了一步,掉頭要走,被沈凝拽了回來。沈凝道:“别怕,就是進去喝個酒吃個菜而已。你等了六皇兄一晚上也餓了吧?進去吃個宵夜沒事的。”
沈凝拽着明芙大搖大擺地進了尋芳樓,尋芳樓的老闆娘見有貴客來訪,連忙迎了上去:“郎君裡邊請?”
沈凝從衣袖掏出一枚大銀錠子,粗着嗓子道:“叫幾個小倌過來伺候爺倆喝酒,伺候得爺高興了,爺有的是賞錢。”
尋芳樓的老闆娘接了上前,歡歡喜喜地應道:“哎喲,郎君放心,包郎君滿意。”
沈凝帶着明芙進了天字号廂房,要了些小食和幾壺美酒。不一會兒從外邊進來幾個小倌,個個穿得花裡胡哨的,身上還帶着股香粉味。
沈凝給明芙倒了杯酒:“兩條腿的貓不好找,兩條腿的臭男人,這天下多得是,要什麼樣的沒有。你看我吧,養養面首逍遙自在根本不會傷心難過。你啊,就是太在乎六皇兄了。這男人就是這樣,給點顔色就開染坊。你要是不把他當一回兒事,他還偏要追着你跑。來,喝酒,今晚就忘了六皇兄,好好放松放松。”
明芙癟嘴,拿起酒盞咕嘟一下幹掉了杯子裡的酒。喉嚨辣辣的,心裡一陣陣的委屈。
阿凝說得沒錯,夫君根本沒有像她在意他那般在乎她,跟她約好的事,随随便便就爽約了,也不派個人過來跟她說一聲,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等了那麼久。
還說這個小要求,他一定會幫她實作。根本沒有實作!大騙子!
為首的紅衣小倌柔聲問:“兩位郎君是想聽曲還是聊天?”
“還是……”小倌順手解開腰帶,“在下精通各式玩法,保管公子滿意。”
明芙吓了一跳,閉上眼睛:“不必了。”
沈凝:“我這朋友第一次來,你們可别吓壞他了。她今日不大高興,你就陪她喝喝酒聊聊天,排解排解。”
紅衣小倌湊到明芙跟前,為明芙滿上酒:“郎君為何事苦惱,不如說出來聽聽,在下願為郎君分憂。”
明芙幾杯酒下肚,臉頰泛紅,頭暈暈的,吐苦水道:“夫君他今日沒來赴我的約。”
小倌愣了楞。夫君?哦,那些好男風的客人,通常都喜歡稱呼強壯的一方叫“夫君”。
小倌柔聲問:“郎君就為了此事不高興?”
“不止。”明芙又灌了一杯酒,“我有時候覺得夫君很愛我,有時候又覺得他不愛我。”
“這個……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小倌問 ,“那你什麼時候覺得他愛你,什麼時候覺得他不愛你?”
明芙幽怨道:“夫君他待我很好很疼我,抱着我睡覺,教我識字,帶我吃好吃的,還把家中所有的錢财都給了我。可是他就是不肯跟我做夫妻該做的事!”
小倌邊聽邊點頭,最後總結道:“我看你夫君他不是不愛你,而是……他不行。”
第30章
小倌道:“我想他不是不愛你,而是對那事心有餘而力不足。”
明芙大驚,但随即又覺得小倌說得有幾分道理。如果是這個理由的話,那之前每次情到濃時的戛然而止便都能解釋清楚了。
原來夫君他有這樣的難言之隐。
難怪成親三年他們都沒有孩子,原來是因為夫君他不行。
明芙抿着唇猶豫着問:“這個病還能好嗎?”
小倌邊為明芙斟酒邊道:“大部分情況下還是能好的。引起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很多,常見的有三種,一是腎虧,二是疲累,三是心病。第一種情況嘛,需要多吃些補腎的藥和壯陽的食物,第二種情況的話,就需要他平日多休息多養身,至于第三種,你記得平日千萬不要強迫他,強迫會傷他自尊,反而不利于他恢複。你要多鼓勵他,安慰他,讓他增強自信,慢慢嘗試,說不準他就好了。”
明芙認真地點點頭,她定會好好幫夫君恢複的。明芙越想越難過,又咕嘟咕嘟喝掉了杯中的酒。
沈縱和趙蔣趕到尋芳樓,沈縱盯了一眼尋芳樓的招牌,眉頭緊緊鎖起。
尋芳院的老闆娘見有客人上門,趕緊迎了出來:“郎君快請進,郎君想聽曲還是喝酒?”
沈縱:“找人。”
趙蔣:“你這有沒有兩個外地來客?長得清清秀秀,出手又闊綽的。”
尋芳樓的老闆娘精明得很,一句口風也不肯漏:“我這每日人來人往的,外地客多得是,哪記得那麼多呀。郎君要是找小倌,我這倒是什麼樣的都有。”
沈縱瞥了趙蔣一眼,趙蔣點頭會意,拔出腰間的刀。尋芳樓的老闆娘一吓,結結巴巴求饒:“大、大爺饒命,有話好說。”
趙蔣:“還不帶我們去找?”
老闆娘忙點頭道:“是是是,馬、馬上帶,馬上帶。”
老幫娘帶着沈縱他們去到天字号房。還未進門就在門口聽見沈凝調戲小倌的笑聲。
沈縱忍無可忍“砰”地踹開門。沈凝聞聲擡頭,對上沈縱如二月寒霜般的眼神,打了個激靈,驚恐道:“六、六六……”
沈縱瞥了她一眼,涼涼地對她道:“你,回京後好好待在府裡檢討,三個月不許出門。”
三個月這麼長,那是讓她爛在府裡發黴啊。沈凝本想求情,但仔細一看自家六皇兄寒氣逼人的臉,硬生生把求情的話憋了回去。
看六皇兄的臉色,此刻她要是敢多說一句話,六皇兄完全有可能讓她蹲在府裡檢討三年或者更久。于是沈凝乖乖閉了嘴。
明芙喝多了酒軟趴趴地倒在桌子上,身旁的紅衣小倌正替她搖着扇子扇風。
沈縱走了過去,瞪着紅衣小倌道:“讓開。”
那紅衣小倌不依,從容不迫地朝沈縱抛了個媚眼:“那可不行,做我們這行的有行規,今晚我是富大爺的人,我隻聽他的。”
沈縱冷哼了聲,從身上取出一張千兩銀票:“拿去贖身,别在這擋道。”
小倌瞪大了眼,他還從未見過那麼大額的銀票,一千兩都夠買三個他了。
沈縱:“滾。”
這麼多錢小倌哪有不從的,連忙揣着銀票麻溜地滾了。
明芙整張臉醉得紅撲撲,身上滿是酒氣,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沈縱看着明芙,先前如二月寒霜般的冷臉漸漸回暖,嘴角挂上淺笑,輕輕拍了拍她,喚了聲:“阿芙。”
明芙閉着眼,迷迷糊糊“唔”了幾聲。沈縱抱起明芙往外走。明芙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強撐着睜開眼,看見是沈縱,小嘴一癟,舉起小拳頭砸在沈縱胸口,委委屈屈罵了句:“大壞蛋,大騙子!”
“是我不好。”沈縱抓住她的小拳頭,放在唇邊親了親。
明芙氣鼓鼓地在沈縱懷裡掙紮:“放開。”
沈縱低頭堵住她的小嘴,把她親老實了,認真道:“不放。”
明芙醉得頭暈,沒過多久便迷迷糊糊閉上了眼。
沈縱歎了口氣,抱着明芙去了他定好的客棧。明芙醉成這樣,計劃好的一切算是全泡湯了。
進了房間沈縱把明芙放在床上,替她脫了鞋襪蓋好被子,又讓人去煮了醒酒湯。
明芙還未醒,沈縱把醒酒湯裝進加了石灰的食盒裡保溫。
半夜明芙暈暈乎乎睜開眼,頭沉沉的,明芙摸了摸腦袋,想下床找水喝,一起身發現自己身邊躺着個人,仔細一看是她的壞蛋夫君。
明芙“哼”了一聲,擡起小腳踹了沈縱一下。
沈縱醒了過來,伸手攬住明芙:“醒了?”
明芙移開沈縱的手,别過臉,生氣道:“阿芙并不想理你,也不要和大騙子睡在一起,你快點走開吧!”
沈縱被明芙趕了,心頭一梗,老老實實地離開床鋪。歎了口氣,走到桌子前,取出醒酒湯,又厚着臉皮走到明芙跟前哄:“阿芙不想理我沒關系,張嘴把醒酒湯喝了。”
明芙看了眼黑乎乎的醒酒湯,抿着嘴搖了搖頭。
沈縱:“乖,喝了才不會頭疼,阿芙頭疼我會擔心。”
明芙瞥了沈縱一眼,蹑手蹑腳地挪到沈縱身邊,低頭嘬掉了勺子裡的醒酒湯。
沈縱又舀了一勺,放到明芙嘴邊。
明芙嘬掉醒酒湯,醒酒湯的苦澀激起了她心裡的委屈。她一邊乖乖嘬着醒酒湯,一邊吸着鼻子哭訴:“你為什麼不來赴約?嗚嗚嗚嗚阿芙最怕被丢下,最怕一個人。”
沈縱想起明芙的身世,心疼地一抽,趕緊放下醒酒湯,伸手将明芙摟進懷裡。
“沒有。”沈縱道,“我這輩子都不會丢下阿芙。這一切都是意外。”
明芙抹了把眼淚:“什麼意外?”
沈縱連忙道:“都怪那個叫趙蔣的,他說有條捷徑可以快點到城西夜市,結果半路馬車的馬跑了,我隻能從山上小道繞到城西夜市,是以才費了點功夫。”
明芙止了哭:“真的嗎?怎麼這麼巧,你真的好倒黴!”
“真的。”沈縱連忙指了指他換下的外套和鞋子,小心翼翼地解釋,“你看,我外套上還挂着那麼多樹枝葉子,鞋子上滿滿都是泥。”
“還有那個該死的趙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最清楚。”沈縱道,“還有這間房,是我特意請人布置的,為的是和你……我若是存了爽約的心,又何必花這番功夫。”
明芙睜着眼望他:“為的是和我什麼啊?”
沈縱臉微微有些泛紅:“……共度良宵。”
沈縱咬了咬牙,若是沒有那該死的趙蔣,今晚他本該和明芙一起同遊夜市,遊完夜市趁明芙高興氣氛正好,他便與明芙成其好事。
現在搞得明芙生氣傷心不說,還去了跟着沈凝這個死丫頭去了尋芳樓喝花酒,喝了個爛醉。沈縱又氣又心疼又無奈。
明芙聽到共度良宵四個字,眉毛往下一撇,想起從前那些個與夫君親熱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的夜晚,還有小倌跟她說的話。
夫君他有心無力。
為什麼她和夫君感情那麼好,上天偏偏讓夫君有這種隐疾?
明芙想着想着捂着嘴抽泣起來。
明芙忽然傷心地哭起來,沈縱慌了手腳:“怎麼了?”
明芙悲戚道:“阿芙想和夫君共度那種不止是親親的良宵,還想和夫君生小縱縱和小阿芙,但是阿芙知道,上天不允許!”
上天不允許是什麼情況?沈縱莫名其妙:“……為、為什麼?”
“嗚嗚嗚嗚……”明芙眨着淚眼,“因為夫君你不行。”
沈縱額角青筋跳了跳:“……我不行?”
明芙堅定:“我知道夫君你有難言之隐,但是阿芙不會嫌棄你的,這個病隻要好好治都是能治好的。”
沈縱:“病?”
明芙:“阿芙知道你有心無力。聽說這個病要多補腎,以形補形夫君你記得多吃點豬腰子。”
明芙:“聽說還跟身體疲累有很大關系,夫君公務繁忙,操勞過度,感覺疲累也是很正常的,平日一定要多注意休息,聽聞枸杞有消疲之效,夫君記得多用枸杞泡水喝。”
明芙:“還有夫君不需要有很大的壓力,阿芙懂夫君的無奈和痛苦,往後一定不會再随随便便撩撥夫君,也不會強迫夫君。是以夫君你可以安心休養。”
聽完明芙說的話,沈縱幹笑了幾聲,臉上隐隐有炸裂之感,深吸了口氣朝明芙望去。
明芙不解地看他:“夫君?”
沈縱:“有心無力?”
明芙:“唔。”
沈縱:“腰不好?”
明芙:“嗯。”
沈縱:“疲累?”
明芙:“是。”
沈縱:“壓力大?”
明芙:“對。”
沈縱:“我不行?”
明芙點點頭。
“呵。”沈縱嘴角扯了扯,眼裡散着寒光,“阿芙,你知不知道……”
“當着男人的面,絕對不可以說男人不行。”
沈縱漸漸逼近明芙。
明芙咽了咽口水,濕漉漉的杏眼迷惑地盯着沈縱。
“你馬上就會知道上天到底允不允許。”沈縱順手解開自己腰帶。
明芙抱着膝蓋驚恐地縮成一團。
沈縱:“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到底行不行。”
第31章
明芙被沈縱壓制得措手不及, 小手在半空中舞了幾下。緊接着她貼在臉上的假胡子被親掉了,長長的青絲散開在床鋪上,兩層束胸被沈縱扯了下來扔在地上。
明芙緊緊咬着唇, 伸手去抓枕頭。
“阿芙。”沈縱喚她,“還行嗎?”
明芙小臉通紅眼角含淚,顫着聲道:“行……唔。”好像有點太行了, 她的小腰闆都快斷了。
沈縱低頭親了親明芙,低聲在她耳邊道:“阿芙,生我的孩子。”
明芙迷迷糊糊應了句:“好。”
明芙哭得沒力氣了, 睡了過去,沈縱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取了熱水替她清洗。
第二日明芙在沈縱懷裡醒來, 一醒來頭昏腦脹的, 腦子裡全是昨晚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面。
她摸了摸酸脹的小腹,紅着臉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肚子裡有了夫君的小種子,不知道小種子會不會發芽。
“阿芙。”沈縱醒來, 抵着明芙的頭。
明芙羞答答地應道:“夫君。”
沈縱:“你上回不是說想重辦個喜宴嗎?”
明芙點點頭:“嗯,等阿芙生辰的時候,悄悄的小小的辦一下就成了。畢竟沒有人成親成兩次的。”
明芙的生辰是在冬日。
沈縱:“等不到生辰了, 回去京城立刻就辦。大辦一場。”
明芙不解:“啊?為何?”
因為他要把他的小芙蓉重新娶回來,他迫不及待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明芙又是他的了。
沈縱溫柔地摸了摸明芙的腦袋:“你的生辰在冬日, 我是怕你那時候不友善。”
明芙眨眼:“不會不友善呀。”
“小傻瓜。”沈縱伸手撫着明芙的小腹,“萬一那個時候這裡大起來了,辦喜宴就不友善了。”
明芙紅着臉笑笑:“夫君說的是,阿芙聽夫君的。”
兩人用完早膳一起回了越州軍營。趙蔣看到明芙尴尬道:“富……不, 王妃這些日子真是失禮了。”
明芙連連擺手:“不不,是我壞了規矩。本想着扮成男人可以不給你添麻煩,沒想到讓你誤會了,實在抱歉。”
“哪裡哪裡。”趙蔣繞繞頭,“哦對了昨夜的事……”
明芙:“我已經知曉了。”
趙蔣:“那便好,不然我罪過就大了。”
明芙忙搖頭:“你也是一片好意,而且……”昨晚她好像陰錯陽差和夫君做了一直想做的事,她還是很高興的。
沈縱開了葷,心情極佳,辦起事來也格外順手。夜裡忙完一切的沈縱回到營帳,抓住明芙要親熱,卻被明芙推拒了。
明芙扭扭捏捏地戳着手指,對沈縱道:“阿芙還有點不舒服。”夫君太勇猛,她還有些累。
不舒服?沈縱心裡“咯噔”一下,抿了抿唇,想起從前他們做這事的時候明芙的抗拒。這是他頭回聽明芙告訴他自己不舒服,從前明芙從不會告訴他自己的感受。他每次問,明芙也冷着臉不說話。久而久之他便以為明芙是讨厭他,讨厭和他做親密的事。
如今想來,或許明芙并不是讨厭他,而是他沒做好。從前兄長還笑話過笑他,連通房都不肯要,将來怕是要被夫人抱怨你什麼都不會。
别的女人他是萬萬不會去碰的,可……明芙不舒服該怎麼辦?沈縱想起了沈煜上次給他的那幾本秘戲圖,決定回去一定要好好研究一番。
十日後,沈縱一行人終于結束視察返京。趙蔣站在渡口送别沈凝,沈凝朝他揮揮手:“這裡風大,你快回去吧。有空來京城玩。”
趙蔣點了點頭,沉默地轉身回了越州軍營。
渡口的船還未起航,明芙趁着空檔跑去附近買小食去了。
沈縱站在渡口等明芙,忽然有個身穿青衫的男子從背後喚沈縱:“前面那個戴金冠的郎君。”
沈縱轉身,望着青衫男子皺眉。他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青衫男子朝沈縱走來:“郎君你不記得我了,前幾日在尋芳樓,你還花一千兩為我贖了身。”
有這回事?哦,沈縱想起來了,這個青衫男子就是當日在尋芳樓陪明芙喝酒的小倌。今日他洗去了身上熏人的香粉和臉上花花綠綠的妝面,是以沈縱一時未認出來。
青衫男子抹着淚道:“多謝郎君贖身之恩。實不相瞞,我本也是良家子,無奈家中遭了火災,财務全被燒了,父親還是以蒙難。我上有八十歲祖母,下有弟妹要供養,又逢母親得了重病,無奈之下才去了尋芳樓。郎君的一千兩不但替在下贖了身,還解了我家燃眉之急,在下無以為報,唯有給郎君跪下磕個頭了。”
沈縱:“不必。”
青衫男子臉上盡是重獲新生的喜悅,執意要給沈縱磕頭攔也攔不住,磕完頭他拍了拍沾塵的衣服,從衣袖中拿出一本藍色小冊子。
“郎君對在下有再生之恩,在下沒什麼能給郎君的,這本冊子是我在尋芳樓多年所有的心得體會,聽聞郎君……”
沈縱怒瞪他一眼。
青衫男子悄聲道:“咳咳,總之裡頭總結的經驗之談,興許對郎君和你夫人有用。”
沈縱眉頭跳了跳,假裝不經意瞥了一眼,伸手接過小冊子:“此書污穢,若被官府之人看到,你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我與越州城官差還算相熟,他們多少會給我幾分薄面。我替你收着,也好保你平安。”
“是是是。”青衫男子連忙道。
回京的船即将起航,明芙在附近買完小食,回到沈縱身邊,兩人一起上了船。
船漸漸離岸,明芙忽想起當年她得知自己身世,滿心歡喜地等着親人來接她回京。等了好幾個月也沒等到親人過來,侯府隻派了個小厮過來接她。
她穿着身舊衣,背着個包袱就上路了。到了京城那個小厮先回了侯府複命,把她一個人扔在大街上。
京城繁華,街道錯綜複雜,她人生地不熟的,背着包袱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裡滿滿都是害怕和孤獨。
偶然間路過一座大橋,她從橋上向街邊望去,正好望見夫君坐着轎子從街邊經過。
明芙從未見過那麼光鮮好看的郎君,看得心裡砰砰直跳。可是低頭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打了更新檔的舊衣服,又覺得自己離他好遠好遠,永遠不可能站到他身邊。
明芙覺得自己很不争氣,一眼就饞上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人。明明知道自己沒機會,可是還是會時不時想起他。
後來幾個月,每次她被祖母關進祠堂,難過的時候,都會想起第一次到京城時遇到的“小王爺”。好像想一想他,心裡就沒有那麼苦了。夫君對她來說就像一道照進黑暗的光,盡管他并不認識她。
明芙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已經是五年後了。她成了傾慕之人的夫人,他們還很相愛。
再次離開越州的時候,她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明芙依偎着沈縱,望着漸漸遠去的越州,像是在和曾經孤獨困苦的自己告别。
明芙把頭靠在沈縱肩膀上:“夫君,阿芙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沈縱愣了愣,想起從前沒失憶的明芙塞在他行李裡的小香包,還有明芙剛失憶時,跟他說的那句“阿芙是忘記了很多事,卻沒有忘記喜歡你”。
沈縱沉默了,随即愧疚和澀意填滿了整顆心,整顆心墜着疼。他怎麼這麼笨,怎麼才發現,他的小芙蓉偷偷喜歡了他很久很久,或許五年前就喜歡上了。
“阿芙,我也……很喜歡你。”他道,這是沈縱平生第一次說這話。
夜裡,天上下起了小雨,水面上浪有些大,船上的燭燈搖晃的厲害。沈凝暈船又吐又暈,最後吐得沒力氣躺死在了自己廂房的床上。
明芙從小在越州長大,習慣了坐船,倒沒覺得難受。她給沈凝送了碗治暈船的陳皮水,沈凝喝完便睡了。
明芙回到自己房間,發現沈縱正認真地翻着一本藍色小冊子。
明芙一走過去,沈縱便将冊子閉上。明芙疑惑道:“夫君你在看什麼呢?”
沈縱咳了聲掩飾道:“哦,一些緊急公文罷了。”
明芙體貼道:“船上搖擺得厲害,現在看書容易頭暈,夫君還是等風浪停了再看吧。”
沈縱應了聲“好”,伸手将明芙圈入懷中。溫香軟玉在懷,沈縱腦海中劃過藍色冊子上所寫的經驗之談,閉了閉眼,打橫抱起明芙去了榻上。
明芙乖乖拉好被子,軟軟道地:“好晚了,夫君我們一起睡吧。”
“睡?”沈縱笑着搖了搖頭,“今晚你就别想了。”
“唔?”明芙懵懵地看着沈縱,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場怎樣的疾風驟雨。
外頭雨越下越大,船越晃越厲害。明芙躺在榻上,覺得自己整個人如在巨浪中随風搖擺,最後被巨浪所吞噬。
等到天光微露,雨才停下,船身逐漸恢複了平穩。
明芙和沈縱躺在一張榻上,側着臉怎麼也不敢直視沈縱。昨晚她快羞死了,但是她好喜歡呢,喜歡夫君對她做的一切。
沈縱從身後抱着明芙,下巴抵着明芙的發,昨夜明芙的反應讓他很高興,他笑問:“阿芙還想要嗎?”
明芙老老實實點頭:“想要的。”
沈縱大笑一聲,他的小芙蓉在這方面怎麼這麼誠實,一點也不會嬌羞推辭一下,可愛得很。
不過昨晚一夜未眠,他是舍不得再繼續折騰明芙了,他們還有長長一輩子。那一萬次圓房,終于開始有了進展,往後還需勤奮耕耘那片沃土才是。
沈縱回京後便開始準備喜宴的事。三年前他與明芙成親的時候,朝中事務繁忙,他分|身乏術,一切事宜便都交由禮部負責,這回再辦,沈縱十二分的用心,關于喜宴的樣樣事情都要親自過問,力求做到最好。
為此沈縱特意去翻了三年前喜宴的有關記錄,以作參考。隻是越翻,沈縱眉頭皺得越緊。三年前他除了給護國侯府送了幾十箱聘禮之外,還額外給明芙送了三十箱金銀錦緞給她添妝。
怎麼這本記錄上面,明芙帶來的嫁妝才隻有十幾箱。
沈縱立刻叫來了林管事問話。
林管事歎了口氣,解釋道:“郡主雖是護國侯獨女,但護國侯夫婦已過世多年,說到底隻是個孤女。護國侯府的人欺負她無依無靠,在她嫁妝上做了手腳。當初成親時送過來的嫁妝的确有六十大箱,可是箱子裡的東西卻被刮去了一大半。”
沈縱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心中一番盤算,沉聲道:“我知曉了,你先下去吧。”
林管事應了聲“是”便離開了,離開前告訴沈縱,沈縱為明芙定做的嫁衣已經做好,剛送到明芙那兒了。
裝嫁衣的箱子剛送來,明芙便迫不及待打開箱子,紅嫁衣的裙擺和袖口上用金線繡了芙蓉,領口處用上好的南珠點綴,光彩四溢。
沈縱來找明芙,從身後圈住她,問:“喜歡嗎?”
明芙:“喜歡。”
沈縱:“穿上試試。”
明芙乖乖點頭,捧着嫁衣去了屏風後。好一會兒,明芙紅着臉從屏風後伸出一顆小腦袋,難為情地朝沈縱求助:“夫君,這個嫁衣的腰帶好奇怪,阿芙不會扣。”
沈縱眉峰一挑:“我過來幫你看看。”
明芙兩隻小手抓着腰帶,直皺眉:“為什麼這個腰帶怎麼都扣不上?”
“哦,這個腰帶的扣子是要扣在内襯上的,你内襯穿反了,是以才扣不上。”沈縱目光沉沉盯着明芙,像盯着一隻待宰的肥羊,“沒關系,夫君幫你換過來就是了。”
小肥芙毫無危機感:“那便有勞夫君了。”
沈縱:“好……”
屏風上兩個人的人影交疊在一起,明芙感到一絲不對勁,懵懵道地:“夫君,阿芙隻要脫掉内襯就好了,裙子好像不用。”
“用。”沈縱啞着嗓子在明芙耳邊輕聲道。
接着,沈某人便将小肥芙拉進簾子後面吃掉了,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明芙虛虛地躺在榻上,看着被丢在地上慘兮兮的嫁衣,欲哭無淚。
夫君,太可怕了!她要扛不住了,這以後可怎麼辦?
明芙和沈縱的第二次喜宴定在下個月月初,明芙覺得沈縱把婚宴定在下個月未免太急了些,不過她萬萬沒想到,還有比他們更急的人。
在她重辦喜宴之前,先收到了明瑜的喜帖。
明瑜的婚事定在這個月月中。明芙有些疑惑,上個月還聽人說明瑜她娘為明瑜的婚事操碎了心,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怎麼一下子這個月便要成親了?像是趕着要成親似的。
而且這明瑜的成親對象——魯國公世子,聽說前不久才剛跟明瑜的親堂姐明靜談婚論嫁,怎麼一轉眼便成了明瑜的未婚夫?
很快便到了明瑜出嫁當天,婚宴有吉時,耽誤不得。沈縱忽然有急事要處理,明芙便一個人先去了魯國公府參宴。
明芙在女賓席坐了下來,她的左手邊正好坐着明靜。明靜和明瑜都是她的遠方堂妹,明靜比明瑜大一歲,姿色一般,人如其名,喜靜很少說話。
她與明芙交往不多,平日兩人除了互相寒暄外,私下很少獨處。今日明靜的氣色很差,臉色異常蒼白,看得出來情緒不佳。
席面上人漸漸多了起來,明芙坐的這桌很快便坐滿了人,鞭炮噼裡啪啦地響了起來,明瑜一身大紅。風風光光地從花轎上下來,由喜婆牽引着去前廳拜堂。
按理說新嫁娘行完拜堂禮,應當是即刻被送入洞房的。但明瑜拜完堂并未照規矩直接去新房,反而帶着新郎官一起朝席面上走去。
所有賓客的目光都被新娘子的反常舉動所吸引。明瑜舉着酒盞走到明靜身邊:“今日這杯酒我敬靜堂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明靜身上,明靜苦笑了一下接過明瑜的酒盞,一口飲下。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不過是敬個酒,沒什麼好奇怪的時候,明瑜忽然從眼角擠出幾滴眼淚:“靜堂姐飲下這杯酒,妹妹就當靜堂姐原諒妹妹了。”
此言一出,立刻又引起了在場衆人的注目。
明瑜哭道:“一切都是我不好,與世子無關,望靜堂姐不要怪世子。”
魯國公世子見明瑜流淚連忙上前替她擦淚,冷冷地瞥了明靜一眼:“這與阿瑜你有什麼關系?我想娶誰是我的自由。”
明靜與魯國公世子議過親的事,本也隻有與護國侯府有深交的人才知道。結果被明瑜和魯國公世子一鬧,此刻在席面上的人全知道了。
女子議親不成被退婚有礙名節,在本朝若是發生此事,這名女子想再嫁個好人家便難了。
底下人群竊竊私語。
“他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不過就是魯國公世子看不上姐姐,直接退了親娶了妹妹。”
“這……好好的為何要退婚啊?”
“誰知道呢?魯國公府高門大戶對求媳要求向來很高,不是那女子有什麼隐疾,便是那女子的德行配不上。”
明瑜眼裡淚痕未幹,用袖子掩住臉,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以明靜的姿色,有什麼資格配國公府的世子。當初明靜有多得意,現在她就要讓明靜哭得有多慘,誰讓當初她搶了她風頭呢?
明靜藏在袖子裡的手緊握成拳,身子微微輕顫。方才飲下的酒在口中發苦。
明芙坐在一旁,嘴角不經意往下撇了撇,明靜的樣子讓她想到了剛回京時的自己。那個時候明瑜也是這樣,不着痕迹地帶頭暗諷她。
想不到這麼多年了,明瑜還用這一套。明明是她和魯國公世子背信棄義,她這一番話下來,倒是把自己和魯國公世子摘得幹幹淨淨,反而讓明靜惹了一身騷。
“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傷心難過。”明芙從衣袖掏出一個小紙包,攤開紙包,紙包裡露出雪白的糖粒,遞給明靜:“要吃糖嗎?”
明靜聞聲擡頭,伸手取了塊糖,放進嘴裡:“謝謝,很甜。”
糖沖淡了明靜嘴裡的苦味,她淡淡笑了笑對明芙道:“這種糖好特别,以往好像沒見過。”
明芙甜甜地一笑:“這叫扯白糖,是越州特産,京城沒有。這是夫君特意從越州請了扯糖師傅做給我的。”
明靜笑笑:“姐夫對你真好。”
魯國公世子雖好,但怎麼也不如攝政王。明瑜本來得意的臉垮了下來,陰陽怪氣對明芙道:“說起來今日姐夫怎麼不陪你一起來?”
明芙淡淡回道:“夫君有事要忙,一時走不開。”
明瑜唇角一勾:“也是,姐夫那麼忙,難怪每次都是芙堂姐你一個人赴宴。哎呀,我多嘴了,芙堂姐千萬别往心裡去,姐夫還是對你很好的。”
明芙皺了皺眉,她哪裡會聽不出來明瑜的暗諷。質疑什麼都不能質疑她和夫君的感情,明芙正要反駁,不遠處忽然傳來熟悉清冽的聲音。
喚她:“阿芙。”
明芙看見沈縱,露出甜笑:“夫君。”
見沈縱來了,魯國公忙出來行禮:“王爺來了,有失遠迎。”
沈縱擡了擡手,讓其免禮。
“不是說要忙到很晚嗎?”明芙問。
沈縱看了眼手裡的傘,溫柔道:“外頭下雨了,我來接你。”
明芙擡眼望向窗外,才發覺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勢還有變大的趨勢。
這頓喜宴吃得索然無味,拜堂禮已結束,明芙也不想再留了,扯了扯沈縱的衣角:“夫君我想回去了。”
沈縱反握住明芙的手:“好。”
魯國公上前一步挽留道:“外頭正下着大雨,王爺難得駕臨,不如在舍下飲幾杯吃點菜,等雨停了再走也不遲。”
沈縱握緊明芙的手:“不必。”
明瑜的眼神朝兩人緊握的手上瞟去,心中暗暗咬牙不忿。
沈縱牽着明芙走到門口,忽然停了下來。明芙不解地擡頭望他:“夫君,怎麼不走了?”
“前面有大水坑。”沈縱蹲下了身子,“上來,我背你過去。”
明芙趴到沈縱背上,伸出手圈住沈縱脖子,沈縱一手打着傘一手托着明芙小心翼翼地度過水坑。
明芙:“夫君,阿芙重不重?”
“嗯。”沈縱點頭。
明芙“哼”了聲,噘了噘嘴。
沈縱紅臉猶豫了片刻,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對她道:“在我心裡有千斤重。”
第32章
明芙害羞地捂住臉咯咯笑。
明瑜望着門口兩道黏黏膩膩的身影, 氣不打一出來,明芙這種鄉下長大的土丫頭,憑什麼過得比她好。偏生明靜在一旁又補刀了一句:“堂姐夫很愛堂姐。”
明瑜隻覺得自己的臉被打得生疼。
然而更令明瑜臉疼的事還在後頭, 喜宴之事過去不久,京城流言四起,傳的是魯國公世子退婚内幕。
原來魯國公世子之是以退了姐姐的婚, 娶了妹妹。是因為他自己風流成性,背着未婚妻私下和明瑜勾搭在一起,珠胎暗結。
過幾個月肚子便要大了, 實在拖不了了,這才這麼着急成親。
此事一傳開, 明瑜整整三年都躲在宅子裡, 不敢出來見人。
護國侯府因明瑜的事顔面掃盡, 然而此事隻是開端,喜宴過後半個月, 明瑜的父親現在的護國侯明禮又因強占他人土地被捕。
護國侯明禮多年前強占他人土地一事被捅了出來,按律例應判處三年流刑。不過朝廷還是看在老護國侯百年世家忠心耿耿的份上網開一面。隻判了護國侯蹲半年的大牢, 以及沒收其名下一半的良田和莊子以示懲戒。
護國侯這次被迫大出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死過去。
這日午後,明芙正在院子裡拿着小蘿蔔喂兔子, 沈縱辦完事回府,從身後圈住明芙:“阿芙,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明芙問:“是什麼哦?”
沈縱一把抱起明芙道:“回房告訴你。”
沈縱神神秘秘的, 明芙在小腦袋瓜裡猜了一圈,什麼簪子、手镯、糕點,甚至連肚兜都想到了。隻是萬萬沒想到,等到了房裡, 沈縱拿了厚厚一疊地契給她。
明芙看着地契發愣:“這麼多地契全是給我的?”
沈縱點頭:“嗯。”
明芙張了張嘴。
沈縱:“這些地契是從你那堂叔明禮那繳獲的。其中有一些是十幾年前你的父親買下的,原本地契上寫的都是你的名字,應當是他生前留給你的。他去世後明禮耍手段獨吞了這些地,現在物歸原主。還有一些是他自願吐出來給你的補償,你收下。”
護國侯被捕一事,是沈縱插手幹的。别人搶了他家阿芙的東西,欺負他的阿芙,他就要讓那人加倍奉還。
隻是明芙拿着地契,眼裡沒有暢快喜悅。她抿着唇垂着眸子問:“真的是我爹留給我的嗎?”
“是。”沈縱認真道,“真的。”
“我爹怎麼會給我留東西?他都不要我了。”明芙擡頭,眼眶裡的淚水已經裝不住了。
沈縱心疼地把明芙攬進懷裡,他知道明芙是想起了小時候被爹娘丢在越州破廟裡的事。
沈縱:“雖然我暫時還不清楚當年護國侯為何要棄女于破廟。但他早在你剛出生不久的時候,便為你鋪好了未來的路。這些寫了你名字的地契,價值連城,夠人錦衣玉食幾輩子。我覺得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并不是不想要你。”
明芙怔怔地望着沈縱,眼裡的淚水慢慢止了下來。
沈縱吻掉她的淚:“我答應你,一定會把這事查清楚。”
明芙蜷在沈縱懷裡點點頭:“好。”
情緒平靜下來以後,明芙開始整理這些地契。京城寸土寸金,這一堆地契有房子有莊子的,有些地甚至珍貴到有價無市。
一想到這些地契都是她的,明芙不禁感歎:“阿芙這是要變成京城第一富婆了嗎?”
沈縱笑:“何止。”
“我的也全都歸你,你不僅是京城第一富婆,還是天下第一富婆。”
手裡有了大錢的明芙,學着話本子裡那些有錢富婆的樣子,财大氣粗地掏出一沓銀票給沈縱,扯着嗓子道:“一萬兩買你一夜,好好伺候你小姑奶奶。”
沈縱抱着明芙進裡屋,拉開床簾:“好。”
一夜過後,沈縱問明芙:“伺候得還滿意嗎?”
明芙整張臉泛着紅:“滿意的,富婆芙決定承包縱縱一輩子。”
“好。”沈縱去勾明芙的小指,“不許反悔。”記起來一切之後也不許反悔。
天色漸漸亮了,沈縱望向窗外微露的晨光,心頭漸暖,擁着明芙:“阿芙,再嫁我一次。”
離辦喜宴的日子越來越近,到了喜宴前一天,明芙執意要和沈縱分房睡。理由是:辦喜宴前一天新人是不能見面的,見了面不吉利。
沈縱早已習慣和明芙一同入眠,厚着臉皮半夜敲開明芙的窗,從視窗哧溜一下跨進房裡。
明芙生氣:“夫君不要臉,哪有好郎君是會爬姑娘家窗戶的,你這個登徒子!”
沈縱理直氣壯:“你怎麼可以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當初你不也是半夜過來爬我的床,我隻是效仿一二罷了。”
“那不一樣,平日你想見便見了,但今日比較特殊。辦喜宴前一天新人是不能見面的。”明芙鼓着腮幫子,伸出拳頭要趕沈縱出去,“不許壞了規矩,你快出去。”
“我可沒壞規矩。”沈縱伸手把明芙拽進懷裡,“新人才不許見面,你我都是老夫老妻了,不必理會這些忌諱。”
明芙:“那好吧。”
沈縱安靜地躺到明芙身旁:“我就待一會兒,不折騰你,安心睡吧,明日會很累。”
明芙點點頭,閉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婆子丫鬟便過來伺候她穿嫁衣上妝。外頭鞭炮聲噼裡啪啦響起,賓客喧鬧之聲四起,沒過多久,外頭守門的婆子大叫:“新郎官來接新娘子了。”
明芙擡頭朝窗外張望,看見那熟悉挺拔地身影站在門前,心撲通撲通地跳。
沈縱:“阿芙,我來了。”
喜婆趕緊為明芙蓋上紅蓋頭,上前把門打開。沈縱走上前打橫抱起明芙把她裝進花轎裡。
明芙紅着臉想,從王府廂房到王府前廳才一會兒的路,走幾步便到了,夫君還刻意找了花轎擡她過去。夫君好誇張,不過她喜歡。
到了前廳,明芙下轎,在滿院子賓客的見證下,接過沈縱遞來的同心結,被他牽引着去拜堂。
夫妻對拜完那一刻,沈縱會心一笑,他終于重新成為了明芙的男人。
拜完堂,明芙被送進了洞房。三年前,一拜完堂沈縱便急着去處理政事,根本無暇喝上一口自己的喜酒。
如今他站在席面上接過賓客敬來的賀喜酒,心道這喜酒的滋味真是無比的好。
沈縱正喝到興頭上,偏有人要給他潑盆冷水。
坐在賓客席上的柳晗涼涼道:“王爺今日足足擺了二百餘桌酒與王妃重辦喜宴,太過鋪張浪費,實在有負您的賢名。不免讓人想到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博美人一笑的荒唐事。”
“賢名?呵,我從未在乎過。”沈縱先前多飲了幾杯,少了幾分平日的穩重,“我就愛博她一笑,你管的着?”
“隻要她要,隻要我給得起。”
柳晗冷笑:“若是她要的,你給不起呢?”
“你才給不起。你知道為什麼嗎?”沈縱難得幼稚,“因為她要的是我,她饞的是我,明白嗎?”
“柳晗,她是我的,明白嗎?”
柳晗抿了口酒水,并未搭腔。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明芙時的場景。
那是五年前,他遭人陷害被大貶,人情冷暖,他高升的時候所有人都上趕着巴結他,一朝便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那時候他整日都躲在酒館裡喝酒,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一日酒館打烊了,他喝得醉醺醺的,被掌櫃趕了出去,沒走幾步便倒在了路上。
北方冬日寒冷徹骨,他抱着身子倒在路上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那時候很絕望,柳晗心想這輩子也許就到頭了。
街上行人冷漠地從他身邊路過,甚至有人朝他頭上丢了個銅闆。柳晗自嘲地笑笑,現在的他不過是隻過街老鼠,誰會管?
就在這時,有個瘦小的女子朝他走來,他睜眼看清那女子的樣子,穿着身打更新檔的舊衣背了個半人大的包袱,一張漂亮的臉蛋被凍得起了皮,頭上隻插了一根破木簪子。
看樣子就知道她很窮,而且是從外地來的。
“郎君,請問金康坊怎麼走?”她問。
第33章
這個向他問話的女子, 口音聽起來像是南方人。金康坊住着的人非富即貴,與她身上所穿并不相符,大約又是從哪個犄角旮旯的窮地方過來投奔親戚的。
柳晗随手給她指了個方向, 女子向他道了謝,便走了。
不過是一場偶遇,柳晗本未放在心上, 隻是未想到過了一會兒,那女子又折返了回來。她捧着兩個熱騰騰的包子遞給他:“天冷,吃個包子暖暖身吧。”
柳晗接過包子咬了一口, 看着那女子走遠的背影,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增長。這兩個包子是他二十幾年冰冷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暖。
他一直記在心裡, 清醒之後有去金康坊尋過她, 可惜自那夜過後她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怎麼也找不着了。
直到幾年後柳晗才在某次飲宴上又碰見了她,那個時候她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攝政王妃, 成了有夫之婦。
難怪他這幾年一直沒找到,誰能想到當初穿着一身舊衣的女子, 會是護國侯府的千金。
她已成了他人之妻,聽聞她與沈縱感情不錯,柳晗便放下了不該有的心思。
可幾個月前, 他無意間在街上偶遇明芙,她似乎在準備出遠門的行頭。沈縱在外辦差,這身行頭自然不可能是為沈縱準備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她為自己準備的。她要出遠門?為什麼?
柳晗動用了自己在京城所有的人脈, 費了好一番手段,才把所有的事打聽清楚。原來她和沈縱所謂的琴瑟和鳴都是假的,她正準備與沈縱和離,還訂好了幾日後去越州的船票。
她快自由了, 幾年前隐秘的心思在柳晗心中死灰複燃,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刻意在明芙去越州的日子等在京城渡口,隻是等了一整天也沒等到人。萬般打聽之下才從太醫口中知道明芙竟出了意外,并且失憶了。
而沈縱這個無|恥之徒,竟趁着明芙失憶耍手段把她綁在身邊。
但這一次他不會再那麼輕易放手。他要不擇手段把明芙搶過來。
沈縱搞定賓客,進入新房的時候,明芙正拿着塊小酥餅偷偷往嘴裡塞。
沈縱笑了笑,上前挑起明芙的紅蓋頭,用指尖揩去她嘴角的酥皮碎末:“餓了?”
明芙點點頭,指着桌上的餃子,小聲埋怨道:“方才喜婆拿了碗餃子過來,我一咬才發現餃子是生的。我都告訴喜婆這是生的了,結果喜婆還一臉高興地說生的好。”
沈縱:“小傻瓜,這餃子是刻意做成生的,為的是讓你喊‘生’,是祝你早生貴子。”
明芙小臉一紅靠在沈縱肩上:“那早知道,我就多喊幾聲了。阿芙想和夫君生小娃娃。”
“生。”沈縱拉上床簾,放倒明芙,“現在就生。”
沈縱溫柔地親着明芙,一番辛勤耕耘後,在明芙的沃土上撒上他的小種子,期待小種子能生根發芽。
喜宴過後沈縱連着告假十日,陪明芙去了城郊的溫泉莊子遊玩。兩人每時每刻都膩在一起。沈縱不知疲倦地為“一萬次”添磚加瓦,誓要把三年前錯過的都補上。
等到第十日,明芙累趴了,哭着告饒:“阿芙已經滿了,塞不下夫君的小種子了,嗚嗚嗚嗚。”
這頭明芙哭訴沈縱太過勤勞,那頭沈煜看着書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哭訴沈縱學會了偷懶,把他手頭上的許多政務丢給了他。
自沈縱從越州回來起,便以大病過後身體抱恙為由,開始把政務丢給他處理。還在他面前假裝捂着胸咳嗽:“阿煜長大了,我生病期間你把政務處理得極好,小叔身體不如從前了,管不了太多事了,往後你自己多幹點吧。”
心機小叔,身體抱恙個鬼,明明每日都紅光滿面的,起碼能活到九十九。
少了沈縱管事,沈煜的逍遙日子到頭了,他不禁擡頭仰天咆哮:蒼天!快把那個勤勞的小叔還給朕啊啊啊啊!
跟沈煜一樣心情不佳的還有柳晗。沈縱潇灑了十日回朝複職,看着沈縱紅光滿面的臉,柳晗心裡别提有多酸了。
偏偏沈縱在下朝之時,還刻意與他道:“柳丞相可吃過兔子?想來應是不曾吃過的。”
柳晗冷笑:“呵。”
沈縱眯眼:“兔子不光粘人可愛,味道也是極好的。最近用不同吃法連着吃了上百次,真是令人回味無窮。”
都是千年的狐狸,哪會聽不出對方話裡有話。柳晗未搭理他,轉身離去。
第二日,柳晗下朝時送了沈縱一份禮,說是賀他和王妃重辦喜宴。在滿朝文武的眼皮子底下,沈縱皮笑肉不笑地接過賀禮。
回到書房打開一看,冷笑連連。
該死的柳晗,膽大包天,竟然送了他一面碎掉的鏡子。這個柳晗無非是想告訴他,他和明芙破鏡難重圓。
圓不圓要他管?柳晗這個混賬,臉皮比城牆還厚,心思比泥潭還髒,連他的阿芙都敢肖想,怕是活膩味了。
柳晗送了他一份大禮,他怎麼也要回敬他一番。
隻不過該回敬他些什麼?沈縱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身旁忽然傳來熟悉的鳥叫。
“想死,你了,我的,小美人。”
“讓為夫,親親你,迷人的,小嘴。”
是沈煜寄養在他那的八哥在說話。這八哥物似主人形,把沈煜那點子污言穢語學得淋漓盡緻。
沈縱擡眼撇向說話的八哥,腦内忽然靈光一閃,心機沉沉地笑笑,他想到要如何回敬柳晗了。
這天晚上,沈縱把明芙拉進書房,說是要檢查她最近認字認得如何了。
沈縱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書,擺在明芙面前,道:“我現在指哪個字,你就念哪個字。”
明芙點頭應道:“好。”
沈縱撇了眼頭頂的八哥,清了清嗓子:“第五頁第八列第三個字。”
明芙張嘴:“阿。”
沈縱:“第八十九頁第三列第五個字。”
明芙:“芙。”
沈縱:“第二頁第九行第十八個字。”
明芙:“最。”
沈縱:“第五十七頁第一行第十一個字。”
明芙:“愛。”
沈縱:“第一百零六頁第三行第一個字。”
明芙:“夫。”
沈縱:“第六頁第七行第二十一個字。”
明芙:“君。”
沈縱點點頭:“嗯,念得很好,現在把你剛才念的那幾個字在空白的紙上寫下來。”
明芙乖乖照做,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寫下“阿芙最愛夫君”八個大字。
沈縱接着道:“再把這八個字連起來念十遍。”
明芙:“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阿芙最愛夫君。”
沈縱十分滿意:“乖,阿芙真棒。”
明芙張開雙手要抱抱:“阿芙這麼棒,要夫君獎勵一個親親。”
沈縱抱住小甜芙,低頭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趁明芙情動之時,狡猾地問她:“阿芙要和誰生孩子?”
明芙眼神迷離,聲音黏糊糊地回道:“阿芙要和夫君生孩子。”
沈縱低頭啄了她一口:“嗯?什麼?說大聲點。”
明芙紅着臉擡高了點聲音:“阿芙要和夫君生孩子!”
沈縱故意問:“怎麼生?”
明芙咬唇:“做羞羞的事。”
“錯。”沈縱糾正道,“是和夫君做羞羞的事。來,重新說一遍。”
明芙:“和夫君做羞羞的事。”
沈縱:“誰要和夫君做羞羞的事?”
明芙:“阿芙……”
沈縱哄她:“阿芙乖,連起來,大點聲再說一遍。”
明芙臉欲滴血:“阿芙要和夫君做羞羞的事。”
沈縱哄着明芙說了許多句見不得人的話。然後給鳥籠罩上黑布,吹熄房裡的蠟燭,抱着明芙躺到窗前的榻上。明芙閉上眼睛,慢慢地感受沈縱的愛。月光灑在窗前,溫柔又美好。
第二日一早,沈縱提着鳥籠,去了沈煜寝殿。
沈縱:“這隻八哥放在我府上太礙眼了,還給你。”
沈煜連忙道:“别呀小叔,要是讓阿棠看見這八哥,她非得拿雞毛撣子打得我皮開肉綻啊!你忍心看着侄兒受苦嗎?求求小叔看在侄兒平日對你還算孝敬有加的份上,繼續收留它吧。”
沈縱強硬回絕:“不成。”
沈煜苦惱:“這……小叔你不收留它,它就要無家可歸餓死街頭了!”
“這倒不至于。”沈縱挑挑眉,“我聽說柳丞相精通花鳥蟲魚訓育之術,不如你把這鳥寄養在他家。柳丞相一向忠心耿耿一定不會拒絕你的。這樣對鳥對你都好,你看如何?”
沈煜點頭:“也隻能如此了。”
沈縱計謀得逞,嘴角悄悄往上一勾。
辦完事,沈縱正欲離開,卻被沈煜喊住。
沈煜道:“小叔這幾個月麻煩你了,既然八哥還回來了,不然你把朕放在你那的那十幾本秘戲圖也一道還來算了。”
沈縱面色平靜,淡淡道:“哦,你說那幾本秘戲圖啊。王府地方大,你那基本秘戲圖也占不了什麼地方,小叔倒是還能幫你存些日子。”
沈煜:“……”
沈縱:“我看你寝殿似乎還有不少,這些東西影響你上進,被皇後看到了,你免不了挨一頓打,我等會兒叫人來把你寝殿的那些秘戲圖都搬到王府去。你也好安心處理政務。”
說完沈縱揚長而去,留下滿臉扭曲心角抽痛的沈煜。
一番周折下來,沈煜的八哥輾轉去了柳晗府上。皇帝下令要他親自喂養,他自然隻能遵旨。隻是聽說這隻八哥原先養在攝政王府,柳晗心中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這日,柳晗拿着飼料喂八哥。那八哥忽然拍起了翅膀,大叫:“小叔,可惡,可惡。”
此八哥是沈煜的,這句話想來是和沈煜學的。
說得沒錯,沈縱這個可惡之人!
柳晗含笑點頭,喂了條肥蟲給八哥。
那八哥似是受到了鼓舞一般,開始不停講話。
“夫君,親親。”
柳晗:???
這個小皇帝真是的,怎麼教隻鳥說這種話,真是不堪入耳。
等等,不對。這小皇後怎麼可能叫小皇帝夫君?
說起來這隻八哥還在沈縱那呆過。
柳晗忍不住皺起了眉。那八哥卻全然不顧柳晗的黑臉,管自個兒越說越起勁。
“阿芙,最愛,夫君。”
柳晗:“……”
“阿芙,要和,夫君,生孩,子。”
柳晗脖子上青筋暴起。
“阿芙,要和,夫君,做羞,羞的,事。”
柳晗的拳頭漸漸握緊。
“夫君,好厲,害好,厲害,阿芙,好喜,歡。”
柳晗惱羞成怒,手上的飼料盆被他摔了個稀巴爛。
月明星稀,攝政王府。
沈縱哄睡了明芙,側過頭,親了親明芙的睡臉,将明芙攬進懷裡。
呵,柳晗想跟他搶人,還嫩着點。
第34章
過了幾日, 明芙去書房找沈縱時,發現上回她寫的“阿芙最愛夫君”這八個字被沈縱裱了起來,挂在了書房牆上。
明芙捂着臉道:“夫君你怎麼把這個挂起來了, 好羞人。”
沈縱掰開明芙捂着臉的小手,親了親她的額頭:“不羞人,阿芙寫得很好, 以後阿芙寫的字全都要裱起來。”
裱起來當做證據,免得将來明芙失憶症好了以後不認賬。
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入秋之後很快便是中秋。中秋那日, 沈縱帶着明芙一同上街逛花燈會。
兩人手把手一起玩了套圈圈,一起吃了小糖人, 還去河邊放了河燈許願。明芙十分高興, 提着小芙蓉花燈一蹦一跳走在前面。
沈縱上前牽住她的手:“走慢點, 小心摔着。”
明芙:“夫君逛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一會兒再回去。”沈縱道, “還有個地方想帶你去。”
明芙:“什麼地方?”
沈縱:“你去了便知。”
這麼神神秘秘?
明芙跟着沈縱穿過小巷,來到一處宅子, 夜深了大宅空無一人。四四方方的大宅,中央搭着戲台,朝前看才認出這地方是個皮影戲班。
夫君帶她來這做什麼, 明芙有些疑惑,正想找沈縱問清楚,卻發現方才一直在她身邊的沈縱沒了人影。
四周黑黢黢的, 明芙有些緊張地叫了聲:“夫君,你在哪?”
忽地前方戲台亮了起來。明芙朝戲台望去,看見幕布上出現了一隻皮影大粽子,緊接着又出現了一朵皮影小芙蓉。
沈縱的聲音從幕後傳來。
“從前有隻孤獨的粽子, 遇到了熱情的小芙蓉,他們倆成了親。”
“粽子的心被厚厚的粽葉裹着,是小芙蓉一層層扒開了粽葉,打開了粽子的心。”
看着幕布上動來動去的皮影,明芙臉紅紅的,她知道粽子是夫君,小芙蓉是她。
夫君一向很害羞的,怎麼忽然搞了這出皮影戲,還說出這麼肉麻幼稚的話?
幕布後的沈縱專心緻志講着他的肉麻故事。這是他翻遍藏書閣,才在一本偏門書上找到的讨好心愛女子的辦法。
書上講,要讓女子高興,要心誠要特别還要敢于表達。
從前毫無經驗的沈縱,如獲至寶,感覺自己開了竅,在中秋節準備了這場皮影戲。
沈縱繼續道:“粽子身上的粽葉都被小芙蓉扒光了,露出了黏糊糊的糯米。”
“從此以後,小芙蓉就被粽子黏上,再也逃不掉了……”
明芙哒哒地跑到幕布後面,撲進沈縱懷裡猛親他。
沈縱托着明芙:“阿芙,你……要做什麼?”
明芙噘起小嘴巴,理直氣壯地扯掉沈縱腰間系帶:“小芙蓉來扒粽子皮了。”
沈縱捉住明芙手,目光深深:“扒了粽子皮粽子可就一輩子都粘着你了,将來你想甩都甩不掉,你想清楚了嗎?”
明芙咯咯笑:“人家都扒過好多好多次了,夫君怎麼還問阿芙這個問題?”
“那不一樣。”沈縱執拗地盯着明芙,“你發誓,将來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離開我。”
明芙:“夫君你怎麼忽然這麼像害怕被壞男人抛棄的可憐女子!你放心吧,阿芙不壞,一定不會始亂終棄的!”
他是怕,怕明芙記起來原本他們是要和離的。
沈縱抿唇:“你發誓。”
沈縱一直拖着不肯從了她,明芙忽然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鼓起腮幫子,任性耍起了小性子:“粽子皮好難扒,阿芙不扒了。”
“你……”沈縱又好氣又好笑,“你真的不扒了?”
明芙噘嘴點了點頭。
“好。”沈縱扛起明芙往他們來時坐的馬車上走。
明芙用小拳頭砸着沈縱的背抗議:“夫君你要做什麼?”
“既然你不肯扒粽子皮,那我隻好……”沈縱道,“主動采花。”
明芙:“……”
馬車車身晃動不止,小芙蓉被無情地采了好幾次。沈某人還很有心機地耍手段,在關鍵時刻吊着明芙,誘着她發誓永遠不準離開他。
明芙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隻好邊嘤嘤邊發誓了好幾遍,沈某人這才滿意,十分賣力地滿足了明芙。
兩人溫存過後,沈縱撩開車簾望向外邊的圓月,他忽然問懷裡的明芙:“方才放河燈的時候,我看你雙手交握,很認真地許了願,你許了什麼?”
“不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驗了。”明芙低頭看了眼平坦的小腹,有些失落。
她和夫君都喜歡孩子。方才她在湖邊許的是希望能和夫君生個大胖娃娃,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一輩子。
明芙覺得奇怪,自己和夫君成親三年了,而且這幾個月他們倆也夠賣力的了,卻一直沒有好消息。
也許是緣分未到,再等等吧。
然而中秋之後的兩個月,明芙還是沒有等來好消息。小皇後臨盆在即,連明瑜也開始顯懷了。明芙心裡多少有些在意。
也不知從哪聽來的,說是種豆子能求子,明芙泡了一大碗豆芽,在後院把豆芽種了下去。
結果不到一天,養在後院的兔子就把明芙種的豆芽全啃光了。種豆求子宣告失敗。
明芙氣哭了,揪着貪吃的小兔子責備了一頓。可心裡還是苦苦的,就往嘴裡塞糯米甜糕,越想越難過,一不留神吃掉了一大盤。吃到胃裡堵得慌。
本以為就是吃多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連着幾天,明芙都覺得肚子很不舒服,還有些反胃。
明芙便讓林管事去宮裡請了太醫。
來王府出診的是王太醫,王太醫善婦人科,醫術高超,平日負責替皇後請平安脈。
今日正好替皇後請完平安脈有空,便到攝政王府出診。
王太醫隔着簾子,替明芙把了脈,但他一直沒說話。明芙有些不安:“太醫,你為何一直不說話?”
王太醫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比劃了半天,表示他上火嗓子壞了講不了話。
明芙點點頭表示了解,又問:“我的身子有沒有大礙?”
王太醫擺擺手,表示沒什麼大礙。
明芙松了口氣,問:“那我需要吃藥嗎?”
王太醫點頭表示要吃藥。
明芙問:“我是得了什麼病嗎?”
王太醫指了指明芙的肚子,表示她肚子得了病。
王太醫沒法說話,明芙也問不出個是以然來,她想大概就是前幾天吃了太多糯米甜糕,吃壞肚子了。于是便吩咐月半随王太醫去取藥。
月半照吩咐去取藥,取了藥正要照藥方煎藥,定睛一看藥方,發現事情不簡單,大喜過望,忙跑着去找明芙。
“郡主!”月半氣喘籲籲地跑到明芙跟前,忙把藥方遞給明芙看,“你、你快看這個藥方。”
明芙怔怔:“藥方怎麼了?”
月半道:“這藥方是十三太保,我懷了身孕的嫂子也吃過這個,是以我認得。這方子是用來安胎的,隻有懷孕的婦人才要吃這個。”
“郡主您這是有喜了!”
明芙愣住了,伸手摸上小腹,有些激動,心裡又甜又酸,眼睛有些泛潮。她有了血脈相連的親人了,一直一直渴盼的親人。
“夫君呢?”明芙迫不及待想告訴沈縱她有了他們的孩子。
月半:“王爺進宮議事去了。”
明芙擦了擦眼淚:“我要去找他,要立刻告訴他這件事。”
月半忙拉住明芙,自告奮勇道:“郡主有了身孕不能亂跑,小心動了胎氣,我替郡主去把王爺叫回來!”
明芙小心地捧着肚子點點頭。
月半帶着重要使命,遞牌子進了宮。
禦書房内,沈縱正與沈煜和幾個大臣商議政事,忽然有小太監進來通報,說是攝政王妃的侍女找攝政王有急事。
沈縱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忙散了會。明芙從不打擾他辦公,派人來宮裡找他,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月半見沈縱從殿内出來,趕忙上前:“王爺,郡主她、她……”
沈縱緊張:“她出了何事?”
“郡主她有喜了!”月半這聲“有喜了”喊得中氣十足,幾個大臣随沈縱從殿内出來,聞言忙向沈縱道喜。
“恭喜攝政王!”
“真是天大的喜事。”
“虎父無犬子,這孩子将來必定有出息。”
站在幾個大臣中間的柳晗腳步一滞,臉一下子黑了。
沈縱顧不上理人,忙趕回了王府。一路上沈縱心情忐忑,他快要有孩子了,他和明芙的孩子。也不知會是男孩還是女孩,長得像他還是像明芙。沈縱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停不下來。
一回到王府,明芙一頭撲進沈縱懷裡:“夫君,阿芙有了你的骨肉。”
沈縱親了親明芙的額頭,笑道:“阿芙真厲害。”
明芙驕傲地挺起小腰闆,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它在這裡。”
沈縱伸手撫上她的小腹,想到裡頭多了個小生命,除了喜悅外還多了份緊張。
外頭起風了,沈縱趕緊抱着明芙進屋。進了屋沈縱又覺得看屋子裡的東西哪哪都不順眼。
地面太光滑,萬一明芙滑一腳該怎麼辦?沈縱立刻命人給整個王府的房間都鋪上地毯。
桌角凳腳,門窗四周尖利的地方也都用棉布包了起來,以防明芙磕着碰着。
明芙雖然嘴裡說着夫君好誇張,但心裡不比沈縱放松,安胎藥一滴不落喝掉,捧着肚子不敢亂動。
沈縱看明芙這副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小傻瓜,你若是總坐着不動,對孩子也不好。我扶你去院子走走,好不好?”
明芙點點頭,甜甜一笑:“好呀。”
之前院子裡種滿了芍藥,如今後院已經變成了明芙的小天地。中間挖了個小池塘,養了好幾尾肥魚,兩旁的空地上種了白菜和果子。還有一塊草坪養着十幾隻兔子和一隻野雞。
明芙挽着沈縱的手臂,逛了一圈院子,指着院子裡一塊空地對沈縱道:“夫君,阿芙想在這裡紮個小秋千,等我們孩子稍大一點便可以在院子裡蕩秋千了。”
“好。”沈縱笑着答應。趁着明芙午睡之時,認認真真在院子裡紮起了秋千。
攝政王妃有喜一事傳得很快,朝中馬屁精蠢蠢欲動,立即給攝政王府送去了各種補品和孩子用的金器銀器玉器。
一堆金銀玉器看得明芙眼花缭亂,她一時不知該給肚子裡的孩子選哪個用好。
晚上,兩人躺在一個被窩裡,沈縱把耳朵貼在明芙小腹上聽裡面的動靜。
明芙緊張:“夫君聽到什麼了嗎?”
沈縱:“聽到孩子他娘餓了。”
明芙一瞬羞紅了臉,靠在沈縱懷裡拿小拳頭撒嬌般捶了沈縱幾下:“孩子他爹,孩子他娘想吃芝麻糖包。”
沈縱笑:“好,立刻就有。”
明芙吃完糖包,有了些困意,喜滋滋地摸着肚子閉上眼,迷迷糊糊對肚子裡的孩子道:“明日阿娘就幫你縫小衣服……”
沈縱熄了蠟燭,把升格當娘的明芙擁進懷裡一同入睡。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半夜,林管事來找沈縱,說是王太醫有急事找他。
第35章
沈縱眉頭皺了皺, 大半夜的王太醫跑來他府上做什麼?
說起來今日明芙的身孕就是王太醫給診出來的。
沈縱看了眼在裡屋熟睡的明芙,思索片刻,對林管事道:“請他到前廳等候, 我馬上過去。”
沈縱披上外衣,去往前廳。剛一到前廳,王太醫直接跪倒在他面前給他磕了幾個響頭。
沈縱一臉錯愕:“怎麼回事?”
與王太醫一同前來的, 還有王太醫的外甥孫太醫。孫太醫也跟着跪下磕了個頭,低着頭道:“啟禀王爺,下官的舅舅今日嗓子不适, 不能開口說話,下官懇請王爺讓下官替舅舅把話說明白。”
孫太醫猶豫了一會兒, 顫着聲解釋:“方才從同僚口中聽說郡主有孕, 舅舅大驚。今日舅舅到王府替郡主看診, 把了脈發現郡主脾胃不調,于是便替郡主開了些調和脾胃的藥, 但太醫局負責照藥房配藥的劉太醫年紀大了記性差,一不小心就把給皇後的安胎藥和給郡主調和脾胃的藥方給弄混了。陰錯陽差之下把給皇後的安胎藥給了郡主……”
沈縱沉下臉:“你的意思是?”
孫太醫拿袖子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郡主她沒有身孕, 隻是脾胃不調,一切都是一場誤會。此事是太醫局的失職,太醫局但憑王爺責罰。”
責罰, 責罰了誤會就不在了嗎?明芙她那麼期待孩子的到來。
沈縱滿眼涼意,一時無話,獨自站在在院子裡, 望着剛紮好的小秋千呆了許久。
天快亮時,沈縱才回到房裡,明芙醒了,伸手揉了揉眼睛, 打了個哈欠:“夫君,你去哪了?”
“睡不着,出去走走。”沈縱抿着唇,将明芙擁進懷裡,“時辰還早,你再睡會兒。”
明芙搖搖頭,伸手摸着肚子:“不早了,天亮了,阿芙要起床給孩子縫小衣服,昨晚上答應過他的。”
明芙拉着沈縱的大手放到自己小腹上,甜甜地笑道:“給爹爹摸摸。”
沈縱有些不敢看明芙,貼着明芙小腹的手輕輕顫了顫:“阿芙,其實孩子……”
明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沈縱:“孩子怎麼了?”
話到嘴邊沈縱卻怎麼也開不了口。要他怎麼忍心告訴她,她空歡喜了一場,這一切隻是一個誤會。
可這事瞞不住,終究是要告訴她的。沈縱試探道:“阿芙,其實沒有孩子也挺好……”
明芙一聽皺眉打斷沈縱,鼓着臉生氣道:“孩子都已經在阿芙肚子裡了,夫君你都已經把阿芙肚子搞大了,還想不認賬嗎?”
沈縱:“沒……”
明芙鼻子一酸,委屈道:“夫君不要他,阿芙要!夫君若是不喜歡他,阿芙就帶着他搬出去。”
沈縱忙抱緊明芙,急道:“我要,誰說我不要的。”他做夢都想要,可事實很殘酷。
明芙抱着小腹噘嘴“哼”了聲。
沈縱悄悄歎了口氣。
怎麼辦?光是試探明芙都那麼激動,要是讓她知道自己沒懷孕,怕是要哭到昏天暗地,沈縱哪裡舍得。
他隻氣自己不是神仙,沒法變出個孩子出來哄明芙。
等等!
變出個孩子也不是完全沒可能。隻要趁明芙沒發現之前,在她腹中種上孩兒,那不就行了。
沈縱越想越覺得可行,隻有這個辦法了。
抓緊時間說幹就幹。
沈縱拉上床簾,伸手解開明芙腰間系繩,低頭不停親明芙。
“唔唔唔。”明芙伸手使勁推開沈縱,“夫君你要幹嘛?”
沈縱抓住她掙紮的小手,邊親她邊道:“阿芙,我想……”
明芙皺眉,擡起小腿蹬開沈縱,氣鼓鼓道:“不可以!”
“阿芙有了身孕,做羞羞的事會傷到肚子裡的孩子。”
明芙義正言辭地拒絕:“夫君,為了孩子,你忍忍吧!”
沈縱:“……”慘了,明芙不讓碰可怎麼辦?
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這幾個月來,沈縱對明芙這具身體可謂了如指掌。明芙的弱點在哪他一清二楚。
他試着朝明芙的弱點發起攻勢,明芙整個人很快軟了下來,可她紅了臉沁着淚咬着唇堅守道:“不可以……不能傷到他,他是阿芙好不容易盼來的親人。”
沈縱看着明芙認真的眼睛,心中一滞,停下手裡的動作,沒有再繼續。隻用手輕輕拍打着明芙的背,小心安撫她。
“好,我不亂來。”沈縱閉上眼長歎了一口氣,再次把明芙娶回來的時候,他發過誓,絕不會再做讓明芙傷心的事。
可明芙那麼愛這個根本不存在的孩子。他該怎麼辦?唉,真是兩難。他再想想别的辦法吧。可他又沒辦法讓明芙隔空懷孕。
就這麼拖了兩日,沈縱看着明芙日日和肚子裡不存在的孩子說話,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澀。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得找機會再試試看。走正道辦不成那事,他就靠出賣色相。
這日晚上,明芙在香池沐浴,才跨進香池沒多久,忽然有人從身後圈住她。
沈縱未着寸縷,與明芙坦誠相見。他從明芙身後圈住她,指尖撫過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吹氣:“阿芙。”
熱氣氤氲,蒸紅了明芙的臉,明芙軟糯糯地喊了聲:“夫君。”
明芙平日最喜歡他的身體了,沈縱暗暗一笑,小饞貓上鈎了,不枉他厚着臉皮出賣色相。
沈縱抱着明芙坐到香池邊上。拿起水勺取了一勺香池裡的熱水,緩緩灑在明芙白皙的肩頭。一勺接着一勺,沈縱輕柔地幫明芙清洗。
明芙咬着唇小聲道:“夫君,阿芙自己來……”
“怎麼?”沈縱在她耳邊問,“你不喜歡我幫你嗎?”
“喜歡……”明芙霧蒙蒙的眼睛半睜着,長睫上滲着水汽,粉嫩的唇瓣微微張着。沈縱咬了上去,一切都順着他的意進行着。他的動作很輕柔,明芙并未像前兩日那麼抗拒他。
明芙眼角含水,帶着哭腔道:“阿芙好不争氣,好愛夫君,好饞夫君,可是……”
沈縱認真地對明芙道:“我也愛阿芙,很饞阿芙。阿芙,我一定不會傷到孩子,别擔心交給我。”
明芙笑:“那你要溫柔哦。”
沈縱應她:“我肯定很溫柔。”
沈縱終于得到了明芙的同意,心中暗喜,但願這次能一擊即中。
明芙整個人放松了下來,兩個人漸入佳境,香池旁水霧朦胧,明芙漸漸沉醉在沈縱為她編織的夢裡。
本該一場好夢到天明的,可漸漸的明芙覺得自己身體好像有那麼點不對勁。就在沈縱做好一切準備更進一步之時,明芙睜眼生生推開了沈縱。
“怎麼了?”沈縱額頭滲者汗,深吸一口氣,緊張地問,“是我哪裡做的不好?”
“不是。”明芙搖搖頭,臉色漸漸變得慘白,“是我,我、我好像……”
明芙捂着小腹,心中無比忐忑,直到那股無比熟悉的酸脹感襲來,明芙眼角淚珠不自覺落下,她顫着聲:“我、我好像來了月、月信。”
明芙很無助,整顆心發慌:“夫君,阿芙明明有了身孕,怎麼會來月信?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對不對?”
沈縱趕緊拿披風将明芙裹起來,把她攬在懷裡,不停自責:“對不起,阿芙,對不起。”
明芙愣愣的問:“什麼對不起?”
再也瞞不下去了,也沒法補救了。沈縱低頭,心中苦澀翻湧,終是将真相告訴了明芙:“你沒有懷孕,是太醫弄錯了。”
明芙怔住,撫着小腹的手漸漸松開,緊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
沈縱抱着明芙回了房,明芙蜷在榻上,手裡拽着小帕子,哼哼唧唧擦着眼淚鼻涕。
沈縱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也無能為力,隻能捧了熱騰騰地紅棗姜湯過來,拍了拍明芙:“阿芙,喝點姜湯暖暖身子,肚子會好受點。”
明芙坐起身,乖乖地張嘴接過沈縱喂的湯。
沈縱勸慰道:“不哭了,以後我們會有孩子的。”
明芙太委屈了,這一切竟然是個誤會。
“嗚嗚,阿芙都已經把孩子從出生到五歲的小衣服都縫好了。”
沈縱放下空碗,把明芙拽進懷裡:“縫好了也好,我們努力一點,明年照樣是要用到這些小衣服的。”
“夫君說得對。”明芙點了點頭,擦掉眼淚,傷心是沒用的,她要好好振作。
明芙眼裡重新燃起熊熊鬥志,伸出小拳頭為自己打氣:“阿芙一定會努力的!”
“夫君你也要努力哦!”
“隻要夫君夠努力,阿芙明年就做娘!”
沈縱:“……好、好的,夫人。”
明芙說努力就努力絲毫也不含糊。待她月信走了以後,夜夜身體力行,纏着沈縱要生小縱縱和小阿芙。
沈縱寵她寵得不行,明芙要多少他就給多少。每次都把明芙喂得飽飽的,明芙很是滿意。
夫妻倆感情越來越好,日子一天天過,很快便到了沈縱生辰那日。
往年沈縱生辰,沈煜總要在宮中大擺宴席替他慶祝。今年沈縱拒絕了沈煜,留在攝政王府裡和明芙兩個人一起過。
第36章
兩個人用了頓豐盛的晚膳, 你侬我侬喂完彼此。自認已經一把年紀的沈縱還和小嬌妻一起爬上屋頂看了煙花。
天上煙花五光十色,明芙靠在沈縱肩上,甜甜道地:“夫君, 煙花好看極了,等阿芙生辰那日,我們再一起看吧。”
沈縱親了親明芙的臉頰:“好。”
沈縱想, 明芙生辰那日,他必定要找全天下最特别的煙花和她一起看。
看完煙花,沈縱小心翼翼地扶着明芙爬下屋頂。
明芙下了屋頂, 一臉神秘地對沈縱道:“夫君你去房間等着,一會兒阿芙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夫君。”
“好。”沈縱心中暗暗期待, 笑着回了房。
大約過了一炷香, 房門外有了動靜。沈縱朝房門口望去, 看見明芙身上裹着大紅花被子,用紅繩綁成了個小粽子。
明芙一蹦一跳地進到房間裡, 湊到沈縱身邊,眨巴着眼說:“夫君生辰, 阿芙要把自己送給夫君。夫君快點把阿芙拆開吧。”
這份禮物太特别,是沈縱這輩子收過最珍貴的禮物。沈縱小心翼翼地拆開明芙身上的紅繩。解開紅繩,明芙從大紅花被裡竄出來, “砰”地撲到沈縱身上。
“夫君,快點享用阿芙吧。”
沈縱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抓着明芙, 壓在榻上好好地享用了一番。
享用完,沈縱抱着明芙動情道:“你是我這輩子收過最好的禮物。”
“阿芙也是。”明芙靠着沈縱,“遇到夫君是阿芙這輩子最最好的事。”
明芙紅着臉坦白:“其實阿芙到京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夫君的轎子,第一眼看到夫君, 就對夫君有了仰慕之情。”
“可是夫君是天之驕子,阿芙沒機會靠近夫君,隻能偷偷仰慕夫君。阿芙不貪心的,隻是想把夫君偷偷藏在心裡。”
“阿芙隻記得自己因為學不好規矩被祖母關進了祠堂,很餓很困。再醒來就變成了夫君的王妃。”
“夫君說要生生世世都纏着阿芙的時候,阿芙真的好高興,原來夫君也喜歡上了阿芙。”
“夫君,雖然阿芙不記得了,但三年前阿芙和你成親那天,一定是阿芙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阿芙肯定是用光了所有的運氣才嫁給了夫君。”
沈縱心中微酸,緊緊抱着明芙審審自責。他從未想,那場對他而已迫不得已才有的聯姻,會是一個女孩子對愛的全部渴盼。
他從小看慣了人情冷暖,從未将男女感情之事放在心上。
皇室多有聯姻,成親三年,他也隻當成親與公事無異,以為給她應有的榮華富貴讓她渡日無憂便夠了。
如今細細回想才發覺,是他自己生生隔開了明芙。他從未去了解過明芙的過去,不曾知道她從前受到過何種傷害,隻道她是天生喜靜不愛說話。
從前夜裡明芙總在床頭擺盞小油燈,他本來以為是因為明芙怕黑才點的。到後來與她夜夜同床共枕才知道,她點那盞油燈,是在等忙完公務晚歸的他。
明芙從來沒有不喜與他親密,隻是他從前做得不好,總是弄疼她。明芙花粉不耐受,他身為丈夫卻未曾察覺。
自他在院裡種了芍藥起,她便一直閉門不出,他還當明芙是不想看見他,刻意繞着她的院子走。
其實明芙大可以吩咐人将院裡的芍藥都掘了,她卻沒有那麼做。隻是因為明芙知道他喜歡芍藥。
他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最後才有了那張冷冰冰的和離書。
明芙失憶後,他才知道“冷若冰霜”的明芙其實是顆小火球,裡頭藏着對他熾|熱的愛。小火球滾到他心裡,把他滾得燙乎乎的。
沈縱扪心自問,其實當年所謂的聯姻,明芙自然是佳選,但也并非唯一的選擇。若是他堅持不娶,别人也不能真把他怎樣,頂多被人诟病幾年罷了。可他還是執意娶走了明芙。
他一直以為這隻是各取所需罷了,卻從來不敢承認自己真正的心意。
直到如今,他才更加确定。
“阿芙,其實我第一眼見你,就對你有了非分之想。”
明芙臉紅得像熟透的小蝦:“夫君,什麼是非分之想?”
沈縱:“就是想娶你,想要你,想狠狠占着你,隻許你是我的。”
明芙害羞地捂住臉,從手指縫裡偷看沈縱:“夫君好壞!”
“我是挺壞的。”沈縱垂着眸深深自責,“做錯了很多事,讓你傷心了。”
“嗯?”明芙聽不懂沈縱說的話。什麼叫做了很多讓她傷心的錯事?
明芙問:“夫君,做了什麼錯事?是背着阿芙喜歡了别的女子?”
沈縱搖頭否認,他心裡隻有明芙。
明芙又問:“夫君欺負過阿芙,打過阿芙?”
沈縱再次否認,他們連吵架都未曾有過,他更是不會幹出打女人那等喪心病狂之事。
明芙迷惑地抓了抓小腦袋:“夫君背着阿芙,偷吃了阿芙喜歡吃的點心?”
沈縱笑着搖頭,他哪會跟小祖宗搶點心吃,他恨不得把全天下好吃的點心都捧到明芙面前。
明芙:“既然沒有,那夫君應該也沒犯很大的錯。”
沈縱:“很大。”
“犯了錯就要罰。”明芙抓着沈縱的衣領,“那就罰夫君把下半輩子都賠給阿芙吧。”
沈縱:“好,都賠給你。”
明芙“嘿嘿”一笑,眼裡滿是饞意,嗷嗚一口咬上沈縱的唇。還債就從現在開始。
兩人親密,先開始明芙還占上風,後來逐漸讓沈縱搶走了主導權。沈縱今夜格外努力,太醫說過今日是個能讓他當爹的好日子。
更深露重,明芙新種在院裡的小豆芽開始抽枝長葉了……
第二日清晨,沈縱早早出門上朝去了,明芙全身軟趴趴地從被窩裡醒來。用過沈縱為她準備的甜粥,然後開始練字。
練着練着,寫字用的宣紙用完了。明芙想起沈縱書房還有許多未用過的宣紙,于是跑去書房取紙。
明芙翻了翻書案,沒找到宣紙。心想也許沈縱把紙放在抽屜裡,便拉開抽屜找。
書案的抽屜裡沒有宣紙,隻放着一張皺巴巴的紙,紙上不僅有字,還有兩個模糊的拇指印。
明芙一眼便看到這紙上最大的三個字,她認得這三個字——和離書。
和離書?是誰的?夫君書案抽屜裡怎麼藏着一封和離書。
明芙把和離書取了出來,定睛一看,看到拇指印的底下寫着兩個名字——明芙,沈縱。
明芙心裡咯噔一下,手微微一抖,和離書從她手上落下,掉在了桌底。明芙腦袋懵懵的,耳朵裡嗡嗡地響。
這封和離書上怎麼會寫着她和夫君的名字?還按了手印。一定是她看錯了。
明芙蹲下,俯身進桌底撿和離書。待看清和離書上寫的确确實實是她和沈縱的名字時,腦袋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起身時一個不留神,頭重重磕在桌角。“轟”地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明芙腦中炸開,一些從未有過的畫面出現在她腦海。明芙後腦勺滲出鮮血,頭沉得厲害,意識開始模糊……
沈縱忙完公務,帶着一食盒特意從南方運來菱角回府。先去主屋找了明芙,發現明芙不在,桌上還放着她未練完的字。
明芙呢?
沈縱正疑惑着,門口傳來“嘎吱”一聲,沈縱轉過頭,看見明芙緩緩推門而入。沈縱上前一把将明芙攬進懷裡:“阿芙,你看我今日帶了什麼給你。”
明芙身子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用力掙脫開沈縱的懷抱。
沈縱懷裡忽然落了空,有些疑惑道:“怎麼了?”
明芙冷淡道:“無事。”
沈縱哪能放心,把明芙全身檢查了遍,看見明芙後腦勺腫了一大塊,旁邊的頭發全被鮮血結住了。他吓得不行,趕忙打橫抱着明芙,把她放在床上,不準她亂動。又把太醫局所有醫術高明的太醫全叫了過來。
太醫局的太醫還以為攝政王府出了什麼天大事,擺那麼大陣仗。結果到府裡一看,原來隻是王妃不小心磕着頭了,傷得不重,等腫消了就好了。
得知明芙無大礙,沈縱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下,立即命人煎了消腫祛瘀的藥過來。
沈縱用瓷勺舀了一勺藥湯吹涼了,送到明芙嘴邊,哄她:“阿芙,這藥放了好些甘草,已經不苦了。乖,張嘴喝藥。”
明芙一臉詫異,看了看沈縱,又看了看藥,抿着唇别過臉:“你放着,我待會兒自己會服。”
沈縱愣了楞,把藥碗放到一邊。他總覺得明芙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怪。
是不是自己哪做得不好,惹她生氣了?
王妃生氣了怎麼辦?當然隻有哄啊。沈縱笑着搖了搖頭,湊上前親了親明芙的額頭。
明芙睜着眼,不可思議地瞪着沈縱。
沈縱見明芙眼神怪怪的,心下有些惴惴。不過,他和明芙之間,沒有什麼事是一個吻解決不了的,一個不夠就兩個。
沈縱俯身捉住明芙的唇,小心溫柔地讨好。明芙呼吸有些紊亂,用力推開沈縱,拿起袖子用力擦了擦嘴。整個人往床角縮。
沈縱不安:“阿芙是不是頭還很疼?”
明芙不回話。
沈縱心裡一堵,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好默默守在明芙身邊,默默地拿着食盒剝菱角。
剝完整整一食盒菱角,沈縱拍了拍明芙:“阿芙,起來吃菱角。”
明芙轉過頭,看着滿盤子剝好的菱角發怔,咬了咬唇道:“你出去。”
沈縱:“阿芙?”
明芙冷着臉:“出去。”
沈縱心頭一滞,明芙從未對他這般冷淡過。
“好。”沈縱溫聲應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我過會兒再來看你。你若是想見我就喊一聲,我就在隔壁。”
明芙未應他,沈縱歎了口氣,推門離去。趕走沈縱,明芙微微擡眼,伸手拿了粒菱角塞進嘴裡。明芙很久沒有嘗過菱角的味道了,菱角的回味是甜的,跟從前記憶裡味道的一模一樣。
明芙記得自己拿着和離書去找沈縱按指印,沈縱很痛快地按了指印。她從書房出來,經過院子之時不小心被從天而降的花盆砸了。
現在似乎離她被花盆砸暈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枯葉滿地,已是冬季。隻是這大半年間發生過什麼,明芙一時想不起來了,她隻覺得頭疼得厲害。
第37章
明芙從衣袖裡取出和離書, 看着和離書上模糊的拇指印,默了很久。
往事一件一件浮上心頭。
她很小的時候爹娘就不要她了,把她丢在越州鄉下的破廟裡, 成了沒人要的小乞丐。
那個時候明芙餓得沒法子,隻好跟着同住破廟的老乞丐婆子一起去讨飯吃。如果能讨到銅闆,老乞丐婆子就會給饅頭吃。要是讨不到銅闆, 老乞丐婆子就會拿起棍子打人。
過了幾年老乞丐婆子病死了,豆腐坊的老闆娘好心收了她當小工,她終于能得兩餐溫飽。可是沒有人喜歡和髒兮兮臭烘烘的小乞丐做朋友, 明芙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爹娘,想像别的孩子一樣和爹娘撒嬌, 抱着爹娘哭。好想有人哄着疼着她。
後來護國侯府派人來接她了, 于是明芙便離開越州去了京城。到京城的第一天在街上遇到了沈縱, 他坐在金轎子裡衆星捧月。
心動來得莫名其妙,明芙平生頭一回有了仰慕之人, 不過她知道沈縱對她來說太遙不可及了,她隻能把他藏在心裡。
回到侯府, 明芙還以為從今往後她有親人了再也不孤獨了,也有人疼她了,可以撒嬌了。卻沒想到這隻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明芙在鄉下長大, 不懂規矩大字也不認識幾個,經常被人嘲笑。祖母也不喜歡她,隻要她一不聽話, 祖母就會用家法打她,然後把她關進黑黢黢的祠堂。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明芙被打破了關怕了,她學乖了也懂規矩了。再也不會想着要不會再想着要撒嬌邀寵, 也不會再随随便便哭。
本以為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可在這個時候護國侯府收到了攝政王府的文章,邀府中女眷參加春宴。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這場宴會明着是春宴,實則是為攝政王選妃的選妃宴。
明芙高興壞了,這是頭一回她有機會和沈縱相處,她要穿得漂漂亮亮去見他。
隻是嬸嬸管家,她怕明芙搶了自己女兒明瑜的風頭,為了不讓明芙去選妃宴,把給明芙做參宴禮裙的錢私自扣了下來。
若是穿着舊衣去參加攝政王府難得設下的春宴,不僅是對攝政王的不敬,還會丢了護國侯府的臉面。丢了護國侯府的臉面,明芙免不了會受一頓家法。可她最難過的是沒辦法以自己最好看的姿态站在喜歡的人面前。
明芙才不要這樣,這輩子就這麼一次機會,怎麼也不想放棄。就算之後會被打會被關,她還是想去見沈縱。
幸好明芙之前很省把每個月用剩的月銀都存了起來,還有前些年在越州做小工時一個銅闆一個銅闆存的錢。所有積蓄加起來剛好能做一件不錯的禮裙。
明芙偷偷瞞着嬸嬸做了條新裙子。到了選妃宴那日,嬸嬸看到明芙一身好看的禮裙目瞪口呆,不過也來不及使壞,隻好帶着明芙去了選妃宴。
明芙肚子裡藏了很多很多話,想和沈縱說,她在心裡排演了一遍又一遍。可整場選妃宴,她就隻有機會與沈縱說兩句話,一句是王爺安好,一句是王爺慢走。
沈縱對誰都是淡淡的,也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他似乎很忙,隻與宴會上的衆人寒暄了幾句便走遠了。
宴會結束,明芙回了侯府。回到侯府那天晚上,祖母最喜歡的碧玉簪莫名其妙不見了,找遍全府也未找到。祖母懷疑是府裡有人手腳不幹淨,偷走了碧玉簪。
嬸嬸為人刻薄,她一直不滿明芙瞞着她私下做禮裙的事,便借機将此事栽到明芙頭上。她向衆人坦白了自己未給明芙錢做禮裙的事,然後反問明芙怎麼會一下子有了那些錢去做禮裙?又咬定是明芙偷了碧玉簪換了錢。
明芙解釋了錢是自己存的,可是沒有人信她,連她的親祖母也不信。明芙又被關進了祠堂,祖母告訴她,如果她還不老實不肯承認,就要關她一輩子。
連着三日滴水未進,明芙絕望了,她不明白為什麼祖母那麼讨厭她,也不明白爹娘為什麼不要她。她有那麼遭人嫌嗎?如果他們都不要她,那為什麼還要把她從越州接回來?
待在漆黑冰冷的祠堂裡,明芙的心終于徹底涼透了,不再渴盼得不到的關愛。
她拼命想辦法逃出祠堂,每一次都被抓回來。抓回來就是一頓家法。明芙問祖母,她們是最親的人,為什麼祖母要這樣對她?祖母沒回答她,隻是嘴裡邊罵她不聽話活該,邊用鞭子打她。
到了第五日明芙已經奄奄一息,再也跑不動了。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緊閉的祠堂門開了,外頭的光亮照進了明芙的眼睛。
那些人告訴她,她自由了,以後不會再關她。不僅如此他們還好吃好喝把她供了起來。她能有這個待遇,都是因為,沈縱說要娶她。她成了準王妃,有了撐腰的人,沒人敢再欺負她。
沈縱救了她,她很感激,也很開心,以為将來有人疼了,第一次在侯府裡橫行霸道起來。明芙想,沈縱要把她娶回家過一輩子,那肯定是看上她了,至少也是有那麼點點喜歡的。
可是嬸嬸卻叫她别癡心妄想,她隻是走了狗屎運,攝政王剛好要找個看得過去的破落貴族女應付朝臣罷了,像明芙這樣鄉下長大的野丫頭,上不了台面,攝政王怎麼可能瞧得上。
那個時候明芙很不服氣,心想着等她嫁過去,一定要狠狠打她們的臉。明芙就在一天天的期盼下等着嫁給沈縱。
直到新婚那日,明芙才知道,原來自己才是被狠狠打臉的那個人。她不笨,沈縱喜不喜歡她,她還是分得清的。
她努力變得知禮識趣聽話端莊,變得上得了台面。可是無論怎麼努力,她和沈縱兩顆心始終無法靠近。
幾個月前,祖母病逝。祖母臨終前,一直抓着明芙的手,大罵明芙的娘。明芙終于明白為什麼祖母那麼不待見她。
祖母恨兒子不聽她的話從了軍,還逆着她的意娶了明芙的娘,也恨明芙的娘搶走了她的兒子。明芙長得像她阿娘,祖母便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她身上。
成親三年,祖母去世了,沈縱也在朝堂站穩了腳跟,沈縱不愛她,勉強糾纏在一起,也隻是徒勞。明芙沒有再呆在京城的理由,隻想回越州,安安穩穩過日子。
隻是沒想到,她剛和沈縱處理完和離書的事,便被花盆給砸了。
明芙回過神,捏緊手裡的和離書,深吸一口氣,拖了大半年,該解決的事總要解決。做好決定,準備好一切,她起身去敲了隔壁房間的門。
沈縱聽到敲門聲,立刻開了門,見是明芙,一把将她圈住。
明芙掙脫開來,平靜道:“沈縱,我要和你……”
明芙叫他沈縱,不叫他夫君?是不是又鬧小脾氣了?沈縱笑了笑逗她道:“哦,我知道,你昨日還纏着我,非要和我生小縱縱和小阿芙。今日又來了?”
明芙:???
明芙正要從衣袖掏出和離書的手忍不住抖了抖,沈縱這說得什麼胡話?
見明芙一臉愣怔,沈縱上前輕輕将明芙放在榻上,替她蓋好被子。
“但今日你受了傷,不宜亂動,等你好了,夫君都聽你的。今日便先好好休息可好?”他邊哄邊想低頭去堵明芙驚訝的小嘴。
正要相觸,明芙慌了神,隻覺得這樣子的沈縱很陌生,像是個莫名其妙的登徒子,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明芙害怕地閉上眼,“啪”地一聲,下意識一個擡手打在沈縱臉上。
沈縱愣在當場,臉上印出了明芙小小的手掌印,雙眼微睜。
明芙眼裡沁出水來,面頰泛紅,捂着嘴,氣鼓鼓道地:“你壞蛋!”
明芙的眼裡有疑惑有抵觸,卻獨獨少了對他的熱情。現在明芙的眼神就跟之前要和他和離的時候一模一樣,一樣冰冷。
沈縱心涼了半截,他開始猜想明芙當初就是撞了頭才會失憶,這回她又撞了頭,會不會是恢複了記憶?沈縱試探着問:“阿芙,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麼?”
明芙漲紅了臉,委屈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太懂?”
“哦,對了。”明芙從衣袖裡取出和離書,“之前那封和離書的指印已經糊了,這封是我新寫的,勞煩你重新按個指印。”
若是之前沈縱還僅僅是懷疑,但在看到明芙遞過來的和離書之時,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一明芙在書房找到了原先那封和離書。二明芙想起了從前的事。
沈縱想過有一天明芙會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來,但沒想過那一天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也沒想過,明芙剛把一切想起來,就找他和離。明明昨夜他們你侬我侬分外親密。
就算他們從前感情不睦,可這大半年來的甜蜜難道都是假的嗎?明芙就這麼絲毫沒有猶豫地要和他和離?
沈縱抿着唇,把和離書丢在一旁:“我不會按。”
明芙皺眉:“不按怎麼和離?”
沈縱:“那就不和離。”
“你扒了粽子皮,粽子已經粘上了你,你還想跑不成?”
“你說過,無論将來發生什麼,都不會離開我。”
明芙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什麼粽子皮?”
沈縱瞳孔微睜:“你……想耍賴?”
明芙鼓着臉癟嘴:“未曾說過的話,怎麼耍賴?”
什麼叫未曾說過的話?沈縱眉頭深鎖,緊緊捉住明芙的手腕。
“放開!”明芙掙紮,“疼。”
“對不起。”沈縱松開明芙,整顆心往下墜。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種猜想。于是,當天晚上,整個太醫局又被叫到了攝政王府。各大太醫對着明芙的腦袋看了又看,診了幾個時辰,幾個太醫終于有了結論。
郡主在桌角的那一撞,刺激了郡主的頭,使其恢複了從前的記憶,但或許是因後腦淤血未清,又或許是别的原因,導緻如今郡主的記憶有所殘缺。
也就是說,明芙雖然記起了從前的事,但是失去記憶後這大半年發生的事,卻大抵都忘了。或許後腦勺的傷好了以後,她就會慢慢記起來。
沈縱心中複雜,明芙什麼都記起來了,卻偏偏忘記了他們所有的甜蜜。
送走所有太醫,沈縱進房看明芙,明芙坐在床邊,兩人間充斥着一股濃濃的疏離感。
明芙擡頭看向沈縱,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多謝你之前救了我,還有這大半年來謝謝你的照顧。”
沈縱抿了抿唇,對上明芙的眼睛:“除了道謝之外,你就沒别的話對我說嗎?”
“還有……”明芙低頭,“和離的事。”
沈縱咬牙:“我不會與你和離,亦不會休妻。從前我們感情不睦,是我做得不夠好。你說過,犯了錯就要受罰,要罰我把下半輩子都賠給你。我還沒賠完,你不準走。”
明芙睜着眼不敢置信沈縱竟會對她說出這種話,一時有些懵,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紅着臉癟着嘴道:“你……好不要臉。誰要你賠?”
深夜,沈縱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不同意和離,明芙暫時走不了了,可也不再和他同住。直接搬回了她原先住的小院,他再也抱不到,親不到了。
沈縱看着明芙睡過的枕頭發呆。若不是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響雷,沈縱怕是要對着枕頭發一晚上的呆。
如今已是冬日,雷雨是極少見的。沈縱想起明芙怕打雷,想起那個雷雨夜,她跑來他房間,爬進了他的被子,躲進了他的懷裡……
沈縱心念一動,腦中竟生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哦,老天爺,您真是下了一場極好的雷雨。
電閃雷鳴,小院廂房,狂風拍打着窗戶發出“哐哐”的響聲。明芙整個身子躲在被子裡蜷成一團。
她怕打雷,因為當年爹娘将她丢在破廟的那日,在她記憶裡也是個雷雨天。在雷雨天她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孤兒。她怕打雷,更害怕那種孤零零被抛下的感覺。
明芙躲在被子裡,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她從被子裡伸出一顆小腦袋望向大門。
門上印着個熟悉的人影。
是沈縱。
明芙疑惑,大半夜的,他來做什麼?
門外傳來沈縱略顯虛弱的喊聲:“阿芙,快開門。幫幫我,我、我不行了。”
之前沈縱救過她的命,此刻沈縱有求于她,她必然是要幫的。明芙起身,穿上鞋子去給沈縱開門。
門剛一打開,沈縱立刻上前抱住明芙。沈縱唇角微揚,他得手了,這熟悉又柔軟的感覺,該死的好。
明芙猝不及防地被他鎖在懷裡,待反應過來忙伸手推他。
明芙:“放開!”
沈縱哪裡肯放。天上一道驚雷落下,沈縱凄慘地“啊”了一聲,“柔弱”地靠在明芙身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沈縱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他摟緊明芙,虛虛道地:“雷好大,我……我怕。”
“你從前好像不怕打雷。”明芙疑惑道。
又是一道驚雷落下,沈縱凄慘地“啊”了聲,帖緊明芙,聞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裝模作樣道:“我……隻是在外人面前裝堅強,其實我很一直都是害怕的。”
沈縱望向窗外的閃電,顫聲道:“啊!是閃電……怕。”
明芙想,依沈縱的正經性子是斷然做不出假裝害怕打雷這等丢臉之事的,或許他是真的怕。
明芙伸手拍了拍沈縱的背,試圖安撫他:“那個……你……别害怕。”
沈縱厚着臉皮道:“雷太大了,我一個人睡,怕。”
沈縱眼神微閃:“你房裡的這張床夠大,我們一起睡。”
沈縱說完,抱着明芙躺好。一手攬緊明芙,蓋上被子,閉上眼睛:“好困,睡了。”
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勁?明芙皺着眉在沈縱懷裡掙紮了一下,發現對方摟太緊,她掙脫不開。
明芙伸手輕輕拍了拍沈縱的臉蛋,對方毫無反應,呼吸沉穩,像是已經睡熟了的樣子。
呵,這麼會兒功夫就睡熟了,豬精轉世也沒他睡得快。
明芙一點也不信,小臉氣得通紅,擡起小腿對着沈縱就是一腳,鼓着臉裝兇:“别裝了。”
沈縱悶哼了一聲,裝睡不成,無奈睜開眼睛。起身乖乖盤腿坐好,接受王妃的責問。
明芙有些生氣:“裝睡?騙人?王爺何時變得如此臭不要臉?”
沈縱:“夫妻同床共枕本是平常,我哪裡不要臉?”
明芙:“可是我們就快和離……”
“現在不是還沒和離嗎?”沈縱道,“況且你昨晚還抱着我不肯撒手,今日就翻臉不認人把我推開,未免太無情了點。”
沈縱理直氣壯:“我今夜所為都是你曾對我做過的事。你也曾這樣出現在我房裡,抱着我一同入眠。”
明芙越聽臉越紅:“你胡說。”
沈縱:“我沒有胡說,我還有證據。我書房那裱着你親筆寫的六個大字——阿芙最愛夫君。若是你不信現在就去書房看看。”
明芙糯糯地低頭,抱着膝蓋不說話。
“轟隆”一陣響雷,明芙身子縮了縮,沈縱立即把明芙護在懷裡:“阿芙不怕,我在。”
明芙:“你怎麼知道我怕打雷?”沈縱從不關心她的這些瑣事,她也從未向沈縱說過這些。
沈縱抵着明芙的額頭:“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阿芙喜歡吃糖蓮藕和菱角,很喜歡撒嬌很愛哭,也很……愛我。”
明芙咬緊唇,聽着心底的秘密一件一件被拆穿。
沈縱寵溺道:“府裡請了新廚子,你愛吃的小點心他都會做。你愛撒嬌我寵着你,你愛哭有我哄。你再也不是孤單一個人,現在有我,往後我們還會有孩子。”
“你還跟我說過,将來生男孩要叫壯壯,女孩要叫小花。都依你好不好?”沈縱帶着滿眼的溫柔對明芙說。
明芙眼裡含着些許晶瑩:“你說的這些,真的很美好。”
“可是,太遲了。”明芙閉上眼睛,“我習慣了雷雨夜一個人,忘了糖蓮藕是什麼味道,也已經忘了要怎麼撒嬌,至于你……”
“我也不需要了。”
第38章
她說她不要他了。
沈縱心裡一陣刺痛, 整個人像失了魂般失去了生氣。他抱着明芙的手漸漸松開,明芙從他的懷抱裡出來,淡淡道:“你走吧, 這張床睡不下兩個人。”
沈縱悶聲不響地離開明芙的床榻,推門離去。明芙側過身不去看沈縱。
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明芙朝門口看去,看見沈縱又回來了,手裡還抱了一床被子。
明芙:“你這是做什麼?”
沈縱把被子鋪在明芙床旁的地上:“你的床睡不下兩個人, 那我便睡地上。”
還沒等明芙說些什麼,沈縱自顧自道:“地上那麼寬敞, 肯定夠我睡。你不必替我擔心。”
“好了, 很晚了, 我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說着躺在地上閉上眼睛。
這晚, 兩人各懷心事,誰都沒有睡着。
沈縱看着明芙側過身背對着他的身影, 歎了口氣。明芙把他們之間的甜蜜全忘了,若是明芙能記起一些來,或許就不會對他那麼排斥了。那他應該還有機會。
沈縱記起太醫曾說過, 多讓明芙接觸她曾經接觸過的東西,也許會有助于她的記憶恢複。
這麼想着,沈縱心裡有了計劃。說幹就幹, 第二日,沈縱把養在院子裡的兔和雞捉進了一隻大籠子裡,提着去見明芙。這些雞和兔都是他和明芙一起抓的,或許明芙看了雞和兔就會想起點什麼。
明芙盯着籠子裡的雞和兔疑惑:“你提着一籠子雞和兔過來做什麼?”
沈縱平日飲食簡單, 雞肉倒是會吃點,兔肉那是碰都不會碰的,他提着這一籠子雞和兔一定不會是想炖了吃。
沈縱一臉期待:“你看着這些雞和兔,有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
熟悉的感覺?
明芙皺着眉仔細思考。沈縱這麼一說,明芙好像真有了點熟悉的感覺。
沈縱:“怎麼樣?想起點什麼了嗎?”
明芙捂着小腦袋。
雞和兔,一籠子的雞和兔。
明芙:“我想起來了,怪不得那麼熟悉。”
沈縱欣喜:“想起什麼了?”
明芙:“我想起來了,從前我在越州之時,常在學堂看見夫子提着一籠子雞和兔教學生學算術。你今日提着一籠子雞和兔過來,是想考我算數?”
明芙看了眼籠子:“籠子裡一共有八隻兔一隻雞。一隻兔子四條兔腿,八隻兔子就有三十二條兔腿。一隻雞有兩隻雞腿。籠子裡一共有三十四條腿。沒錯吧?”
沈縱:“……對。”
明芙:“你還有别的事嗎?”
沈縱:“沒了……”
“沒事你走吧。”明芙說完砰地關門送人。
沈縱不僅計劃失敗,還吃了個閉門羹,頓覺門外涼風飕飕,吹得他整顆心拔涼拔涼的。
不過沒關系,計劃一失敗了,還有計劃二。他和明芙的美好回憶又不是隻有這些雞和兔。
于是晚上,沈縱提着那盞他做給明芙的風筝花燈,進了明芙房間。
這盞風筝花燈是明芙失憶那會兒最喜歡的,算是他們的定情之物。明芙看見了以後,說不定能記起些什麼。
明芙躺在床上輕輕打着呼噜,聽到門外有動靜,幽幽醒轉。明芙剛醒整個人暈乎乎的,擡手揉了揉眼睛。
黑夜裡,沈縱提着風筝花燈漸漸向明芙靠近。周圍黑黢黢的,唯有沈縱手上的風筝花燈散着光。
沈縱的臉在風筝花燈幽暗燈光的照射下,詭異而蒼白。
夜色寂靜,唯有風聲沙沙作響,牆面倒影着沈縱巨大的身影。他開口幽幽喚了句:“阿芙。”
此時的沈縱在燈光的烘托下,像極了從地府爬上來索命的厲鬼。
“啊啊啊啊——”明芙吓得大叫了一聲,抓起枕頭朝沈縱臉上砸去。
“砰”地一下,沈縱迎面中了一擊,差點倒地不起。沈縱十分慶幸,幸好明芙的枕頭是軟枕,不然非得把他砸暈不可。
計劃再次失敗,沈縱被明芙狠狠鎖在了門外,連在房裡打地鋪的資格也失去了。
沈縱情場失意,隻好寄情公務,大半夜的跑去書房看了一整晚公文。第二日一早,帶着濃重的黑眼圈和悶氣,打算進宮找他那不争氣的侄兒,罵他幾句出出氣。
誰知進了宮才發現,他那不争氣的侄兒跟他同病相憐,得罪了媳婦,正被媳婦冷落。
然而沈煜完全是一副有恃無恐,反正我有後招的模樣。
沈縱:“你倒是一點也不慌,你就不怕梁皇後日後冷落你?”
沈煜得意地笑笑:“我自然有辦法能哄好阿棠。阿棠懷孩子辛苦,常常朝我發脾氣。次數多了,侄兒也漲經驗了,總結出了一套哄好夫人百試百靈的方法。”
“哦?什麼法子?說來聽聽。”沈縱眼睛亮了亮,說不定能哄好明芙。
沈煜:“這個法子就是……等等,小叔你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我看你印堂發黑,眼圈青灰,一看就是惹小嬸生氣了吧?”
“……”沈縱道,“你到底說不說?”
“要我說也可以。”沈煜狡詐地笑笑,“作為交換,你要幫我批一個月奏折!你答不答應?”
沈縱:“成交。”
沈煜從書案上扯了一張空白的宣紙,舉起筆刷刷地在上頭寫了滿滿一頁字,然後将紙交到沈縱手上。
沈縱攤開紙一看,第一行寫着“認錯十八式”幾個大字。
沈縱:“……”他怎麼覺得這紙上寫的東西有那麼點不靠譜。
但是他現在也沒别的法子,就當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姑且試試看吧。
這張紙上寫了——
認錯一事若想要成功,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所謂天時,一定要找一個大雨天,雨下得越大,效果越好,認錯者一定要淋在雨中,被淋得越慘越能激發他人的同情心,這樣才更容易被原諒……
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但是……
老天不開眼,接下來幾天全是晴天。
硬生生逼得平日不怎麼信鬼神的沈縱,在房梁上貼了兩道降雨符。不知是不是降雨符顯靈了,終于在一天晚上盼來了一場大雨。
天時有了,接下來就是地利。
紙上寫了,要找個寬敞的平地,既要能淋到雨,又要讓明芙看得真切。
明芙的小院裡最合适。
至于人和。他是誠心對待明芙的,明芙對他也是有感情的。
一切都準備好。
沈縱來到明芙的小院,大顆大顆地雨滴落在沈縱頭上,他站在小院中間,按照紙上寫的,沈縱深吸了一口氣,對着明芙的房門口,喊道:“阿芙,我錯了。”
明芙的房門沒有絲毫動靜,一定是他認錯認得還不夠有誠意。
沈縱想起紙上寫的,一定要讓對方把心裡的惡氣全出了,必要時要痛罵自己,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于是平日不會講髒話罵人的沈縱,絞盡腦汁道:“我是笨蛋,是大笨蛋,是天大的笨蛋,三年都不曾留意你對我的情意。我可惡,我真可惡,我特别可惡,惹你傷心還不自知。”
雨越下越大,明芙的屋裡還是沒有動靜。冬日的雨格外刺骨,沈縱瑟縮了一下。
紙上還寫着,痛罵自己之後,要擺出痛改前非的态度,并做出絕不再犯錯的承諾。
沈縱:“阿芙,我已經學會怎麼哄你,怎麼不弄疼你,怎麼對你好。絕不會再犯和過去同樣的錯。你不會再有孤零零的雷雨夜,我的肩膀夠寬,可以任你撒嬌任你打。”
“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明芙的屋裡依然沒動靜,他沒有被原諒。沈縱眸子漸漸暗了下來,站在雨裡不知所措。
沈縱抿着唇,上前敲了敲明芙的房門,依舊沒什麼回應。冰冷的水珠自沈縱額頭落到地上,發出嘀嗒響聲,沈縱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誰知剛轉過身,便遇到從外頭回到小院的明芙。
原來方才明芙根本不在屋裡,他白白淋了一場雨,還對着空屋,演了一場獨角戲。今天淋的雨就是當時相信沈煜的破法子有用時腦子裡進的水。
“你……”明芙看着淋成落湯雞,滿身狼狽的沈縱,垂眸推開房門,“要不進去換身衣服吧。”
“好。”沈縱應道。
沈縱随明芙進了屋,換好衣服從屏風後出來,從櫃子裡搬出被子,攤在地上,垂着眼厚臉皮問:“我睡這裡。”
明芙瞥了他一眼,臉微紅,道:“随你。”
明芙吩咐月半端了姜湯過來,交代沈縱把姜湯喝了。
沈縱喝着姜湯,忽覺心中無比愉悅。明芙怕他受寒特意準備了姜湯。這姜湯的口味比之尋常姜湯而言沒那麼甜,是因為明芙知道他不愛食甜,刻意交代了月半不要往裡多加糖。
明芙還是在意他的。
沈縱頓覺這場雨沒白淋,甚至想再多淋幾次。
深夜,外頭雨聲不斷,明芙躺在床上難以入眠。方才沈縱在院子裡說的那些話,其實她站在院門外都聽見了。
他說讓她别不要他的時候就像一頭怕被主人丢棄的可憐小狗。
那些話又矯情又肉麻,也不知沈縱是從哪學來的,聽得明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沈縱朝床那頭看了眼,輕聲問了句:“阿芙,睡了嗎?”
第39章
明芙未出聲, 閉上眼睛裝睡。她有些不習慣與沈縱共處一室的夜晚,雖然她忘掉的那大半年裡,他們似乎每日都躺在一張榻上, 還做過許多十分親密的事。
沈縱見明芙沒反應,起身走到床邊,伸手戳了戳明芙粉嫩嫩的臉頰, 對着睡熟的明芙輕笑。
明芙閉着眼小聲呼吸着,忽然間唇上一熱。
她被沈縱親了。
明芙心驚,顧不上裝睡, 伸手推開他,睜眼一雙大眼睛直愣愣瞪着沈縱。
“冒犯了, 對不起, 沒忍住。”沈縱低頭小心翼翼道, “以後不會了,你莫要生氣。”
沈縱說完默默回了地鋪。
明芙抱着膝蓋, 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問:“你親我是因為喜歡我嗎?”
沈縱立馬點頭。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變得喜歡我了。”明芙低下頭, 眼睛紅紅的,“你從前一直都對我淡淡的,我們都在和離書上按好了手印。我都準備好要離開了京城回越州了, 你又要說喜歡我,要我别不要你?”
沈縱心疼得不行,急忙上前圈住明芙:“是我不好。”
明芙搖搖頭:“這些年你從未虧待過我, 吃穿用度都備最好的給我。住破廟的小乞丐住進了心悅之人的金房子裡,是小乞丐從前怎麼也不敢想的。”
“是小乞丐太貪心了,有了金房子還想要心悅之人的喜歡。可是……喜歡這種事從來都強求不來。”
沈縱忙哄:“不貪心,我喜歡。不是強求, 全是我自願的。”
“一直喜歡你,原原本本的你。”
明芙瑟瑟地縮在床角,她不知道沈縱口中所說的原原本本的她該是什麼樣子。
深夜,外頭下着雨,盡管屋子裡燃了炭,可寒意從門窗縫隙滲進來,依然讓人覺得手腳發冷。
沈縱抓着明芙的手,放進自己懷裡,怕她凍着。這事他做慣了,之前明芙失憶的時候,總愛把小冰手伸進他懷裡取暖,他也樂意做小嬌妻的專用人肉暖爐。
明芙冰涼的手上傳來暖意,暖得她心微微發顫。
沈縱低聲道:“我真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在五年前就把你搶過來護在身邊。是我沒護好你。”
如果早點把她搶過來,那麼好的明芙就不會弄丢了。
明芙搖搖頭:“你很好,隻是我們不合适。和離書上寫的那些誇你詞,字字句句都是我的真心,我想要和離也是真心的。”
“合适。”沈縱執意道。她說了要他賠下半輩子給她的。也是她教會了他什麼是喜歡,現在又不要他了,想輕易甩了他,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他抿緊了唇,默了許久,對明芙道:“你先将頭上的傷養好,其餘的事待你的傷好了再說。”
明芙輕點了下頭:“好。”
沈縱低頭,他生母卑微,年幼之時看盡了宮裡人的冷眼和嘲弄,嫔妃間暗中謀害争寵亦讓他和兄長母妃三人日日提心吊膽。
漸漸地他變得對任何事任何人都冷漠麻木。兄長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兄長臨終前将重任托付給他,他便一心都撲在那上面。
他不是不在意明芙,從五年前第一眼見她,他便将她記在了心裡。隻是他習慣了面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克制冷靜,不像少年人那般容易因情動而不顧一切。
而明芙在京城待了兩年,被磨平了原先的棱角才嫁給了他。
兩個冰冷的人,不知道如何彼此取暖。
所有的一切按部就班,直到某天失憶的明芙帶着滿眼的愛意,跌跌撞撞撲進他懷裡。
她就像小火球滾進了他心裡,讓他變得不再冰冷,現在輪到他去暖她了。
那個笑起來比蜜糖還甜的明芙,他會找回來的。
過了幾日,宮裡傳來喜訊,梁皇後誕下了小皇子。沈煜大喜,在宮中大設宴席,慶祝小皇子的誕生。
沈縱與明芙尚未和離仍是夫妻,兩人一同入宮赴宴。
台上歌舞陣陣,席上沈縱和明芙兩個人有些别扭地保持一尺距離。
今日宴席來了不少大臣和官眷,其中便包括柳晗和鎮國大将軍之女盧夢雲。
柳晗坐在不遠處,看着兩人的樣子,唇角勾起一抹笑。他又朝盧夢雲的方向看去,見盧夢雲正緊緊盯着沈縱和明芙一副心有不甘咬牙切齒的樣子,心裡有了個主意。
官場摸爬滾打多年,他從來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隻要能達到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借盧夢雲離席之際,柳晗悄悄追了上去。“盧小姐留步,在下有一事想與盧小姐好好談談。”
盧夢雲轉身瞥了一眼柳晗,疑惑道:“不知柳丞相找小女何事?”
柳晗直接道:“盧小姐似乎很是傾慕攝政王。”
盧夢雲一愣,有些羞憤:“這與柳丞相有何幹系?”
柳晗:“我可以幫你得到沈縱。”
“哦?”盧夢雲警惕道,“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我與攝政王在一起,這似乎對你沒什麼好處?”
“難不成?”盧夢雲眼睛瞟向明芙,“柳丞相也心有所屬。”
柳晗毫不避諱點頭承認:“怎樣?你我各自有想要的人。結成同盟,一起達到目的,不好嗎?”
盧夢雲自然是想要和沈縱在一起的,沈縱不僅英俊非凡,還手握執掌天下的重權,嫁給他便能享受萬人之上的尊榮。
但是她對柳晗還是有所堤防的,于是問:“柳丞相說自己有辦法幫我得到我想要的人,我倒是想先聽聽柳丞相到底有何辦法?”
想要結盟,必然是要拿出誠意,柳晗道:“今日沈縱飲了不少西域進貢的鹿骨酒。這種酒有個很少人知道的特性,我也是出使西域之時才偶然得知的。若是有人飲了鹿骨酒,再聞龍涎香,便會使飲了鹿骨酒之人情不自禁……”
盧夢雲:“你是想設計王爺,讓我與他成其好事?”
柳晗:“一會兒我會讓我的人引沈縱去沒人的宮殿,我會提前在殿内點上龍涎香。你隻需待他發作之時,假裝路過,與他成其好事便可。依沈縱的性子,他必定會對你負責,而且你是盧大将軍的獨女,封你當個側妃也不是不可能。明芙眼裡從來都容不下沙子,等明芙對他徹底死了心,這正妃的位置,豈不是非你莫屬。”
盧夢雲皺眉:“可王爺謹慎,若是事後發現被他發現,你我怕是都吃不了兜着走。”
柳晗:“因小皇帝喜用龍涎香,常有宮人會拿龍涎香熏屋子,這一切完全能用巧合和意外來解釋。你不必擔心,你隻需做好你該做的事,其餘的事我會處理幹淨。”
盧夢雲哼了一聲:“這個計劃若是能成,那确實不錯,可我憑什麼冒險配合你?”
柳晗面上帶着一絲涼意,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可考慮清楚了,機會隻有這麼一次,錯過可就沒有了。”
盧夢雲咬牙:“你這是在逼我?”
柳晗搖了搖手中的金扇,不在意道:“呵,我不會逼你,畢竟這世上想成為攝政王枕邊人,享盡榮華富貴的人不止你一個。哦對了,你的閨中密友禮部尚書之女張小姐似乎也對攝政王頗有意思……”
柳晗官場沉浮多年,拿捏人心這一套他用得得心應手。先是主動向盧夢雲抛出誘餌,緊接着表達誠意坦白計劃,然後消除盧夢雲的後顧之憂,最後再用激将法那麼一激。
果然,不過一刻鐘盧夢雲便答應道:“好,我做。”
柳晗抿唇一笑,這個計劃若是成了,能讓明芙看到沈縱背叛了她,讓她徹底對沈縱死心。若是不成,他早有安排絕對查不到他身上,再加上有盧夢雲這麼個笨蛋替死鬼,到時候順水推舟便能撇清關系,根本影響不了他。
宴席之上,沈縱正為明芙夾菜,一個小太監走了過來,畢恭畢敬禀道:“啟禀攝政王,陛下有要事與您相商,請您移步華清殿。”
沈縱略有所思,此人眼生,不是沈煜的人。沈縱摸了摸腰間的匕首,眼神沉了沉回道:“好。”
“阿芙,我去去就回。”
小太監引着沈縱進入殿内:“王爺請稍等,陛下馬上過來。”說完他退出殿門,隻留沈縱一個人在殿内。
殿内散着淡淡的龍涎香,沈縱察覺到一絲異樣,眉心微皺。
盧夢雲從柳晗那得了消息,快步往華清殿走去。很快她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盧夢雲臉上不禁浮起一絲得逞的笑意。
“你給我站住!”
身後傳來盧大将軍一聲怒喝,盧夢雲吓了一跳。停下腳步,轉身唯唯諾諾道:“爹。”
盧大将軍疑惑:“你在這做什麼?”
盧夢雲支支吾吾:“我、我……就是有些悶,想到處走走。”
盧大将軍斥道:“宮裡豈是你能随意走動的地方?成何體統!跟我回席上好好坐着。”
盧夢雲一臉不情願:“我不……我還有事。”
盧大将軍常年帶兵打仗,習慣了發号施令,指令人的語氣帶着令人不敢反抗的壓迫感。“怎麼?翅膀硬了,連爹的話都不聽了?”
盧夢雲咬牙:“女兒不敢。”
盧大将軍冷哼一聲,帶走了滿臉不甘的盧夢雲。
宴席上,明芙乖乖坐在席上,嘎吱嘎吱咬着沈縱給她夾的滿滿一碗紅糖酥餅、芝麻糖包、桂花糖糕。小皇帝忽然過來找她。
沈煜:“小嬸,小叔去哪了?”
明芙疑惑,方才小太監不是說,小皇帝有事要與沈縱商議,讓沈縱去了華清殿嗎?怎麼小皇帝反倒來這找他?
沈煜四處張望了一下,沒見到沈縱,隻好将之前沈縱托他找的白玉活肌膏直接交給明芙:“小叔之前托朕找的,這玩意全天下就三瓶,珍貴異常,祛疤美容最是有用。反正他肯定是拿來讨好小嬸,他不在朕就直接給小嬸了。”
明芙接過白玉活肌膏,這個小瓶子很眼熟,她梳妝台上也擺着一個。說起祛疤,明芙在沐浴時便發現自己從前小腿上那道猙獰的傷疤淡了許多。
先前想不通緣由,如今看到白玉活肌膏,一切便都能解釋通了。是沈縱替她找來了白玉活肌膏,幫她消的疤。
明芙看着小瓶子,抿了抿唇。她既然已打算與沈縱和離,便不該再承他那麼大一份情。等沈縱回來,她便将這東西還給他。
又等了許久,仍不見沈縱回來,明芙心裡沒來由的有些不安,起身前往華清殿尋沈縱。
走到華清殿,明芙朝裡望去,裡頭連燈都沒點。明芙喚了一聲:“沈縱,你在嗎?”
裡頭傳來一陣微弱的響動,明芙走進殿内。“砰”地一聲,身後的門忽然關上了,明芙立刻伸手推門卻怎麼也推不開了。
到底怎麼回事?
把沈縱引來的小太監從方才開始便一直躲在暗處。柳晗吩咐過,等有女人進了殿中便把殿門鎖起來。
殿内沒有點燈,隻有月光從窗外照入。四周昏暗,男人低沉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裡愈發清晰。
沈縱本想留在殿内,看看是誰設計他,誰知卻等來了明芙。
第40章
殿内燈火幽暗, 明芙感覺有人從她身後靠近,蓦地轉頭對上沈縱的眼睛。
沈縱低頭附在她耳邊輕喚了一聲:“阿芙。”
他額頭滲着汗,昏暗光線下仍可看見他面頰泛着詭異的赤紅。明芙察覺到沈縱不對勁, 忙伸手扶着他。
“我……我真的很不舒服,不騙你。”沈縱扯着明芙的手去解自己的衣領,“你幫幫我, 好嗎?隻有你能幫我,阿芙。”
平日沈縱一向克制,如今這模樣, 實在有些不對勁。做了三年夫妻,沈縱想要做什麼, 明芙怎麼會不懂。
明芙擡頭對上沈縱眼睛, 鄭重點頭道:“好, 我幫你。”
沈縱欣喜萬分,自明芙恢複記憶以來, 他便未與她再親密過,生怕惹明芙不高興。今日他被人算計, 明芙願意幫他,和他做親密無間的事,說明她心裡還是有他的。
沈縱緊盯着明芙, 汗珠從頭上滾落,咽了咽口水,深深吸了口氣, 心下期待一會兒會發生的事。
明芙帶着他走到貴妃榻邊,從榻上扯了一床長長的薄毯。
然後用薄毯當繩子,在沈縱身上繞了幾圈,打上死結, 将沈縱整個人死死固定住。
這、這怎麼好像和說好的不一樣?她說好的要幫他呢?
沈縱有些懵:“阿芙,你說好要幫我的。”
明芙點點頭:“你有些不對勁,把你綁起來,免得你動手動腳亂來。”
“……”他要的不是這種幫啊!
沈縱:“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明芙别過臉,隻小聲道:“我們快和離了,還是不要做那種事比較好。”
“我知道你不舒服,稍微忍一會兒。等人來開鎖,開了鎖我們就能出去了。”
聞言,沈縱的眼眸瞬間暗了下來,原來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明芙不看他,上前檢視被鎖住的門,邊看邊自言自語道:“奇怪,門是怎麼上鎖的?”
正說着,沈縱忽然從身後将她圈住。他的力氣很大,讓人無法掙脫,明芙轉過身看着沈縱微微一怔:“你、你……”
“一條薄毯罷了,根本困不住我。”沈縱道。
他紅着眼逼近明芙,問她:“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明芙向後靠去,撞上了門,想逃離卻退無可退。她抿着唇:“我……”
房裡四處滲着龍涎香的味道,沈縱意識愈發混沌。他強忍着不适又問:“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問完沈縱又伸手捂住明芙的嘴,問了又不讓她回答。沈縱害怕,怕明芙會告訴他——
嗯,我真的不要你了。
沈縱很想由着心意對明芙做些冒犯她的事,事實上他也開始行動了。
明芙覺得一陣又一陣的天旋地轉,她愣愣地睜眼望着沈縱,恍惚間腦中一股腦湧入大段從前沒有的畫面。
全是些她和沈縱的親密畫面。有在寝殿的,有在書房的,有在香池的,沈縱還有在院裡草坪上的……
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面裡,她那麼主動那麼粘人,滿口混話纏着沈縱要孩子,還笑得滿臉饞意。沈縱不僅不推開她,還和她一起瘋。
這些好像都是過去大半年裡發生的事。明芙想不起所有的事,可光是想起這點子片段,都已經讓她羞到不行。
明芙腦袋暈暈乎乎的,不知怎麼地,喚了一聲:“夫……君。”
沈縱一愣,他好些日子沒聽明芙喚他“夫君”了。恍惚間想起某天半夜明芙做噩夢哭醒,不停喊他夫君。
那個時候他抱着明芙哄說,有夫君在,誰也欺負不了她,夫君會護她一輩子。
可現在,企圖欺負她的人就是他。
沈縱歎了口氣,終是忍着身上極度的不适松開了明芙。他身體微微顫抖着,憐惜地對明芙道:“抱歉,别怕,沒事了。”
“是我不好。”沈縱苦笑着起身,“我不亂來了。”
他扶着榻邊的桌子緩緩起身朝門走去。
明芙紅着臉朝沈縱望去:“你……去哪?”
“去找太醫。”沈縱道。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大約是中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靠強忍根本無法解決,需要找太醫幫着配點舒緩的藥。
明芙:“可是門鎖着,你出不去。”
沈縱抿唇,直接用巧勁踢開了整扇門。設計他的人未免太小看他了,一把鎖怎麼可能鎖得住他。這個世上唯一能鎖住他的,隻有明芙。
柳晗計劃失敗,幸好他早做好了退路。那小太監得了“失心瘋”什麼也問不出來。至于殿内的龍涎香,隻是平日宮人常用來熏屋子的,一切都是意外。
沈縱自知此事不簡單,但也難以查證。
那日回去以後,明芙對着沈縱總是止不住臉紅心跳。夜裡做夢總會想起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自那之後,沈縱老實很多,乖乖睡他的地鋪,再也沒有做過得寸進尺的事。
臨近年關,天氣愈發冷了。明芙迎來了自己的生辰。明芙從前在越州流浪的時候連自己生辰是幾時也不清楚,回了護國侯府才知道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隻不過也沒人在意她到底幾時生辰。
後來明芙嫁給了沈縱,成親第一年,她生辰的時候,沈縱去了外地辦公,人不在,禮物卻有,他命人送了她一根芙蓉金簪子。沈縱是第一個送給她生辰禮的人。
明芙生辰那日,天暗得很快,不到酉時便已全黑。沈縱給明芙披上毛絨鬥篷,拉着她爬上屋頂。
明芙疑惑:“你帶我去做什麼?”
沈縱:“擡頭。”
明芙依言擡頭,不一會兒“咻”地一聲,禮花在天空綻放。
沈縱:“阿芙生辰快樂。”
明芙呆呆地看着頭頂五光十色的禮花。明芙看了會兒禮花,擡眼看向沈縱,煙花五彩的光映照在沈縱側臉,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又有新的記憶湧入腦海。記憶裡她為沈縱慶祝生辰,他們一起爬上屋頂看禮花,還約好了等下次她生辰的時候再一起看。
然後沈縱在天空綻放的禮花之下親了她。
明芙的眼睛悄悄瞥向沈縱好看的薄唇,回想起他薄唇的柔軟,下意識臉頰發燙。
不知過了多久,禮花放完了,四周安靜了下來。
沈縱從衣袖裡取出一隻小木盒遞給明芙:“本來準備了另一份生辰禮要給你。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這個交給你。”
明芙遲疑了一會兒,從沈縱手中接過小木盒。
沈縱對她道:“你打開看看。”
明芙小心翼翼地打開小木盒,隻見小木盒裡頭躺着一張紙,上頭寫着“和離書”三個字。
沈縱給了她她最想要的東西,明芙從盒子裡取出放妻書,心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沈縱前幾日還說要把下半輩子都賠給她,今日便那麼輕易給了她和離書。
說到底,沈縱說喜歡她,也隻是一時興起。等興頭過了,自然就放下了。
沈縱抿着唇,好半天才開口對她道:“從今往後,你就是自由的了。我……”
“我放你走。”
明芙神色淡淡的,回了句:“好。”
放完禮花之後沒多久,天下落起了小雪。沈縱扶着明芙下了屋頂,這一夜沈縱沒再厚着臉皮跑去明芙房裡睡地鋪。
明芙回了房,立刻躲進被子裡,她捏着手上的和離書,情緒有些低落。
沒什麼大不了的。明芙把和離書收了起來,閉上眼睛睡覺。
細雪漸漸染白了地面,沈縱站在小院裡,朝明芙房裡望去,等明芙熄燈睡去,他才離去。
破鏡難重圓,但……
他們還可以重新開始。
明芙定了三日後的去越州的船票。第二日一早,她便開始收拾行李。這次她一個人回越州,行李從簡。
明芙打開衣櫃開始收拾衣服。衣櫃裡有隻小箱子,沈縱說裡面的東西全是她的,明芙之前從未打開箱子看過。她打開小箱子,看着裡頭的東西微怔。
小箱子裡頭疊了十幾件孩子穿的小衣服,可以從出生穿到五歲。明芙看着小衣服,腦袋裡又閃過好些從前沒有的畫面。
全是她和沈縱努力求子的畫面,那些片段很朦胧,似真似假。
明芙皺着眉,想起沈縱說過,在她恢複記憶的前一天,他們還做過那種事。
明芙忽然想到,她和沈縱那麼賣力,且事後她也沒喝過避子湯,總不會那麼巧,剛和離就懷孕吧。
明芙搖了搖頭,苦笑了下。她和沈縱成親三年都沒有孩子,她問過太醫,太醫說她身子虛,月信也不準,沒養好身子不怎麼容易懷上孩子。
箱子裡除了小衣服以外,還有一大疊寫了她名字的地契,各個都是黃金地段,價值不菲。
以及王府金庫的鑰匙,王府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鎖在裡頭。有了王府金庫的鑰匙,便等于是有了沈縱全部身家。
她和沈縱沒有孩子,小衣服她自然是不會帶走的。至于地契,她知道自己有多少錢,那些地契她根本買不起,她猜應該是沈縱給她的。
她不打算帶走地契。至于沈縱的全部家當她更是沒興趣。
明芙想了想,隻從衣櫃裡取了幾件過冬用的棉衣帶走。
行李和錢都準備妥當,三日後,明芙背着包袱離開了王府。在王府住了三年,忽然要走,明芙有一些不舍。
月半哭着嚷着要跟她一起走,最後還是她老娘過來勸,才把她勸住。林管事去廟裡給她求了道平安符,保佑她此行一路順風。
也不知什麼風,把永福大長公主吹來了,她一來便捏着明芙的肩膀道:“明芙,你不能走。你知不知道你一走,蹲守在六皇兄身邊伺機而動的那群小妖精,就會一擁而上把他生吞活剝了!你甘心嗎?你不吃醋嗎?那可是你最最最愛的夫君!”
提起沈縱,明芙心裡有些不悅。今日她要走,臨走前去找沈縱道别。誰知沈縱不在府裡,一早便出門了。
好歹做了三年多夫妻,還在一張榻上躺過那麼多日子,沈縱連和她道聲别也不願。
明芙鼓着臉頰,癟着嘴道:“你六皇兄難不成還是唐僧肉不成?我們已經和離了,他愛和哪個小妖精鬼混,将來想生幾個小唐僧都随他,我管不着。”
說完背着包袱氣鼓鼓地走人。
明芙一早開始趕路,趕到京城渡口的時候,已經是正午。
前幾日連着下雪,不好行船。今日雪停,正午日頭正猛,積雪消融,渡口又恢複了往日生氣。
明芙背着包袱,登上去越州的客船。不久船開了,明芙站在船頭望着漸漸離自己遠去的京城,情緒低落。
五年前她孤身一人,從越州來到京城,五年後的今天,她依然是孤身一人,從京城回去越州。
等她回了越州,先去見見當年好心雇她當小工的豆腐坊老闆娘。當年她孤苦無依之時,豆腐坊老闆娘曾幫過她,明芙到京城以後也經常給她寄好東西。
等見完豆腐坊老闆娘,她便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好好過日子。
明芙站在船頭,船越駛越遠,已經看不到岸邊了。船頭的風漸漸便大,明芙吹着風,覺得有些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今年冬日格外冷,明芙正想着要回客艙加件棉衣,忽然覺得肩膀一重,身上傳來一陣暖意。
身後有人給她披上一件厚厚的裘衣。
“别凍着了。”
聞言,明芙轉身,看見沈縱站在她身後,吃驚地張了張嘴:“你、你怎麼在這?”
沈縱:“你想走我攔不住。可你也沒說,不許我跟過來,不是嗎?”
沈縱想起從前明芙帶着風,跑着撲進他懷裡的樣子。
“阿芙。”沈縱笑,“我過來了。”
到你身邊來了。
第41章
明芙确實沒說過不能跟來, 可是……
“我們已經和離了,你我已不再是夫妻了。”
“是,我們是和離了, 現在你不是我夫人的,但不代表着将來我不能再把你娶回來。”沈縱看着明芙的眼睛,認真道, “和離不是結束,是重新開始。”
“阿芙,你未嫁, 剛好我也未娶。”沈縱正立在船頭,風呼呼的, 吹得他衣袖直響, 他鄭重道, “我家室清白,相貌上佳, 心悅于你,你若嫁了我, 天上地下無人敢欺你半分,你可否嫁我?”
明芙愣愣地站在原地,心咚咚直跳,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明芙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現在不肯沒關系。”沈縱對她笑得好看,“我等你。”
沈縱憑什麼笃定她一定會肯?明芙問他:“若是我一輩子都不肯呢?”
“你若是一直不肯, 我便一輩子不娶。”沈縱道。
明芙:“若我想和别人成家呢?”
沈縱口氣強硬道:“你想都别想,這輩子隻準和我成家,生我的孩子。”
“……”明芙小嘴癟了癟,“你簡直臉大如盆!誰要和你生孩子?哼!”
剛說完, 明芙便想起了那些和沈縱努力求子的畫面,心虛地垂下了小腦袋。
“外頭冷,我們先回客艙吧。”沈縱站在明芙身側替她擋風,“我讓人給你房裡加了小暖爐,很暖和。”
沈縱把明芙送到客艙門口,指了指與明芙對門那間房,對明芙道:“阿芙,我就在對門,你若是有事便喊我。”
“哦。”明芙随口應了聲,正要推門進客艙,忽然覺得頭有些暈,暈得有些喘不上氣。
眼前黑了黑,一個沒站穩,身子向後倒去。
沈縱連忙上前接住她。
明芙捂着胸口,喘了口氣。
沈縱二話沒說打橫抱起明芙,推門進客艙,把她輕輕放在榻上。
沈縱給明芙蓋上被子:“阿芙,你躺一會兒,我去找些吃的過來,你今日出門早,很久未吃過東西了,許是餓了才會這樣。”
過了一會兒,沈縱端着碗熱騰騰的鲫魚湯進來。他夾了塊魚肉給明芙:“這魚是剛從河裡撈上來的,很新鮮,你嘗嘗。”
鲫魚湯奶白奶白的,魚肉看起來也十分鮮嫩。
隻是……
明芙往常是很愛吃魚的,今日也不知怎麼地看着碗裡的魚一點食欲都沒有。
她試着嘗了一口,魚才剛進嘴裡,胃裡就一陣難受,忍不住吐了起來。
這一吐,把沈縱吓得不輕,忙伸手替明芙拍背:“阿芙,怎麼了?”
“沒什麼,大約是有些暈船。”明芙回道。
明芙眉頭微皺,她從小在水鄉長大,坐船從未暈過船,今日也怎麼就暈船想吐了,難道是因為在京城待得太久,很久沒坐過船了,一時不太習慣?
沈縱立刻出去,找船家要了碗治暈船的陳皮湯來,舀了一勺,吹涼了放到明芙嘴邊。
明芙看着勺子裡的陳皮湯,有些恍神。沈縱喂她的樣子讓她覺得十分熟悉。她下意識微微張嘴嘬掉勺子裡的陳皮湯。
明芙咽下陳皮湯,腦中閃過許多她失憶時沈縱哄她吃藥,喂她喝湯時的畫面。
那些畫面裡的沈縱很溫柔很溫柔,總是寵着撒嬌任性的她。
喂完陳皮湯,沈縱問:“好受點了嗎?”
明芙紅着臉點點頭,剛說完“好多了”三個字,胸口又一陣發悶,剛喝進去的陳皮湯又全部吐了出來。
明芙從沒有這樣又暈又吐的時候,心裡有些小緊張,鼻子一紅,忍不住像記憶裡那般,嬌嬌地小聲朝沈縱道:“難受。”
這一聲嬌嬌軟軟的輕呼,讓沈縱心頭一緊,下意識伸手将明芙摟進懷裡。
明芙聞着沈縱身上熏香,莫名感到一種熟悉的安心感。
沈縱摟着明芙,拍着她的背哄了一會兒,輕輕松開她,道:“我去找船家問問有沒有止吐的藥。”
明芙吐得難受,眼睛濕漉漉地望着沈縱,悶悶地回了聲:“好。”
過了好一會兒,沈縱捧着一籃酸棗進來。
明芙暈乎乎地從床上直起身子,迷茫地看着沈縱手裡的酸棗。
“船家說船上沒有止吐的藥,倒是有籃酸棗或許有些止吐的作用,讓我帶給你試試。”沈縱遞了顆酸棗給明芙,“你嘗一個。”
明芙乖乖接過酸棗,嘎吱嘎吱地吃掉了。不知為何,平日她一點也不喜歡酸酸的東西,但今日沈縱帶來的酸棗異常合她口味。
明芙吃了好幾個酸棗,覺得沒那麼想吐了。隻是頭還暈暈的,人也沒什麼力氣,閉着眼躺在榻上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明芙做了很長一個夢,夢裡全是她和沈縱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夢見沈縱教她騎馬,帶她獵兔子,和她一起逛燈會,看皮影戲……
夢境太過真實,就好像這些事真實存在過一般。
明芙睡了很久,再醒來之時已是半夜。
睡了一覺,明芙的頭暈好多了。房裡靜悄悄的,另一人平穩的呼吸聲從床底傳來。明芙揉了揉眼睛,朝呼吸聲響的方向望去,見沈縱正睡在她旁邊的地鋪上。
他怎麼睡在她房裡?
明芙想起來了,方才她吐得難受,臨睡前暈暈乎乎緊拽着沈縱的大手,怎麼也不肯放……
她身上蓋了兩層厚被子,沈縱身上卻隻有一條薄毯。
大冬天的睡在地上容易着涼,明芙從榻上捧了床被子,輕手輕腳地給睡在地上的沈縱蓋上。
沈縱熟睡着,呼吸沉穩。明芙看着他的臉,不由地想到在夢裡,也是在船上,她和沈縱兩人随着巨浪一起沉淪,親密無間,難舍難分。
想着想着,明芙的臉微微泛起紅暈,悄悄低頭認真看着沈縱的臉。
呼吸噴灑在沈縱臉上,沈縱蓦地睜眼,一個伸手将明芙抓到自己跟前。
明芙大驚:“你……醒着?”
沈縱抓着明芙的兩隻手,輕笑了聲:“你趁我睡了離我這麼近,是想偷親我?”
明芙抿了抿唇,别過發紅的臉:“才、才沒有這回事。”
“真的沒有?”沈縱俯身對着明芙的唇,蜻蜓點水般輕啄了口。
明芙的臉頓時紅成了煮熟的大蝦,結結巴巴否認:“真、真沒有。”
“撒謊。”沈縱低頭去噙明芙的唇。
他盯着明芙的眼睛:“你要是沒有,為什麼方才我低頭的時候你要張嘴?”
明芙試圖掙開沈縱:“哪有,你胡說!”
沈縱不再和她争論到底有沒有的問題,隻問道:“還想嗎?”
明芙雙眼含水,面頰通紅掙紮着開口:“想……”
沈縱唇角微勾,正以為得逞之際,明芙面色一沉,擡起小腿蹬了沈縱幾腳:“想你個頭!”
沈縱吃痛,松開明芙。
明芙鼓着臉氣鼓鼓道地:“哼,深更半夜,胡亂撩撥良家婦女!”
“你再亂來,我要咬你了!”
“砰”地一聲,沈縱被明芙連人帶地鋪被關出了門外。沈縱的肩膀很寬,讓人想依靠,可他忽然靠得太近,對她做些成親三年他都沒做過的事,明芙又有些害怕。
沈縱歎了口氣,默默回了自己房裡。方才是他行動太快了,明芙現在對他還有所防備,慢慢來吧。至少明芙也沒有完全排斥他,他還有機會。
明芙被他冷落了三年,哪有那麼容易哄好?
被明芙這麼一趕,接下來幾日,沈縱不敢再接近明芙随意胡來,隻是每日都會把陳皮湯和酸棗擺到明芙房門口。
船在水上行了五日,終于抵達越州。
上岸之後,沈縱悄悄跟在明芙身後跟了一日。明芙所到之處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到酒樓吃飯,沈縱準備了滿漢全席,去客棧投宿,沈縱直接包下了整間客棧……
誇張的行事作風,令明芙震驚。于是第二日,明芙把他找了出來,十分嚴肅地問:“沈縱你那成天忙不完的公務都處理完了?你是何時變得那麼空,整日跟着我?”
沈縱回道:“京中有阿煜在,我告了長假,有足夠日子陪着你。”
剛成親那會兒,明芙也期盼過沈縱能放下公務,多擡頭看看她。不過沈縱當時埋首公務,沒怎麼注意到她。
明芙垂着眸子對沈縱道:“你回京吧,京中要務繁多沒了你不行,你不能在越州耽誤太久。”
沈縱抿唇,默了許久,點頭答應:“等你在越州安頓好了,你若不想見我,我便離開。”
沈縱放心不下明芙,一直跟着她。這世上除了他,明芙已經沒有親近人了,他不跟着誰跟着。
沈縱就這麼跟着明芙到了一個鄉下小漁村。小漁村家家戶戶都曬着漁網,遠遠便能聞到魚腥味。明芙走到村口路牌處,停下腳步,抓着包袱的手緊了緊,像是做了什麼決定。
明芙朝不遠處一直默默跟着她的沈縱望去:“沈縱,送到這便夠了,村裡有我熟識的人。”
沈縱緩緩走到明芙面前,盯了她好一會兒,終是道了句:“好。”
然後他轉身離去,慢慢消失在明芙眼前。
一直到沈縱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她才轉頭進了小漁村。走了大約一刻鐘,來到一座老舊的房子前。小院裡擺着的磨豆腐用的石磨,門前還晾着幾排豆腐幹。
明芙剛踏進小院,張三娘聽到外頭有動靜,連忙起身張望。望見院子裡站着位大美人,小臉細眉翹鼻嫣唇,仔細一看長得還有些熟悉。
直到明芙出聲喚她:“張嬸。”
聽到熟悉喊聲,張三娘這才反應過來,來人是明芙。
也不怪張三娘一時沒認出來。明芙當年離開越州的時候才十六歲,那時候年紀小眉眼還未完全長開,而且明芙是孤兒,住在破廟裡沒人管,成天穿着别人家閨女不要的破舊衣裙。
哪像現在,穿得體面,容貌更是一等一的标志。
張三娘家裡是開豆腐坊的,從前豆腐坊忙的時候缺個小工,她偶爾會叫明芙過來幫忙。說實話一方面是看明芙可憐幫她一把,另一方面明芙收的工錢也便宜些。
她本是順手幫扶一把,不過明芙卻記着她的恩,去了京城以後,每年都會寄好東西給她。
自明芙走後,張三娘的女兒也嫁去了城裡,她老伴死的早,一個人住在村裡怪寂寞的,明芙每年都送貴重的補品和禮物給她,比她親閨女對她還好,這麼一來二去,張三娘對明芙也多了許多牽挂。
明芙回來看她了,張三娘也高興,硬是要留明芙吃飯。張三娘去湖邊買了條新鮮的鲫魚,配上豆腐煲了濃湯,又配了幾個炒菜。
張三娘給明芙盛了碗滿滿的鲫魚豆腐湯道:“來,阿芙喝點鲫魚湯,鮮得很。你小時候一聞見這個味就饞得流口水。可惜我家大丫被寵壞了,一個人非得霸占整條魚,讓她分你點她非不肯。現在大丫不在了,你可得多吃點。”
明芙這幾日一直沒什麼胃口,看着碗裡的鲫魚湯,胸口有些發悶,隻用勺子淺淺舀了幾勺吃。
第42章
兩個人邊吃邊聊, 張三娘免不了問起明芙近況。
五年前明芙走的時候,張三娘隻知道明芙去京城投奔有錢親戚去了,去年她還向去京城做生意的村裡人打聽過明芙。
聽說明芙嫁了個好人家, 她還為明芙高興,心道好姑娘總算有了個好歸宿,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誰知今日一打聽才知道明芙和離了, 打算往後在越州安頓下來。
張三娘不禁為明芙不值,且不說明芙那張能掐出水來的臉蛋,就是脾性那也是整個村裡最好的, 又乖又軟。
張三娘氣道:“哎呦,這麼好的姑娘, 是哪個壞東西這麼不長眼, 要讓我知道非拿掃帚狠狠敲他!”
“阿嚏……”被張三娘這麼一罵, 躲在不遠處樹叢裡偷偷跟着明芙的沈縱不禁打了個噴嚏,心虛地低頭。
明芙連忙道:“他不是壞東西, 他對我很好……唔……是特别好。”
沈縱心裡一暖,明芙心裡還有他的, 她不忍心别人罵他壞東西。
張三娘聽明芙這麼說,心裡憐惜明芙。明芙是個苦命的姑娘,從小沒了爹娘, 如今又和了離。
不過沒關系,明芙還年輕,長得又美, 又溫柔嬌軟,有的是人搶着要。
張三娘對明芙打包票道:“哎,過去的都過去了,不提了。阿芙你放心, 有你張嬸在,保管給你找到如意夫婿,比你以前那個好一百倍一萬倍的。”
沈縱心裡一抽,朝張三娘怒瞪一眼。
張三娘莫名打了個寒戰,朝身後望了望,又什麼都沒發現。
“不,不。”明芙連連擺手,“我并沒有這個打算,不用替我張羅了。眼下我隻想在越州城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
聽到明芙拒絕張三娘,沈縱松了口氣,頓覺身心舒暢。
自在村口被明芙趕走後,沈縱假裝走了,其并未走遠,一直躲在不遠處。明芙不喜歡他跟着,那他就躲起來不讓明芙看見覺得礙眼就行了。
這幾日,媳婦一個人在外邊,起碼有十幾個登徒子對她意圖不軌,還有兩個臭流氓鬼鬼祟祟一路跟着她。
這些人都被他解決了。
身為明芙的夫君,雖然是和離了的,怎麼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明芙獨自在外有一丁點的不如意,他不看着點,怎麼放心。
就算讓他在樹叢裡喂蚊子,也在所不惜!
雖然明芙說了沒打算,但張三娘還是對給明芙說親的事上了心,她要親自把關,可不能找個壞東西糟蹋了小嬌花。
畢竟明芙還那麼年輕,難道要跟她一樣早早沒了男人,整夜寂寞難忍不成?
探望完張三娘,明芙本打算離開小漁村去鎮上找客棧住,但張三娘讓明芙留下住她那。
小漁村離越州城裡隻半個時辰的路程,明芙若是想在越州城裡找房子,需要一段時日,不如先在她家住一段時日,反正她家大丫嫁人了,原先住的地方也空了出來沒人住。
住她家去越州城裡也友善,她們兩人住一起還能做個伴。
盛情難卻,明芙隻好應下了。
夜裡,明芙一個人躺在床上,皺眉捂着胸口難以入眠。大約是在京城住久了,回到越州竟有些水土不服。明芙這幾日總覺得吃什麼都想吐,可吐了又吐不出什麼來。
不遠處的樹叢裡,沈縱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得想個辦法讓阿芙不那麼難受。
第二日一早用早膳時,張三娘桌上多了盆酸棗。
張三娘:“真是奇了怪了,隔壁那賣果子的老頭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鐵公雞,今日也不知他抽了什麼風,一大早的說是自己摘了許多酸棗,非要分我一點。”
明芙拿起酸棗,垂眸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想到了某個人,擡頭望向窗外,去尋那人的身影。可窗外隻有一片樹叢,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對了,阿芙。”張三娘接着道,“你今日不是要去城裡找房子嗎?順便幫我把這一籃子豆腐幹送去給城東的李秀才。”
“好。”明芙點頭應下。
這李秀才的娘和張三娘關系不錯。早幾年李秀才的娘子因病去世,李秀才眼光高一直沒有再娶,李秀才年紀也不小了,膝下尚無子嗣,可把李秀才的娘給急的。
這不前幾天還和好姐妹張三娘抱怨了好半天,順道還讓張三娘留意有沒有好人家的姑娘。
張三娘昨日得知明芙和離了,心裡便打起了算盤。
這李秀才長相斯文,聰穎精明,學問也好,還是越州知州汪大松的表親,有個當官的舅舅且家境殷實。明芙若是嫁給他,以後日子定能過得不錯。
張三娘特意讓明芙替她送貨。也好讓兩人相看相看,沒準兩人就這麼看對眼了也說不定。
明芙提着一籃子豆腐幹進城,先去了城東李秀才家。
明芙順着張三娘給她畫得位址,來到一座大宅子前,擡頭看了看頭頂“李府”兩個大字,擡手敲了敲大門。
不一會兒門房出來開門,問道:“何人何事?”
明芙回道:“哦,我是替小漁村的張三娘來送豆腐幹的。”
門房聞言拍了拍腦袋,張三娘?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哦,他想起來了。老夫人特意交代過,若是張三娘讓人送豆腐幹來了,便派人通傳她一聲。
門房對明芙道:“勞姑娘稍等,我去裡頭通傳一聲。”
明芙看着急急忙忙往裡跑的門房,有些莫名其妙。隻是送籃豆腐幹罷了,門房代為收下便成,怎麼還要這麼麻煩?
門房急急忙忙跑去告訴李老夫人,張三娘派人送豆腐幹來了。李老夫人正舉着茶盞喝着茶,一聽這話,趕緊放下茶盞。
送豆腐幹是她與張三娘兩人約好的暗号。送豆腐幹就代表着張三娘有好姑娘要介紹給她兒子。
李老夫人對門房道:“你去我兒子院裡讓他替我去大門口接客。就說我腰疼的老|毛病犯了,走路不便,讓他好生對待貴客。”
門房得了令,又去了李秀才的院子,把方才李老夫人讓他傳的話說給李秀才聽。
李秀才正在房裡作畫,聽了門房說的話,搖搖頭歎了口氣。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李秀才心下猜到自家老娘的目的。
自他家夫人病逝後,他家老娘就忙着為他續弦。他也不是不想娶妻,隻是相看的女子都不如他病逝的夫人美麗溫柔,他實在看不上。
百行孝為先,他家老娘的意思他不能違背,老娘要他相看,他還是得去,就當是應付應付老娘吧。
于是李秀才便跟着門房去了大門口接客。
這剛走到前院,遠遠便看見大門口站着一美人,身形婀娜,膚白唇紅。李秀才的心砰砰快跳了起來。
待走近之後,見明芙一雙含着水光的眼望向自己,李秀才面頰微熱,自覺隻一眼便對眼前的美人動了心。隻一眼,便讓他從此甘為她沉淪。
躲在不遠處的沈縱看着李秀才色膽包天的樣子,拳頭硬了。
李秀才怔了半天,直到明芙把手裡的籃子往前一提,出聲說了句:“你家的豆腐幹。”李秀才才回過神來。
美人連說話的聲音都這麼綿軟清甜讓人心猿意馬。
李秀才有些緊張,手心微微起汗,伸手接過籃子,結結巴巴道:“美……不,姑娘這大老遠從漁村送豆腐幹過來,實在是辛、辛苦了。不如進去府裡喝杯茶坐一坐?”
躲在牆後注視着一切的沈縱冷笑了一聲。呵,這李秀才臉皮可真厚,這才見了第一眼,就急着拉他的阿芙進府裡坐坐了。
明芙婉拒了李秀才:“不了,多謝好意,我還有事要辦,先告辭了。”
沈縱眉頭微松,他的阿芙果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見明芙婉拒了自己,李秀才忙道:“不知姑娘有何事要辦,不如跟李某說說,李某在越州城裡也算吃得開,興許能幫得上忙。”
“哦,姑娘别誤會,李某沒有别的意思,隻是張家嬸嬸與我娘親是至交,若是姑娘有難處,李某坐視不理,怕是要被娘親責怪。”怕自己此舉太過唐突,李秀才忙加了句話解釋道。
沈縱臉色微沉,心中不屑。這個李秀才心眼可真多,還好意思說自己沒别的意思,簡直就差在自己臉上沉迷美色四個大字了。
說什麼因為張家嬸嬸和他娘親是至交,不幫忙會被娘親責怪。責怪你個頭,統統都是借口。呵,他的阿芙不會那麼容易上當的。
明芙平淡地回道:“其實也不是什麼難處,隻是我剛到越州,打算在城裡找個住處。我離開越州好些年了,也不懂現在城裡的行情如何?”
沈縱聞言心中憋悶,明芙想要什麼房子他都找得到給得起,哪裡輪得到李秀才這種小雜魚在明芙跟前晃悠。
“原來如此。”李秀才眼珠子一轉,笑着道,“我剛好知道一處地方,房東一家剛搬到京城,急着出手房子,那裡的房子又寬敞又便宜,很适合姑娘你住。正好我現在手頭上的事都忙完了,不如我帶姑娘去瞧瞧?”
作者有話要說: 【想你】
明芙懷孕六個月的時候,沈縱因公不得不外出三日。
等回來的時候,小嬌妻從家門口沖出來撲到他懷裡。
沈縱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我回來了。”
明芙挺着圓滾滾的大肚子:“夫君,孩子想你。”
沈縱:“我也想他。”
明芙紅着臉争寵:“但是阿芙比他更想你!”
沈縱:“我也更想他阿娘。”
于是小包子在肚子裡踢了踢阿娘的肚皮表示抗議。
第43章
李秀才又道:“那房東是我的朋友, 他急着出手,托我留意有沒有合适的買家。正好他要賣,姑娘也要買, 不如先去看看。若是看上了,我也算是幫了我朋友和姑娘的忙。若是看不上,姑娘可以再找牙人相看别的。”
明芙想了想, 覺得去看看也無妨,便點頭道:“好,那便有勞你帶路了。”
見明芙同意, 李秀才心中大喜,嘴角抑制不住往上勾。
沈縱黑着臉跟在兩人身後。
李秀才引着明芙拐出巷子上了街, 街上人聲喧鬧, 他并未注意到身後還跟着沈縱。
李秀才邊領路邊道:“我說的那地方離這裡不遠, 穿過這條街便到了。”
明芙點點頭,表示知曉了。
李秀才一路走着一路用餘光偷瞄明芙, 方才他隻是粗粗看了明芙一眼,便覺得驚豔不已。
如今靠近細看, 身邊美人這張沉魚落雁的臉蛋,竟挑不出一絲瑕疵,細頸精緻白皙, 身形勻稱,令人心馳神往。
李秀才不禁想,若是身邊美人能成為他的妻, 那滋味簡直賽過神仙。若是美人再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那便再好不過了。
他的孩兒若是像他,那必定才高八鬥,若是像美人, 那必定長得極俊。
想着想着,李秀才笑出了聲。
明芙疑惑地朝李秀才瞥了一眼。
李秀才立馬收起笑容,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對明芙道:“在下姓李,名肖仁,字苟之。不知姑娘芳名?”
不遠處的沈縱看着李秀才冷笑,果然是人如其名,姓李,名小人,字狗子。
聽見李秀才問話,明芙在自己手掌比劃着回道:“我姓明,日月明。單名一個芙字,芙蓉的芙。”
李秀才看着明芙細嫩的手指在白皙的手掌上比劃的可愛模樣,心裡軟得稀巴爛:“哦,阿芙姑娘!”
沈縱捏着拳頭忍無可忍,這狗子居然就“阿芙姑娘”的叫上了,阿芙的名字是他配叫的嗎?
李秀才心想,張三娘這回總算給他介紹了個好姑娘。隻是如此佳人定有許多人眼饞,怎麼到如今還是未嫁?
李秀才問道:“姑娘獨身一人在外,你家裡人怕是會擔心你。”
明芙低頭,眼中劃過一絲悲傷,淡淡回道:“父母親長皆已過世。”
李秀才聞言臉上表情一僵,自覺說錯了話,趕忙道:“抱歉,是我不好,竟勾起阿芙姑娘的傷心事。”
“沒關系。”明芙回道。
李秀才松了口氣,又在心裡盤算,明芙無父無母這也省事,娶她連聘禮都省了,還不會有煩人的嶽母。簡直妙極!
李秀才帶着暗示道:“芙姑娘一個人過日子太冷清,我覺着你是時候該找個貼心之人陪你渡日了。”
貼心之人?
明芙抿了抿唇瓣,腦中閃過沈縱的身影,道:“有。”
有?
意思是說美人已經心有所屬了?
李秀才心裡卻開始暗暗比較起來。他自認為這越州城裡論家境,論才學,論長相,各方面綜合來看,他的條件也算上乘了,能比得過他的實在不多。他心中鈍痛,酸道:“是嗎?不知是誰那麼好福氣能得姑娘青眼?”
明芙想着沈縱,淡淡回了句:“和離了。”
哦,和離了。那太好了!李秀才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雖說美人曾是他人之妻,但看美人的身形像是未曾生育過。隻要沒有拖油瓶,嫁過人也無妨。
且嫁過人的女子,不像黃花閨女那般保守,反而别有風情。
李秀才偷偷瞥向明芙,見此刻兩人中間隔着頗遠一段距離,心下算計着怎麼和明芙拉近距離。
正巧前面有人牽着匹馬過來,李秀才靈機一動,想到自己可以借口提醒明芙不要被馬沖撞了,順手“扶”她一把。
于是李秀才出聲道:“阿芙姑娘小心,前面有匹馬,街上人多,小心别撞着了。”
說完,“好心”伸手想去拉明芙,明芙直接避開了他,李秀才沒得逞,不遠處還飛來一粒小石子,直直砸在李秀才手上。
李秀才的手被砸了,“哎呦哎呦”疼地直叫。怎麼會突然飛來一顆小石子?這該死的小石子竟敢壞他好事!
小石子當然是沈縱砸的,砸完沈縱便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怎麼不用大點的石子砸,砸爛這個李狗子的臭手。
李秀才接近明芙失敗,并不氣餒,正要再找機會接近明芙,前方忽然沖出幾個騎着馬舉着刀的壯漢。
那幾個壯漢騎着馬可不像方才前面那匹溫順的馬,馬蹄與地面接觸發出噔噔響聲,疾奔時揚起陣陣塵土,兇悍非常。
隻見那幾個壯漢架着馬在大街上疾馳,街上的攤子被撞得東倒西歪,跌倒在地上的百姓叫苦不疊。
眼看着那幾個舉刀壯漢朝着自己奔來,李秀才心一驚趕忙撒腿跑到一邊躲了起來。
沒過多久,馬蹄聲漸遠,李秀才慌張的心緒才慢慢平複下來。
等心緒平複下來,李秀才忽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方才他一着急便管自己躲起來了,那明芙呢?
李秀才立刻四處張望尋找明芙,很快在附近的水果旁找到了明芙。
她正被一男子緊緊護在懷裡。護着她的那個男子,手上被撞得破了皮,背上的衣衫全被地上的石子劃爛了。
方才明芙與李秀才兩人站在路中間,那幾個舉刀壯漢騎着馬不管不顧沖上前來。
那幾匹馬跑得飛快,明芙根本來不及躲,眼看着那幾匹馬就要撞上她。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從背後将她拽住,她就這樣直直跌進了那人懷裡。那人将她死死護在懷裡,懷裡熟悉的味道讓人莫名想依靠,明芙伸手緊緊抱住他。
沈縱的聲音從明芙頭頂傳來,他溫柔地安撫她道:“沒事了。”
沒事了三個字讓人無比安心。
明芙從沈縱懷裡擡起頭來,一雙眼睛起了霧,她小聲問:“疼嗎?”
“不疼。”沈縱答道。
明芙咬着唇,低聲問沈縱:“你為什麼還跟着我?”
“舍不得走。”沈縱摸着明芙的軟發笑了聲。
明芙的心亂了,眼裡的淚水因為沈縱說的“舍不得走”四個字而決堤。
李秀才見狀跑了過來,指着沈縱道:“你、你是誰?光天化日之下怎可對女子摟摟抱抱?有辱斯文。”
怎麼忽然出現了個小白臉?李秀才忽然明白了,方才砸他那石子,恐怕就是這小白臉搞的鬼。
“我是她夫君。”沈縱脫口而出,後知後覺看了明芙一眼,見明芙臉色似乎不太好看,怕明芙生氣,讷讷地加了句,“從前的。”
“哦,原來你就是芙姑娘已經和離了的夫君。”李秀才聞言笑道,還刻意咬重了“已經和離了”五個字。
沈縱沒再理李秀才,隻對明芙道:“前兩個月朝廷出兵剿匪,滅了那群為禍越州多年的匪寇。隻是這群匪寇盤踞越州多年,且生性狡猾。朝廷雖将他們老巢端了,但仍有少數悍匪在逃,方才那幾個便是逃竄在外的匪寇。朝廷已加派兵馬追捕他們,隻是這些日子城裡不怎麼太平。你一個人盡量不要上街。找房子的事,我會替你安排,你暫且先回小漁村。”
明芙看向沈縱:“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沈縱閉了閉眼,歎道,“等匪寇的事解決了,你在這安頓好了,我就回京。”
明芙鼓着臉,她哪裡是想問這個,她是想問他有沒有傷到哪裡。
匪寇當街縱馬傷人之後,李秀才帶明芙看房子一事便不了了之。
沈縱一路跟着明芙,直到明芙平安回到小漁村張三娘家。
沈縱站得遠遠的,向明芙道别:“我有些事要辦,要暫時離開你幾個時辰,你好好照顧自己。”
明芙紅着臉噔噔噔地跑進了屋裡。
沈縱等明芙進了屋,轉身離去。
明芙悄悄打開窗子,伸着小腦袋,看着沈縱的身影慢慢走遠,心跳撲通撲通的。
沈縱離開小漁村,便吩咐自己的手下,讓其加派人手捉拿逃竄在外的匪寇。
早前朝廷雖派兵剿了那群匪寇的老窩,然而那群匪寇的頭子“張大刀”仍然流竄在外。
這個張大刀也算是個“傳奇人物”。當年護國侯帶兵剿匪,有個匪寇頭目死裡逃生,這個匪寇頭目便是張大山。張大山死裡逃生,蟄伏幾年後,重出江湖,占山為王,自稱“勇義會”。
這次朝廷再次出兵剿匪,明明制定了周全的計劃定能擒住他,誰知還是讓這張大山跑了。
賊頭不死隐患重重。無論是為了越州百姓還是為了明芙,都應盡快解決此事。
想到張大刀,沈縱臉色沉了沉,在心中将此事來來回回盤算了幾遍,提筆寫下一封密函,喚來了他的心腹手下,交代其将這封密函送去京城給沈煜。
夜深,明芙躺在床上睜着眼。
“咚咚”有人敲了敲明芙房間的窗子。明芙起身穿上鞋子,噔噔地走到窗前打開窗子。
沈縱捧着碗酸棗出現在窗外。
明芙微愣:“你怎麼來了?”
沈縱把酸棗遞給明芙:“你這幾日總是吐,我給你帶了止吐的酸棗。”
明芙擡頭看着沈縱,沈縱對她的事了如指掌,怕是一直在暗中看着她。
“謝謝你的酸棗。”明芙接過酸棗,轉過身,“好晚了,我要睡了,你快些回去吧。”
沈縱溫聲道:“嗯,早些休息。”
“砰”地一聲,明芙把窗子關上。
明芙關上窗,抓起酸棗咬了一口,酸澀在心間蔓延。想起白天沈縱護着自己的樣子,明芙忽然放下酸棗,沖到窗前打開窗子。
果然沈縱沒離開,一直守在窗外。
沈縱愣了愣,看向明芙:“怎麼了,阿芙?”
明芙咬着唇小聲問:“你怎麼還不走?”
“你在這,我不走。”沈縱回道。
明芙稍稍放大聲音,眼睛微微發紅:“你是粘人精嗎?怎麼趕也趕不走!”
沈縱:“很粘。”
明芙微微擡頭對上沈縱的眼睛,想起成親三年沈縱每日埋頭公務,從來沒注意到送到他書房的點心是她做的,他的寝衣是她縫的,外出時行李裡放的小香包是她塞的。
明芙的眼裡滿是委屈:“成親三年你都不粘,和離了你就粘了?”
沈縱默了許久,什麼都沒解釋,隻說了句:“我不好。”
“大混蛋!”明芙紅着眼,伸出拳頭砸了砸沈縱的肩頭。
沈縱吃痛“嘶”了聲。
明芙鼓起腮幫子,癟着嘴道:“我都還沒有用力氣呢!有那麼疼嘛?”
沈縱這個大混蛋一定是想裝可憐博同情。這招他用過好多次了,這次她才不要上當。
誰知沈縱隻淡笑了聲,道:“不疼。”
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今日明芙對着他的時候,臉上表情再也不是平淡疏離的了,她會朝他發脾氣了。
明芙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些什麼,看着沈縱手上的擦傷,皺着眉問:“白日你護我的時候,身子撞到了肩背,是不是傷得很重?”
沈縱:“沒。”
沈縱沒事的時候拼命裝樣子博同情,真出了事卻瞞着不肯告訴她。明芙有些生氣,直直盯着沈縱:“我不信,你解開衣服給我看。”
沈縱回避她的眼神:“這不好吧。”
明芙叉着腰奶兇奶兇道地:“又不是沒看過,你還怕羞嗎?”
“那、那好吧。”妻命難違,沈縱咽了咽口水,慢慢伸手解開上衣。
第44章
上衣緩緩滑落, 月光映照在沈縱肩頭,明芙還未來得及細看,忽然張三娘的怒吼從不遠處響起。
“登徒子!在我家門口偷偷摸摸了幾日, 我可總算逮到你了!”
緊接着張三娘拿起一盆帶着鹵水的臭豆腐朝沈縱潑去。
明芙來不及阻止,“嘩”地一聲,沈縱全身上下沾滿了鹵臭豆腐的汁水, 頭發上衣服上挂滿了臭豆腐,那味道仿佛是洗腳水混合着牛糞,簡直……
沈縱愛幹淨整潔, 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香噴噴的。連洗澡用的池水裡頭都加了香料。
放眼他這一生,還從未有過如此狼狽, 如此臭氣熏天的時刻。而且還是在心愛之人眼前變得如此臭不可聞。
沈縱頓時心死如灰。
張三娘指着沈縱鼻子罵道:“敢到我家來偷姑娘, 還當着姑娘的面解了衣衫, 看我不拿臭豆腐潑你。老娘年輕時打架就沒輸過。”
“我家的臭豆腐,方圓十裡第一臭, 專治你這種臭男人。”
“阿芙莫怕,有你張嬸在。”張三娘安慰明芙, “我拿繩子把他綁起來,等明日一早就送這登徒子去見官!”
張三娘說着便要拿繩子去綁沈縱,明芙忙上前護住沈縱:“張嬸你誤會了。”
張三娘:“誤會?這還能有誤會?我親眼看見他當着你的面解開了上衣。”
明芙漲紅了臉, 難為情地小聲道:“是我讓他解的。”
張三娘:???
臭豆腐的鹵水進了沈縱眼睛,弄得他一雙眼睛火辣辣地怎麼也睜不開。白日肩膀又受了傷,他的手用不上大勁。裝臭豆腐的大木盆砸得他的腳破了皮, 沈縱一時倒地不起。
“他是我夫君。”明芙伸手将沈縱扶了起來,護在身旁,“唔……從前的。”
明芙将白日發生的事和張三娘解釋了一番,張三娘才知錯怪了人。
張三娘和沈縱緻了歉, 忙燒了熱水,讓沈縱洗幹淨。
沈縱委委屈屈地對明芙道:“眼睛睜不開,手腳也不友善,自己清洗不了。”
明芙小臉一紅,她知道沈縱這是要讓她幫他洗的意思。
雖然……唔……給和離了的夫君洗身子不太好,但是他真的好可憐好無辜,在這裡也隻有她能幫他了。
明芙羞羞地點頭答應。
沈縱頓時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明芙先用擰幹的熱帕子幫沈縱擦掉眼睛上的鹵水,然後伸手一點一點解開沈縱的上衣。
上衣解開後,明芙看到了方才她來不及細看的傷。
沈縱的肩頭和背上有一大塊青紫的淤青。明芙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幫沈縱擦洗,看着沈縱的傷口,心裡酸酸的。
待幫沈縱擦洗完,明芙去張三娘處拿了治外傷用的金瘡藥,還借了件張三娘死去老伴從前穿的衣服暫且給沈縱換上。
沈縱趴在榻上,明芙坐在一旁替他背上的傷口抹金創藥。
兩人好久未像現在這般同在一張榻上。聞着明芙身上熟悉的奶香味,即使現在全身上下遍體鱗傷,沈縱心裡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想他這輩子離不了明芙了。
明芙替沈縱擦着藥,觸碰到沈縱皮肉之時,腦中再次湧入許多從前未曾有過的畫面。
畫面裡她與沈縱恩愛甜蜜,你侬我侬,形影不離。
這些殘碎的畫面像是從前有過的記憶,又像是夢境,讓人覺得不真實。
臨近年關天氣寒冷,外頭不知何時起下起了小雪,屋裡頭燃着的炭火劈啪作響。
明芙想得出神,忘了自己正在給沈縱上藥,手不經意間用力了些,沈縱“嘶”了聲。
明芙回神:“抱歉,太用力了。”
沈縱:“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明芙抿了抿唇,試探着對他道:“最近總是會想起一些奇怪的事。”
沈縱:“想起什麼?”
“斷斷續續的想起一些。”明芙頓了頓道,“比如你和我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你似乎每日都要擁我入眠,會帶我愛吃的東西給我,教我識字和騎馬。我們一起打獵,一起逛燈會。你還對我做了很多從前你絕不會做的羞恥之事。”
沈縱聞言欣喜:“你全都想起來了?”
明芙搖搖頭:“想起一些。”
沈縱想立刻将明芙擁進懷裡,可手臂使不上勁,隻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溫柔道:“沒關系,一點一點都會想起來的。”
明芙問他:“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嗎?”
“嗯。”沈縱道,“都是真的。”
“你所想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們做的事是真的,我喜歡你也是真的。”
明芙擡頭怔怔地擡頭,對上沈縱認真的眼睛。好一會兒,又低下頭,小聲道:“你喜歡的是失憶後忘記了一切會撒嬌愛粘人滿心滿眼都隻有你的明芙,不是現在在你眼前已經忘了怎麼去撒嬌的明芙。”
沈縱:“全天下隻有一個我喜歡的明芙。”
“你若是愛撒嬌,我便學着疼你。你若是怕了,将原本愛撒嬌的自己藏了起來,我便将讓你害怕的一切都鏟除。”
“我會是全天下頂好的男人。”沈縱道,“你的男人。”
屋内炭盆裡的炭噼裡啪啦,明芙的心也跟着砰砰亂跳。明芙忽然覺得臉頰熱得不行,随手推了推床附近的窗戶。
“呼啦”一陣帶雪的冷風吹進屋裡,沈縱忙上前用身子擋住風:“别着涼了。”
沈縱:“你看,你的男人還能為你遮風擋雨。”
沈縱:“你考慮一下吧,你的男人還想娶你。”
後半生我護你,願你天真依舊。
明芙小臉一紅,“哼”了一聲:“你說娶就娶?”她像是那麼好哄的嗎?
因為張三娘家除了雞窩還空着,沒别的空屋子讓沈縱歇息。
明芙隻能留沈縱在房裡睡了一夜地鋪,第二日一早,沈縱有事出門,臨走前站在明芙房間的視窗與明芙道别。
“我去去就回。”
明芙臉上飄起兩朵紅雲:“你把這裡當窩了嗎?”
“你在的地友善是窩。”沈縱道,“想吃些什麼,回來帶給你。”
明芙低頭戳了戳手指,猶豫了好一會兒,小聲開口:“阿芙……唔,那個……我想要……唔……我可不可以要飄香樓的糖年糕。”
沈縱輕輕揉了揉明芙的小腦袋:“阿芙想要的都可以有。”
“那好吧。”明芙朝沈縱揮了揮手,“你快去吧。”
“好。”沈縱輕笑了一聲,轉身離去。阿芙今日朝他笑了還臉紅了,想來讓她重新喚他夫君之日指日可待。
沈縱離開張三娘家,為的是去處理越州匪寇之事。
前幾日他送往京中給沈煜的密函已經有了回信。沈煜派人将能調動越州軍隊的虎符交給了沈縱。
此事機密,隻有叔侄二人知曉。
對于張大山能一次又一次的逃過朝廷追捕一事,沈縱覺得奇怪。朝廷兩次捉捕匪寇時布局的兵力全是精心策劃。
若說張大刀十幾年前逃脫了朝廷的追捕是走了大運。那十幾年後仍能走“大運”從朝廷的追捕中逃脫,那張大山可真真是被天神庇佑的天選之子。
若那張大山真是天選之子,那沈縱無話可說。
可若那張大山不是呢?
若是張大山并未走大運,卻還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從追捕中逃脫。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性,參與兩次捉捕匪寇的人中有内奸。那個人與匪寇官賊勾結,一而再地幫張大山逃脫追捕。
參與過兩次捉捕,且知道捉捕布局的官員不多,沈縱已經有了眉目派人去細查了。
待掌握了線索,便可出兵将其圍剿,一網打盡。
沈縱走後,明芙乖乖呆在屋子裡等他回來。
忽然外頭傳來張三娘“哎呦哎呦”的喊痛聲。明芙趕忙跑去外頭檢視發生了什麼。
原來是因為昨夜下了雪,晨起地上結了冰,張三娘一個不留神踩到冰上,腳一滑摔在了地上。
隻見張三娘在院子裡倒地不起,捂着腰直呼痛。
明芙一吓,趕緊上前扶張三娘。
張三娘一手扶着明芙,一手扶着腰,想站卻站不起來。
明芙忙拉了旁邊的推車過來,用盡全力,伸着小細胳膊将張三娘扶到推車上,把張三娘推進房間,再房裡放到榻上。
明芙關切道:“張嬸,你在榻上好好躺着歇息,我去給你拿傷藥來擦。”
張三娘一聽,皺眉道:“哎呦,那可不成啊,我哪能歇息。今日村口的裡正家裡辦喜事,我還要給村口的裡正家送炸好的臭豆腐過去,如今這臭豆腐都還沒來得及炸呢。”
小漁村的傳統,村裡人成親的喜慶日子,喜宴上必得上一道村裡的特色菜炸臭豆腐。
張三娘家豆腐坊小有名氣,她家出産的臭豆腐臭得獨特,吃着極鮮,是以村裡一般辦喜事用的臭豆腐都是從張三娘家買的。
住村口的裡正是個小氣愛占便宜的人,他隻付給了張三娘兩筐臭豆腐的錢,炸臭豆腐要用好些油,他不想自己多費油錢,便仗着自己芝麻綠豆點大的官,要求張三娘炸好臭豆腐再送貨上門。
可她如今這一摔,把腰摔傷了,别說去送臭豆腐,就是連站都站不起來。
明芙:“張嬸你别急,我替你炸好送過去便是了。”
張三娘忙向明芙道謝:“今日還好有你在,否則你張嬸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失信于人大不了賠幾個錢,可得罪了裡正,那我往後在村裡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明芙幫張三娘擦了藥,然後噔噔噔地跑去廚房炸臭豆腐。
大鍋裡熱油,“呲拉”一聲,臭豆腐進鍋,炸至金黃酥脆,淋上秘制辣醬,聞着臭吃着鮮的臭豆腐便炸制完成。
明芙連着炸了兩大盆臭豆腐,明明是冬日,額頭和鼻尖卻沁出了汗。
明芙剛把炸好的臭豆腐裝好放上小推車,準備去裡正家。張三娘家忽然來了客人。
是李秀才。
李秀才昨日與明芙一别,心中苦悶難忍,徹夜難眠,一直惦記着他的小美人。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他便趕到了張三娘家,打算借着買豆腐的名義,再看一眼他的小美人。
這才剛到門口,便與小美人碰了個正着,真是緣分天注定。
作者有話要說: 李秀才:“緣分天注定!”
沈縱:“我送你去見天。”
第45章
李秀才:“阿芙姑娘你這是要出去?”
“我替張嬸去給村口裡正家送臭豆腐。”明芙道, “你有事找張嬸嗎?她在屋裡。”
明芙說完,不再搭理李秀才轉頭便要走。
正當李秀才想着要如何再引起明芙注意之時,屋裡傳來“噼啪”一陣脆響。
明芙怕張三娘出事, 忙放下小推車跑進屋裡。李秀才也緊跟着明芙進屋。
原來是張三娘口渴得不行,想倒杯水喝,但是行動不便, 水沒倒成卻碰翻了杯子,弄得地上滿是碎瓷。
明芙柔聲責備道:“張嬸你現在行動不便,若是要喝水, 大聲喚我便是,做什麼要自己起來倒?”
張三娘歎道:“我想着這點小事我自己也能行, 不想麻煩你, 誰知自己這麼沒用。哎!”
李秀才見狀, 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能在明芙面前表現的機會。
“阿芙姑娘說得是, 你現在受了腰傷,哪能勉強自己做着做那。最好有人在你身邊照看着才行。”李秀才道, “這樣吧,這炸好的臭豆腐我幫你送去給裡正。阿芙姑娘就留在這裡照顧你。”
張三娘身子不便,這的确是個好主意, 點頭同意:“那便多謝你了。”
“張嬸别客氣,舉手之勞罷了。”李秀才其實懶得幫張三娘,他隻是想在明芙面前表現出他熱心腸的一面。這事雖小, 但也算是幫了明芙一個忙,讓她欠了自己一個小小的人情。
李秀才覺着,自己雪中送炭善解人意,一定在明芙心中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這麼想着, 李秀才喜滋滋推着兩盆炸好的臭豆腐往村口去。
李秀才一路邊推車邊哼着小調,隻覺今日陽光格外明媚。
隻是李秀才的好心情沒維持多久,還沒走到村口便遇到了帶着一食盒糖年糕回來的沈縱。
看見沈縱,李秀才的臉頓時猶如烏雲密布,當即冷冷嘲諷道:“有些人,都和離了還糾纏不休,不像個正人君子,真是令人不恥。”
沈縱臉色未變,隻冷冷的瞥了李秀才一眼。
這一眼讓李秀才莫名有一種壓迫感,仿佛來自上位者的藐視。
李秀才心裡憋着氣,沒好氣道:“看我做什麼,我說的難道不對嗎?還不服氣?我勸你早點死心,芙姑娘你配不上。”
“我配不上?”沈縱冷笑了聲,“難道你配?”
李秀才昂首挺胸:“那是自然。”
“呵。”沈縱終于擡頭給了李秀才一個正眼,“就憑你?”
李秀才氣勢瞬間矮了半截,瞪着眼道:“憑我怎麼不行?我舅舅可是知州,我又有功名在身,家境殷實,長相俊朗,哪點不配。至于你,看你這身裝束像是有錢沒地方花,玩弄風花雪月的生意人,士農工商,我在首你在未,熟強熟弱,一看便知。”
李秀才為壯氣勢,故意把聲音放得很大,引來許多閑來無事閑逛的村民圍觀。
村民邊看戲,邊對兩人指指點點。
沈縱:“你舅舅是汪大松?”
李秀才得意道:“沒錯。是以我勸你識相點。”
“呵。”沈縱未再搭理他。
李秀才覺得自己被無視,心中十分不爽,氣得推車沒推穩,往前歪了歪。
沈縱看了眼推車上的臭豆腐,想起昨日那一身臭味,皺着眉避開。
這個細節被李秀才捕捉到,他心下立刻有了讓沈縱難堪的詭計。
李秀才朝四周圍觀的人群掃了一眼,昂着頭笑道:“你敢當着這麼多鄉親的面跟我比比,誰對阿芙姑娘更真心嗎?”
沈縱不欲理睬李秀才,若是在京城,此人如此大言不慚,想必早已死了一百次了。但他此刻身在越州,暫時不欲暴露身份。
李秀才見沈縱不搭理他,指了指放在推車上的臭豆腐,刻意大聲道:“這兩盆是阿芙姑娘親手做的臭豆腐,誰吃得多就是誰對芙姑娘更真心!怎麼樣?有種就和我比比。”
沈縱從未見過像李秀才這般的傻瓜蛋,不禁想問問當時鄉試的考官,是受了汪大松威脅嗎?這種腦子有問題的人是怎麼考上秀才的?
“怎麼?不敢啊。”李秀才嘲笑,“連心愛的女人做的臭豆腐都不敢吃,你還敢說你對她真心?”
說着李秀才抓起幾塊臭豆腐放進嘴裡嚼了起來,邊嚼邊道:“勞煩鄉親們做個見證,幫我告訴阿芙姑娘一聲,我李某對她一片真心,隻要她願意和我在一起,即使是吃一輩子臭豆腐,我也願意。”
底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鄉親附和道。
“這李秀才有功名在身,竟願意為了一女子,做出這等事,可見其真心。”
“俗話說得好,人生能遇到幾個願意為自己傻的人。”
聽着人群裡的議論聲,李秀才正沾沾自喜,身後卻傳來明芙的聲音。
她說:“你吃十輩子臭豆腐,我也不願意!”
聲音嬌嬌軟軟,語氣卻無比堅定。
“阿、阿芙姑娘,你怎麼來了?”李秀才聽到明芙當衆這麼說,驚得張大了嘴,嘴裡嚼到一半的臭豆腐從嘴裡滑落,心頭仿佛被萬根銀針所刺。
明芙懶得理睬李秀才。
方才她在張三娘家照顧張三娘,鄰居毛嬸急急跑來告訴她們。說是李秀才推着她家的臭豆腐和一個外鄉人吵起來了。
張三娘擔心出事,便讓明芙去看看。
明芙走了沒多遠便看見不遠處圍了一群鄉親,李秀才推着推車和沈縱吵起來了。
她剛走近便聽到李秀才對沈縱說:“這兩盆是芙姑娘親手做的臭豆腐,誰吃得多就是誰對芙姑娘更真心!”
“連心愛的女人做的臭豆腐都不敢吃,你還敢說你對她真心?”
“我李某對她一片真心,隻要她願意和我在一起,即使是吃一輩子臭豆腐,我也願意。”
明芙聽了很氣,她從未與李秀才有過瓜葛,且他說的什麼歪理,真心不真心哪裡是吃幾塊臭豆腐便能看出來的。
分明是想為難沈縱。
她不允許!
明芙從李秀才手裡搶過推車,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縱,微紅着臉小嘴一翹:“還站在這做什麼?快跟我走吧。”
沈縱愣了愣,應了聲“好”,忙提着食盒跟上明芙。
暖陽下,兩個人推着兩盆炸好的臭豆腐走遠了,獨留李秀才一人凄苦地留在當場,暗自悲傷,被人指指點點。
走了一會兒,兩人拐進了一條小巷,沈縱突然停下腳步,喚了明芙一聲:“阿芙。”
“怎麼了?”明芙好奇地看着沈縱。
隻見沈縱從盆裡夾起一塊沾了辣醬的臭豆腐放進嘴裡。
明芙瞪大了眼,懵懵地看着沈縱:“你這是做什麼?”
從不吃辣的沈縱,被辣得幹咳,捂着嘴:“咳、咳咳,心愛的女子做的東西,我敢吃。什麼都敢。”
說着又夾起一塊臭豆腐往嘴裡塞。
沈縱出身于皇室,來越州之前,從未見過像臭豆腐這樣的食物。看起來髒髒的,臭不可聞,令人作嘔。
他喜歡幹淨,昨日他被臭豆腐潑了一身,讓他厭惡極了臭豆腐這種食物。
但……隻要是明芙做的,他願意吃。
喉頭是辣椒灼燒之感,嘴裡是臭豆腐的臭味,沈縱吃得臉都憋紅了。
從前站在雲端的小王爺,這個樣子吃着臭豆腐,明芙心裡微酸,上前阻止:“不要吃了。”
“我不要你做這樣的事。”明芙道。
沈縱見明芙眼角有些水水的,趕忙丢了手裡的臭豆腐,哄道:“不吃了,我聽話,你别哭。”
明芙這才伸手抹掉眼淚。
就在方才,她心裡有個聲音在說,阿芙不忍心。
兩人趕在裡正家喜宴開始前把炸好的臭豆腐送到裡正家中。
裡正家中挂滿了紅綢一片,新郎官正把新娘子從轎子裡背出來。
沈縱:“你還記得嗎?之前你失憶的時候,我們重辦過一次喜宴。”
禮炮噼裡啪啦地響起,明芙腦中閃過類似的片段,大喜的日子,新郎抱着新娘進花轎。新郎是沈縱,新娘是她。
明芙點點頭又搖搖頭。那些片段很模糊,但她心裡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有多開心。
送完臭豆腐回去的路上,兩人結伴同行。
沈縱心情相當不錯,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明芙微微擡頭瞧了沈縱一眼:“你在笑什麼呢?”
沈縱答道:“開心便笑。”開心你今日為我出頭。
沈縱送明芙回到張三娘家,把一直提在手裡的食盒交給明芙:“給,答應阿芙的糖年糕。”
明芙伸手接過,捧在懷裡。
沈縱:“食盒底層加了石灰包,糖年糕應當還是熱的,你試試。”
明芙掀開食盒,盤子裡的糖年糕還冒着熱氣。沈縱用筷子夾了一塊放到明芙嘴邊。
明芙張開小嘴,嗷嗚一口咬掉。甜味在口中彌漫,明芙臉頰一鼓一鼓地咬着糖年糕,聲音黏黏道地:“甜——”
“喜歡嗎?”沈縱問。
明芙點點頭,老老實實答:“喜歡。”
沈縱:“那便好。”
沈縱看了看漸暗的天色,對明芙道:“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明日我再過來,明日你想吃什麼?我再帶給你。”
明芙抿着沾了糖漿的嘴巴,呆呆地問:“明日還有嗎?”
“有。”沈縱,“每日都有。阿芙還想吃什麼點心?”
每日都有?明芙有些高興又有些難過,沈縱說等她安頓好了就走。
沈縱若是走了,往後就沒有人給她帶點心了。
明芙收起小情緒,絞盡腦汁從小腦袋裡把從前想吃卻沒機會吃的小點心都說了出來。
“阿芙想要黃金軟糕、酥炸奶片、梅子糖、白糖脆餅、杏仁小酥餅、蛋黃月餅……”
沈縱沒想到明芙一口氣說了那麼多,不由愣了愣。
明芙糯糯地低下頭:“是阿芙想要的太多了嗎?”
“不多。”沈縱道,“我全記下來了,明日帶來給你。”
“等等。”明芙看了眼最近發胖的小肚子,“明日隻帶黃金軟糕便好,其他的往後每日帶一樣就成。”
哦,沈縱悟了,明芙那是讓他每日都來看她的意思。
他忙答應道:“好。”
明芙捧着食盒,頂着羞得绯紅的臉頰,朝沈縱揮揮手:“那明日見。”說完哒哒地跑進屋裡,在雪地上留下一長串她小腳印。
沈縱站在不遠處,也朝她揮揮手,輕聲說了句:“日日見。”
離開小漁村,沈縱回了暫住的客棧。一回客棧,心腹手下之一曹峰便回來禀報。
之前沈縱讓他查張大刀與越州官員官賊勾結的事,他們通過調查張大刀的身世,發現張大刀與越州知州汪大松是同一個村子裡長大的,且這些日子行迹十分可疑。
隻不過汪大松在越州百姓心中是個好官,為官多年吃住行一直十分樸素,視權利和錢财如糞土,實在不知他為何要與張大刀這樣的悍匪勾結,也暫時還未找到他勾結匪寇的證據。他們會繼續盯着汪大松,看有什麼新線索。
除了匪寇的事,曹峰還向沈縱禀報了另一件事。
曹峰:“王爺之前吩咐屬下去查護國侯棄女一事,終于有了結果。屬下在越州找到了當年護國侯身邊的随從之一馬青。這個人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隻不過他現在行動不便,暫時不友善過來見王爺。”
沈縱:“你告訴我他在何處,我親自去見他便是。”
曹峰在紙上寫下馬青住處的位址遞給沈縱後,便道:“屬下告退。”
卻被沈縱叫住。
曹峰:“王爺還有何事吩咐?”
沈縱面色溫和如暖陽,詢問他:“知道越州哪的黃金軟糕最好吃嗎?”
曹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