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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为了各自的目的勉强凑在一起!装了三年“好”夫妻,她装累了

第21章

  明芙羞答答地“哼”了一声:“阿芙这么爱你,愿不愿意,夫君还不知道吗?”

  “夫君你好有心机,明明知道阿芙愿意的,还故意这么问。肯定是想从阿芙嘴里听到哄你甜言蜜语。”

  沈纵:“……”

  明芙止了哭,带着甜甜的小鼻音:“夫君那么好,阿芙当然愿意,阿芙很愿意,十分愿意,特别愿意。”

  “阿芙什么都愿意。”

  “愿意成为夫君的小影子,与夫君时时刻刻形影不离。愿意变成夫君的寝衣,裹住夫君的身体,暖夫君的身贴夫君的心。”

  “愿与夫君你侬我侬,甜甜蜜蜜,恩爱白头,子孙满堂……”

  “够了。”沈纵忍无可忍堵上了明芙的嘴巴,“别说了。”

  明芙被亲得脸红红的,高兴地翘起小嘴巴,她现在是一个被人狠狠爱着的姑娘了。明芙擦掉泪痕,埋在沈纵怀里蹭了蹭。

  沈纵看出了明芙眼里的馋意:“你把眼泪鼻涕抹我身上,是嫌我的寝衣碍眼,想让我脱是吗?”

  “原来还可以这样。”其实明芙本来只是想与夫君做一点亲密的动作,经提醒后恍然大悟。

  挤出几滴眼泪抹到沈纵身上:“夫君我把你弄脏了,你快不要穿着脏兮兮的寝衣了。”

  沈纵心机沉沉哼笑了几声,解开寝衣。反正这都是明芙要他这么做的,他不是主动的。就算明芙将来恢复记忆了也怪不到他。

  明芙对着沈纵咽了咽口水:“可、可以啃吗?”

  “嗯……”沈纵闭了闭眼,“只许两口。”

  明芙:“十口!”

  沈纵:“……四口。”

  明芙:“十四口!”

  这个讨价还价方向好像不太对,沈纵:“六口,不能再多了。”

  明芙:“十六口,成交!”

  明芙哭累了,啃完趴在沈纵怀里睡着了。她的手紧紧圈着沈纵,像是圈着什么重要的宝物。沈纵久未入眠,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晦暗。

  关于明芙的过去,他全部都要知道。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混|蛋,让她变成了失忆前那副鬼样子。

  还有明芙小腿上的疤,她虽然不说,可沈纵知道她是在意的,没有女孩子看到自己身上有疤会不难过。

  他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疤去掉,哪怕只是消掉一点点也是好的。

  结束围猎回京,沈纵没立即回府,而是进宫找沈煜。

  沈煜躺在书房榻上,刚往嘴里塞了颗葡萄,葡萄核都来不及吐,沈纵便走了进来。他连忙捧起《资治通鉴》,假装认真拜读:“咳咳,□□高皇帝下八年……”

  沈纵冷眼:“别装了。”

  沈煜挠挠头:“嘿嘿嘿嘿,小叔你怎么忽然来了。你这样突袭,搞得侄儿很紧张。”

  沈纵不多话,直奔主题,说出他今日进宫的目的:“白玉活肌膏拿出来。”

  白玉活肌膏产自西域,于美容生肌有奇效,原料极其珍贵,其中有几样原料在当世已经灭迹。这世上统共就只剩三瓶,极为难得,沈煜也是机缘巧合得了一瓶。沈煜一向很听小叔的话,沈纵说要,他便命人去取。

  沈纵拿着取来的白玉活肌膏转身就走,被沈煜死命拉住。

  沈煜摊开手掌:“等一下小叔!你不许走,这东西十分难得,我才刚到手不久,本来是想拿去哄阿棠开心的,你倒好,说拿就拿!朕不管,你不能就这么白拿朕的东西,亲叔侄明算账!给钱!”

  沈纵:“要多少?”

  平日只有他求小叔的份,今日总算轮到小叔求他了。沈煜心里想着要好好敲沈纵一笔,给个一千两差不多,于是朝沈纵比了个一的手势。

  “一万两?”沈纵面色无波,“可以,待会儿派人送过来。”

  说完拿着白玉活肌膏转身就走,留下张着嘴呆愣在原地的沈煜。

  沈煜迷茫了,他比一,是指一千两,不是一万两啊!小叔你给得太多了!

  夜里沐浴完,明芙钻进被窝里。沈纵拿出白玉活肌膏给明芙:“这东西你用用看。”

  明芙眨巴着眼,看着沈纵手上精致的小瓶子:“这是什么?”

  沈纵:“祛疤膏,很灵的,陈年老疤也能祛。”

  明芙之前找过太医,问过自己腿上的疤有没有办法消掉,太医都说没办法完全消掉,就算有药能让疤变淡,此类的药也极其少见,大多珍贵无比,且不说也要花天价,能不能寻到都是个问题。

  明芙问:“夫君这个很贵吧?”

  沈纵:“不贵。”

  明芙将信将疑。

  沈纵:“你不必想那么多,只管试试。”

  明芙“嗷”了声,打开瓶子取出一小块膏药抹到小腿疤上。

  “涂这么一点,怎么看得到效果?”沈纵皱了皱眉,拿过瓶子从瓶子里倒出一大块膏药,厚厚地涂在明芙疤上。

  沈纵:“多用点,若是有用,我再去寻。”

  明芙乖乖点头。

  入了夏,天气逐渐炎热,两人身上的寝衣也越来越薄。沈纵抱着明芙睡的时候,那层薄薄的寝衣就像是没穿似的。室内虽有冰块风轮降温,但夜里无风的时候,仍会觉得热。

  明芙睡着的时候,下意识会踢被子,沈纵每每起来给她盖被子的时候,总能瞥见她脖颈微微沁出香汗。明芙身上总散着股清甜的奶香味,诱人靠近。

  沈纵视线微微向上移去,落在明芙微微张着的嘴唇上,然后亲住她。也不知亲了多久,最后两个人竟然滚做了一团。

第22章

  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反复冲击着沈纵的心,近而立的年纪,此刻方知何为闺房之乐。

  清晨含苞的小芙蓉渗着晨露,诱人采撷。

  内心矛盾煎熬,沈纵终是没忍心采下那朵小芙蓉。

  一番亲热,却又在中途戛然而止。明芙从枕头底下摸出上回在观音庙求的“百子千孙”签,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这签子何时才会灵验。

  深夜,沈纵看着明芙的睡颜暗暗地想,若是当初他与明芙真能像他当初告诉明芙的故事那样,因风筝结缘,彼此互生好感,进而定情成亲便好了。

  想着想着沈纵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和明芙没有和离,还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

  次日一早醒来,明芙还在床上打着小呼噜。沈纵早早起身去仓库里取了木料、灯芯、纸和工具,做起了花灯。

  故事是编的,但编的未必不能变成真的。

  沈纵想亲自为明芙做盏定情花灯。他好些年没做过这些小玩意了,做得慢了些,好几日才做完了灯架,开始给空白的花灯画风筝。

  他记得五年前明芙放的那只风筝是红色的,上面还画着一朵鸢尾花。

  沈纵认认真真地给风筝上色。花灯有四个面,一个面上画了风筝,还有三个面是空白的。

  于是沈纵又在其中一个空白面上画了朵小芙蓉,小芙蓉娇艳欲滴就像明芙一般。

  还剩两个空白面,沈纵抿了抿唇,在小芙蓉旁边那个空白面上画了只粽子。

  或许是私心吧,反正他就想在芙蓉旁边画只粽子。

  画完粽子,还剩下一个空白面,不知该画些什么。沈纵莫名想到了明芙曾画给他的那个红唇。

  他摇了摇头否定,不成不成,决不能在花灯上画这等见不得人的东西。

  思来想去,沈纵还是在最后一个空白面上,画了一张笑脸。

  只望往后的日子,明芙都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做完这些,沈纵还嫌这盏花灯不够精致,又吩咐林管事去找个专门做花灯的工匠,把灯架上的木刺磨平,再用最好的红漆粉饰一番。等粉饰完了再拿给明芙看。

  *

  这几日一堆积压的公务等着沈纵处理,沈纵忙里偷闲回了一趟府里,有件事他要告诉明芙。

  本想着回府能看到明芙的笑脸,结果一回来就看见明芙瘪着小嘴站在门口。

  沈纵赶紧上前:“怎么了?”

  “夫君!”明芙扑进沈纵怀里,小脸皱起,“我们上回捉的兔子都养肥了,可是……可是吃不了了。”

  沈纵望着明芙难过的小脸,对养肥了却吃不了的难过心情感同身受。他摸了摸明芙的头:“怎么吃不了了?”

  明芙:“因为大白它、它今天生了一窝小兔子,成了兔娘亲。小兔子刚出生不能没有阿娘,我不想吃大白了。”

  沈纵:“……那你还可以吃别的兔。”

  明芙摆摆手:“不行!”

  沈纵:“为何?”

  明芙:“因为八只兔,只有大白一只是雌兔子,其余的都是雄兔子。按照小兔子出生的日子推算,大白应该是被我们捉回来以后才有了小兔子的,也就是说,小兔子的爹爹是七只雄兔的其中一只。大白平日跟另外七只雄兔老挨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哪只坏雄兔拱了它。万一我吃的那只刚好是小兔子的亲爹怎么办?”

  “一家人最要紧的是整整齐齐。我不能吃掉小兔子的亲爹留下它们孤儿寡母。”

  明芙坚定:“所以我决定留下它们所有兔命。”

  “……好。”沈纵,“但是,你既然要它们一家人都整整齐齐为什么不把他们都炖了呢?”

  明芙甜笑:“因为这是夫君和阿芙一起抓的兔,阿芙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吃。兔子虽美味,但没有和夫君在一起的回忆美。”

  这么想着,明芙把头埋在沈纵胸前,圈着沈纵的手紧了紧。如果可以,真想和夫君形影不离,可是夫君总是好忙。

  “明芙。”沈纵低头唤她。

  “嗯,夫君。”明芙应道,“阿芙在。”

  沈纵抱着明芙,跟她说:“我要出门一段日子。”

  自围猎回来后,朝廷紧锣密鼓发布了招安令。一个月下来招安令初见成效,有不少匪寇弃暗投明。

  然而仍有不少贼心不死之人死性不改,与其一战,不可避免。

  为此沈纵打算亲自前往驻扎在江南一带的军营视察军情,为之后剿匪做准备。

  沈纵明日便要启程去江南,这一去没有一个月回不来。林管事对自家王爷外出办公习以为常,早早备好了行李。

  明芙却不习惯,这是失忆以来她头一回要和沈纵分开那么久,她恨不得让沈纵把她打包塞进行李里,但是不行。

  林管事很细心,行李一切都准备的很妥当,明芙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最后只在沈纵的行李里头多塞了几个自己缝的驱虫小香包。

  沈纵看着明芙塞进他行李里的小香包,仿佛想起了什么,问明芙道:“这个小香包是?”

  明芙笑笑:“阿芙缝的,江南闷热潮湿,一入夏蚊虫就多,夫君带在身边,能防蚊虫叮咬。”

  沈纵盯着小香包看了又看,打开闻了闻,终于确定这种小香包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从前他外出的时候,行李里也有过这种小香包。小香包里藏着艾叶香料,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这种琐碎的小物件他从未放在心上。他一直以为是林管事为他备的,从未想过明芙会给他准备小香包。

  沈纵心情复杂,明芙……从前那个冷若冰霜的明芙,也往他行李里塞了小香包。

  沈纵一时无言,上前抱着明芙亲了又亲。

  明芙被沈纵抱上了榻,伸出手抓紧沈纵的背,脸涨得发红,气息有些乱。

  “夫君,我今日看过太医了,太医说已经可以了。”

  沈纵手上动作一停,松开明芙。他很清楚明芙说的可以了是指什么,明芙养了几个月身子,身子健朗了许多,一点也不虚了,去院子里一手能抓两只兔。

  终于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身体不适这个借口已经不能再用了。

  明芙捧着沈纵的脸嘬了一口,一脸期待对沈纵说:“太医还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如果今日夫君和阿芙……唔那个的话,怀上小纵纵和小阿芙的机会会比较大。”

  沈纵闭眼,若是如此,那他就更不能碰她了。

  沈纵摸了摸明芙额前碎发,柔声道:“有些晚了,明日还得起早赶路,这事以后再说吧。”

  明芙瞳孔微张,心里一阵一阵地憋闷,她鼓起勇气向夫君投怀送抱从来没有哪次成功过。

  每次都只有她馋而已,她又不是笨蛋,每次都可以被敷衍过去,可是夫君明日的确要起早赶路。

  明芙小脸臊得通红,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眼睛酸酸的,她能感觉到夫君刻意在回避她,心里生起了沈纵的气。

  明芙:“哼!我生气了。”

  沈纵心中暗叹口气,想他堂堂摄政王,一句话就能调动百万雄狮,但是王妃只能看不能吃。挥挥手就能买下一座金山,但是王妃只能看不能吃。

  他又何尝不想呢?可他这么做真的对明芙好吗?

  沈纵只好边抱边轻拍她哄她:“不气。”

  明芙真的很气,她没有原谅沈纵的敷衍,可是想到接下来一个月都看不到沈纵,暂时收起了小脾气,钻进了那个她贪恋的怀抱。

  这笔帐她先存起来,等坏蛋夫君回来以后再算。

 

第23章

  临行当日早晨,沈纵照例入宫交代沈煜,他外出不在这段期间,沈煜要用功勤勉,不可懈怠朝政。

  沈煜拼命点头:“小叔你每回都是那么几句,侄儿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你看你哪次出远门,朕出过乱子?你就放心吧,别总替朕劳心,有空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操心他自己?沈纵觉得他自己没什么可操心的,交代完沈煜,便出发前往江南。

  此次出行沈纵打算走水路直达越州。一行人顺利从渡口登船,船随水路一路向南,途径冀州、鲁州、苏州最后抵达越州,约需五日。

  夜里沈纵独自躺在榻上,听着水声,向窗外望去。

  这几个月他身边总是靠着个软软的人,今日明芙不在,没有人叫他夫君,也没有人撒娇硬往他怀里钻,他心里空落落的,久久无法入眠。

  实在没什么睡意,沈纵起身,打算从箱子里找了几本公文翻看。

  打开箱子入眼就是明芙缝的那几个小香包。沈纵拿起小香包放在鼻尖轻嗅,小香包散着淡淡沁甜的香味,香包背面还用针线简单绣了些图案。

  沈纵抓在手上那只绣了只小粽子。

  他轻笑出声,忽然很想他的小芙蓉,不知今夜他不在,她睡得着吗?

  沈纵不在府里,明芙想着睡着了就不会想念夫君,不会难过,所以早早地便洗洗睡了。

  沈纵在外想她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打着小呼噜睡熟了。

  一行人在船上呆了五日总算抵达越州。江南风光尽收眼底,湖畔停着黑压压一片乌篷船、街边小贩叫卖着扯白糖和定胜糕,四处飘着诱人的甜香。

  这里便是明芙长大的地方。

  沈纵看了眼挂着糖丝的扯白糖,心想明芙一定爱吃。待他回去之时,带些回去给明芙。

  越州知州汪大松和通判李长勇,早早等在渡口等待迎接沈纵一行人。

  接到人时已近黄昏,沈纵暂时在越州知州汪大松府上下榻,等第二日天一亮再去越州军营。

  汪大松出身寒门,做官后行事作风依旧和从前一般朴素。

  今日为招待沈纵一行人,他特意准备了一桌江南特色菜。

  这一桌子菜肴虽然算不上精致华贵,但胜在花了心思,每一道菜都藏着江南风情。

  沈纵夹了块糖莲藕放进嘴里,桂花蜜糖带着糯米的清香席卷唇舌,令人回味。

  就像那晚明芙的吻。

  他忽然很想明芙,想见到他的小芙蓉。

  沈纵不在府里,闲来无事,明芙便去院子里喂鸡。

  明芙走到院子,从美美的豪华鸡窝里,把美美拽了出来,抱进怀里。

  美美是只很势力的鸡,它从山里来到王府,对王府的伙食和待遇感到十分满意。

  于是对每天给它投食的明芙十分顺从。美美很卖力的在明芙怀里“咯叽咯叽”叫了几声,逗她开心。

  明芙捋着美美富有光泽的鸡毛,想起和沈纵一起围猎时的点点滴滴。

  每一桩每一件都那么甜蜜。夫君的笑,夫君的拥抱和夫君的吻都那么美好。

  夫君和她一起吃糖莲藕,教她识字,带她一起打兔子……

  喂完鸡,明芙把美美塞回了鸡窝,从院子里出来,正好碰到林管事提着工匠粉饰完的风筝花灯回府。

  林管事笑着把花灯递到明芙手上:“王爷走前交代了,要把这个交给郡主。”

  小花灯上画了只风筝,红色的,带鸢尾花的。

  是她从前用过的小风筝!

  不止如此,花灯上还画着小芙蓉和小粽子,是她和夫君在一起的意思。

  明芙心里像装了蜜糖一般甜,抱着花灯,忽然很想很想沈纵,想见到他。

  明芙想沈纵想得出神,连后面有人靠近都浑然未觉。

  直到身后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像惊弓的小鸟一般,被吓得回过神。

  明芙对着身后的人道:“阿凝,你怎么来了?”

  沈凝叉着腰:“呆在府里成天对着我养的那群臭男人的脸,我都厌烦了,所以过来逗逗我的小美人。”

  “小美人,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沈凝伸手捏了捏明芙的白嫩嫩的小脸蛋。

  明芙捂着生疼脸蛋,幽怨地看着沈凝:“夫君不在,我想他,想见他。”

  “我可以日日都对着夫君的脸,永远永远都不厌烦。”

  沈凝:“你就真的那么想见他?”

  明芙拼命点头。

  沈凝:“我有办法让你见他,不过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好阿凝是什么办法?”明芙眼里闪着渴望的光,“什么代价都可以!唔……除了出卖身体。”

  沈凝气笑了:“你放心吧,我不好女色。”

  明芙:“那你要什么?”

  “嘿嘿嘿。”沈凝看着明芙,笑容逐渐变得可怕。

  沈凝神神秘秘拉着明芙进房间,说出了她的计划。

  她觉得一直呆在京城闷得慌,想偷溜出去好好玩一玩,明芙可以女扮男装和她一起去越州。

  她在越州军营有个小情郎,等她和明芙到了越州,让她的小情郎安排扮成男人的明芙进军营,等到了军营,明芙就可以看见六皇兄了。

  而她可以在越州好吃好玩逛风景,等明芙和六皇兄腻歪够了,他们再一同回京。

  明芙听完这个计划,皱着细眉问道:“你的小情郎可靠吗?我真的能见到夫君?”

  “那是自然,这个你就放心吧。”沈凝拍胸脯保证,“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明芙咬了咬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坚定地点了点头:“去!”

  沈凝:“那好,你赶紧收拾收拾包袱,换身衣服,我们立马启程。”

  明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问道:“要换什么衣服?”

  沈凝拍了拍明芙的胸脯:“那当然是……”

  男装啊!

  沈凝拉着明芙到她府上换衣服。这不换不知道,一换吓一跳。

  明芙看起来瘦巴巴的,该有的地方却一分不少,六皇兄真是艳福不浅。沈凝整整给她裹了两层束胸才把明芙那地方弄平。

  明芙换上男装后,清逸俊朗。沈凝看着明芙的脸直皱眉。明芙不解:“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沈凝摇摇头,拿起眉笔给明芙画了两条毛毛虫般的粗眉:“没有男人是柳叶细眉的,我帮你画粗点。”

  明芙朝镜子里望去,觉得脸上挂了两条粗眉的自己看起来笨笨的。

  沈凝端详着明芙的脸,未施粉黛,白里透粉,嫩得能掐出水似的,活脱脱一张祸害苍生的小白脸。还是太阴柔了点。

  沈凝想了想,在明芙嘴旁贴了一圈假胡子:“成了,这样子看上去就像男人多了。”

  明芙摸着自己脸上的假胡子,皱着毛毛虫般地粗眉道:“怎么觉得有些丑丑的?”

  沈凝拍了拍明芙的肩膀:“丑不丑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像、男、人!”

  明芙咬咬牙:“那成吧。”为了夫君,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沈凝心虚地抬眼看天。她想帮明芙当然是真的,画成这样更像男人也是真的,但是她把明芙画成粗眉小胡子,还是因为那么点小小的私心。

  毕竟明芙做女人的时候已经比她好看那么一点点了,做男人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再那么好看!

  明芙换好衣服后,两人带上行李包袱出发。路上沈凝看着明芙背着的大包袱,好奇地问:“你都带了些什么?怎么包袱这么大?”

  明芙抱着大包袱红着脸道:“是阿芙的宝贝,没有它就睡不着。”

  两人临近黄昏才到了渡口上了船。在船上简单用了些干粮,两人便各自回船厢休息。

  明芙从大包袱里拿出残留着沈纵气息的大枕头,抱在怀里,听着外头规律的水声,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很快她就能见到夫君了。等见到夫君,她一定要……一定要狠狠地扑上去……亲他……

第24章

  五日的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明芙的等待和期盼下,船终于抵达越州渡口。熟悉的吴侬软语在耳畔响起,明芙恍如一梦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时候她还是个住在破庙靠着给人做小工为生的孤儿。

  沈凝到了越州异常兴奋,到处都是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下了越州渡口,沈凝朝人群中不停张望。前几日她就给她的小情郎去了信,说了她会带着她的好友一起到越州玩的事。

  不久一个身穿青色无袖长衫的壮汉朝她们走来。壮汉五官笔挺,面容俊朗,单看他一张脸算的上是位俊朗俏公子。只是他肤色偏黑,手上长满了拉弓耍刀留下的茧子,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粗糙。

  壮汉走到沈凝身边,恭恭敬敬屈膝道:“下官恭迎大长公主。”

  “嘘——”沈凝伸手拉起壮汉,比了个手势让他噤声,“小点声,这次我们是偷溜出来的,可不能被发现了。还有我都说了几遍了,你该叫我什么?”

  壮汉微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略显羞涩地低头,有些结巴道:“下、下官不敢……”

  来越州的路上,明芙已经听沈凝讲过她和这位壮汉小情郎的情史了。她这位小情郎名叫赵蒋,原本也是江南书香世家出身,只因他年幼时,家人得罪了贪官。家中年幼|男丁全数发配充军。

  赵蒋起初被发配去了京郊军营,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沈凝看上了。沈凝告诉赵蒋,如果他肯进大长公主府做她的面首,她就会替他全家申冤,并且给允他一生平步青云。

  条件开得很诱人,但是赵蒋毫不犹豫拒绝了沈凝。十分有骨气地告诉沈凝他不会用出卖自己的方式来为家人申冤,也不需要她给的荣华富贵。

  既然赵蒋不想当她的面首,沈凝也不勉强。不过还是路见不平顺便帮赵蒋全家申了冤平了凡。

  赵蒋得知沈凝替他全家申了冤,跑去找沈凝,非要报恩。沈凝便道:“我只对你的身子感兴趣,你又不肯进我公主府当我的面首,拿什么来报答我?”

  赵蒋憋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很久才道:“可以做别的。”

  沈凝明艳的眸子盯着赵蒋,娇笑:“那小哥哥就做阿凝的小情郎吧。”

  沈凝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赵蒋点头答应了。于是她便和赵蒋两人出去逛了几次花灯会。不过沈凝天生多情,出去玩过几次便厌了,把赵蒋抛诸脑后。

  后来赵蒋去了越州军营,他们便不常联系了。只是赵蒋逢年过节还会给沈凝寄一大堆越州土产,隔个几月就会给沈凝写信汇报近况。

  赵蒋在越州军营很努力,去年年底已经升官做了副将。

  此时此刻,明芙抬头看了眼赵蒋,发现赵蒋也在看她。赵蒋的眼神实在不算友好,明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沈凝完全没注意,拉着明芙的手给赵蒋介绍:“这位是我好兄弟,他叫……富大明,他吧……从小有个参军梦,可惜身子骨弱一直没去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他在军营待个几天体验体验,也好圆了他这个梦。你看成吗?”

  沈凝开口,赵蒋没有不同意的,当下便点了头:“可以。”

  沈凝拍了拍明芙的肩:“明……不,富大明这几日你便跟着赵蒋好好混。我呢就住在越州城最贵的酒楼里,你若是有事,到那里来找我就成。”

  明芙点了点头,送别了沈凝。

  沈凝走后,气氛立马骤变。赵蒋看明芙的眼神仿佛要将明芙生吞活剥了似的。明芙分明从他的眼神读出了一个“醋”字。

  她现在扮成了男人,还一直跟在沈凝身边,所以被赵蒋当成了情敌。

  赵蒋对着明芙凶巴巴道:“富大明是吗?”

  明芙瑟瑟发抖:“是。”

  赵蒋吼了声:“跟我走。”

  明芙莫名其妙被凶了,觉得有些害怕和委屈,眼眶潮了起来,哽咽地应道:“好。”

  赵蒋:“大男人嘤嘤嘤哭什么?不许哭,在哭就拿你当箭靶子!”

  明芙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已经到眼角的眼泪被活活憋了回去。

  呜呜呜呜,夫君在哪里?快来救阿芙。

  赵蒋实在想不通沈凝到底看上了富大明什么。

  这个富大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天只会嘤嘤嘤,没有半点男子气概。有什么好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富大明长得比他白比他嫩吗?

  心里虽不怎么喜欢这个富大明,但沈凝交代的事赵蒋一点也不敢耽误。他带着明芙回了越州军营。

  到了越州军营,赵蒋立刻面临了一个难题。就富大明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拿不拿得动刀还是个问题。他该把这个富大明安排到哪去?

  赵蒋想起沈凝说过,参军是富大明从小的梦,想来他应该心里早有打算,于是瞪了一眼明芙:“富大明,你来军营想干些什么?”

  “我要找夫……”明芙顿了顿,改口道,“我、我不知道。”

  赵蒋莫名其妙:“你都不知道来军营干什么,为什么要来军营?”

  明芙抿着嘴不说话。

  赵蒋叹了口气:“行了,我看你也耍不了大刀。不然去厨营烧火洗碗吧。”

  若是去厨营烧火洗碗,整天呆在营帐附近干活,根本没机会见到夫君。

  明芙皱眉:“我能去别的地方吗?”

  赵蒋把佩在自己身侧的大刀递向明芙:“可以,如果你能拿得动这把刀的话,我就调你去前线阵营。”

  去了前线阵营,一定能够看到夫君。明芙看着眼前有她半人高的大刀,咬了咬牙,朝赵蒋伸出手。

  “砰”……

  那把刀实在太重了,明芙捧不动,还差点被刀砸了脚。

  没办法,明芙只好认命地去了厨营。不管怎样,现在她已经离夫君很近了,一定有机会能见到夫君的。

  给富大明分配给了厨营,赵蒋又把富大明带到了军营的大通铺,道:“这个营帐还剩一个铺位,你晚上就和兄弟们一起打地铺。”

  明芙拼命摇头,她哪能和一群男人一起打地铺?她是有夫君的女人!

  明芙坚决拒绝:“我不要!”

  赵蒋怒道:“哼,真娇气。全军营就剩那么个床铺,你不爱睡营帐里面,就每晚都躺外面喂蚊子吧!”

  明芙:“那,我可以去摄政王的营帐外面喂蚊子吗?”

  “你做梦!”赵蒋道,“摄政王不是一般人能靠近的,你给我老实点。”

  明芙低垂着头,失落地应了声:“好。”

  明芙做好了睡在营帐外面喂蚊子的觉悟,不过赵蒋刀子嘴豆腐心,说着要让她喂蚊子,结果还是把自己住的有单独床铺的营帐让出来给了明芙。自己去睡了大通铺。

  于是在明芙心里,赵蒋的脑门上多了好人两个字。

  其实赵蒋本不想同情富大明的,但是他实在是怕富大明这个小白脸到沈凝那里告状,破坏他在沈凝心里的美好形象。

  沈凝好不容易来一趟越州,他不想让沈凝不高兴。

  安排好一切,明芙正式到厨营帮忙。她一个刚进厨营的小兵分到的都是脏活累活。每天光洗碗就要洗几百只。

  明芙从前吃惯了苦,这点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麻利地做着自己的活,想着等把活干完了,就有机会出去溜达溜达,说不定能碰上夫君。

  明芙刷着碗,管军中杂务的刘副将正在厨营巡视,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兵,急匆匆地找到刘副将:“不好了,负责洒扫的老王摔了一跤,干不了活了。摄政王今日要巡视校场,校场还没来得及清扫,赵副将让您安排几个人过去帮忙。”

  闻言,明芙立马跳了起来:“我!我去帮忙。”

  刘副将愣了愣,他还从未见过抢着要去干粗活的兵。而且这人怎么那么眼生,是新来的?

  刘副将问:“你叫什么来着?”

  明芙压着嗓子粗声回答:“我叫……唔,富大明。”

  刘副将点点头:“富大明是吧?成,那就你去帮忙。”

  明芙裂开嘴笑:“好——”

  明芙拿着大扫帚,和其他负责洒扫的人一起,哼哧哼哧地清扫完校场。清扫完后不准在校场逗留,没有看到沈纵的明芙只好失落地离开。

  走了没多远,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摄、摄政王来了。”

  明芙怔怔地回头,一股巨大的喜悦在心头翻滚。她看见沈纵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大批穿盔甲的士兵,气势逼人地朝校场走去。

  夫君好像瘦了一些,可是还是天下第一好看。

  明芙很想马上丢掉扫帚,奔进沈纵怀里,但是她咬着牙生生忍住了。

  夫君在忙大事,她不可以打扰夫君。

  明芙举起衣袖擦掉眼角渗出的水花,她真的好想夫君,见了一面以后就更想了。

  同行的士兵看见明芙哭了,笑着打趣:“哟,富大明你怎么哭了?别是嫌干活累,被累哭了吧?哈哈哈哈哈,真没用。”

  明芙憋起眼泪,气鼓鼓回道:“才没有!我、我只是眼里进了沙子。”

  回到厨营,明芙继续洗碗,等把碗洗完已是夜里。明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准备收工,有个士兵跑进来吼道:“摄政王要茶水,赶紧烧一壶送过去。”

  厨营负责烧水的老曹小声埋怨:“都深更半夜了还喝茶?摄政王这样的矜贵人能喝我们这种粗茶吗?都要收工了还搞事,真麻烦!”

  机会来了!

  明芙闻言立马自告奋勇:“老曹你今日辛苦了,先下工休息吧,我替你煮茶送过去。”

  “那怎么成。”老曹连连摆手,“这本来就是我的活,你也累了一天,好不容易下工,哪能麻烦你。”

  明芙捏紧拳头,举了举胳膊:“没关系男子汉有的是力气,放着我来!”

  

第25章

  老曹看了看明芙的细胳膊细腿,嘴角抽一抽,架不住明芙热情似火,只好同意:“那、那就拜托你了,摄政王在东边第九个营帐。”

  “交给我!”明芙认认真真煮起了茶。

  煮完茶,开开心心跑去了沈纵的营帐。明芙来到沈纵的营帐前,营帐内灯火通明,沈纵还在看公文。

  明芙捧着煮好的茶,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烛光给沈纵清冷的侧脸渡上一层暖光,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多日不曾靠近,站在沈纵身侧的明芙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酸涩,很想问他:夫君有没有想阿芙?

  只是喉咙酸得紧,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纵忙于公务,未抬头看来人,只道:“把茶水放下,你下去吧。”

  明芙心里暗骂了一句“坏夫君”,咬了咬唇,正要开口喊他,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兵进来禀报:“报王爷,关于越州匪患一事,秦将军想劳您现在去他的营帐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您过目。”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沈纵应声,起身朝营帐外走去,擦过明芙的肩膀,消失在营帐外的夜幕中。

  明芙愣愣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子,苦笑了一下,她现在是富大明了,夫君那么忙哪会注意到她。

  说不定都没有想过阿芙。

  守在沈纵营帐外的士兵见明芙还愣在那里,不耐烦道:“喂,那边那个瘦胡子,送完茶就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明芙回过神,转身出了沈纵的营帐,回到赵蒋的营帐,脱鞋上铺休息。

  她想了又想,决定明日去找沈凝,告诉她自己决定回京了。军营重地都是男子,她一直呆着也不方便。

  她已经见过夫君了,夫君很忙,大约很难有时间理她。

  第二日明芙背上整理好的包袱去找赵蒋,说明了自己要离开军营之事,并且感谢了他多日来对自己的照顾。

  赵蒋知道她要走,真心实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富大明,你终于要走了。说实话,你不适合军营,答应我以后别做参军梦了,好吗?”

  明芙点了点头。

  “走吧,我带你出军营。”林蒋带着明芙往军营外走,明芙低头跟着。

  两人路过校场,校场中央人声鼎沸,明芙问了句:“那边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赵蒋:“哦,是秦将军在和摄政王切磋武艺。”

  明芙踮起脚伸着头向校场方向张望:“我想去看看再走。”

  赵蒋想着富大明只是去看看也不会有事,便同意了。

  明芙跑到校场,闷头挤到人群前面。

  沈纵与秦将军起初难分胜负,但秦将军毕竟年近七旬,比不得沈纵年轻力壮,很快便显得有些体力不支。再加上沈纵剑法精湛,师出名门,挥洒自如,不过几十招便占得上风。

  沈纵一挥手,一抬眸,每一个动作落在明芙眼里都无比英俊好看,闪闪发光。

  明芙看呆了,她从未看夫君舞过剑,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觉得自己又在夫君身上发现了新宝藏。

  一场切磋点到即止,秦将军抱拳道:“摄政王年轻有为,剑法出色,老夫佩服。”

  沈纵谦虚地回了秦将军几句,并夸赞他宝刀未老。

  底下一群围观的士兵,纷纷欢呼鼓掌。

  在士兵的欢呼鼓掌声中,有那么一个突兀的声音,拼命喊着:“摄政王英武不凡。”

  “摄政王的剑法天下最棒。”

  ……

  底下士兵面面相觑,这到底是谁啊?太监嗓叫得如此难听,还敢叫那么响?

  明芙才没有在乎那么多,她只知道她的夫君这么棒,怎么能没有人为他喝彩!

  她就是夫君最强大的后盾,最坚定的支持者。

  很快所有人便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纷纷抬眼向明芙望去。明芙一脸专注望着沈纵,完全没注意到别人的眼神,继续喊:“摄政王世上最……唔唔……”

  赵蒋气得不行,一把捂住明芙的嘴:“别喊了,丢死人了,你看看大家的眼神,注意一下场合好不好?我听说摄政王为人低调正直,平生最讨厌不分场合拍他马屁的人。你悠着点,别叫了,千万不要得罪他,给自己留条小命吧。”

  明芙回过神,失落地低头转身。

  现在她是普通人富大明,不是摄政王妃明芙,连想大声夸赞夫君都是不被允许的。

  然而赵蒋说这话时已经迟了,沈纵的眼神已经杀了过来。

  赵蒋:“完了完了……”要是这个富大明出了事,他可怎么向阿凝交代?

  赵蒋忙扯着明芙的衣服往外走,试图逃离校场,可惜已经晚了。

  身后传来沈纵低沉的嗓音:“你,转过头来。”

  赵蒋没法子,只好带着明芙转过身。

  明芙低垂着头,紧拽着手里的包袱,心砰砰地跳。

  赵蒋忙替明芙求饶:“王爷恕罪,他是新来的,只是单纯仰慕您,没别的意思,望您海涵,饶了他吧。”

  沈纵沉声对明芙道:“抬头。”

  明芙缓缓抬起头对上沈纵的眼睛。

  沈纵盯着眼前的人,起初有一丝愕然,紧接着面沉如水,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

  明芙眼眶红红的,紧咬着唇。眼里有重逢的欢喜也有无法和沈纵相认的酸涩。

  赵蒋还欲求情,却听沈纵指着明芙道:“你,跟我来。”

  明芙让赵蒋放心,告诉赵蒋她不会有事。然后跟着沈纵朝营帐走去。

  赵蒋哪放心的了,急急忙忙就出了军营,跑去醉仙楼找沈凝。沈凝是摄政王的亲妹妹,这里也只有她能救富大明了。

  沈凝正躺在醉仙楼的贵妃榻上睡懒觉,被赵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待听赵蒋把事情说清楚,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怎么了,就这?你放心吧,富大明她死不了。”

  “不仅死不了,没准今晚还能多条人命出来。”

  “啊?”赵蒋懵了,迷茫了,完全听不懂了。什么叫多条人命出来?

  明芙乖乖跟着沈纵来到他的营帐,一路上沈纵一言不发。

  明芙憋着嘴,心里闷闷的,夫君看到她好像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在气她太粘人,不肯在家好好呆着,非要跑出来找他?还把自己打扮得那么丑。

  进了营帐,四下无人,只剩他们两个人,明芙胆子大了起来,抬头唤沈纵:“夫……唔唔……”

  夫君的君字还没说出口,明芙的唇就被沈纵堵上了。

  对方来势汹汹,明芙毫无准备,被亲了个措手不及,两只手伸在半空中胡乱舞着。挣扎片刻,用尽力气把沈纵推开。

  喘了口气,捂住小嘴:“胡子扎人,不要……唔唔……亲我……唔唔唔。”

  “不管。”沈纵低头噙住她,边亲边哄,“听话,张嘴。”

  明芙乖巧地回应沈纵,她忽然发觉夫君才没有不想她。

  夫君分明很想很想她,想得很厉害。抱着她从墙上亲到书桌上,又从书桌亲到了榻上。

  公文奏折散了一地,榻上的毯子被挤得皱成一团,他还不肯停。

  直到外头有人有急事喊沈纵,沈纵才堪堪停下。他抚了抚明芙泛红的小脸,道:“在这等我。”

第26章

  明芙之前所有的委屈都被亲没了,她听话地点点头。

  沈纵在他额头啄了口,起身出了营帐。

  明芙抱着膝盖坐在榻上,想起方才夫君的样子,脸不由红了起来,抓起毯子把自己裹在里面。

  夫君也太凶猛了……把她脸上粘着的胡子都亲掉了。

  赵蒋回到军营,问了一圈,听说富大明还没从摄政王营帐出来,急匆匆赶了过去。

  刚到营帐外边,就听见守营帐的士兵在那里窃窃私语。

  “喂,你方才听到里头那动静了吗?”

  “听到了,动静那么大,哪能听不到。”

  “这富大明别是在里面跟摄政王那什么了吧?”

  “我看是,方才摄政王从里面出来时那副神清气爽吃饱喝足的样子,像极了我刚从我家婆娘身上下来的样子。”

  “啊……可这富大明是个男的,我听说摄政王乃是君子,和王妃又是琴瑟和鸣的好夫妻。怎么会……”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是看上去体体面面的。可那都是表面,谁知道背地里藏了哪些阴私。其实我一直觉得摄政王奇奇怪怪的。你看这京城的大官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后院美人扎堆。就连大长公主府里都养了好些面首。就只有这摄政王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说不定是人家夫妇感情好呢。”

  “我看未必,摄政王成亲多年都未有子嗣,你说他们夫妻俩感情能好到哪去?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

  “摄政王他……可能有断袖之癖。他娶妻不过是想掩盖自己的丑闻,那摄政王妃不过是个摆设。”

  “那、那富大明怎么办?”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没看到富大明方才在校场喊得多起劲吗?那富大明进营帐的时候也没有不情愿的意思,没准人家现在正偷着乐呢。”

  赵蒋再也听不下去了,怒声打断:“你们是嫌自己命大是吗?少嘴碎!”

  那两个窃窃私语的士兵抬头看到赵蒋,连忙噤声。

  赵蒋朝营帐里喊:“富大明我知道你一个人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明芙听见外面赵蒋在叫她,贴上假胡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拉平皱巴巴的衣领,出去见赵蒋。

  赵蒋把明芙领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扭捏地问道:“富大明,你是不是跟摄政王……”

  明芙红着脸咬了咬刚被沈纵亲红肿的唇,羞羞地低下了头,一副默认的样子。

  赵蒋见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忍无可忍道:“你是阿凝的朋友,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越陷越深,当今世人苛刻,摄政王有权有势,你们这种关系到最后伤心的还是你。你知不知道,摄政王他有家世,而且和王妃很恩爱。你们搞在一起,他王妃知道吗?”

  明芙红着脸甜笑:“王妃知道,王妃她很开心。”

  赵蒋面露震惊之色,心中暗叹京城权贵私下男女关系之复杂,久久无语。

  明芙:“没别的事,我回去等王爷了。”

  赵蒋看着明芙蹦蹦跳跳跑进摄政王营帐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唉,真是为爱执迷不悟的傻汉子,但愿他别伤心后悔。

  明芙回到营帐里,看见沈纵书案边角上挂着几只她缝的小香囊,心里甜滋滋的。

  一直到夜幕时分,沈纵才回到营帐。

  沈纵一进营帐就被人扑了个满怀,怀中满是温软,鼻尖萦绕着明芙淡淡的甜香,熟悉地感觉令沈纵莫名觉得安心。

  他就这么抱着明芙,过了很久才不舍地松开手,摸了摸明芙的脑袋,无奈道:“明芙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折子没看。”

  明芙:“那阿芙陪你一起看,看完了一起休息。”

  沈纵笑了笑:“好。”

  明芙搬了张小椅子挨着沈纵坐到书案旁,卷起袖子帮沈纵研墨。红袖添香,耳鬓厮磨。沈纵觉着今日的墨用着格外舒心。

  研完墨明芙轻轻靠在沈纵后背依偎着他:“夫君,阿芙好想你。”

  沈纵默了半晌,抿了抿唇,轻声回了句:“我亦然。”

  一日不见,思之若狂。

  过了一个时辰,沈纵才将书案上的折子都批阅完毕。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明芙笑了笑:“等久了吧?走,一起去休息。”

  明芙摇摇头:“才不久,阿芙可以永永远远都守在夫君身边。”

  沈纵亲了亲她的小鼻子,打横抱起明芙向床榻走去。

  夏夜蝉鸣声阵阵,两人躺在一张榻上。

  明芙把头埋进沈纵怀里,娇娇软软地喊他:“夫君。”

  沈纵把她扣在怀里:“还没问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扮成这副模样?”

  明芙:“阿凝托了她的小情郎把我送进军营的。女子进军营不大方便,阿凝帮我扮成了男子。”

  沈纵叹了口气,他就知道男扮女装混进军营这种馊主意,明芙一定想不出来。只有他这个满脑袋都是花花肠子的混账妹妹才想得出来。

  不过也亏得她,把他的小芙蓉带到了他身边。

  沈纵近日事务繁忙,不仅要视察越州军营,还要审阅从京城加急送过来的文书。他疲惫地躺在榻上,越是疲惫越是无法入眠。

  明芙躺在他身边,小手圈住他的腰:“夫君辛苦。”

  沈纵笑笑摇了摇头,比起从前兄长未继位时勾心斗角的日子,现在的日子对他来讲已是无比轻松。

  明芙伸手将沈纵的手握在手心:“夫君,阿芙哼小曲给你听。”

  沈纵闭上眼睛:“好。”

  明芙在他耳边,轻声哼着温柔的越州小调。沈纵听着听着心渐渐放松下来。

  明芙很喜欢这首小调,很多年前越州发了时疫,她染了病,被官府的人圈在一个封闭的大房子里。

  大房子里都是染了时疫的病人,他们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挣扎哭喊着要出去。可是没人理睬他们,他们就像被这世间抛弃的人,只能自生自灭。

  明芙发着高烧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发颤,本来就是流浪的小孩,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不是因为坚强而是迫不得已。

  她好像也没那么怕死,活着是孤独,死了也没人会为她掉一滴泪。身旁的小男孩已经奄奄一息,小男孩躺在他母亲的怀里,紧紧拽着他母亲的衣领,问母亲什么时候能出去。

  男孩的母亲抱着男孩,笑着哄他很快就能出去了,可是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小男孩闭上了眼睛,他的母亲为他哼起了这首曲子,仿佛在告诉自己的孩子,什么都不要怕安心睡吧。

  这首曲子很温柔,明芙在一旁听着听着慢慢闭上了眼,她做了个很美很美的梦,梦见她的爹娘抱着她逛大街,爹娘很疼她带她去吃了醉仙楼最贵最有名的烤油鸡,还有她最喜欢的糖莲藕和菱角。

  一觉醒来,明芙出了一身汗,她的时疫竟然自愈了。那对母子也平安无事。

  那首小调太温暖太美好,是她幼时在绝境中最美好的记忆。时隔多年明芙依然记得这首小调的音律。

  她哼给夫君听,希望夫君能疲惫尽消,做个美梦。

  明芙哼完曲子,趴在沈纵怀里,心里藏着满满的爱意。这世上有夫君这样关心她疼她宠她的人在,真好!

  沈纵听着小调,头晕乎乎的,揉了揉明芙的软发:“明芙,想吃糖莲藕吗?”

  明芙:“想——”

  沈纵意识涣散,撑着眼皮笑笑:“明日……明日就带你去吃……”

  “好。”明芙应了声,觉察到沈纵声音有些不对,抬头看他。

  沈纵嘴唇泛白,额前溢出细汗,明芙心里一慌:“夫君?”

  沈纵闭着眼没回应,明芙摸了摸他额头,慌了。

  夫君的额头烫得厉害。

  明芙立刻起身穿好衣服,跑去把军医请了过来。军医一听说摄政王身体不适,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忙跟着明芙去了沈纵营帐。

  军医替沈纵把着脉,眉头拧得紧紧的,神色变得极为慌张。军医撩起沈纵袖子一看,大惊失色。

  明芙急问:“怎么样?”

  军医沉默不语,嘴唇颤抖。

  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秦将军和众副将得知摄政王身体有碍,特来问候。

  军医终于颤声开口:“叫他们都别进来!王爷,王爷这是得了痘疫,要传染要死人的。”

  “快、快叫人把这营帐封起来,谁也不许进来。另外即刻让人排查军营全体,找出痘疫源头。再让人准备艾草把整个军营都熏一遍,拿石灰把摄政王碰过的东西都埋了……”

  军医又指了指明芙道:“你快跟我到别的营帐隔离,若是没事,还可保命。”

  “我不走。”明芙道,“我得过痘疫,不会再传染了,我留下照顾他。”

  军医摇头:“随你吧,王爷操劳过度,这病又来势汹汹,怕是难好了。这病也没什么特效药,只能用些止痛解毒的药,是生是死得听天由命。”

  明芙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坐到沈纵榻边,将沈纵的手握在手心。

  沈纵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太累了,累得睁不开眼。

  秦将军将沈纵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写信上报给了京城。摄政王突发重病生死未卜,朝野动荡,沈煜乱了阵脚,把自己关在寝殿谁也不见。

  没人敢上前劝,直到梁皇后提着鸡毛掸子一脚踹开了沈煜寝殿的门。

  “瞧你那窝囊样。”

  沈煜抱着床柱,看着来人:“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阿棠,小叔出事了。这江山没有小叔顶着,该怎么办?”

  梁皇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外面的风雨都是小叔替你挡着,你安逸惯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小叔也有一天会老,会累。这江山迟早要你自己来收拾。”

  “他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是教你遇事畏畏缩缩躲在被子里,还是教你天天偷懒不上朝?”

  沈煜当然记得沈纵是怎么教他的,小叔一直教他,为帝不光要心怀仁义还要有帝王该有胸怀担当。可是他怕,怕看见那些肮脏的东西,小时候的噩梦一直挥之不去。

  小叔的背很宽阔,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沈煜:“可是没有小叔,我要怎么办?”

  梁皇后:“没有小叔你还有我,当初小叔为你找皇后千挑万选,就是怕他自己出事,你会无依无靠。我梁家身后有梁家军,我是你的皇后,有我在谁敢欺你半分?”

  沈煜扑过去抱住梁皇后:“阿棠,幸好还有你。”

  “小叔不在,这江山便靠你了。”梁皇后摸了摸凸起的肚子,好言劝道,“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大饼,你也该振作。”

  梁皇后刚怀孕的时候,沈煜便给孩子起了乳名,女的叫芝麻男的叫大饼。太医给梁皇后号过脉说她这胎是个男孩。于是沈煜每天都捧着梁皇后的肚子喊大饼。

  沈煜:“好,为了我们大饼,我要振作。”

  “既然如此。”梁皇后看着沈煜,眼神一凛,举起鸡毛掸子“啪啪”两下挥在床板上,“你还不赶紧给我起来上朝去!”

  沈煜一吓:“遵、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纵有强大的主角光环,血厚死不了,渡个小劫,升华一下感情。

  关于小皇帝给孩子小名取芝麻和大饼的理由。

  某天沈煜被大臣们逼婚。沈纵找了几个合适的人选,让画师画了人像,送到宫里给侄儿挑选。

  画像送来的时候,沈煜正懒懒地躺在榻上逗鸟。

  他对小叔无比信任,小叔挑的皇后,肯定才德兼备,选哪个都一样。

  沈煜懒得动弹,本着对小叔的信任,一眼也没看画像,直接伸出大脚,用脚随意挑了一副交给小叔:“就她了。”

  沈纵看了眼画像,问他:“你确定?君无戏言,确定了我就找人下聘了,下了聘就改不了了。”

  沈煜:“害,我还能信不过小叔替我找的人吗?侄儿无比肯定,此女就是我命定之人。”

  不久,梁锦棠接到圣旨,知道自己成了皇后,无比震惊。

  她早就听说,小皇帝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是个傻瓜蛋。

  她一点也不想嫁给他,于是买通了画师,故意把自己画丑点,好避开小皇帝。

  想不到小皇帝一点也不以貌取人,竟然选中了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等下了聘,沈煜才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自己选中的那副画像。

  当打开画像的那一刻,沈煜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此女不仅长着一张大饼脸,还满脸麻子像星光。整张脸远看就像一块芝麻大饼。

  想想自己要娶芝麻大饼为妻,沈煜就要窒息。

  但是大局已定,他已经不得不娶了!

  大婚当日,沈煜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进入洞房之时已经生无可恋,脸色蜡黄仿佛已经便秘了好几日。

  沈煜闭着眼,颤抖着手撩起红盖头。

  梁锦棠咧开嘴笑着问:“陛下闭着眼做什么?”

  听到梁锦棠银铃般笑声,沈煜慢慢睁开眼,看到他的小皇后正朝他笑。

  这哪是芝麻大饼,这分明是小仙女!!!

  为了纪念这段过往,小皇帝决定自己女儿小名叫芝麻,儿子小名叫大饼。

第27章

  醉仙楼里,沈凝捧着酒盏喝了一壶又一壶,喝得自己醉醺醺的。

  赵蒋夺过她的酒盏劝道:“殿下喝得够多了,别再喝了。”

  沈凝凶他:“要你管?”

  赵蒋一脸正色严肃道:“我、我是你的小……小情郎,不能看着你身子垮了。”

  沈凝醉了,看着赵蒋一本正经的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六皇兄倒了。”

  几个兄弟姐妹里她最小。父皇母妃去世的时候她才九岁。六皇兄看上去很冷漠很严肃,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很闷,会体谅别人的苦,却从来不会说自己的苦。

  从小到大,她闯的祸都是六皇兄帮着收场。有人欺负他们弟妹几个,也是六皇兄帮着出的头。

  后来先皇逝世,也是六皇兄撑起了一切。在她眼里六皇兄是无所不能的。

  六皇兄一向身子硬朗,连小病都没有生过。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六皇兄也会倒下。

  六皇兄若是没了,她闯祸惹事再也不会有人罩着她了。

  赵蒋从怀里拿出新买的锦帕小心翼翼地递给沈凝。

  他愿意拼尽所有为小公主打天下,护她一世无虞,只是怕自己手上粗粝的老茧会硌到她。

  沈凝接过帕子吸了吸鼻子,打了个酒嗝,晕晕乎乎睡了过去。赵蒋拿了被子给她盖上,望向窗外。

  今夜是个满月,但愿一切圆满。

  越州军营。

  沈纵的病情不容乐观。多年的积劳加上痘疫,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烧了两日,身上开始起痘。

  明芙绞了热帕子给沈纵擦身子,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沈纵。

  沈纵睡了两日,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他虽昏着却也隐隐感觉到自己生得并非小病,再加上全身上下又疼又痒,已猜到自己生的是什么病。

  他努力用手推开明芙:“明芙,别在这染了病气,出去。”

  “我不走,我要守着夫君。”明芙一脸固执,“我从前发过痘了,不会再发了,你过不了病气给我。”

  沈纵安心了一点,伸手抚了抚明芙的脸颊,好不容易把她的脸颊养肥,如今又瘦了回去。沈纵心中不忍她操劳:“你去休息,换别人来吧。”

  “你想换谁?”明芙替沈纵擦脸,“这里是越州军营。将士们每日都要操练,与你同行的官员也需忙于公务。大家各司其职,阿芙是夫君的妻子,应当陪伴着你。”

  “况且军医说夫君身上要保持干净,每日都要擦洗三回,耽误不得。”明芙郑重道,“阿芙怎么可能让别人给夫君擦身?男人女人都不可以。”

  沈纵脸上挂起一丝浅笑。到了这种时候,明芙还这么爱吃醋。可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她很可爱。

  沈纵醒了没多久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明芙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从榻边的小桌上醒来,伸出手探了探沈纵的额头。沈纵依旧烧得厉害。

  明芙心里很慌,生生忍住惊慌的眼泪,声音甜甜哄劝沈纵:“夫君快把药喝了,阿芙喂你,啊——张嘴。”

  沈纵微微启唇饮下明芙送来的药。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些药没什么大效果。但他喝了,明芙就会安心一点。

  夜半三更,沈纵从睡梦中醒来,全身痛痒难耐,连呼吸都觉得费力。明芙过来抓住沈纵的手。

  沈纵艰难地直起身咳了几声:“明芙帮我把纸笔拿过来。”

  “夫君你想写什么?”明芙道,“你躺下,阿芙帮你写,阿芙已经会写很多字了。”

  沈纵笑笑柔声道:“这个你代笔不了,乖,去把纸笔拿过来。”

  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大约是撑不了多久了。趁现在还清醒,得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沈纵提起笔,脑子一片空白。他习惯未雨绸缪,这么多年,侄儿、弟妹、朝事该安排的事他都早已安排妥当。

  就算他现在立刻离开人世,一切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他唯一没安排好的,便只有明芙。

  沈纵看向明芙,心中五味杂陈,他伸手摸了摸明芙的小脑袋,轻声道:“明芙,我以为自己能陪你很久,一直护着你。”

  明芙趴在沈纵腿上:“那你要快些好起来,你说过会带阿芙去吃糖莲藕的。”

  沈纵没答应:“王府书房里侧的紫檀木箱子里藏着我名下所有房产庄子的地契,仓库地下有个密室藏满了金银,钥匙在你从前住的小屋里。这些你原本都知道,可是你现在大约都记不得了,我再在交代一遍。”

  “林管事从小看着我长大是可以信任的人,你有什么麻烦直管找他。王府护卫头领曹峰虽然莽撞但为人忠厚、武艺高强,有他在没人动的了你。你院里的厨娘会做越州菜,还有……”

  明芙眼眶有些发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沈纵:“我的所有都留给你。”

  明芙:“可是我只想要你。”

  沈纵望向窗外,夜很深沉,心中酸楚蔓延,一直以为临了的时候自己会很平静,原来他还如此留恋着身边的一切,尤其是她。

  沈纵:“好后悔。”

  明芙:“后悔什么?”

  沈纵:“没办法再带你去抓小兔子,不能带你去吃糖莲藕了,也没机会和圆房一万次。更不可能看到小花和壮壮。”后悔成亲三年没有多陪陪你。

  明芙:“这些事夫君病好了以后也能做。”

  沈纵指尖抚过明芙的眼角。明芙爱哭,可他病倒的这几日她一滴泪都未流过。就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了没失忆前那个冷冰冰的明芙。

  沈纵问:“怎么变得不爱哭了?”

  明芙抱着沈纵的手臂,咬着牙满眼固执:“我要攒着眼泪,等夫君好了再哭。”

  原来她不哭是因为攒着眼泪。过去三年她有没有攒过眼泪?

  沈纵意识渐渐涣散,双手垂在床边。烛光闪烁,这一生光景在他眼前涌现。他用力抓住明芙的手:“明芙,我母妃也是躺在榻上病死的。”

  明芙:“不可以说‘死’字,你再说我要生气了。”

  沈纵继续道:“母妃病了好几年,那天黄昏她精神很好,她最喜欢芍药,说想在床边摆盆芍药。我便去院里采芍药。可等我带着芍药回去,母妃已经去了。她没有再睁眼看我,也看不到我采的芍药。”

  所以他才会在王府的院子里种上芍药,他一直遗憾没有赶在母妃生前把芍药带给她。

  可他却未留意到明芙花粉不耐受,那满院子的芍药会令她不适。

  沈纵:“明芙,对不起。”等到要和离了才知道你花粉不耐受,才看到你小腿上的疤还有背上那么多鞭痕。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他一定不会在院子里种那么多芍药,一定会早一点找祛疤膏给你,一定不会让伤害她的人死得那么安详……

  可惜太晚了。

  次日,宣诚帝沈煜从京中派来太医赶到军中,替沈纵看诊。

  明芙本以为有了希望,可是所有太医都告诉明芙,他们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明芙点了点头,平静地接受了,送走了所有太医,独自和沈纵呆在一起。

  她趴在沈纵怀里很久很久,然后起身走到书案前,用剪子将宣纸剪成一片一片,又用朱笔将纸片涂成红色,再用针线一点一点地将剪碎的红纸拼成芍药花的形状。

  沈纵没醒来,她便一直做,做到桌上没有宣纸了,一共做了十八朵。

  明芙把做好的纸芍药放在沈纵床头,然后坐到榻边,紧紧握住沈纵的手。

  如果夫君要离开她,去他母妃在的那个地方,那就带着他母妃最喜爱的芍药一起去吧。

  连着数日不曾休息,明芙脑袋开始发晕,可是她不敢睡,她怕她睡的时候,夫君就走了。

  迷迷糊糊间,明芙的视线落到自己手上。她的手上好像起了红疹,这些红疹看着和夫君身上的那些好像。

  明芙鼻子有些酸,她骗人了,其实她从来没发过痘。

  沈纵昏沉间,做了个梦,在梦中他想离开人世,可是有双手一直紧紧拽着他,不让他走。那双手很娇小很柔软力气却很大。

  他被紧紧拽着,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天夜里沈纵发了一身汗,再醒来时忽觉身上轻松多了,手上也有劲了,只是身上还带着点痛痒,不过比起前几天已经好了很多。

  明芙趴在他床角睁着眼看着他,见他醒来,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我好多了。”沈纵欣喜地把她扯进怀里,“阿芙,眼泪不用攒了,可以哭了。”

  明芙懵懵地抬起头,眼里逐渐泛起晶莹,眼泪吧嗒吧嗒从眼眶掉下来。沈纵上前啄掉了她的眼泪,可是她却越哭越厉害,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沈纵心疼,低声哄:“不哭,不哭了。我这不是好了吗?该笑才对。嗯?阿芙笑一下。”

  明芙扯了扯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眼角的泪水越涌越多,伸出手臂上的红疹给沈纵看:“我骗了夫君,其实阿芙从前根本没发过痘。不过现在阿芙发痘了……”

  沈纵大惊,整颗心沉了下去,连忙把营帐外的太医叫了过来。

  太医见到摄政王气色有所转变,连忙向他道喜。

  沈纵眉头深锁,急道:“别管我,先看她。”

  太医闻言赶紧上去替明芙把脉,把完脉长吁一口气:“没事没事,这位小兄弟只是有些疲劳,并无大碍。”

  明芙泪眼汪汪:“那、那我手上的红疹……”

  太医掀开她的衣袖看了看,又瞧见书案上摆着的朱笔,了然地点点头,笑着问:“小兄弟是不是这几日是不是碰过朱笔?”

  明芙点点头承认。

  太医道:“这朱笔里头掺了水银,不可用手直接触碰,否则会起疹子。不过没事,你这不是很严重,我开几副药给你服了,便没事了。”

  明芙吸了吸鼻子:“我没事?不用死了?”

  太医:“对,你好得很。”

  连日来的疲劳,终于在得知自己和沈纵都平安无事那一刻打垮了明芙,明芙软趴趴地倒在了沈纵怀里,轻轻打起了呼噜。

  沈纵用热帕子擦掉明芙眼角未干的泪痕。床头的纸芍药异常鲜艳,沈纵看着纸芍药,心中又涩又甜。

  想不顾一切把明芙紧紧抱进怀里,却忍了下来。找人将明芙送去了其他营帐。

  他的痘疹尚未好透,千万不能过了病气给明芙。

  劫后余生,沈纵才明白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想更加珍惜和明芙在一起的日子。

  又连着休养了十日,沈纵的病才算痊愈。

  连着十日没见到明芙,沈纵快想疯了,只想赶紧将她柔软的身子融进怀里。明芙那么爱哭,不知道这几日见不到他有没有哭鼻子。

  这么想着,沈纵脸上挂着笑,急匆匆去了明芙住的营帐。

  只是刚走到营帐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又一阵的笑闹声。

  沈纵疑惑地皱了皱眉,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碰!”

  “我吃。”

  “杠。”

  “我再碰!”

  “东风。”

  “七条。”

  “自摸!清一色我胡了!”明芙抓着牌咧开嘴笑道。

  明芙红着脸娇滴滴垂泪的模样在沈纵脑海粉碎得稀巴烂。

  明芙见沈纵来了,一脸笑意:“王爷,您来了?”

  王、王爷?好啊,现在连夫君也不叫了。沈纵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沈纵自带煞气。

  明芙在厨营新认识的小伙伴牌搭子,见是摄政王来了,纷纷识相地撤退。

  “富大明我想起来今日轮到我烧火,我先走了。”

  “我还有好些碗没洗,我也走了。”

  “还有我、我我……那个想去上个茅厕。”

  明芙这几日刚学会打马吊,初出茅庐三把火,手气正好,已经连赢了好几把,正在兴头上,忽然被叫停,不开心地瘪了瘪嘴。

  营帐里只剩下沈纵和明芙。沈纵点了点明芙的小嘴,酸溜溜地道:“方才怎么不叫夫君?”

  明芙大义凛然:“我穿着男装贴着胡子,若是开口叫你夫君,是会吓坏别人的。夫君你病好了以后脑子变笨了,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他哪里是不明白,他只是想听她叫夫君。沈纵上前伸手圈住她:“现在没人了,你叫。”

  明芙啵了他脸颊一口,甜甜地叫了声:“夫君。”

  这声久违的夫君,让沈纵浑身舒畅。他道:“再叫。”

  “夫君。”

  “继续叫。”

  “夫君,夫君。”

  “不够。”

  “夫君,夫君,夫君唔唔唔……”

  沈纵把明芙抱上桌子,亲热了一会儿。桌上的马吊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沈纵看了眼马吊,眼神一暗,沉声问明芙:“阿芙,想打马吊吗?”

  明芙点点头:“想。”

  沈纵:“我陪你打。”

  “好呀。”明芙道,“那我再去找两个人。”

  沈纵拉住明芙,深沉一笑:“不必找别人,两个人也能打。我教你。”

  明芙点头答应,沈纵教明芙怎么打双人马吊。双人马吊规则基本和普通马吊没什么差别,明芙很快便学会了。

  第一局开始前,沈纵道:“打马吊不能没有彩头,赢的人要有奖励,输的人自然要有惩罚。”

  “好。”明芙应了声好,从袖子里摸出方才赢的几个铜板,“一个铜板一次够吗?”

  沈纵摇摇头:“不要钱。”

  明芙:“那要什么?”

  沈纵眼角瞥过明芙嫣红饱满的唇,咳了一声,厚着脸皮道:“这样吧。谁赢了就能……能亲对方一下。谁先赢满十次可以像对方提一个要求,对方必须实现。怎么样?”

  明芙问:“什么要求都行吗?”

  “嗯。”沈纵红了红脸,“什么都行。”圆房生孩子也可以。

  明芙撩起袖子跃跃欲试:“好,那快开始吧。”

  此时的明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沈某人的圈套。像马吊这种东西,运气固然重要,但最重要还是要会算会玩。

  操控局势这种东西对沈某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明芙刚学会怎么玩,断断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他不能让明芙看出来。于是第一局,沈纵以惊人的演技和浮夸的手法输给了明芙。

  输完以后,沈纵不要脸地把脸凑了过去:“来吧,给你亲。”

第28章

  明芙喜滋滋地在沈纵脸上“吧唧”一口:“亲完了,快点开始第二局吧。”

  沈纵对明芙只亲脸这个举动十分不满,于是第二局他赢了明芙。然后十分不要脸地道:“我赢了,你过来。”

  明芙乖乖过去,然后被沈纵锁在怀里啃了个透彻。被啃的明芙脸红扑扑的,羞答答地看着沈纵:“夫君好过分!”

  啃完人的沈纵,别过脸假咳了一声:“这是我赢来的,愿赌服输,你要是有意见,可以想办法赢我,赢了我,我就让你亲回来。”

  明芙用力地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沈纵轻笑了声,第三局的时候又故意输给了明芙,把脸凑上前给明芙。

  明芙红着脸在他脸上轻轻印上一吻。

  沈纵:“……”说好的要亲回来呢?他才不要这么温柔!从前如狼似虎的明芙去哪了?

  明芙其实是很想亲回来的,但是考虑到夫君刚刚大病初愈,不好太过放纵,于是便压下了羞人的小心思。

  沈纵才管不了那么多,既然明芙那么温柔羞涩,那就让他来主动。

  于是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全是沈纵赢。沈纵亲了个够本,可是看着明芙输了以后抓着马吊失落的小眼神,他又有些舍不得。

  沈纵叹了口气,忍住自己心里某些见不得人的念头。

  其他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让明芙开心。

  于是第七局、第八局……连着来了八局沈纵都输给了明芙。

  明芙在沈纵脸上亲完第十下,沈纵夸道:“阿芙真厉害。”

  “才没有了,阿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马吊小天才而已。”明芙翘着小嘴十分得意,“阿芙已经赢了十次,要提小要求了。”

  沈纵挑眉:“好,你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全都答应。”

  沈纵心里暗笑,其实到这一步他早就算好了。明芙还能跟他提什么要求,无非就是馋他要跟他圆房还有想和他生孩子。

  他就等着明芙亲口说出来,到时候名正言顺地将她……嗯哼,然后让她生他的孩子。

  每天都要与她恩爱一番,俗话说得好,多播种才能多收获。

  明芙托着腮思考了半晌,认真道:“阿芙想让夫君陪我一起去逛越州城西的夜市!”

  “嗯?”沈纵愣了愣,没想到明芙会提这个要求,不过只是陪她逛个夜市,不是什么难事,沈纵即刻答应道,“好,你想什么时候去?”

  明芙兴奋:“明日就去!”

  沈纵:“好,那明晚我们一起去。”

  明芙连忙摆手道:“不行。明晚阿凝约了我去吃醉仙楼的香酥乳鸽,没有你的份。这样吧,越州城西夜市门口有颗百年香樟树,我们就约戌时在那边见吧。”

  “可以。”沈纵应道。

  打了许久马吊时候不早了,明芙打了个哈欠:“夫君,阿芙要睡了,你赶紧回去吧。”

  “你让我回去?”沈纵愣在原地不敢置信,明芙她竟然要赶走他!

  沈纵心里一阵酸楚,今日的明芙出乎意料地冷淡,往日她巴不得扑进他怀里粘个不停。

  明芙推着沈纵出去:“太医说了,你虽然痊愈了,但仍然需要好好调养些时日,充足的睡眠的必需的。阿芙睡相一点也不好,老是踢被子,暂时不能和夫君一起睡了。”

  把沈纵送出营帐,明芙伸手拍拍沈纵的肩膀:“不能和夫君一个被窝,阿芙也忍得很辛苦,但是为了夫君的身体,阿芙只好牺牲自己了!夫君,你一个人好好睡吧。”

  说完,明芙无情地抛下沈纵,转头进了营帐,拉上了营帐的门帘。

  明明是夏日,沈纵却觉得有阵凉风“飕飕”地刮在他身上。

  夜晚知了“吱吱”地叫,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男人的哭声,那哭声及其惨烈,仿佛走在路上碰到强盗,当场被抢走了八百两一般,听得沈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纵皱着眉往哭声方向一看,看见一个士兵蹲在篝火旁自顾自地大哭。

  不远处有两个路过的士兵,对着那个哭泣的士兵指指点点。

  “你看那不是老吕吗?好好的他蹲在那哭什么?”

  “你有所不知,他婆娘前几天给了老吕一封放夫书!”

  “这……这不会吧。他家婆娘可是出了名地喜欢黏他,怎么可能。”

  “啧啧啧,你有所不知了吧。老吕他家婆娘表面看着是对老吕痴心一片,其实心里早就开始嫌弃老吕了。去年开始他们就分床睡了。那婆娘话说得好听,说什么自己睡觉爱动,怕碍着老吕。其实早对老吕没感情了。”

  “哎,真是没想到,从前的恩爱夫妻,如今却这样收场,真是令人唏嘘。”

  这个老吕和他婆娘的情况倒是有些像他和明芙,沈纵神情严肃起来,听得更仔细了一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一下子感情破裂的,这夫妻间的怨气都是平日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

  “可是我看老吕平日对他婆娘言听计从、呵护备至,她婆娘的怨气从何而来?”

  “这还不简单。这夫妻间若是性情上都合得来,却闹着要合理。那十有八|九是因为那档子事。”

  “哪档子事啊?”

  沈纵竖起了耳朵。

  “就是那档子事啊!关上房门,拉上窗帘,两个人躺在床上干的那事。”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俗话说得好,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垮的牛。老吕吧,什么都好,就是在那点子事上,太过疲软,让他婆娘不满意了。这一次还能忍,可日积月累,那感情哪还好得了。”

  沈纵愣愣地站在原地,开始努力思索。

  对那方面他还是有点自信的,疲软是不可能的。

  自明芙失忆以来一直爱他如命,想来想去他也没做什么惹明芙不高兴的事。最近明芙忽然冷落他,一定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证明过自己的实力。

  从前沈纵总想着,他都要和明芙和离了,再和明芙做那事,实在太过冒犯。

  但自从这次大病,让他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之后,他想通了。

  他这辈子离不了明芙,也不可能放明芙走,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明芙再嫁他人。

  明芙原先想和离,定是他从前有没做好的地方。

  过去的事他没办法改变,但他还能把握现在。

  他和明芙能结成夫妇已是天大的缘分,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把明芙留在身边的机会,他不会再错过。

  沈纵想起明芙塞给他的那几只小香囊,那几只小香囊让他明白了,失忆前的明芙并非完全对他没有感情。

  既然以前的明芙也对他有感情,他就不该轻言放弃,无论怎样都要争取一把。

  他要当让明芙满意的男人。

  要做让明芙满意的男人。先从证明自己的实力开始。

  沈纵说干就干,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自然不能在军营营帐那么草率,次日一早沈纵便让人在越州最好的客栈定了最好的厢房。

  吩咐手下之人把厢房里的床帐、床垫、被单全换了新的,再用熏香熏了一遍。

  明芙正准备出门,刚出营帐撞上了赵蒋。

  赵蒋看明芙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随口问了句:“富大明做什么去?这么高兴。”

  明芙一脸期待:“今晚要与王爷同游夜市。”

  “是、是吗?”赵蒋一脸复杂,犹豫了一番还是问道,“富大明你是铁了心要和摄政王在一起了是吗?”

  明芙认真回道:“嗯,要和他永不分离。”

  赵蒋叹了口气,沉重地拍了拍明芙的肩膀,无奈道:“我知道了。”

  明芙总觉得赵蒋今日怪怪的,不过她未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地出门找沈凝去了。

  明芙与沈凝吃完香酥乳鸽,去沈凝厢房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洗完换了身女子装扮,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然后才坐上马车去了越州城西夜市。

  她失忆以来还从未与夫君一同逛过夜市,到时候她要和夫君吃同一个糖人,手把手一起套圈圈。明芙想着想着,心中充满了期待。

  临近黄昏,沈纵沐浴了几遍,换上熏了香的干净衣物,一切准备妥当,正要骑马赶往城西夜市,赵蒋架着马车从他身边经过。

  赵蒋:“王爷可是要前往城西夜市?我正好要去一趟城西,可载王爷同去,等明早办完事还能载王爷回来。”

  沈纵本想婉拒,可仔细想了想,城西夜市乃是步行街市,牵着马多有不便。而且明日一早明芙说不定会有身体不适,坐马车总比骑马舒适许多。

  于是便上了赵蒋的马车。

  待沈纵坐上马车,赵蒋抿了抿唇,眼神一沉,架着马车出了军营。

  马车在路上咕噜咕噜地奔走,大约走了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

  沈纵疑惑地掀开车帘,待看到赵蒋架着马车把他带到了一处荒山野岭,沈纵眼神警觉:“你带我来此处有何指教?”

  赵蒋握了握拳,直直跪了下去:“王爷恕罪,下官有重要的事想与王爷说,只是此事事关王爷与下官友人富大明的声誉,军营重地人多口杂不便细说,这才斗胆带王爷来了这荒无人烟之地。”

  “待会儿无论是要领军棍,还是要降职,下官都悉听尊便。”

  “且请王爷放心,此处有一捷径通往城西夜市。待会儿下官会带王爷过去,绝对不会耽误王爷时辰。”

  沈纵:“说。”

  赵蒋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一般道:“请王爷放过富大明。”

第29章

  若不是因为这赵蒋是沈凝的人,凭他说出这种不敬之言,沈纵早就一剑收拾了他。

  沈纵压了压心头的气,冷笑一声:“我与富大明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赵蒋道:“富大明是下官的友人,下官不能眼睁睁看着富大明下场凄惨。”

  沈纵皱着眉,越听越糊涂。

  赵蒋道:“富大明他深深仰慕着您,您生病的时候一直是他衣不解带在照顾你,他对你一片真心,还说他要与您永不分离。”

  他口中的富大明就是女扮男装的明芙,明芙说她要与他永不分离。沈纵心中暗喜。

  赵蒋接着道:“我知道王爷对富大明亦有感情,所以……”

  沈纵挑眉:“所以什么?”

  赵蒋郑重道:“请王爷看在富大明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给富大明一条活路。”

  沈纵:“呵?”

  赵蒋:“下官便直说了,望王爷莫要见怪。世道苛刻,王爷您与富大明的关系始终难以见光。王爷您位高权重,就算有这种癖好,别人最多只敢在背地里小声嘲讽几句。可是富大明他不一样,他是个普通男人,若是有了这个名声,别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给淹死,所有的唾弃责骂嘲讽他所要承受的是王爷您的数倍。”

  “若单单只是如此,尚且能忍。您不是王爷,富大明尚且见不得光。可王爷您有没有想过,您是我朝堂堂的摄政王。您的王妃容不容得下富大明,皇室容不容得下富大明。他们断断不会看到您的一生清誉,因为富大明这个普通男人而被毁。到时候等着富大明的,只会是白绫三尺。这些您肯定比我更清楚。所以我恳求您,放过富大明。”

  沈纵哼笑了声:“我要是不呢?”

  赵蒋低头抱拳:“若王爷执意如此,下官无话可说。下官做为富大明的友人,劝过他也劝过王爷。已尽了友人的心,将不好的结果都一一告知,已问心无愧。若你们执意要冲破世俗观念在一起,下官只能企盼一切能有个好结果。”

  沈纵听完赵蒋一席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本来想一剑砍死他的,听完他的一番坦诚之言,一时不知是要把剑收回去,还是继续砍。

  明芙为了不给军营造成麻烦隐瞒了身份,赵蒋并不知晓她是女子。这个赵蒋虽然爱多管闲事,又烦人,但也算得上是真心在为明芙考虑。

  “你放心吧,富大明不会有事。因为……”沈纵冷声道,“她是我的王妃。”

  他是什么?王、王妃?

  赵蒋震惊当场,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怪不得那日富大明进了摄政王的营帐,他去找沈凝,沈凝跟他说,富大明和摄政王在一起会多一条人命。

  这夫妻俩在一起,你侬我侬,一不留神,那的确可能多条小生命。

  难怪之前他问富大明,他和摄政王的关系摄政王妃知不知道?富大明会说王妃不仅知道还很高兴。

  因为她就是摄政王妃,她是个女的。

  赵蒋一时心情十分复杂,还没来得及缓口气,沈纵便道:“还愣在那做什么,不是说有捷径吗?快送我去城西见王妃。”

  “是。”赵蒋捂脸,他真是太丢人了,闹出这样的笑话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总之先把摄政王送去城西夜市,将功抵过再说。

  然而赵蒋刚一抬头,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赵蒋咽了咽口水,小声道:“王爷,不好了……马车上绑马的绳子松了,马跑了。”

  月黑风高,荒山野林,两个大男人站在一辆破车前,凉风飕飕地划过。

  沈纵懊悔莫及,心里已经产生了要掐死赵蒋的念头,脸上一片死灰。

  赵蒋全身冷汗岑岑,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对沈纵道:“我、我还知道一条捷径,走路过去半个时辰到城西。”

  沈纵额头青筋凸起,声音带着隐怒:“立刻带我去。”

  明芙未到戌时便等在了城西百年大树旁。等了一个时辰沈纵都未过来。街上灯火通明、游人如织,男女老少多是成群结队,结伴同行。明芙孤零零地站在大树底下,嘴巴慢慢瘪了下去。

  她想着沈纵兴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才会迟到,便坐在大树脚下继续等。

  只是等到夜市闭市,沈纵都没出现。

  街上的小摊贩都收摊回了家,方才喧闹的街市一下子静了下来。

  明芙满满都是委屈,新账旧账一起算,过去的和现在的所有酸楚,一股脑儿全涌上心头。

  明芙心里气鼓鼓的,跑去醉仙楼找沈凝,眼泪珠子噼里啪啦从大眼睛里涌出来。美人垂泪格外让人怜惜,沈凝心头一紧,忙安慰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别哭,乖,有我在。”

  明芙哭:“呜呜呜呜阿凝,好难过,大家都有伴,满大街就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的,我好害怕突然被丢下。”

  沈凝给明芙擦擦眼泪:“好了不哭,不就是个臭男人吗?不值得如此伤心,答应我不哭了,我带你去个快活地方,保管能让你忘记六皇兄这个臭男人。”

  明芙憋住眼泪:“什么地方?”

  沈凝眯了眯眼睛,一个能气死六皇兄的地方。

  沈纵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荒山野岭赶到了城西夜市。

  可惜夜市早已闭市,百年大树旁也不见明芙的身影。

  凄凉的大街上只剩下沈纵和赵蒋两个人。沈纵冷冷地剜了赵蒋一眼。

  赵蒋所谓半个时辰到城西的捷径,竟是条未开发山道,那条山道长满了野草杂树不说,前几日下过雨,山路泥泞。

  他刻意沐浴焚香换的新衣满是碎草树枝和黑泥,计划好的完美夜晚算是没了。而且走完这条“捷径”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再奔往夜市,已经晚了。

  赵蒋连忙低头赔罪:“王爷恕罪,都是下官的过错,下官定会和王妃解释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沈纵冷着脸,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关键是明芙不在这会在哪?

  这么晚了,明芙一个人很难找到回去的马车,军营又离这有些远。只可能是去附近的醉仙楼找沈凝了。

  沈纵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去了醉仙楼。

  好不容易赶到醉仙楼,找伙计一问,说是明芙确实来找了沈凝,但现在两个人都不在醉仙楼。

  沈纵心烦意乱,满脑子只想找到明芙跟她好好解释。正巧掌柜的过来了,听说他们要找沈凝,了然道:“哦,是找沈姑娘是吗?我倒是大概能猜到她去哪了。你们不如去坊东的寻芳楼找找。”

  寻芳楼?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凝给自己和明芙换上男装,然后带着明芙去了寻芳楼,明芙站在寻芳楼前,看着寻访楼花花绿绿的招牌,好奇地张了张嘴。

  寻芳楼内灯火通明,阵阵调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寻芳楼原来是个花楼。

  明芙往后退了一步,掉头要走,被沈凝拽了回来。沈凝道:“别怕,就是进去喝个酒吃个菜而已。你等了六皇兄一晚上也饿了吧?进去吃个夜宵没事的。”

  沈凝拽着明芙大摇大摆地进了寻芳楼,寻芳楼的老板娘见有贵客来访,连忙迎了上去:“郎君里边请?”

  沈凝从衣袖掏出一枚大银锭子,粗着嗓子道:“叫几个小倌过来伺候爷俩喝酒,伺候得爷高兴了,爷有的是赏钱。”

  寻芳楼的老板娘接了上前,欢欢喜喜地应道:“哎哟,郎君放心,包郎君满意。”

  沈凝带着明芙进了天字号厢房,要了些小食和几壶美酒。不一会儿从外边进来几个小倌,个个穿得花里胡哨的,身上还带着股香粉味。

  沈凝给明芙倒了杯酒:“两条腿的猫不好找,两条腿的臭男人,这天下多得是,要什么样的没有。你看我吧,养养面首逍遥自在根本不会伤心难过。你啊,就是太在乎六皇兄了。这男人就是这样,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要是不把他当一回儿事,他还偏要追着你跑。来,喝酒,今晚就忘了六皇兄,好好放松放松。”

  明芙瘪嘴,拿起酒盏咕嘟一下干掉了杯子里的酒。喉咙辣辣的,心里一阵阵的委屈。

  阿凝说得没错,夫君根本没有像她在意他那般在乎她,跟她约好的事,随随便便就爽约了,也不派个人过来跟她说一声,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等了那么久。

  还说这个小要求,他一定会帮她实现。根本没有实现!大骗子!

  为首的红衣小倌柔声问:“两位郎君是想听曲还是聊天?”

  “还是……”小倌顺手解开腰带,“在下精通各式玩法,保管公子满意。”

  明芙吓了一跳,闭上眼睛:“不必了。”

  沈凝:“我这朋友第一次来,你们可别吓坏他了。她今日不大高兴,你就陪她喝喝酒聊聊天,排解排解。”

  红衣小倌凑到明芙跟前,为明芙满上酒:“郎君为何事苦恼,不如说出来听听,在下愿为郎君分忧。”

  明芙几杯酒下肚,脸颊泛红,头晕晕的,吐苦水道:“夫君他今日没来赴我的约。”

  小倌愣了楞。夫君?哦,那些好男风的客人,通常都喜欢称呼强壮的一方叫“夫君”。

  小倌柔声问:“郎君就为了此事不高兴?”

  “不止。”明芙又灌了一杯酒,“我有时候觉得夫君很爱我,有时候又觉得他不爱我。”

  “这个……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小倌问 ,“那你什么时候觉得他爱你,什么时候觉得他不爱你?”

  明芙幽怨道:“夫君他待我很好很疼我,抱着我睡觉,教我识字,带我吃好吃的,还把家中所有的钱财都给了我。可是他就是不肯跟我做夫妻该做的事!”

  小倌边听边点头,最后总结道:“我看你夫君他不是不爱你,而是……他不行。”

第30章

  小倌道:“我想他不是不爱你,而是对那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明芙大惊,但随即又觉得小倌说得有几分道理。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那之前每次情到浓时的戛然而止便都能解释清楚了。

  原来夫君他有这样的难言之隐。

  难怪成亲三年他们都没有孩子,原来是因为夫君他不行。

  明芙抿着唇犹豫着问:“这个病还能好吗?”

  小倌边为明芙斟酒边道:“大部分情况下还是能好的。引起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常见的有三种,一是肾亏,二是疲累,三是心病。第一种情况嘛,需要多吃些补肾的药和壮阳的食物,第二种情况的话,就需要他平日多休息多养身,至于第三种,你记得平日千万不要强迫他,强迫会伤他自尊,反而不利于他恢复。你要多鼓励他,安慰他,让他增强自信,慢慢尝试,说不准他就好了。”

  明芙认真地点点头,她定会好好帮夫君恢复的。明芙越想越难过,又咕嘟咕嘟喝掉了杯中的酒。

  沈纵和赵蒋赶到寻芳楼,沈纵盯了一眼寻芳楼的招牌,眉头紧紧锁起。

  寻芳院的老板娘见有客人上门,赶紧迎了出来:“郎君快请进,郎君想听曲还是喝酒?”

  沈纵:“找人。”

  赵蒋:“你这有没有两个外地来客?长得清清秀秀,出手又阔绰的。”

  寻芳楼的老板娘精明得很,一句口风也不肯漏:“我这每日人来人往的,外地客多得是,哪记得那么多呀。郎君要是找小倌,我这倒是什么样的都有。”

  沈纵瞥了赵蒋一眼,赵蒋点头会意,拔出腰间的刀。寻芳楼的老板娘一吓,结结巴巴求饶:“大、大爷饶命,有话好说。”

  赵蒋:“还不带我们去找?”

  老板娘忙点头道:“是是是,马、马上带,马上带。”

  老帮娘带着沈纵他们去到天字号房。还未进门就在门口听见沈凝调戏小倌的笑声。

  沈纵忍无可忍“砰”地踹开门。沈凝闻声抬头,对上沈纵如二月寒霜般的眼神,打了个激灵,惊恐道:“六、六六……”

  沈纵瞥了她一眼,凉凉地对她道:“你,回京后好好待在府里反省,三个月不许出门。”

  三个月这么长,那是让她烂在府里发霉啊。沈凝本想求情,但仔细一看自家六皇兄寒气逼人的脸,硬生生把求情的话憋了回去。

  看六皇兄的脸色,此刻她要是敢多说一句话,六皇兄完全有可能让她蹲在府里反省三年或者更久。于是沈凝乖乖闭了嘴。

  明芙喝多了酒软趴趴地倒在桌子上,身旁的红衣小倌正替她摇着扇子扇风。

  沈纵走了过去,瞪着红衣小倌道:“让开。”

  那红衣小倌不依,从容不迫地朝沈纵抛了个媚眼:“那可不行,做我们这行的有行规,今晚我是富大爷的人,我只听他的。”

  沈纵冷哼了声,从身上取出一张千两银票:“拿去赎身,别在这挡道。”

  小倌瞪大了眼,他还从未见过那么大额的银票,一千两都够买三个他了。

  沈纵:“滚。”

  这么多钱小倌哪有不从的,连忙揣着银票麻溜地滚了。

  明芙整张脸醉得红扑扑,身上满是酒气,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沈纵看着明芙,先前如二月寒霜般的冷脸渐渐回暖,嘴角挂上浅笑,轻轻拍了拍她,唤了声:“阿芙。”

  明芙闭着眼,迷迷糊糊“唔”了几声。沈纵抱起明芙往外走。明芙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强撑着睁开眼,看见是沈纵,小嘴一瘪,举起小拳头砸在沈纵胸口,委委屈屈骂了句:“大坏蛋,大骗子!”

  “是我不好。”沈纵抓住她的小拳头,放在唇边亲了亲。

  明芙气鼓鼓地在沈纵怀里挣扎:“放开。”

  沈纵低头堵住她的小嘴,把她亲老实了,认真道:“不放。”

  明芙醉得头晕,没过多久便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沈纵叹了口气,抱着明芙去了他定好的客栈。明芙醉成这样,计划好的一切算是全泡汤了。

  进了房间沈纵把明芙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袜盖好被子,又让人去煮了醒酒汤。

  明芙还未醒,沈纵把醒酒汤装进加了石灰的食盒里保温。

  半夜明芙晕晕乎乎睁开眼,头沉沉的,明芙摸了摸脑袋,想下床找水喝,一起身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个人,仔细一看是她的坏蛋夫君。

  明芙“哼”了一声,抬起小脚踹了沈纵一下。

  沈纵醒了过来,伸手揽住明芙:“醒了?”

  明芙移开沈纵的手,别过脸,生气道:“阿芙并不想理你,也不要和大骗子睡在一起,你快点走开吧!”

  沈纵被明芙赶了,心头一梗,老老实实地离开床铺。叹了口气,走到桌子前,取出醒酒汤,又厚着脸皮走到明芙跟前哄:“阿芙不想理我没关系,张嘴把醒酒汤喝了。”

  明芙看了眼黑乎乎的醒酒汤,抿着嘴摇了摇头。

  沈纵:“乖,喝了才不会头疼,阿芙头疼我会担心。”

  明芙瞥了沈纵一眼,蹑手蹑脚地挪到沈纵身边,低头嘬掉了勺子里的醒酒汤。

  沈纵又舀了一勺,放到明芙嘴边。

  明芙嘬掉醒酒汤,醒酒汤的苦涩激起了她心里的委屈。她一边乖乖嘬着醒酒汤,一边吸着鼻子哭诉:“你为什么不来赴约?呜呜呜呜阿芙最怕被丢下,最怕一个人。”

  沈纵想起明芙的身世,心疼地一抽,赶紧放下醒酒汤,伸手将明芙搂进怀里。

  “没有。”沈纵道,“我这辈子都不会丢下阿芙。这一切都是意外。”

  明芙抹了把眼泪:“什么意外?”

  沈纵连忙道:“都怪那个叫赵蒋的,他说有条捷径可以快点到城西夜市,结果半路马车的马跑了,我只能从山上小道绕到城西夜市,所以才费了点功夫。”

  明芙止了哭:“真的吗?怎么这么巧,你真的好倒霉!”

  “真的。”沈纵连忙指了指他换下的外套和鞋子,小心翼翼地解释,“你看,我外套上还挂着那么多树枝叶子,鞋子上满满都是泥。”

  “还有那个该死的赵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最清楚。”沈纵道,“还有这间房,是我特意请人布置的,为的是和你……我若是存了爽约的心,又何必花这番功夫。”

  明芙睁着眼望他:“为的是和我什么啊?”

  沈纵脸微微有些泛红:“……共度良宵。”

  沈纵咬了咬牙,若是没有那该死的赵蒋,今晚他本该和明芙一起同游夜市,游完夜市趁明芙高兴气氛正好,他便与明芙成其好事。

  现在搞得明芙生气伤心不说,还去了跟着沈凝这个死丫头去了寻芳楼喝花酒,喝了个烂醉。沈纵又气又心疼又无奈。

  明芙听到共度良宵四个字,眉毛往下一撇,想起从前那些个与夫君亲热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的夜晚,还有小倌跟她说的话。

  夫君他有心无力。

  为什么她和夫君感情那么好,上天偏偏让夫君有这种隐疾?

  明芙想着想着捂着嘴抽泣起来。

  明芙忽然伤心地哭起来,沈纵慌了手脚:“怎么了?”

  明芙悲戚道:“阿芙想和夫君共度那种不止是亲亲的良宵,还想和夫君生小纵纵和小阿芙,但是阿芙知道,上天不允许!”

  上天不允许是什么情况?沈纵莫名其妙:“……为、为什么?”

  “呜呜呜呜……”明芙眨着泪眼,“因为夫君你不行。”

  沈纵额角青筋跳了跳:“……我不行?”

  明芙坚定:“我知道夫君你有难言之隐,但是阿芙不会嫌弃你的,这个病只要好好治都是能治好的。”

  沈纵:“病?”

  明芙:“阿芙知道你有心无力。听说这个病要多补肾,以形补形夫君你记得多吃点猪腰子。”

  明芙:“听说还跟身体疲累有很大关系,夫君公务繁忙,操劳过度,感觉疲累也是很正常的,平日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听闻枸杞有消疲之效,夫君记得多用枸杞泡水喝。”

  明芙:“还有夫君不需要有很大的压力,阿芙懂夫君的无奈和痛苦,往后一定不会再随随便便撩拨夫君,也不会强迫夫君。所以夫君你可以安心休养。”

  听完明芙说的话,沈纵干笑了几声,脸上隐隐有炸裂之感,深吸了口气朝明芙望去。

  明芙不解地看他:“夫君?”

  沈纵:“有心无力?”

  明芙:“唔。”

  沈纵:“腰不好?”

  明芙:“嗯。”

  沈纵:“疲累?”

  明芙:“是。”

  沈纵:“压力大?”

  明芙:“对。”

  沈纵:“我不行?”

  明芙点点头。

  “呵。”沈纵嘴角扯了扯,眼里散着寒光,“阿芙,你知不知道……”

  “当着男人的面,绝对不可以说男人不行。”

  沈纵渐渐逼近明芙。

  明芙咽了咽口水,湿漉漉的杏眼迷惑地盯着沈纵。

  “你马上就会知道上天到底允不允许。”沈纵顺手解开自己腰带。

  明芙抱着膝盖惊恐地缩成一团。

  沈纵:“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到底行不行。”

第31章

  明芙被沈纵压制得措手不及, 小手在半空中舞了几下。紧接着她贴在脸上的假胡子被亲掉了,长长的青丝散开在床铺上,两层束胸被沈纵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明芙紧紧咬着唇, 伸手去抓枕头。

  “阿芙。”沈纵唤她,“还行吗?”

  明芙小脸通红眼角含泪,颤着声道:“行……唔。”好像有点太行了, 她的小腰板都快断了。

  沈纵低头亲了亲明芙,低声在她耳边道:“阿芙,生我的孩子。”

  明芙迷迷糊糊应了句:“好。”

  明芙哭得没力气了, 睡了过去,沈纵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取了热水替她清洗。

  第二日明芙在沈纵怀里醒来, 一醒来头昏脑胀的, 脑子里全是昨晚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她摸了摸酸胀的小腹,红着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肚子里有了夫君的小种子,不知道小种子会不会发芽。

  “阿芙。”沈纵醒来, 抵着明芙的头。

  明芙羞答答地应道:“夫君。”

  沈纵:“你上回不是说想重办个喜宴吗?”

  明芙点点头:“嗯,等阿芙生辰的时候,悄悄的小小的办一下就成了。毕竟没有人成亲成两次的。”

  明芙的生辰是在冬日。

  沈纵:“等不到生辰了, 回去京城立刻就办。大办一场。”

  明芙不解:“啊?为何?”

  因为他要把他的小芙蓉重新娶回来,他迫不及待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明芙又是他的了。

  沈纵温柔地摸了摸明芙的脑袋:“你的生辰在冬日, 我是怕你那时候不方便。”

  明芙眨眼:“不会不方便呀。”

  “小傻瓜。”沈纵伸手抚着明芙的小腹,“万一那个时候这里大起来了,办喜宴就不方便了。”

  明芙红着脸笑笑:“夫君说的是,阿芙听夫君的。”

  两人用完早膳一起回了越州军营。赵蒋看到明芙尴尬道:“富……不, 王妃这些日子真是失礼了。”

  明芙连连摆手:“不不,是我坏了规矩。本想着扮成男人可以不给你添麻烦,没想到让你误会了,实在抱歉。”

  “哪里哪里。”赵蒋绕绕头,“哦对了昨夜的事……”

  明芙:“我已经知晓了。”

  赵蒋:“那便好,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明芙忙摇头:“你也是一片好意,而且……”昨晚她好像阴错阳差和夫君做了一直想做的事,她还是很高兴的。

  沈纵开了荤,心情极佳,办起事来也格外顺手。夜里忙完一切的沈纵回到营帐,抓住明芙要亲热,却被明芙推拒了。

  明芙扭扭捏捏地戳着手指,对沈纵道:“阿芙还有点不舒服。”夫君太勇猛,她还有些累。

  不舒服?沈纵心里“咯噔”一下,抿了抿唇,想起从前他们做这事的时候明芙的抗拒。这是他头回听明芙告诉他自己不舒服,从前明芙从不会告诉他自己的感受。他每次问,明芙也冷着脸不说话。久而久之他便以为明芙是讨厌他,讨厌和他做亲密的事。

  如今想来,或许明芙并不是讨厌他,而是他没做好。从前兄长还笑话过笑他,连通房都不肯要,将来怕是要被夫人抱怨你什么都不会。

  别的女人他是万万不会去碰的,可……明芙不舒服该怎么办?沈纵想起了沈煜上次给他的那几本秘戏图,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研究一番。

  十日后,沈纵一行人终于结束视察返京。赵蒋站在渡口送别沈凝,沈凝朝他挥挥手:“这里风大,你快回去吧。有空来京城玩。”

  赵蒋点了点头,沉默地转身回了越州军营。

  渡口的船还未起航,明芙趁着空档跑去附近买小食去了。

  沈纵站在渡口等明芙,忽然有个身穿青衫的男子从背后唤沈纵:“前面那个戴金冠的郎君。”

  沈纵转身,望着青衫男子皱眉。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青衫男子朝沈纵走来:“郎君你不记得我了,前几日在寻芳楼,你还花一千两为我赎了身。”

  有这回事?哦,沈纵想起来了,这个青衫男子就是当日在寻芳楼陪明芙喝酒的小倌。今日他洗去了身上熏人的香粉和脸上花花绿绿的妆面,所以沈纵一时未认出来。

  青衫男子抹着泪道:“多谢郎君赎身之恩。实不相瞒,我本也是良家子,无奈家中遭了火灾,财务全被烧了,父亲还因此蒙难。我上有八十岁祖母,下有弟妹要供养,又逢母亲得了重病,无奈之下才去了寻芳楼。郎君的一千两不但替在下赎了身,还解了我家燃眉之急,在下无以为报,唯有给郎君跪下磕个头了。”

  沈纵:“不必。”

  青衫男子脸上尽是重获新生的喜悦,执意要给沈纵磕头拦也拦不住,磕完头他拍了拍沾尘的衣服,从衣袖中拿出一本蓝色小册子。

  “郎君对在下有再生之恩,在下没什么能给郎君的,这本册子是我在寻芳楼多年所有的心得体会,听闻郎君……”

  沈纵怒瞪他一眼。

  青衫男子悄声道:“咳咳,总之里头总结的经验之谈,兴许对郎君和你夫人有用。”

  沈纵眉头跳了跳,假装不经意瞥了一眼,伸手接过小册子:“此书污秽,若被官府之人看到,你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我与越州城官差还算相熟,他们多少会给我几分薄面。我替你收着,也好保你平安。”

  “是是是。”青衫男子连忙道。

  回京的船即将起航,明芙在附近买完小食,回到沈纵身边,两人一起上了船。

  船渐渐离岸,明芙忽想起当年她得知自己身世,满心欢喜地等着亲人来接她回京。等了好几个月也没等到亲人过来,侯府只派了个小厮过来接她。

  她穿着身旧衣,背着个包袱就上路了。到了京城那个小厮先回了侯府复命,把她一个人扔在大街上。

  京城繁华,街道错综复杂,她人生地不熟的,背着包袱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里满满都是害怕和孤独。

  偶然间路过一座大桥,她从桥上向街边望去,正好望见夫君坐着轿子从街边经过。

  明芙从未见过那么光鲜好看的郎君,看得心里砰砰直跳。可是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又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永远不可能站到他身边。

  明芙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一眼就馋上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明明知道自己没机会,可是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

  后来几个月,每次她被祖母关进祠堂,难过的时候,都会想起第一次到京城时遇到的“小王爷”。好像想一想他,心里就没有那么苦了。夫君对她来说就像一道照进黑暗的光,尽管他并不认识她。

  明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已经是五年后了。她成了倾慕之人的夫人,他们还很相爱。

  再次离开越州的时候,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明芙依偎着沈纵,望着渐渐远去的越州,像是在和曾经孤独困苦的自己告别。

  明芙把头靠在沈纵肩膀上:“夫君,阿芙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沈纵愣了愣,想起从前没失忆的明芙塞在他行李里的小香包,还有明芙刚失忆时,跟他说的那句“阿芙是忘记了很多事,却没有忘记喜欢你”。

  沈纵沉默了,随即愧疚和涩意填满了整颗心,整颗心坠着疼。他怎么这么笨,怎么才发现,他的小芙蓉偷偷喜欢了他很久很久,或许五年前就喜欢上了。

  “阿芙,我也……很喜欢你。”他道,这是沈纵平生第一次说这话。

  夜里,天上下起了小雨,水面上浪有些大,船上的烛灯摇晃的厉害。沈凝晕船又吐又晕,最后吐得没力气躺死在了自己厢房的床上。

  明芙从小在越州长大,习惯了坐船,倒没觉得难受。她给沈凝送了碗治晕船的陈皮水,沈凝喝完便睡了。

  明芙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沈纵正认真地翻着一本蓝色小册子。

  明芙一走过去,沈纵便将册子闭上。明芙疑惑道:“夫君你在看什么呢?”

  沈纵咳了声掩饰道:“哦,一些紧急公文罢了。”

  明芙体贴道:“船上摇摆得厉害,现在看书容易头晕,夫君还是等风浪停了再看吧。”

  沈纵应了声“好”,伸手将明芙圈入怀中。温香软玉在怀,沈纵脑海中划过蓝色册子上所写的经验之谈,闭了闭眼,打横抱起明芙去了榻上。

  明芙乖乖拉好被子,软软地道:“好晚了,夫君我们一起睡吧。”

  “睡?”沈纵笑着摇了摇头,“今晚你就别想了。”

  “唔?”明芙懵懵地看着沈纵,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怎样的疾风骤雨。

  外头雨越下越大,船越晃越厉害。明芙躺在榻上,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在巨浪中随风摇摆,最后被巨浪所吞噬。

  等到天光微露,雨才停下,船身逐渐恢复了平稳。

  明芙和沈纵躺在一张榻上,侧着脸怎么也不敢直视沈纵。昨晚她快羞死了,但是她好喜欢呢,喜欢夫君对她做的一切。

  沈纵从身后抱着明芙,下巴抵着明芙的发,昨夜明芙的反应让他很高兴,他笑问:“阿芙还想要吗?”

  明芙老老实实点头:“想要的。”

  沈纵大笑一声,他的小芙蓉在这方面怎么这么诚实,一点也不会娇羞推辞一下,可爱得很。

  不过昨晚一夜未眠,他是舍不得再继续折腾明芙了,他们还有长长一辈子。那一万次圆房,终于开始有了进展,往后还需勤奋耕耘那片沃土才是。

  沈纵回京后便开始准备喜宴的事。三年前他与明芙成亲的时候,朝中事务繁忙,他分|身乏术,一切事宜便都交由礼部负责,这回再办,沈纵十二分的用心,关于喜宴的样样事情都要亲自过问,力求做到最好。

  为此沈纵特意去翻了三年前喜宴的有关记录,以作参考。只是越翻,沈纵眉头皱得越紧。三年前他除了给护国侯府送了几十箱聘礼之外,还额外给明芙送了三十箱金银锦缎给她添妆。

  怎么这本记录上面,明芙带来的嫁妆才只有十几箱。

  沈纵立刻叫来了林管事问话。

  林管事叹了口气,解释道:“郡主虽是护国侯独女,但护国侯夫妇已过世多年,说到底只是个孤女。护国侯府的人欺负她无依无靠,在她嫁妆上做了手脚。当初成亲时送过来的嫁妆的确有六十大箱,可是箱子里的东西却被刮去了一大半。”

  沈纵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心中一番盘算,沉声道:“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林管事应了声“是”便离开了,离开前告诉沈纵,沈纵为明芙定做的嫁衣已经做好,刚送到明芙那儿了。

  装嫁衣的箱子刚送来,明芙便迫不及待打开箱子,红嫁衣的裙摆和袖口上用金线绣了芙蓉,领口处用上好的南珠点缀,光彩四溢。

  沈纵来找明芙,从身后圈住她,问:“喜欢吗?”

  明芙:“喜欢。”

  沈纵:“穿上试试。”

  明芙乖乖点头,捧着嫁衣去了屏风后。好一会儿,明芙红着脸从屏风后伸出一颗小脑袋,难为情地朝沈纵求助:“夫君,这个嫁衣的腰带好奇怪,阿芙不会扣。”

  沈纵眉峰一挑:“我过来帮你看看。”

  明芙两只小手抓着腰带,直皱眉:“为什么这个腰带怎么都扣不上?”

  “哦,这个腰带的扣子是要扣在内衬上的,你内衬穿反了,所以才扣不上。”沈纵目光沉沉盯着明芙,像盯着一只待宰的肥羊,“没关系,夫君帮你换过来就是了。”

  小肥芙毫无危机感:“那便有劳夫君了。”

  沈纵:“好……”

  屏风上两个人的人影交叠在一起,明芙感到一丝不对劲,懵懵地道:“夫君,阿芙只要脱掉内衬就好了,裙子好像不用。”

  “用。”沈纵哑着嗓子在明芙耳边轻声道。

  接着,沈某人便将小肥芙拉进帘子后面吃掉了,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明芙虚虚地躺在榻上,看着被丢在地上惨兮兮的嫁衣,欲哭无泪。

  夫君,太可怕了!她要扛不住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明芙和沈纵的第二次喜宴定在下个月月初,明芙觉得沈纵把婚宴定在下个月未免太急了些,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急的人。

  在她重办喜宴之前,先收到了明瑜的喜帖。

  明瑜的婚事定在这个月月中。明芙有些疑惑,上个月还听人说明瑜她娘为明瑜的婚事操碎了心,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怎么一下子这个月便要成亲了?像是赶着要成亲似的。

  而且这明瑜的成亲对象——鲁国公世子,听说前不久才刚跟明瑜的亲堂姐明静谈婚论嫁,怎么一转眼便成了明瑜的未婚夫?

  很快便到了明瑜出嫁当天,婚宴有吉时,耽误不得。沈纵忽然有急事要处理,明芙便一个人先去了鲁国公府参宴。

  明芙在女宾席坐了下来,她的左手边正好坐着明静。明静和明瑜都是她的远方堂妹,明静比明瑜大一岁,姿色一般,人如其名,喜静很少说话。

  她与明芙交往不多,平日两人除了相互寒暄外,私下很少独处。今日明静的气色很差,脸色异常苍白,看得出来情绪不佳。

  席面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明芙坐的这桌很快便坐满了人,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明瑜一身大红。风风光光地从花轿上下来,由喜婆牵引着去前厅拜堂。

  按理说新嫁娘行完拜堂礼,应当是即刻被送入洞房的。但明瑜拜完堂并未照规矩直接去新房,反而带着新郎官一起朝席面上走去。

  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被新娘子的反常举动所吸引。明瑜举着酒盏走到明静身边:“今日这杯酒我敬静堂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明静身上,明静苦笑了一下接过明瑜的酒盏,一口饮下。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敬个酒,没什么好奇怪的时候,明瑜忽然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静堂姐饮下这杯酒,妹妹就当静堂姐原谅妹妹了。”

  此言一出,立刻又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目。

  明瑜哭道:“一切都是我不好,与世子无关,望静堂姐不要怪世子。”

  鲁国公世子见明瑜流泪连忙上前替她擦泪,冷冷地瞥了明静一眼:“这与阿瑜你有什么关系?我想娶谁是我的自由。”

  明静与鲁国公世子议过亲的事,本也只有与护国侯府有深交的人才知道。结果被明瑜和鲁国公世子一闹,此刻在席面上的人全知道了。

  女子议亲不成被退婚有碍名节,在本朝若是发生此事,这名女子想再嫁个好人家便难了。

  底下人群窃窃私语。

  “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鲁国公世子看不上姐姐,直接退了亲娶了妹妹。”

  “这……好好的为何要退婚啊?”

  “谁知道呢?鲁国公府高门大户对求媳要求向来很高,不是那女子有什么隐疾,便是那女子的德行配不上。”

  明瑜眼里泪痕未干,用袖子掩住脸,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以明静的姿色,有什么资格配国公府的世子。当初明静有多得意,现在她就要让明静哭得有多惨,谁让当初她抢了她风头呢?

  明静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身子微微轻颤。方才饮下的酒在口中发苦。

  明芙坐在一旁,嘴角不经意往下撇了撇,明静的样子让她想到了刚回京时的自己。那个时候明瑜也是这样,不着痕迹地带头暗讽她。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明瑜还用这一套。明明是她和鲁国公世子背信弃义,她这一番话下来,倒是把自己和鲁国公世子摘得干干净净,反而让明静惹了一身骚。

  “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明芙从衣袖掏出一个小纸包,摊开纸包,纸包里露出雪白的糖粒,递给明静:“要吃糖吗?”

  明静闻声抬头,伸手取了块糖,放进嘴里:“谢谢,很甜。”

  糖冲淡了明静嘴里的苦味,她淡淡笑了笑对明芙道:“这种糖好特别,以往好像没见过。”

  明芙甜甜地一笑:“这叫扯白糖,是越州特产,京城没有。这是夫君特意从越州请了扯糖师傅做给我的。”

  明静笑笑:“姐夫对你真好。”

  鲁国公世子虽好,但怎么也不如摄政王。明瑜本来得意的脸垮了下来,阴阳怪气对明芙道:“说起来今日姐夫怎么不陪你一起来?”

  明芙淡淡回道:“夫君有事要忙,一时走不开。”

  明瑜唇角一勾:“也是,姐夫那么忙,难怪每次都是芙堂姐你一个人赴宴。哎呀,我多嘴了,芙堂姐千万别往心里去,姐夫还是对你很好的。”

  明芙皱了皱眉,她哪里会听不出来明瑜的暗讽。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她和夫君的感情,明芙正要反驳,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清冽的声音。

  唤她:“阿芙。”

  明芙看见沈纵,露出甜笑:“夫君。”

  见沈纵来了,鲁国公忙出来行礼:“王爷来了,有失远迎。”

  沈纵抬了抬手,让其免礼。

  “不是说要忙到很晚吗?”明芙问。

  沈纵看了眼手里的伞,温柔道:“外头下雨了,我来接你。”

  明芙抬眼望向窗外,才发觉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还有变大的趋势。

  这顿喜宴吃得索然无味,拜堂礼已结束,明芙也不想再留了,扯了扯沈纵的衣角:“夫君我想回去了。”

  沈纵反握住明芙的手:“好。”

  鲁国公上前一步挽留道:“外头正下着大雨,王爷难得驾临,不如在舍下饮几杯吃点菜,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沈纵握紧明芙的手:“不必。”

  明瑜的眼神朝两人紧握的手上瞟去,心中暗暗咬牙不忿。

  沈纵牵着明芙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明芙不解地抬头望他:“夫君,怎么不走了?”

  “前面有大水坑。”沈纵蹲下了身子,“上来,我背你过去。”

  明芙趴到沈纵背上,伸出手圈住沈纵脖子,沈纵一手打着伞一手托着明芙小心翼翼地度过水坑。

  明芙:“夫君,阿芙重不重?”

  “嗯。”沈纵点头。

  明芙“哼”了声,噘了噘嘴。

  沈纵红脸犹豫了片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对她道:“在我心里有千斤重。”

第32章

  明芙害羞地捂住脸咯咯笑。

  明瑜望着门口两道黏黏腻腻的身影, 气不打一出来,明芙这种乡下长大的土丫头,凭什么过得比她好。偏生明静在一旁又补刀了一句:“堂姐夫很爱堂姐。”

  明瑜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生疼。

  然而更令明瑜脸疼的事还在后头, 喜宴之事过去不久,京城流言四起,传的是鲁国公世子退婚内幕。

  原来鲁国公世子之所以退了姐姐的婚, 娶了妹妹。是因为他自己风流成性,背着未婚妻私下和明瑜勾搭在一起,珠胎暗结。

  过几个月肚子便要大了, 实在拖不了了,这才这么着急成亲。

  此事一传开, 明瑜整整三年都躲在宅子里, 不敢出来见人。

  护国侯府因明瑜的事颜面扫尽, 然而此事只是开端,喜宴过后半个月, 明瑜的父亲现在的护国侯明礼又因强占他人土地被捕。

  护国侯明礼多年前强占他人土地一事被捅了出来,按律例应判处三年流刑。不过朝廷还是看在老护国侯百年世家忠心耿耿的份上网开一面。只判了护国侯蹲半年的大牢, 以及没收其名下一半的良田和庄子以示惩戒。

  护国侯这次被迫大出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死过去。

  这日午后,明芙正在院子里拿着小萝卜喂兔子, 沈纵办完事回府,从身后圈住明芙:“阿芙,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明芙问:“是什么哦?”

  沈纵一把抱起明芙道:“回房告诉你。”

  沈纵神神秘秘的, 明芙在小脑袋瓜里猜了一圈,什么簪子、手镯、糕点,甚至连肚兜都想到了。只是万万没想到,等到了房里, 沈纵拿了厚厚一叠地契给她。

  明芙看着地契发愣:“这么多地契全是给我的?”

  沈纵点头:“嗯。”

  明芙张了张嘴。

  沈纵:“这些地契是从你那堂叔明礼那缴获的。其中有一些是十几年前你的父亲买下的,原本地契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应当是他生前留给你的。他去世后明礼耍手段独吞了这些地,现在物归原主。还有一些是他自愿吐出来给你的补偿,你收下。”

  护国侯被捕一事,是沈纵插手干的。别人抢了他家阿芙的东西,欺负他的阿芙,他就要让那人加倍奉还。

  只是明芙拿着地契,眼里没有畅快喜悦。她抿着唇垂着眸子问:“真的是我爹留给我的吗?”

  “是。”沈纵认真道,“真的。”

  “我爹怎么会给我留东西?他都不要我了。”明芙抬头,眼眶里的泪水已经装不住了。

  沈纵心疼地把明芙揽进怀里,他知道明芙是想起了小时候被爹娘丢在越州破庙里的事。

  沈纵:“虽然我暂时还不清楚当年护国侯为何要弃女于破庙。但他早在你刚出生不久的时候,便为你铺好了未来的路。这些写了你名字的地契,价值连城,够人锦衣玉食几辈子。我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是不想要你。”

  明芙怔怔地望着沈纵,眼里的泪水慢慢止了下来。

  沈纵吻掉她的泪:“我答应你,一定会把这事查清楚。”

  明芙蜷在沈纵怀里点点头:“好。”

  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明芙开始整理这些地契。京城寸土寸金,这一堆地契有房子有庄子的,有些地甚至珍贵到有价无市。

  一想到这些地契都是她的,明芙不禁感叹:“阿芙这是要变成京城第一富婆了吗?”

  沈纵笑:“何止。”

  “我的也全都归你,你不仅是京城第一富婆,还是天下第一富婆。”

  手里有了大钱的明芙,学着话本子里那些有钱富婆的样子,财大气粗地掏出一沓银票给沈纵,扯着嗓子道:“一万两买你一夜,好好伺候你小姑奶奶。”

  沈纵抱着明芙进里屋,拉开床帘:“好。”

  一夜过后,沈纵问明芙:“伺候得还满意吗?”

  明芙整张脸泛着红:“满意的,富婆芙决定承包纵纵一辈子。”

  “好。”沈纵去勾明芙的小指,“不许反悔。”记起来一切之后也不许反悔。

  天色渐渐亮了,沈纵望向窗外微露的晨光,心头渐暖,拥着明芙:“阿芙,再嫁我一次。”

  离办喜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到了喜宴前一天,明芙执意要和沈纵分房睡。理由是:办喜宴前一天新人是不能见面的,见了面不吉利。

  沈纵早已习惯和明芙一同入眠,厚着脸皮半夜敲开明芙的窗,从窗口哧溜一下跨进房里。

  明芙生气:“夫君不要脸,哪有好郎君是会爬姑娘家窗户的,你这个登徒子!”

  沈纵理直气壮:“你怎么可以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当初你不也是半夜过来爬我的床,我只是效仿一二罢了。”

  “那不一样,平日你想见便见了,但今日比较特殊。办喜宴前一天新人是不能见面的。”明芙鼓着腮帮子,伸出拳头要赶沈纵出去,“不许坏了规矩,你快出去。”

  “我可没坏规矩。”沈纵伸手把明芙拽进怀里,“新人才不许见面,你我都是老夫老妻了,不必理会这些忌讳。”

  明芙:“那好吧。”

  沈纵安静地躺到明芙身旁:“我就待一会儿,不折腾你,安心睡吧,明日会很累。”

  明芙点点头,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婆子丫鬟便过来伺候她穿嫁衣上妆。外头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宾客喧闹之声四起,没过多久,外头守门的婆子大叫:“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明芙抬头朝窗外张望,看见那熟悉挺拔地身影站在门前,心扑通扑通地跳。

  沈纵:“阿芙,我来了。”

  喜婆赶紧为明芙盖上红盖头,上前把门打开。沈纵走上前打横抱起明芙把她装进花轿里。

  明芙红着脸想,从王府厢房到王府前厅才一会儿的路,走几步便到了,夫君还刻意找了花轿抬她过去。夫君好夸张,不过她喜欢。

  到了前厅,明芙下轿,在满院子宾客的见证下,接过沈纵递来的同心结,被他牵引着去拜堂。

  夫妻对拜完那一刻,沈纵会心一笑,他终于重新成为了明芙的男人。

  拜完堂,明芙被送进了洞房。三年前,一拜完堂沈纵便急着去处理政事,根本无暇喝上一口自己的喜酒。

  如今他站在席面上接过宾客敬来的贺喜酒,心道这喜酒的滋味真是无比的好。

  沈纵正喝到兴头上,偏有人要给他泼盆冷水。

  坐在宾客席上的柳晗凉凉道:“王爷今日足足摆了二百余桌酒与王妃重办喜宴,太过铺张浪费,实在有负您的贤名。不免让人想到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的荒唐事。”

  “贤名?呵,我从未在乎过。”沈纵先前多饮了几杯,少了几分平日的稳重,“我就爱博她一笑,你管的着?”

  “只要她要,只要我给得起。”

  柳晗冷笑:“若是她要的,你给不起呢?”

  “你才给不起。你知道为什么吗?”沈纵难得幼稚,“因为她要的是我,她馋的是我,明白吗?”

  “柳晗,她是我的,明白吗?”

  柳晗抿了口酒水,并未搭腔。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明芙时的场景。

  那是五年前,他遭人陷害被大贬,人情冷暖,他高升的时候所有人都上赶着巴结他,一朝便贬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那时候他整日都躲在酒馆里喝酒,连回家的路都不认得。一日酒馆打烊了,他喝得醉醺醺的,被掌柜赶了出去,没走几步便倒在了路上。

  北方冬日寒冷彻骨,他抱着身子倒在路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那时候很绝望,柳晗心想这辈子也许就到头了。

  街上行人冷漠地从他身边路过,甚至有人朝他头上丢了个铜板。柳晗自嘲地笑笑,现在的他不过是只过街老鼠,谁会管?

  就在这时,有个瘦小的女子朝他走来,他睁眼看清那女子的样子,穿着身打补丁的旧衣背了个半人大的包袱,一张漂亮的脸蛋被冻得起了皮,头上只插了一根破木簪子。

  看样子就知道她很穷,而且是从外地来的。

  “郎君,请问金康坊怎么走?”她问。

第33章

  这个向他问话的女子, 口音听起来像是南方人。金康坊住着的人非富即贵,与她身上所穿并不相符,大约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的穷地方过来投奔亲戚的。

  柳晗随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女子向他道了谢,便走了。

  不过是一场偶遇,柳晗本未放在心上, 只是未想到过了一会儿,那女子又折返了回来。她捧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天冷,吃个包子暖暖身吧。”

  柳晗接过包子咬了一口, 看着那女子走远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增长。这两个包子是他二十几年冰冷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一直记在心里, 清醒之后有去金康坊寻过她, 可惜自那夜过后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怎么也找不着了。

  直到几年后柳晗才在某次饮宴上又碰见了她,那个时候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妃, 成了有夫之妇。

  难怪他这几年一直没找到,谁能想到当初穿着一身旧衣的女子, 会是护国侯府的千金。

  她已成了他人之妻,听闻她与沈纵感情不错,柳晗便放下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几个月前, 他无意间在街上偶遇明芙,她似乎在准备出远门的行头。沈纵在外办差,这身行头自然不可能是为沈纵准备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她要出远门?为什么?

  柳晗动用了自己在京城所有的人脉, 费了好一番手段,才把所有的事打听清楚。原来她和沈纵所谓的琴瑟和鸣都是假的,她正准备与沈纵和离,还订好了几日后去越州的船票。

  她快自由了, 几年前隐秘的心思在柳晗心中死灰复燃,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刻意在明芙去越州的日子等在京城渡口,只是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人。万般打听之下才从太医口中知道明芙竟出了意外,并且失忆了。

  而沈纵这个无|耻之徒,竟趁着明芙失忆耍手段把她绑在身边。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那么轻易放手。他要不择手段把明芙抢过来。

  沈纵搞定宾客,进入新房的时候,明芙正拿着块小酥饼偷偷往嘴里塞。

  沈纵笑了笑,上前挑起明芙的红盖头,用指尖揩去她嘴角的酥皮碎末:“饿了?”

  明芙点点头,指着桌上的饺子,小声埋怨道:“方才喜婆拿了碗饺子过来,我一咬才发现饺子是生的。我都告诉喜婆这是生的了,结果喜婆还一脸高兴地说生的好。”

  沈纵:“小傻瓜,这饺子是刻意做成生的,为的是让你喊‘生’,是祝你早生贵子。”

  明芙小脸一红靠在沈纵肩上:“那早知道,我就多喊几声了。阿芙想和夫君生小娃娃。”

  “生。”沈纵拉上床帘,放倒明芙,“现在就生。”

  沈纵温柔地亲着明芙,一番辛勤耕耘后,在明芙的沃土上撒上他的小种子,期待小种子能生根发芽。

  喜宴过后沈纵连着告假十日,陪明芙去了城郊的温泉庄子游玩。两人每时每刻都腻在一起。沈纵不知疲倦地为“一万次”添砖加瓦,誓要把三年前错过的都补上。

  等到第十日,明芙累趴了,哭着告饶:“阿芙已经满了,塞不下夫君的小种子了,呜呜呜呜。”

  这头明芙哭诉沈纵太过勤劳,那头沈煜看着书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哭诉沈纵学会了偷懒,把他手头上的许多政务丢给了他。

  自沈纵从越州回来起,便以大病过后身体抱恙为由,开始把政务丢给他处理。还在他面前假装捂着胸咳嗽:“阿煜长大了,我生病期间你把政务处理得极好,小叔身体不如从前了,管不了太多事了,往后你自己多干点吧。”

  心机小叔,身体抱恙个鬼,明明每日都红光满面的,起码能活到九十九。

  少了沈纵管事,沈煜的逍遥日子到头了,他不禁抬头仰天咆哮:苍天!快把那个勤劳的小叔还给朕啊啊啊啊!

  跟沈煜一样心情不佳的还有柳晗。沈纵潇洒了十日回朝复职,看着沈纵红光满面的脸,柳晗心里别提有多酸了。

  偏偏沈纵在下朝之时,还刻意与他道:“柳丞相可吃过兔子?想来应是不曾吃过的。”

  柳晗冷笑:“呵。”

  沈纵眯眼:“兔子不光粘人可爱,味道也是极好的。最近用不同吃法连着吃了上百次,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都是千年的狐狸,哪会听不出对方话里有话。柳晗未搭理他,转身离去。

  第二日,柳晗下朝时送了沈纵一份礼,说是贺他和王妃重办喜宴。在满朝文武的眼皮子底下,沈纵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贺礼。

  回到书房打开一看,冷笑连连。

  该死的柳晗,胆大包天,竟然送了他一面碎掉的镜子。这个柳晗无非是想告诉他,他和明芙破镜难重圆。

  圆不圆要他管?柳晗这个混账,脸皮比城墙还厚,心思比泥潭还脏,连他的阿芙都敢肖想,怕是活腻味了。

  柳晗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怎么也要回敬他一番。

  只不过该回敬他些什么?沈纵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身旁忽然传来熟悉的鸟叫。

  “想死,你了,我的,小美人。”

  “让为夫,亲亲你,迷人的,小嘴。”

  是沈煜寄养在他那的八哥在说话。这八哥物似主人形,把沈煜那点子污言秽语学得淋漓尽致。

  沈纵抬眼撇向说话的八哥,脑内忽然灵光一闪,心机沉沉地笑笑,他想到要如何回敬柳晗了。

  这天晚上,沈纵把明芙拉进书房,说是要检查她最近认字认得如何了。

  沈纵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摆在明芙面前,道:“我现在指哪个字,你就念哪个字。”

  明芙点头应道:“好。”

  沈纵撇了眼头顶的八哥,清了清嗓子:“第五页第八列第三个字。”

  明芙张嘴:“阿。”

  沈纵:“第八十九页第三列第五个字。”

  明芙:“芙。”

  沈纵:“第二页第九行第十八个字。”

  明芙:“最。”

  沈纵:“第五十七页第一行第十一个字。”

  明芙:“爱。”

  沈纵:“第一百零六页第三行第一个字。”

  明芙:“夫。”

  沈纵:“第六页第七行第二十一个字。”

  明芙:“君。”

  沈纵点点头:“嗯,念得很好,现在把你刚才念的那几个字在空白的纸上写下来。”

  明芙乖乖照做,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阿芙最爱夫君”八个大字。

  沈纵接着道:“再把这八个字连起来念十遍。”

  明芙:“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阿芙最爱夫君。”

  沈纵十分满意:“乖,阿芙真棒。”

  明芙张开双手要抱抱:“阿芙这么棒,要夫君奖励一个亲亲。”

  沈纵抱住小甜芙,低头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趁明芙情动之时,狡猾地问她:“阿芙要和谁生孩子?”

  明芙眼神迷离,声音黏糊糊地回道:“阿芙要和夫君生孩子。”

  沈纵低头啄了她一口:“嗯?什么?说大声点。”

  明芙红着脸抬高了点声音:“阿芙要和夫君生孩子!”

  沈纵故意问:“怎么生?”

  明芙咬唇:“做羞羞的事。”

  “错。”沈纵纠正道,“是和夫君做羞羞的事。来,重新说一遍。”

  明芙:“和夫君做羞羞的事。”

  沈纵:“谁要和夫君做羞羞的事?”

  明芙:“阿芙……”

  沈纵哄她:“阿芙乖,连起来,大点声再说一遍。”

  明芙脸欲滴血:“阿芙要和夫君做羞羞的事。”

  沈纵哄着明芙说了许多句见不得人的话。然后给鸟笼罩上黑布,吹熄房里的蜡烛,抱着明芙躺到窗前的榻上。明芙闭上眼睛,慢慢地感受沈纵的爱。月光洒在窗前,温柔又美好。

  第二日一早,沈纵提着鸟笼,去了沈煜寝殿。

  沈纵:“这只八哥放在我府上太碍眼了,还给你。”

  沈煜连忙道:“别呀小叔,要是让阿棠看见这八哥,她非得拿鸡毛掸子打得我皮开肉绽啊!你忍心看着侄儿受苦吗?求求小叔看在侄儿平日对你还算孝敬有加的份上,继续收留它吧。”

  沈纵强硬回绝:“不成。”

  沈煜苦恼:“这……小叔你不收留它,它就要无家可归饿死街头了!”

  “这倒不至于。”沈纵挑挑眉,“我听说柳丞相精通花鸟虫鱼训育之术,不如你把这鸟寄养在他家。柳丞相一向忠心耿耿一定不会拒绝你的。这样对鸟对你都好,你看如何?”

  沈煜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沈纵计谋得逞,嘴角悄悄往上一勾。

  办完事,沈纵正欲离开,却被沈煜喊住。

  沈煜道:“小叔这几个月麻烦你了,既然八哥还回来了,不然你把朕放在你那的那十几本秘戏图也一道还来算了。”

  沈纵面色平静,淡淡道:“哦,你说那几本秘戏图啊。王府地方大,你那基本秘戏图也占不了什么地方,小叔倒是还能帮你存些日子。”

  沈煜:“……”

  沈纵:“我看你寝殿似乎还有不少,这些东西影响你上进,被皇后看到了,你免不了挨一顿打,我等会儿叫人来把你寝殿的那些秘戏图都搬到王府去。你也好安心处理政务。”

  说完沈纵扬长而去,留下满脸扭曲心角抽痛的沈煜。

  一番周折下来,沈煜的八哥辗转去了柳晗府上。皇帝下令要他亲自喂养,他自然只能遵旨。只是听说这只八哥原先养在摄政王府,柳晗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日,柳晗拿着饲料喂八哥。那八哥忽然拍起了翅膀,大叫:“小叔,可恶,可恶。”

  此八哥是沈煜的,这句话想来是和沈煜学的。

  说得没错,沈纵这个可恶之人!

  柳晗含笑点头,喂了条肥虫给八哥。

  那八哥似是受到了鼓舞一般,开始不停讲话。

  “夫君,亲亲。”

  柳晗:???

  这个小皇帝真是的,怎么教只鸟说这种话,真是不堪入耳。

  等等,不对。这小皇后怎么可能叫小皇帝夫君?

  说起来这只八哥还在沈纵那呆过。

  柳晗忍不住皱起了眉。那八哥却全然不顾柳晗的黑脸,管自个儿越说越起劲。

  “阿芙,最爱,夫君。”

  柳晗:“……”

  “阿芙,要和,夫君,生孩,子。”

  柳晗脖子上青筋暴起。

  “阿芙,要和,夫君,做羞,羞的,事。”

  柳晗的拳头渐渐握紧。

  “夫君,好厉,害好,厉害,阿芙,好喜,欢。”

  柳晗恼羞成怒,手上的饲料盆被他摔了个稀巴烂。

  月明星稀,摄政王府。

  沈纵哄睡了明芙,侧过头,亲了亲明芙的睡脸,将明芙揽进怀里。

  呵,柳晗想跟他抢人,还嫩着点。

第34章

  过了几日, 明芙去书房找沈纵时,发现上回她写的“阿芙最爱夫君”这八个字被沈纵裱了起来,挂在了书房墙上。

  明芙捂着脸道:“夫君你怎么把这个挂起来了, 好羞人。”

  沈纵掰开明芙捂着脸的小手,亲了亲她的额头:“不羞人,阿芙写得很好, 以后阿芙写的字全都要裱起来。”

  裱起来当做证据,免得将来明芙失忆症好了以后不认账。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入秋之后很快便是中秋。中秋那日, 沈纵带着明芙一同上街逛花灯会。

  两人手把手一起玩了套圈圈,一起吃了小糖人, 还去河边放了河灯许愿。明芙十分高兴, 提着小芙蓉花灯一蹦一跳走在前面。

  沈纵上前牵住她的手:“走慢点, 小心摔着。”

  明芙:“夫君逛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一会儿再回去。”沈纵道, “还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明芙:“什么地方?”

  沈纵:“你去了便知。”

  这么神神秘秘?

  明芙跟着沈纵穿过小巷,来到一处宅子, 夜深了大宅空无一人。四四方方的大宅,中央搭着戏台,朝前看才认出这地方是个皮影戏班。

  夫君带她来这做什么, 明芙有些疑惑,正想找沈纵问清楚,却发现方才一直在她身边的沈纵没了人影。

  四周黑黢黢的, 明芙有些紧张地叫了声:“夫君,你在哪?”

  忽地前方戏台亮了起来。明芙朝戏台望去,看见幕布上出现了一只皮影大粽子,紧接着又出现了一朵皮影小芙蓉。

  沈纵的声音从幕后传来。

  “从前有只孤独的粽子, 遇到了热情的小芙蓉,他们俩成了亲。”

  “粽子的心被厚厚的粽叶裹着,是小芙蓉一层层扒开了粽叶,打开了粽子的心。”

  看着幕布上动来动去的皮影,明芙脸红红的,她知道粽子是夫君,小芙蓉是她。

  夫君一向很害羞的,怎么忽然搞了这出皮影戏,还说出这么肉麻幼稚的话?

  幕布后的沈纵专心致志讲着他的肉麻故事。这是他翻遍藏书阁,才在一本偏门书上找到的讨好心爱女子的办法。

  书上讲,要让女子高兴,要心诚要特别还要敢于表达。

  从前毫无经验的沈纵,如获至宝,感觉自己开了窍,在中秋节准备了这场皮影戏。

  沈纵继续道:“粽子身上的粽叶都被小芙蓉扒光了,露出了黏糊糊的糯米。”

  “从此以后,小芙蓉就被粽子黏上,再也逃不掉了……”

  明芙哒哒地跑到幕布后面,扑进沈纵怀里猛亲他。

  沈纵托着明芙:“阿芙,你……要做什么?”

  明芙噘起小嘴巴,理直气壮地扯掉沈纵腰间系带:“小芙蓉来扒粽子皮了。”

  沈纵捉住明芙手,目光深深:“扒了粽子皮粽子可就一辈子都粘着你了,将来你想甩都甩不掉,你想清楚了吗?”

  明芙咯咯笑:“人家都扒过好多好多次了,夫君怎么还问阿芙这个问题?”

  “那不一样。”沈纵执拗地盯着明芙,“你发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我。”

  明芙:“夫君你怎么忽然这么像害怕被坏男人抛弃的可怜女子!你放心吧,阿芙不坏,一定不会始乱终弃的!”

  他是怕,怕明芙记起来原本他们是要和离的。

  沈纵抿唇:“你发誓。”

  沈纵一直拖着不肯从了她,明芙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鼓起腮帮子,任性耍起了小性子:“粽子皮好难扒,阿芙不扒了。”

  “你……”沈纵又好气又好笑,“你真的不扒了?”

  明芙噘嘴点了点头。

  “好。”沈纵扛起明芙往他们来时坐的马车上走。

  明芙用小拳头砸着沈纵的背抗议:“夫君你要做什么?”

  “既然你不肯扒粽子皮,那我只好……”沈纵道,“主动采花。”

  明芙:“……”

  马车车身晃动不止,小芙蓉被无情地采了好几次。沈某人还很有心机地耍手段,在关键时刻吊着明芙,诱着她发誓永远不准离开他。

  明芙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边嘤嘤边发誓了好几遍,沈某人这才满意,十分卖力地满足了明芙。

  两人温存过后,沈纵撩开车帘望向外边的圆月,他忽然问怀里的明芙:“方才放河灯的时候,我看你双手交握,很认真地许了愿,你许了什么?”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明芙低头看了眼平坦的小腹,有些失落。

  她和夫君都喜欢孩子。方才她在湖边许的是希望能和夫君生个大胖娃娃,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一辈子。

  明芙觉得奇怪,自己和夫君成亲三年了,而且这几个月他们俩也够卖力的了,却一直没有好消息。

  也许是缘分未到,再等等吧。

  然而中秋之后的两个月,明芙还是没有等来好消息。小皇后临盆在即,连明瑜也开始显怀了。明芙心里多少有些在意。

  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说是种豆子能求子,明芙泡了一大碗豆芽,在后院把豆芽种了下去。

  结果不到一天,养在后院的兔子就把明芙种的豆芽全啃光了。种豆求子宣告失败。

  明芙气哭了,揪着贪吃的小兔子责备了一顿。可心里还是苦苦的,就往嘴里塞糯米甜糕,越想越难过,一不留神吃掉了一大盘。吃到胃里堵得慌。

  本以为就是吃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连着几天,明芙都觉得肚子很不舒服,还有些反胃。

  明芙便让林管事去宫里请了太医。

  来王府出诊的是王太医,王太医善妇人科,医术高超,平日负责替皇后请平安脉。

  今日正好替皇后请完平安脉有空,便到摄政王府出诊。

  王太医隔着帘子,替明芙把了脉,但他一直没说话。明芙有些不安:“太医,你为何一直不说话?”

  王太医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比划了半天,表示他上火嗓子坏了讲不了话。

  明芙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问:“我的身子有没有大碍?”

  王太医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碍。

  明芙松了口气,问:“那我需要吃药吗?”

  王太医点头表示要吃药。

  明芙问:“我是得了什么病吗?”

  王太医指了指明芙的肚子,表示她肚子得了病。

  王太医没法说话,明芙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想大概就是前几天吃了太多糯米甜糕,吃坏肚子了。于是便吩咐月半随王太医去取药。

  月半照吩咐去取药,取了药正要照药方煎药,定睛一看药方,发现事情不简单,大喜过望,忙跑着去找明芙。

  “郡主!”月半气喘吁吁地跑到明芙跟前,忙把药方递给明芙看,“你、你快看这个药方。”

  明芙怔怔:“药方怎么了?”

  月半道:“这药方是十三太保,我怀了身孕的嫂子也吃过这个,所以我认得。这方子是用来安胎的,只有怀孕的妇人才要吃这个。”

  “郡主您这是有喜了!”

  明芙愣住了,伸手摸上小腹,有些激动,心里又甜又酸,眼睛有些泛潮。她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了,一直一直渴盼的亲人。

  “夫君呢?”明芙迫不及待想告诉沈纵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月半:“王爷进宫议事去了。”

  明芙擦了擦眼泪:“我要去找他,要立刻告诉他这件事。”

  月半忙拉住明芙,自告奋勇道:“郡主有了身孕不能乱跑,小心动了胎气,我替郡主去把王爷叫回来!”

  明芙小心地捧着肚子点点头。

  月半带着重要使命,递牌子进了宫。

  御书房内,沈纵正与沈煜和几个大臣商议政事,忽然有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是摄政王妃的侍女找摄政王有急事。

  沈纵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散了会。明芙从不打扰他办公,派人来宫里找他,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月半见沈纵从殿内出来,赶忙上前:“王爷,郡主她、她……”

  沈纵紧张:“她出了何事?”

  “郡主她有喜了!”月半这声“有喜了”喊得中气十足,几个大臣随沈纵从殿内出来,闻言忙向沈纵道喜。

  “恭喜摄政王!”

  “真是天大的喜事。”

  “虎父无犬子,这孩子将来必定有出息。”

  站在几个大臣中间的柳晗脚步一滞,脸一下子黑了。

  沈纵顾不上理人,忙赶回了王府。一路上沈纵心情忐忑,他快要有孩子了,他和明芙的孩子。也不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他还是像明芙。沈纵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回到王府,明芙一头扑进沈纵怀里:“夫君,阿芙有了你的骨肉。”

  沈纵亲了亲明芙的额头,笑道:“阿芙真厉害。”

  明芙骄傲地挺起小腰板,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它在这里。”

  沈纵伸手抚上她的小腹,想到里头多了个小生命,除了喜悦外还多了份紧张。

  外头起风了,沈纵赶紧抱着明芙进屋。进了屋沈纵又觉得看屋子里的东西哪哪都不顺眼。

  地面太光滑,万一明芙滑一脚该怎么办?沈纵立刻命人给整个王府的房间都铺上地毯。

  桌角凳脚,门窗四周尖利的地方也都用棉布包了起来,以防明芙磕着碰着。

  明芙虽然嘴里说着夫君好夸张,但心里不比沈纵放松,安胎药一滴不落喝掉,捧着肚子不敢乱动。

  沈纵看明芙这副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小傻瓜,你若是总坐着不动,对孩子也不好。我扶你去院子走走,好不好?”

  明芙点点头,甜甜一笑:“好呀。”

  之前院子里种满了芍药,如今后院已经变成了明芙的小天地。中间挖了个小池塘,养了好几尾肥鱼,两旁的空地上种了白菜和果子。还有一块草坪养着十几只兔子和一只野鸡。

  明芙挽着沈纵的手臂,逛了一圈院子,指着院子里一块空地对沈纵道:“夫君,阿芙想在这里扎个小秋千,等我们孩子稍大一点便可以在院子里荡秋千了。”

  “好。”沈纵笑着答应。趁着明芙午睡之时,认认真真在院子里扎起了秋千。

  摄政王妃有喜一事传得很快,朝中马屁精蠢蠢欲动,立即给摄政王府送去了各种补品和孩子用的金器银器玉器。

  一堆金银玉器看得明芙眼花缭乱,她一时不知该给肚子里的孩子选哪个用好。

  晚上,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沈纵把耳朵贴在明芙小腹上听里面的动静。

  明芙紧张:“夫君听到什么了吗?”

  沈纵:“听到孩子他娘饿了。”

  明芙一瞬羞红了脸,靠在沈纵怀里拿小拳头撒娇般捶了沈纵几下:“孩子他爹,孩子他娘想吃芝麻糖包。”

  沈纵笑:“好,立刻就有。”

  明芙吃完糖包,有了些困意,喜滋滋地摸着肚子闭上眼,迷迷糊糊对肚子里的孩子道:“明日阿娘就帮你缝小衣服……”

  沈纵熄了蜡烛,把升格当娘的明芙拥进怀里一同入睡。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半夜,林管事来找沈纵,说是王太医有急事找他。

第35章

  沈纵眉头皱了皱, 大半夜的王太医跑来他府上做什么?

  说起来今日明芙的身孕就是王太医给诊出来的。

  沈纵看了眼在里屋熟睡的明芙,思索片刻,对林管事道:“请他到前厅等候, 我马上过去。”

  沈纵披上外衣,去往前厅。刚一到前厅,王太医直接跪倒在他面前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沈纵一脸错愕:“怎么回事?”

  与王太医一同前来的, 还有王太医的外甥孙太医。孙太医也跟着跪下磕了个头,低着头道:“启禀王爷,下官的舅舅今日嗓子不适, 不能开口说话,下官恳请王爷让下官替舅舅把话说明白。”

  孙太医犹豫了一会儿, 颤着声解释:“方才从同僚口中听说郡主有孕, 舅舅大惊。今日舅舅到王府替郡主看诊, 把了脉发现郡主脾胃不调,于是便替郡主开了些调和脾胃的药, 但太医局负责照药房配药的刘太医年纪大了记性差,一不小心就把给皇后的安胎药和给郡主调和脾胃的药方给弄混了。阴错阳差之下把给皇后的安胎药给了郡主……”

  沈纵沉下脸:“你的意思是?”

  孙太医拿袖子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郡主她没有身孕, 只是脾胃不调,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此事是太医局的失职,太医局但凭王爷责罚。”

  责罚, 责罚了误会就不在了吗?明芙她那么期待孩子的到来。

  沈纵满眼凉意,一时无话,独自站在在院子里, 望着刚扎好的小秋千呆了许久。

  天快亮时,沈纵才回到房里,明芙醒了,伸手揉了揉眼睛, 打了个哈欠:“夫君,你去哪了?”

  “睡不着,出去走走。”沈纵抿着唇,将明芙拥进怀里,“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明芙摇摇头,伸手摸着肚子:“不早了,天亮了,阿芙要起床给孩子缝小衣服,昨晚上答应过他的。”

  明芙拉着沈纵的大手放到自己小腹上,甜甜地笑道:“给爹爹摸摸。”

  沈纵有些不敢看明芙,贴着明芙小腹的手轻轻颤了颤:“阿芙,其实孩子……”

  明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沈纵:“孩子怎么了?”

  话到嘴边沈纵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要他怎么忍心告诉她,她空欢喜了一场,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可这事瞒不住,终究是要告诉她的。沈纵试探道:“阿芙,其实没有孩子也挺好……”

  明芙一听皱眉打断沈纵,鼓着脸生气道:“孩子都已经在阿芙肚子里了,夫君你都已经把阿芙肚子搞大了,还想不认账吗?”

  沈纵:“没……”

  明芙鼻子一酸,委屈道:“夫君不要他,阿芙要!夫君若是不喜欢他,阿芙就带着他搬出去。”

  沈纵忙抱紧明芙,急道:“我要,谁说我不要的。”他做梦都想要,可事实很残酷。

  明芙抱着小腹噘嘴“哼”了声。

  沈纵悄悄叹了口气。

  怎么办?光是试探明芙都那么激动,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没怀孕,怕是要哭到昏天暗地,沈纵哪里舍得。

  他只气自己不是神仙,没法变出个孩子出来哄明芙。

  等等!

  变出个孩子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要趁明芙没发现之前,在她腹中种上孩儿,那不就行了。

  沈纵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有这个办法了。

  抓紧时间说干就干。

  沈纵拉上床帘,伸手解开明芙腰间系绳,低头不停亲明芙。

  “唔唔唔。”明芙伸手使劲推开沈纵,“夫君你要干嘛?”

  沈纵抓住她挣扎的小手,边亲她边道:“阿芙,我想……”

  明芙皱眉,抬起小腿蹬开沈纵,气鼓鼓道:“不可以!”

  “阿芙有了身孕,做羞羞的事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明芙义正言辞地拒绝:“夫君,为了孩子,你忍忍吧!”

  沈纵:“……”惨了,明芙不让碰可怎么办?

  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这几个月来,沈纵对明芙这具身体可谓了如指掌。明芙的弱点在哪他一清二楚。

  他试着朝明芙的弱点发起攻势,明芙整个人很快软了下来,可她红了脸沁着泪咬着唇坚守道:“不可以……不能伤到他,他是阿芙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人。”

  沈纵看着明芙认真的眼睛,心中一滞,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有再继续。只用手轻轻拍打着明芙的背,小心安抚她。

  “好,我不乱来。”沈纵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把明芙娶回来的时候,他发过誓,绝不会再做让明芙伤心的事。

  可明芙那么爱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他该怎么办?唉,真是两难。他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可他又没办法让明芙隔空怀孕。

  就这么拖了两日,沈纵看着明芙日日和肚子里不存在的孩子说话,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得找机会再试试看。走正道办不成那事,他就靠出卖色相。

  这日晚上,明芙在香池沐浴,才跨进香池没多久,忽然有人从身后圈住她。

  沈纵未着寸缕,与明芙坦诚相见。他从明芙身后圈住她,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吹气:“阿芙。”

  热气氤氲,蒸红了明芙的脸,明芙软糯糯地喊了声:“夫君。”

  明芙平日最喜欢他的身体了,沈纵暗暗一笑,小馋猫上钩了,不枉他厚着脸皮出卖色相。

  沈纵抱着明芙坐到香池边上。拿起水勺取了一勺香池里的热水,缓缓洒在明芙白皙的肩头。一勺接着一勺,沈纵轻柔地帮明芙清洗。

  明芙咬着唇小声道:“夫君,阿芙自己来……”

  “怎么?”沈纵在她耳边问,“你不喜欢我帮你吗?”

  “喜欢……”明芙雾蒙蒙的眼睛半睁着,长睫上渗着水汽,粉嫩的唇瓣微微张着。沈纵咬了上去,一切都顺着他的意进行着。他的动作很轻柔,明芙并未像前两日那么抗拒他。

  明芙眼角含水,带着哭腔道:“阿芙好不争气,好爱夫君,好馋夫君,可是……”

  沈纵认真地对明芙道:“我也爱阿芙,很馋阿芙。阿芙,我一定不会伤到孩子,别担心交给我。”

  明芙笑:“那你要温柔哦。”

  沈纵应她:“我肯定很温柔。”

  沈纵终于得到了明芙的同意,心中暗喜,但愿这次能一击即中。

  明芙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两个人渐入佳境,香池旁水雾朦胧,明芙渐渐沉醉在沈纵为她编织的梦里。

  本该一场好梦到天明的,可渐渐的明芙觉得自己身体好像有那么点不对劲。就在沈纵做好一切准备更进一步之时,明芙睁眼生生推开了沈纵。

  “怎么了?”沈纵额头渗者汗,深吸一口气,紧张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不是。”明芙摇摇头,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是我,我、我好像……”

  明芙捂着小腹,心中无比忐忑,直到那股无比熟悉的酸胀感袭来,明芙眼角泪珠不自觉落下,她颤着声:“我、我好像来了月、月信。”

  明芙很无助,整颗心发慌:“夫君,阿芙明明有了身孕,怎么会来月信?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对不对?”

  沈纵赶紧拿披风将明芙裹起来,把她揽在怀里,不停自责:“对不起,阿芙,对不起。”

  明芙愣愣的问:“什么对不起?”

  再也瞒不下去了,也没法补救了。沈纵低头,心中苦涩翻涌,终是将真相告诉了明芙:“你没有怀孕,是太医弄错了。”

  明芙怔住,抚着小腹的手渐渐松开,紧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

  沈纵抱着明芙回了房,明芙蜷在榻上,手里拽着小帕子,哼哼唧唧擦着眼泪鼻涕。

  沈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捧了热腾腾地红枣姜汤过来,拍了拍明芙:“阿芙,喝点姜汤暖暖身子,肚子会好受点。”

  明芙坐起身,乖乖地张嘴接过沈纵喂的汤。

  沈纵劝慰道:“不哭了,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明芙太委屈了,这一切竟然是个误会。

  “呜呜,阿芙都已经把孩子从出生到五岁的小衣服都缝好了。”

  沈纵放下空碗,把明芙拽进怀里:“缝好了也好,我们努力一点,明年照样是要用到这些小衣服的。”

  “夫君说得对。”明芙点了点头,擦掉眼泪,伤心是没用的,她要好好振作。

  明芙眼里重新燃起熊熊斗志,伸出小拳头为自己打气:“阿芙一定会努力的!”

  “夫君你也要努力哦!”

  “只要夫君够努力,阿芙明年就做娘!”

  沈纵:“……好、好的,夫人。”

  明芙说努力就努力丝毫也不含糊。待她月信走了以后,夜夜身体力行,缠着沈纵要生小纵纵和小阿芙。

  沈纵宠她宠得不行,明芙要多少他就给多少。每次都把明芙喂得饱饱的,明芙很是满意。

  夫妻俩感情越来越好,日子一天天过,很快便到了沈纵生辰那日。

  往年沈纵生辰,沈煜总要在宫中大摆宴席替他庆祝。今年沈纵拒绝了沈煜,留在摄政王府里和明芙两个人一起过。

第36章

  两个人用了顿丰盛的晚膳, 你侬我侬喂完彼此。自认已经一把年纪的沈纵还和小娇妻一起爬上屋顶看了烟花。

  天上烟花五光十色,明芙靠在沈纵肩上,甜甜地道:“夫君, 烟花好看极了,等阿芙生辰那日,我们再一起看吧。”

  沈纵亲了亲明芙的脸颊:“好。”

  沈纵想, 明芙生辰那日,他必定要找全天下最特别的烟花和她一起看。

  看完烟花,沈纵小心翼翼地扶着明芙爬下屋顶。

  明芙下了屋顶, 一脸神秘地对沈纵道:“夫君你去房间等着,一会儿阿芙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夫君。”

  “好。”沈纵心中暗暗期待, 笑着回了房。

  大约过了一炷香, 房门外有了动静。沈纵朝房门口望去, 看见明芙身上裹着大红花被子,用红绳绑成了个小粽子。

  明芙一蹦一跳地进到房间里, 凑到沈纵身边,眨巴着眼说:“夫君生辰, 阿芙要把自己送给夫君。夫君快点把阿芙拆开吧。”

  这份礼物太特别,是沈纵这辈子收过最珍贵的礼物。沈纵小心翼翼地拆开明芙身上的红绳。解开红绳,明芙从大红花被里窜出来, “砰”地扑到沈纵身上。

  “夫君,快点享用阿芙吧。”

  沈纵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抓着明芙, 压在榻上好好地享用了一番。

  享用完,沈纵抱着明芙动情道:“你是我这辈子收过最好的礼物。”

  “阿芙也是。”明芙靠着沈纵,“遇到夫君是阿芙这辈子最最好的事。”

  明芙红着脸坦白:“其实阿芙到京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夫君的轿子,第一眼看到夫君, 就对夫君有了仰慕之情。”

  “可是夫君是天之骄子,阿芙没机会靠近夫君,只能偷偷仰慕夫君。阿芙不贪心的,只是想把夫君偷偷藏在心里。”

  “阿芙只记得自己因为学不好规矩被祖母关进了祠堂,很饿很困。再醒来就变成了夫君的王妃。”

  “夫君说要生生世世都缠着阿芙的时候,阿芙真的好高兴,原来夫君也喜欢上了阿芙。”

  “夫君,虽然阿芙不记得了,但三年前阿芙和你成亲那天,一定是阿芙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阿芙肯定是用光了所有的运气才嫁给了夫君。”

  沈纵心中微酸,紧紧抱着明芙审审自责。他从未想,那场对他而已迫不得已才有的联姻,会是一个女孩子对爱的全部渴盼。

  他从小看惯了人情冷暖,从未将男女感情之事放在心上。

  皇室多有联姻,成亲三年,他也只当成亲与公事无异,以为给她应有的荣华富贵让她渡日无忧便够了。

  如今细细回想才发觉,是他自己生生隔开了明芙。他从未去了解过明芙的过去,不曾知道她从前受到过何种伤害,只道她是天生喜静不爱说话。

  从前夜里明芙总在床头摆盏小油灯,他本来以为是因为明芙怕黑才点的。到后来与她夜夜同床共枕才知道,她点那盏油灯,是在等忙完公务晚归的他。

  明芙从来没有不喜与他亲密,只是他从前做得不好,总是弄疼她。明芙花粉不耐受,他身为丈夫却未曾察觉。

  自他在院里种了芍药起,她便一直闭门不出,他还当明芙是不想看见他,刻意绕着她的院子走。

  其实明芙大可以吩咐人将院里的芍药都掘了,她却没有那么做。只是因为明芙知道他喜欢芍药。

  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最后才有了那张冷冰冰的和离书。

  明芙失忆后,他才知道“冷若冰霜”的明芙其实是颗小火球,里头藏着对他炽|热的爱。小火球滚到他心里,把他滚得烫乎乎的。

  沈纵扪心自问,其实当年所谓的联姻,明芙自然是佳选,但也并非唯一的选择。若是他坚持不娶,别人也不能真把他怎样,顶多被人诟病几年罢了。可他还是执意娶走了明芙。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却从来不敢承认自己真正的心意。

  直到如今,他才更加确定。

  “阿芙,其实我第一眼见你,就对你有了非分之想。”

  明芙脸红得像熟透的小虾:“夫君,什么是非分之想?”

  沈纵:“就是想娶你,想要你,想狠狠占着你,只许你是我的。”

  明芙害羞地捂住脸,从手指缝里偷看沈纵:“夫君好坏!”

  “我是挺坏的。”沈纵垂着眸深深自责,“做错了很多事,让你伤心了。”

  “嗯?”明芙听不懂沈纵说的话。什么叫做了很多让她伤心的错事?

  明芙问:“夫君,做了什么错事?是背着阿芙喜欢了别的女子?”

  沈纵摇头否认,他心里只有明芙。

  明芙又问:“夫君欺负过阿芙,打过阿芙?”

  沈纵再次否认,他们连吵架都未曾有过,他更是不会干出打女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明芙迷惑地抓了抓小脑袋:“夫君背着阿芙,偷吃了阿芙喜欢吃的点心?”

  沈纵笑着摇头,他哪会跟小祖宗抢点心吃,他恨不得把全天下好吃的点心都捧到明芙面前。

  明芙:“既然没有,那夫君应该也没犯很大的错。”

  沈纵:“很大。”

  “犯了错就要罚。”明芙抓着沈纵的衣领,“那就罚夫君把下半辈子都赔给阿芙吧。”

  沈纵:“好,都赔给你。”

  明芙“嘿嘿”一笑,眼里满是馋意,嗷呜一口咬上沈纵的唇。还债就从现在开始。

  两人亲密,先开始明芙还占上风,后来逐渐让沈纵抢走了主导权。沈纵今夜格外努力,太医说过今日是个能让他当爹的好日子。

  更深露重,明芙新种在院里的小豆芽开始抽枝长叶了……

  第二日清晨,沈纵早早出门上朝去了,明芙全身软趴趴地从被窝里醒来。用过沈纵为她准备的甜粥,然后开始练字。

  练着练着,写字用的宣纸用完了。明芙想起沈纵书房还有许多未用过的宣纸,于是跑去书房取纸。

  明芙翻了翻书案,没找到宣纸。心想也许沈纵把纸放在抽屉里,便拉开抽屉找。

  书案的抽屉里没有宣纸,只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不仅有字,还有两个模糊的拇指印。

  明芙一眼便看到这纸上最大的三个字,她认得这三个字——和离书。

  和离书?是谁的?夫君书案抽屉里怎么藏着一封和离书。

  明芙把和离书取了出来,定睛一看,看到拇指印的底下写着两个名字——明芙,沈纵。

  明芙心里咯噔一下,手微微一抖,和离书从她手上落下,掉在了桌底。明芙脑袋懵懵的,耳朵里嗡嗡地响。

  这封和离书上怎么会写着她和夫君的名字?还按了手印。一定是她看错了。

  明芙蹲下,俯身进桌底捡和离书。待看清和离书上写的确确实实是她和沈纵的名字时,脑袋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起身时一个不留神,头重重磕在桌角。“轰”地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明芙脑中炸开,一些从未有过的画面出现在她脑海。明芙后脑勺渗出鲜血,头沉得厉害,意识开始模糊……

  沈纵忙完公务,带着一食盒特意从南方运来菱角回府。先去主屋找了明芙,发现明芙不在,桌上还放着她未练完的字。

  明芙呢?

  沈纵正疑惑着,门口传来“嘎吱”一声,沈纵转过头,看见明芙缓缓推门而入。沈纵上前一把将明芙揽进怀里:“阿芙,你看我今日带了什么给你。”

  明芙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用力挣脱开沈纵的怀抱。

  沈纵怀里忽然落了空,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明芙冷淡道:“无事。”

  沈纵哪能放心,把明芙全身检查了遍,看见明芙后脑勺肿了一大块,旁边的头发全被鲜血结住了。他吓得不行,赶忙打横抱着明芙,把她放在床上,不准她乱动。又把太医局所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全叫了过来。

  太医局的太医还以为摄政王府出了什么天大事,摆那么大阵仗。结果到府里一看,原来只是王妃不小心磕着头了,伤得不重,等肿消了就好了。

  得知明芙无大碍,沈纵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立即命人煎了消肿祛瘀的药过来。

  沈纵用瓷勺舀了一勺药汤吹凉了,送到明芙嘴边,哄她:“阿芙,这药放了好些甘草,已经不苦了。乖,张嘴喝药。”

  明芙一脸诧异,看了看沈纵,又看了看药,抿着唇别过脸:“你放着,我待会儿自己会服。”

  沈纵愣了楞,把药碗放到一边。他总觉得明芙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怪。

  是不是自己哪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

  王妃生气了怎么办?当然只有哄啊。沈纵笑着摇了摇头,凑上前亲了亲明芙的额头。

  明芙睁着眼,不可思议地瞪着沈纵。

  沈纵见明芙眼神怪怪的,心下有些惴惴。不过,他和明芙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一个不够就两个。

  沈纵俯身捉住明芙的唇,小心温柔地讨好。明芙呼吸有些紊乱,用力推开沈纵,拿起袖子用力擦了擦嘴。整个人往床角缩。

  沈纵不安:“阿芙是不是头还很疼?”

  明芙不回话。

  沈纵心里一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默默守在明芙身边,默默地拿着食盒剥菱角。

  剥完整整一食盒菱角,沈纵拍了拍明芙:“阿芙,起来吃菱角。”

  明芙转过头,看着满盘子剥好的菱角发怔,咬了咬唇道:“你出去。”

  沈纵:“阿芙?”

  明芙冷着脸:“出去。”

  沈纵心头一滞,明芙从未对他这般冷淡过。

  “好。”沈纵温声应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你若是想见我就喊一声,我就在隔壁。”

  明芙未应他,沈纵叹了口气,推门离去。赶走沈纵,明芙微微抬眼,伸手拿了粒菱角塞进嘴里。明芙很久没有尝过菱角的味道了,菱角的回味是甜的,跟从前记忆里味道的一模一样。

  明芙记得自己拿着和离书去找沈纵按指印,沈纵很痛快地按了指印。她从书房出来,经过院子之时不小心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了。

  现在似乎离她被花盆砸晕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枯叶满地,已是冬季。只是这大半年间发生过什么,明芙一时想不起来了,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第37章

  明芙从衣袖里取出和离书, 看着和离书上模糊的拇指印,默了很久。

  往事一件一件浮上心头。

  她很小的时候爹娘就不要她了,把她丢在越州乡下的破庙里, 成了没人要的小乞丐。

  那个时候明芙饿得没法子,只好跟着同住破庙的老乞丐婆子一起去讨饭吃。如果能讨到铜板,老乞丐婆子就会给馒头吃。要是讨不到铜板, 老乞丐婆子就会拿起棍子打人。

  过了几年老乞丐婆子病死了,豆腐坊的老板娘好心收了她当小工,她终于能得两餐温饱。可是没有人喜欢和脏兮兮臭烘烘的小乞丐做朋友, 明芙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爹娘,想像别的孩子一样和爹娘撒娇, 抱着爹娘哭。好想有人哄着疼着她。

  后来护国侯府派人来接她了, 于是明芙便离开越州去了京城。到京城的第一天在街上遇到了沈纵, 他坐在金轿子里众星捧月。

  心动来得莫名其妙,明芙平生头一回有了仰慕之人, 不过她知道沈纵对她来说太遥不可及了,她只能把他藏在心里。

  回到侯府, 明芙还以为从今往后她有亲人了再也不孤独了,也有人疼她了,可以撒娇了。却没想到这只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明芙在乡下长大, 不懂规矩大字也不认识几个,经常被人嘲笑。祖母也不喜欢她,只要她一不听话, 祖母就会用家法打她,然后把她关进黑黢黢的祠堂。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明芙被打破了关怕了,她学乖了也懂规矩了。再也不会想着要不会再想着要撒娇邀宠, 也不会再随随便便哭。

  本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在这个时候护国侯府收到了摄政王府的帖子,邀府中女眷参加春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这场宴会明着是春宴,实则是为摄政王选妃的选妃宴。

  明芙高兴坏了,这是头一回她有机会和沈纵相处,她要穿得漂漂亮亮去见他。

  只是婶婶管家,她怕明芙抢了自己女儿明瑜的风头,为了不让明芙去选妃宴,把给明芙做参宴礼裙的钱私自扣了下来。

  若是穿着旧衣去参加摄政王府难得设下的春宴,不仅是对摄政王的不敬,还会丢了护国侯府的脸面。丢了护国侯府的脸面,明芙免不了会受一顿家法。可她最难过的是没办法以自己最好看的姿态站在喜欢的人面前。

  明芙才不要这样,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怎么也不想放弃。就算之后会被打会被关,她还是想去见沈纵。

  幸好明芙之前很省把每个月用剩的月银都存了起来,还有前些年在越州做小工时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存的钱。所有积蓄加起来刚好能做一件不错的礼裙。

  明芙偷偷瞒着婶婶做了条新裙子。到了选妃宴那日,婶婶看到明芙一身好看的礼裙目瞪口呆,不过也来不及使坏,只好带着明芙去了选妃宴。

  明芙肚子里藏了很多很多话,想和沈纵说,她在心里排演了一遍又一遍。可整场选妃宴,她就只有机会与沈纵说两句话,一句是王爷安好,一句是王爷慢走。

  沈纵对谁都是淡淡的,也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他似乎很忙,只与宴会上的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走远了。

  宴会结束,明芙回了侯府。回到侯府那天晚上,祖母最喜欢的碧玉簪莫名其妙不见了,找遍全府也未找到。祖母怀疑是府里有人手脚不干净,偷走了碧玉簪。

  婶婶为人刻薄,她一直不满明芙瞒着她私下做礼裙的事,便借机将此事栽到明芙头上。她向众人坦白了自己未给明芙钱做礼裙的事,然后反问明芙怎么会一下子有了那些钱去做礼裙?又咬定是明芙偷了碧玉簪换了钱。

  明芙解释了钱是自己存的,可是没有人信她,连她的亲祖母也不信。明芙又被关进了祠堂,祖母告诉她,如果她还不老实不肯承认,就要关她一辈子。

  连着三日滴水未进,明芙绝望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祖母那么讨厌她,也不明白爹娘为什么不要她。她有那么遭人嫌吗?如果他们都不要她,那为什么还要把她从越州接回来?

  待在漆黑冰冷的祠堂里,明芙的心终于彻底凉透了,不再渴盼得不到的关爱。

  她拼命想办法逃出祠堂,每一次都被抓回来。抓回来就是一顿家法。明芙问祖母,她们是最亲的人,为什么祖母要这样对她?祖母没回答她,只是嘴里边骂她不听话活该,边用鞭子打她。

  到了第五日明芙已经奄奄一息,再也跑不动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紧闭的祠堂门开了,外头的光亮照进了明芙的眼睛。

  那些人告诉她,她自由了,以后不会再关她。不仅如此他们还好吃好喝把她供了起来。她能有这个待遇,都是因为,沈纵说要娶她。她成了准王妃,有了撑腰的人,没人敢再欺负她。

  沈纵救了她,她很感激,也很开心,以为将来有人疼了,第一次在侯府里横行霸道起来。明芙想,沈纵要把她娶回家过一辈子,那肯定是看上她了,至少也是有那么点点喜欢的。

  可是婶婶却叫她别痴心妄想,她只是走了狗屎运,摄政王刚好要找个看得过去的破落贵族女应付朝臣罢了,像明芙这样乡下长大的野丫头,上不了台面,摄政王怎么可能瞧得上。

  那个时候明芙很不服气,心想着等她嫁过去,一定要狠狠打她们的脸。明芙就在一天天的期盼下等着嫁给沈纵。

  直到新婚那日,明芙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被狠狠打脸的那个人。她不笨,沈纵喜不喜欢她,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努力变得知礼识趣听话端庄,变得上得了台面。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她和沈纵两颗心始终无法靠近。

  几个月前,祖母病逝。祖母临终前,一直抓着明芙的手,大骂明芙的娘。明芙终于明白为什么祖母那么不待见她。

  祖母恨儿子不听她的话从了军,还逆着她的意娶了明芙的娘,也恨明芙的娘抢走了她的儿子。明芙长得像她阿娘,祖母便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成亲三年,祖母去世了,沈纵也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沈纵不爱她,勉强纠缠在一起,也只是徒劳。明芙没有再呆在京城的理由,只想回越州,安安稳稳过日子。

  只是没想到,她刚和沈纵处理完和离书的事,便被花盆给砸了。

  明芙回过神,捏紧手里的和离书,深吸一口气,拖了大半年,该解决的事总要解决。做好决定,准备好一切,她起身去敲了隔壁房间的门。

  沈纵听到敲门声,立刻开了门,见是明芙,一把将她圈住。

  明芙挣脱开来,平静道:“沈纵,我要和你……”

  明芙叫他沈纵,不叫他夫君?是不是又闹小脾气了?沈纵笑了笑逗她道:“哦,我知道,你昨日还缠着我,非要和我生小纵纵和小阿芙。今日又来了?”

  明芙:???

  明芙正要从衣袖掏出和离书的手忍不住抖了抖,沈纵这说得什么胡话?

  见明芙一脸愣怔,沈纵上前轻轻将明芙放在榻上,替她盖好被子。

  “但今日你受了伤,不宜乱动,等你好了,夫君都听你的。今日便先好好休息可好?”他边哄边想低头去堵明芙惊讶的小嘴。

  正要相触,明芙慌了神,只觉得这样子的沈纵很陌生,像是个莫名其妙的登徒子,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明芙害怕地闭上眼,“啪”地一声,下意识一个抬手打在沈纵脸上。

  沈纵愣在当场,脸上印出了明芙小小的手掌印,双眼微睁。

  明芙眼里沁出水来,面颊泛红,捂着嘴,气鼓鼓地道:“你坏蛋!”

  明芙的眼里有疑惑有抵触,却独独少了对他的热情。现在明芙的眼神就跟之前要和他和离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冰冷。

  沈纵心凉了半截,他开始猜想明芙当初就是撞了头才会失忆,这回她又撞了头,会不会是恢复了记忆?沈纵试探着问:“阿芙,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

  明芙涨红了脸,委屈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哦,对了。”明芙从衣袖里取出和离书,“之前那封和离书的指印已经糊了,这封是我新写的,劳烦你重新按个指印。”

  若是之前沈纵还仅仅是怀疑,但在看到明芙递过来的和离书之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明芙在书房找到了原先那封和离书。二明芙想起了从前的事。

  沈纵想过有一天明芙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但没想过那一天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也没想过,明芙刚把一切想起来,就找他和离。明明昨夜他们你侬我侬分外亲密。

  就算他们从前感情不睦,可这大半年来的甜蜜难道都是假的吗?明芙就这么丝毫没有犹豫地要和他和离?

  沈纵抿着唇,把和离书丢在一旁:“我不会按。”

  明芙皱眉:“不按怎么和离?”

  沈纵:“那就不和离。”

  “你扒了粽子皮,粽子已经粘上了你,你还想跑不成?”

  “你说过,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

  明芙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什么粽子皮?”

  沈纵瞳孔微睁:“你……想耍赖?”

  明芙鼓着脸瘪嘴:“未曾说过的话,怎么耍赖?”

  什么叫未曾说过的话?沈纵眉头深锁,紧紧捉住明芙的手腕。

  “放开!”明芙挣扎,“疼。”

  “对不起。”沈纵松开明芙,整颗心往下坠。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想。于是,当天晚上,整个太医局又被叫到了摄政王府。各大太医对着明芙的脑袋看了又看,诊了几个时辰,几个太医终于有了结论。

  郡主在桌角的那一撞,刺激了郡主的头,使其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但或许是因后脑淤血未清,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导致如今郡主的记忆有所残缺。

  也就是说,明芙虽然记起了从前的事,但是失去记忆后这大半年发生的事,却大抵都忘了。或许后脑勺的伤好了以后,她就会慢慢记起来。

  沈纵心中复杂,明芙什么都记起来了,却偏偏忘记了他们所有的甜蜜。

  送走所有太医,沈纵进房看明芙,明芙坐在床边,两人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疏离感。

  明芙抬头看向沈纵,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多谢你之前救了我,还有这大半年来谢谢你的照顾。”

  沈纵抿了抿唇,对上明芙的眼睛:“除了道谢之外,你就没别的话对我说吗?”

  “还有……”明芙低头,“和离的事。”

  沈纵咬牙:“我不会与你和离,亦不会休妻。从前我们感情不睦,是我做得不够好。你说过,犯了错就要受罚,要罚我把下半辈子都赔给你。我还没赔完,你不准走。”

  明芙睁着眼不敢置信沈纵竟会对她说出这种话,一时有些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瘪着嘴道:“你……好不要脸。谁要你赔?”

  深夜,沈纵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不同意和离,明芙暂时走不了了,可也不再和他同住。直接搬回了她原先住的小院,他再也抱不到,亲不到了。

  沈纵看着明芙睡过的枕头发呆。若不是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响雷,沈纵怕是要对着枕头发一晚上的呆。

  如今已是冬日,雷雨是极少见的。沈纵想起明芙怕打雷,想起那个雷雨夜,她跑来他房间,爬进了他的被子,躲进了他的怀里……

  沈纵心念一动,脑中竟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哦,老天爷,您真是下了一场极好的雷雨。

  电闪雷鸣,小院厢房,狂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哐哐”的响声。明芙整个身子躲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她怕打雷,因为当年爹娘将她丢在破庙的那日,在她记忆里也是个雷雨天。在雷雨天她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孤儿。她怕打雷,更害怕那种孤零零被抛下的感觉。

  明芙躲在被子里,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从被子里伸出一颗小脑袋望向大门。

  门上印着个熟悉的人影。

  是沈纵。

  明芙疑惑,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门外传来沈纵略显虚弱的喊声:“阿芙,快开门。帮帮我,我、我不行了。”

  之前沈纵救过她的命,此刻沈纵有求于她,她必然是要帮的。明芙起身,穿上鞋子去给沈纵开门。

  门刚一打开,沈纵立刻上前抱住明芙。沈纵唇角微扬,他得手了,这熟悉又柔软的感觉,该死的好。

  明芙猝不及防地被他锁在怀里,待反应过来忙伸手推他。

  明芙:“放开!”

  沈纵哪里肯放。天上一道惊雷落下,沈纵凄惨地“啊”了一声,“柔弱”地靠在明芙身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沈纵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他搂紧明芙,虚虚地道:“雷好大,我……我怕。”

  “你从前好像不怕打雷。”明芙疑惑道。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沈纵凄惨地“啊”了声,帖紧明芙,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装模作样道:“我……只是在外人面前装坚强,其实我很一直都是害怕的。”

  沈纵望向窗外的闪电,颤声道:“啊!是闪电……怕。”

  明芙想,依沈纵的正经性子是断然做不出假装害怕打雷这等丢脸之事的,或许他是真的怕。

  明芙伸手拍了拍沈纵的背,试图安抚他:“那个……你……别害怕。”

  沈纵厚着脸皮道:“雷太大了,我一个人睡,怕。”

  沈纵眼神微闪:“你房里的这张床够大,我们一起睡。”

  沈纵说完,抱着明芙躺好。一手揽紧明芙,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好困,睡了。”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明芙皱着眉在沈纵怀里挣扎了一下,发现对方搂太紧,她挣脱不开。

  明芙伸手轻轻拍了拍沈纵的脸蛋,对方毫无反应,呼吸沉稳,像是已经睡熟了的样子。

  呵,这么会儿功夫就睡熟了,猪精转世也没他睡得快。

  明芙一点也不信,小脸气得通红,抬起小腿对着沈纵就是一脚,鼓着脸装凶:“别装了。”

  沈纵闷哼了一声,装睡不成,无奈睁开眼睛。起身乖乖盘腿坐好,接受王妃的责问。

  明芙有些生气:“装睡?骗人?王爷何时变得如此臭不要脸?”

  沈纵:“夫妻同床共枕本是平常,我哪里不要脸?”

  明芙:“可是我们就快和离……”

  “现在不是还没和离吗?”沈纵道,“况且你昨晚还抱着我不肯撒手,今日就翻脸不认人把我推开,未免太无情了点。”

  沈纵理直气壮:“我今夜所为都是你曾对我做过的事。你也曾这样出现在我房里,抱着我一同入眠。”

  明芙越听脸越红:“你胡说。”

  沈纵:“我没有胡说,我还有证据。我书房那裱着你亲笔写的六个大字——阿芙最爱夫君。若是你不信现在就去书房看看。”

  明芙糯糯地低头,抱着膝盖不说话。

  “轰隆”一阵响雷,明芙身子缩了缩,沈纵立即把明芙护在怀里:“阿芙不怕,我在。”

  明芙:“你怎么知道我怕打雷?”沈纵从不关心她的这些琐事,她也从未向沈纵说过这些。

  沈纵抵着明芙的额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阿芙喜欢吃糖莲藕和菱角,很喜欢撒娇很爱哭,也很……爱我。”

  明芙咬紧唇,听着心底的秘密一件一件被拆穿。

  沈纵宠溺道:“府里请了新厨子,你爱吃的小点心他都会做。你爱撒娇我宠着你,你爱哭有我哄。你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现在有我,往后我们还会有孩子。”

  “你还跟我说过,将来生男孩要叫壮壮,女孩要叫小花。都依你好不好?”沈纵带着满眼的温柔对明芙说。

  明芙眼里含着些许晶莹:“你说的这些,真的很美好。”

  “可是,太迟了。”明芙闭上眼睛,“我习惯了雷雨夜一个人,忘了糖莲藕是什么味道,也已经忘了要怎么撒娇,至于你……”

  “我也不需要了。”

第38章

  她说她不要他了。

  沈纵心里一阵刺痛, 整个人像失了魂般失去了生气。他抱着明芙的手渐渐松开,明芙从他的怀抱里出来,淡淡道:“你走吧, 这张床睡不下两个人。”

  沈纵闷声不响地离开明芙的床榻,推门离去。明芙侧过身不去看沈纵。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明芙朝门口看去,看见沈纵又回来了,手里还抱了一床被子。

  明芙:“你这是做什么?”

  沈纵把被子铺在明芙床旁的地上:“你的床睡不下两个人, 那我便睡地上。”

  还没等明芙说些什么,沈纵自顾自道:“地上那么宽敞, 肯定够我睡。你不必替我担心。”

  “好了, 很晚了, 我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说着躺在地上闭上眼睛。

  这晚, 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睡着。

  沈纵看着明芙侧过身背对着他的身影, 叹了口气。明芙把他们之间的甜蜜全忘了,若是明芙能记起一些来,或许就不会对他那么排斥了。那他应该还有机会。

  沈纵记起太医曾说过, 多让明芙接触她曾经接触过的东西,也许会有助于她的记忆恢复。

  这么想着,沈纵心里有了计划。说干就干, 第二日,沈纵把养在院子里的兔和鸡捉进了一只大笼子里,提着去见明芙。这些鸡和兔都是他和明芙一起抓的,或许明芙看了鸡和兔就会想起点什么。

  明芙盯着笼子里的鸡和兔疑惑:“你提着一笼子鸡和兔过来做什么?”

  沈纵平日饮食简单, 鸡肉倒是会吃点,兔肉那是碰都不会碰的,他提着这一笼子鸡和兔一定不会是想炖了吃。

  沈纵一脸期待:“你看着这些鸡和兔,有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

  明芙皱着眉仔细思考。沈纵这么一说,明芙好像真有了点熟悉的感觉。

  沈纵:“怎么样?想起点什么了吗?”

  明芙捂着小脑袋。

  鸡和兔,一笼子的鸡和兔。

  明芙:“我想起来了,怪不得那么熟悉。”

  沈纵欣喜:“想起什么了?”

  明芙:“我想起来了,从前我在越州之时,常在学堂看见夫子提着一笼子鸡和兔教学生学算术。你今日提着一笼子鸡和兔过来,是想考我算数?”

  明芙看了眼笼子:“笼子里一共有八只兔一只鸡。一只兔子四条兔腿,八只兔子就有三十二条兔腿。一只鸡有两只鸡腿。笼子里一共有三十四条腿。没错吧?”

  沈纵:“……对。”

  明芙:“你还有别的事吗?”

  沈纵:“没了……”

  “没事你走吧。”明芙说完砰地关门送人。

  沈纵不仅计划失败,还吃了个闭门羹,顿觉门外凉风飕飕,吹得他整颗心拔凉拔凉的。

  不过没关系,计划一失败了,还有计划二。他和明芙的美好回忆又不是只有这些鸡和兔。

  于是晚上,沈纵提着那盏他做给明芙的风筝花灯,进了明芙房间。

  这盏风筝花灯是明芙失忆那会儿最喜欢的,算是他们的定情之物。明芙看见了以后,说不定能记起些什么。

  明芙躺在床上轻轻打着呼噜,听到门外有动静,幽幽醒转。明芙刚醒整个人晕乎乎的,抬手揉了揉眼睛。

  黑夜里,沈纵提着风筝花灯渐渐向明芙靠近。周围黑黢黢的,唯有沈纵手上的风筝花灯散着光。

  沈纵的脸在风筝花灯幽暗灯光的照射下,诡异而苍白。

  夜色寂静,唯有风声沙沙作响,墙面倒影着沈纵巨大的身影。他开口幽幽唤了句:“阿芙。”

  此时的沈纵在灯光的烘托下,像极了从地府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啊啊啊啊——”明芙吓得大叫了一声,抓起枕头朝沈纵脸上砸去。

  “砰”地一下,沈纵迎面中了一击,差点倒地不起。沈纵十分庆幸,幸好明芙的枕头是软枕,不然非得把他砸晕不可。

  计划再次失败,沈纵被明芙狠狠锁在了门外,连在房里打地铺的资格也失去了。

  沈纵情场失意,只好寄情公务,大半夜的跑去书房看了一整晚公文。第二日一早,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和闷气,打算进宫找他那不争气的侄儿,骂他几句出出气。

  谁知进了宫才发现,他那不争气的侄儿跟他同病相怜,得罪了媳妇,正被媳妇冷落。

  然而沈煜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反正我有后招的模样。

  沈纵:“你倒是一点也不慌,你就不怕梁皇后日后冷落你?”

  沈煜得意地笑笑:“我自然有办法能哄好阿棠。阿棠怀孩子辛苦,常常朝我发脾气。次数多了,侄儿也涨经验了,总结出了一套哄好夫人百试百灵的方法。”

  “哦?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沈纵眼睛亮了亮,说不定能哄好明芙。

  沈煜:“这个法子就是……等等,小叔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我看你印堂发黑,眼圈青灰,一看就是惹小婶生气了吧?”

  “……”沈纵道,“你到底说不说?”

  “要我说也可以。”沈煜狡诈地笑笑,“作为交换,你要帮我批一个月奏折!你答不答应?”

  沈纵:“成交。”

  沈煜从书案上扯了一张空白的宣纸,举起笔刷刷地在上头写了满满一页字,然后将纸交到沈纵手上。

  沈纵摊开纸一看,第一行写着“认错十八式”几个大字。

  沈纵:“……”他怎么觉得这纸上写的东西有那么点不靠谱。

  但是他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就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姑且试试看吧。

  这张纸上写了——

  认错一事若想要成功,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所谓天时,一定要找一个大雨天,雨下得越大,效果越好,认错者一定要淋在雨中,被淋得越惨越能激发他人的同情心,这样才更容易被原谅……

  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但是……

  老天不开眼,接下来几天全是晴天。

  硬生生逼得平日不怎么信鬼神的沈纵,在房梁上贴了两道降雨符。不知是不是降雨符显灵了,终于在一天晚上盼来了一场大雨。

  天时有了,接下来就是地利。

  纸上写了,要找个宽敞的平地,既要能淋到雨,又要让明芙看得真切。

  明芙的小院里最合适。

  至于人和。他是诚心对待明芙的,明芙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一切都准备好。

  沈纵来到明芙的小院,大颗大颗地雨滴落在沈纵头上,他站在小院中间,按照纸上写的,沈纵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明芙的房门口,喊道:“阿芙,我错了。”

  明芙的房门没有丝毫动静,一定是他认错认得还不够有诚意。

  沈纵想起纸上写的,一定要让对方把心里的恶气全出了,必要时要痛骂自己,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于是平日不会讲脏话骂人的沈纵,绞尽脑汁道:“我是笨蛋,是大笨蛋,是天大的笨蛋,三年都不曾留意你对我的情意。我可恶,我真可恶,我特别可恶,惹你伤心还不自知。”

  雨越下越大,明芙的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冬日的雨格外刺骨,沈纵瑟缩了一下。

  纸上还写着,痛骂自己之后,要摆出痛改前非的态度,并做出绝不再犯错的承诺。

  沈纵:“阿芙,我已经学会怎么哄你,怎么不弄疼你,怎么对你好。绝不会再犯和过去同样的错。你不会再有孤零零的雷雨夜,我的肩膀够宽,可以任你撒娇任你打。”

  “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明芙的屋里依然没动静,他没有被原谅。沈纵眸子渐渐暗了下来,站在雨里不知所措。

  沈纵抿着唇,上前敲了敲明芙的房门,依旧没什么回应。冰冷的水珠自沈纵额头落到地上,发出嘀嗒响声,沈纵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谁知刚转过身,便遇到从外头回到小院的明芙。

  原来方才明芙根本不在屋里,他白白淋了一场雨,还对着空屋,演了一场独角戏。今天淋的雨就是当时相信沈煜的破法子有用时脑子里进的水。

  “你……”明芙看着淋成落汤鸡,满身狼狈的沈纵,垂眸推开房门,“要不进去换身衣服吧。”

  “好。”沈纵应道。

  沈纵随明芙进了屋,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从柜子里搬出被子,摊在地上,垂着眼厚脸皮问:“我睡这里。”

  明芙瞥了他一眼,脸微红,道:“随你。”

  明芙吩咐月半端了姜汤过来,交代沈纵把姜汤喝了。

  沈纵喝着姜汤,忽觉心中无比愉悦。明芙怕他受寒特意准备了姜汤。这姜汤的口味比之寻常姜汤而言没那么甜,是因为明芙知道他不爱食甜,刻意交代了月半不要往里多加糖。

  明芙还是在意他的。

  沈纵顿觉这场雨没白淋,甚至想再多淋几次。

  深夜,外头雨声不断,明芙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方才沈纵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其实她站在院门外都听见了。

  他说让她别不要他的时候就像一头怕被主人丢弃的可怜小狗。

  那些话又矫情又肉麻,也不知沈纵是从哪学来的,听得明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纵朝床那头看了眼,轻声问了句:“阿芙,睡了吗?”

第39章

  明芙未出声, 闭上眼睛装睡。她有些不习惯与沈纵共处一室的夜晚,虽然她忘掉的那大半年里,他们似乎每日都躺在一张榻上, 还做过许多十分亲密的事。

  沈纵见明芙没反应,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戳了戳明芙粉嫩嫩的脸颊, 对着睡熟的明芙轻笑。

  明芙闭着眼小声呼吸着,忽然间唇上一热。

  她被沈纵亲了。

  明芙心惊,顾不上装睡, 伸手推开他,睁眼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瞪着沈纵。

  “冒犯了, 对不起, 没忍住。”沈纵低头小心翼翼道, “以后不会了,你莫要生气。”

  沈纵说完默默回了地铺。

  明芙抱着膝盖, 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亲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沈纵立马点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得喜欢我了。”明芙低下头, 眼睛红红的,“你从前一直都对我淡淡的,我们都在和离书上按好了手印。我都准备好要离开了京城回越州了, 你又要说喜欢我,要我别不要你?”

  沈纵心疼得不行,急忙上前圈住明芙:“是我不好。”

  明芙摇摇头:“这些年你从未亏待过我, 吃穿用度都备最好的给我。住破庙的小乞丐住进了心悦之人的金房子里,是小乞丐从前怎么也不敢想的。”

  “是小乞丐太贪心了,有了金房子还想要心悦之人的喜欢。可是……喜欢这种事从来都强求不来。”

  沈纵忙哄:“不贪心,我喜欢。不是强求, 全是我自愿的。”

  “一直喜欢你,原原本本的你。”

  明芙瑟瑟地缩在床角,她不知道沈纵口中所说的原原本本的她该是什么样子。

  深夜,外头下着雨,尽管屋子里燃了炭,可寒意从门窗缝隙渗进来,依然让人觉得手脚发冷。

  沈纵抓着明芙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怕她冻着。这事他做惯了,之前明芙失忆的时候,总爱把小冰手伸进他怀里取暖,他也乐意做小娇妻的专用人肉暖炉。

  明芙冰凉的手上传来暖意,暖得她心微微发颤。

  沈纵低声道:“我真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在五年前就把你抢过来护在身边。是我没护好你。”

  如果早点把她抢过来,那么好的明芙就不会弄丢了。

  明芙摇摇头:“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和离书上写的那些夸你词,字字句句都是我的真心,我想要和离也是真心的。”

  “合适。”沈纵执意道。她说了要他赔下半辈子给她的。也是她教会了他什么是喜欢,现在又不要他了,想轻易甩了他,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抿紧了唇,默了许久,对明芙道:“你先将头上的伤养好,其余的事待你的伤好了再说。”

  明芙轻点了下头:“好。”

  沈纵低头,他生母卑微,年幼之时看尽了宫里人的冷眼和嘲弄,嫔妃间暗中谋害争宠亦让他和兄长母妃三人日日提心吊胆。

  渐渐地他变得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冷漠麻木。兄长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兄长临终前将重任托付给他,他便一心都扑在那上面。

  他不是不在意明芙,从五年前第一眼见她,他便将她记在了心里。只是他习惯了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克制冷静,不像少年人那般容易因情动而不顾一切。

  而明芙在京城待了两年,被磨平了原先的棱角才嫁给了他。

  两个冰冷的人,不知道如何彼此取暖。

  所有的一切按部就班,直到某天失忆的明芙带着满眼的爱意,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

  她就像小火球滚进了他心里,让他变得不再冰冷,现在轮到他去暖她了。

  那个笑起来比蜜糖还甜的明芙,他会找回来的。

  过了几日,宫里传来喜讯,梁皇后诞下了小皇子。沈煜大喜,在宫中大设宴席,庆祝小皇子的诞生。

  沈纵与明芙尚未和离仍是夫妻,两人一同入宫赴宴。

  台上歌舞阵阵,席上沈纵和明芙两个人有些别扭地保持一尺距离。

  今日宴席来了不少大臣和官眷,其中便包括柳晗和镇国大将军之女卢梦云。

  柳晗坐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他又朝卢梦云的方向看去,见卢梦云正紧紧盯着沈纵和明芙一副心有不甘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有了个主意。

  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借卢梦云离席之际,柳晗悄悄追了上去。“卢小姐留步,在下有一事想与卢小姐好好谈谈。”

  卢梦云转身瞥了一眼柳晗,疑惑道:“不知柳丞相找小女何事?”

  柳晗直接道:“卢小姐似乎很是倾慕摄政王。”

  卢梦云一愣,有些羞愤:“这与柳丞相有何干系?”

  柳晗:“我可以帮你得到沈纵。”

  “哦?”卢梦云警惕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与摄政王在一起,这似乎对你没什么好处?”

  “难不成?”卢梦云眼睛瞟向明芙,“柳丞相也心有所属。”

  柳晗毫不避讳点头承认:“怎样?你我各自有想要的人。结成同盟,一起达到目的,不好吗?”

  卢梦云自然是想要和沈纵在一起的,沈纵不仅英俊非凡,还手握执掌天下的重权,嫁给他便能享受万人之上的尊荣。

  但是她对柳晗还是有所堤防的,于是问:“柳丞相说自己有办法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人,我倒是想先听听柳丞相到底有何办法?”

  想要结盟,必然是要拿出诚意,柳晗道:“今日沈纵饮了不少西域进贡的鹿骨酒。这种酒有个很少人知道的特性,我也是出使西域之时才偶然得知的。若是有人饮了鹿骨酒,再闻龙涎香,便会使饮了鹿骨酒之人情不自禁……”

  卢梦云:“你是想设计王爷,让我与他成其好事?”

  柳晗:“一会儿我会让我的人引沈纵去没人的宫殿,我会提前在殿内点上龙涎香。你只需待他发作之时,假装路过,与他成其好事便可。依沈纵的性子,他必定会对你负责,而且你是卢大将军的独女,封你当个侧妃也不是不可能。明芙眼里从来都容不下沙子,等明芙对他彻底死了心,这正妃的位置,岂不是非你莫属。”

  卢梦云皱眉:“可王爷谨慎,若是事后发现被他发现,你我怕是都吃不了兜着走。”

  柳晗:“因小皇帝喜用龙涎香,常有宫人会拿龙涎香熏屋子,这一切完全能用巧合和意外来解释。你不必担心,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余的事我会处理干净。”

  卢梦云哼了一声:“这个计划若是能成,那确实不错,可我凭什么冒险配合你?”

  柳晗面上带着一丝凉意,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可考虑清楚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可就没有了。”

  卢梦云咬牙:“你这是在逼我?”

  柳晗摇了摇手中的金扇,不在意道:“呵,我不会逼你,毕竟这世上想成为摄政王枕边人,享尽荣华富贵的人不止你一个。哦对了,你的闺中密友礼部尚书之女张小姐似乎也对摄政王颇有意思……”

  柳晗官场沉浮多年,拿捏人心这一套他用得得心应手。先是主动向卢梦云抛出诱饵,紧接着表达诚意坦白计划,然后消除卢梦云的后顾之忧,最后再用激将法那么一激。

  果然,不过一刻钟卢梦云便答应道:“好,我做。”

  柳晗抿唇一笑,这个计划若是成了,能让明芙看到沈纵背叛了她,让她彻底对沈纵死心。若是不成,他早有安排绝对查不到他身上,再加上有卢梦云这么个笨蛋替死鬼,到时候顺水推舟便能撇清关系,根本影响不了他。

  宴席之上,沈纵正为明芙夹菜,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禀道:“启禀摄政王,陛下有要事与您相商,请您移步华清殿。”

  沈纵略有所思,此人眼生,不是沈煜的人。沈纵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眼神沉了沉回道:“好。”

  “阿芙,我去去就回。”

  小太监引着沈纵进入殿内:“王爷请稍等,陛下马上过来。”说完他退出殿门,只留沈纵一个人在殿内。

  殿内散着淡淡的龙涎香,沈纵察觉到一丝异样,眉心微皱。

  卢梦云从柳晗那得了消息,快步往华清殿走去。很快她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卢梦云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卢大将军一声怒喝,卢梦云吓了一跳。停下脚步,转身唯唯诺诺道:“爹。”

  卢大将军疑惑:“你在这做什么?”

  卢梦云支支吾吾:“我、我……就是有些闷,想到处走走。”

  卢大将军斥道:“宫里岂是你能随意走动的地方?成何体统!跟我回席上好好坐着。”

  卢梦云一脸不情愿:“我不……我还有事。”

  卢大将军常年带兵打仗,习惯了发号施令,命令人的语气带着令人不敢反抗的压迫感。“怎么?翅膀硬了,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卢梦云咬牙:“女儿不敢。”

  卢大将军冷哼一声,带走了满脸不甘的卢梦云。

  宴席上,明芙乖乖坐在席上,嘎吱嘎吱咬着沈纵给她夹的满满一碗红糖酥饼、芝麻糖包、桂花糖糕。小皇帝忽然过来找她。

  沈煜:“小婶,小叔去哪了?”

  明芙疑惑,方才小太监不是说,小皇帝有事要与沈纵商议,让沈纵去了华清殿吗?怎么小皇帝反倒来这找他?

  沈煜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到沈纵,只好将之前沈纵托他找的白玉活肌膏直接交给明芙:“小叔之前托朕找的,这玩意全天下就三瓶,珍贵异常,祛疤美容最是有用。反正他肯定是拿来讨好小婶,他不在朕就直接给小婶了。”

  明芙接过白玉活肌膏,这个小瓶子很眼熟,她梳妆台上也摆着一个。说起祛疤,明芙在沐浴时便发现自己从前小腿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淡了许多。

  先前想不通缘由,如今看到白玉活肌膏,一切便都能解释通了。是沈纵替她找来了白玉活肌膏,帮她消的疤。

  明芙看着小瓶子,抿了抿唇。她既然已打算与沈纵和离,便不该再承他那么大一份情。等沈纵回来,她便将这东西还给他。

  又等了许久,仍不见沈纵回来,明芙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安,起身前往华清殿寻沈纵。

  走到华清殿,明芙朝里望去,里头连灯都没点。明芙唤了一声:“沈纵,你在吗?”

  里头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明芙走进殿内。“砰”地一声,身后的门忽然关上了,明芙立刻伸手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

  把沈纵引来的小太监从方才开始便一直躲在暗处。柳晗吩咐过,等有女人进了殿中便把殿门锁起来。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外照入。四周昏暗,男人低沉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

  沈纵本想留在殿内,看看是谁设计他,谁知却等来了明芙。

第40章

  殿内灯火幽暗, 明芙感觉有人从她身后靠近,蓦地转头对上沈纵的眼睛。

  沈纵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声:“阿芙。”

  他额头渗着汗,昏暗光线下仍可看见他面颊泛着诡异的赤红。明芙察觉到沈纵不对劲, 忙伸手扶着他。

  “我……我真的很不舒服,不骗你。”沈纵扯着明芙的手去解自己的衣领,“你帮帮我, 好吗?只有你能帮我,阿芙。”

  平日沈纵一向克制,如今这模样, 实在有些不对劲。做了三年夫妻,沈纵想要做什么, 明芙怎么会不懂。

  明芙抬头对上沈纵眼睛, 郑重点头道:“好, 我帮你。”

  沈纵欣喜万分,自明芙恢复记忆以来, 他便未与她再亲密过,生怕惹明芙不高兴。今日他被人算计, 明芙愿意帮他,和他做亲密无间的事,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沈纵紧盯着明芙, 汗珠从头上滚落,咽了咽口水,深深吸了口气, 心下期待一会儿会发生的事。

  明芙带着他走到贵妃榻边,从榻上扯了一床长长的薄毯。

  然后用薄毯当绳子,在沈纵身上绕了几圈,打上死结, 将沈纵整个人死死固定住。

  这、这怎么好像和说好的不一样?她说好的要帮他呢?

  沈纵有些懵:“阿芙,你说好要帮我的。”

  明芙点点头:“你有些不对劲,把你绑起来,免得你动手动脚乱来。”

  “……”他要的不是这种帮啊!

  沈纵:“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明芙别过脸,只小声道:“我们快和离了,还是不要做那种事比较好。”

  “我知道你不舒服,稍微忍一会儿。等人来开锁,开了锁我们就能出去了。”

  闻言,沈纵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明芙不看他,上前查看被锁住的门,边看边自言自语道:“奇怪,门是怎么上锁的?”

  正说着,沈纵忽然从身后将她圈住。他的力气很大,让人无法挣脱,明芙转过身看着沈纵微微一怔:“你、你……”

  “一条薄毯罢了,根本困不住我。”沈纵道。

  他红着眼逼近明芙,问她:“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明芙向后靠去,撞上了门,想逃离却退无可退。她抿着唇:“我……”

  房里四处渗着龙涎香的味道,沈纵意识愈发混沌。他强忍着不适又问:“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问完沈纵又伸手捂住明芙的嘴,问了又不让她回答。沈纵害怕,怕明芙会告诉他——

  嗯,我真的不要你了。

  沈纵很想由着心意对明芙做些冒犯她的事,事实上他也开始行动了。

  明芙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她愣愣地睁眼望着沈纵,恍惚间脑中一股脑涌入大段从前没有的画面。

  全是些她和沈纵的亲密画面。有在寝殿的,有在书房的,有在香池的,沈纵还有在院里草坪上的……

  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里,她那么主动那么粘人,满口混话缠着沈纵要孩子,还笑得满脸馋意。沈纵不仅不推开她,还和她一起疯。

  这些好像都是过去大半年里发生的事。明芙想不起所有的事,可光是想起这点子片段,都已经让她羞到不行。

  明芙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怎么地,唤了一声:“夫……君。”

  沈纵一愣,他好些日子没听明芙唤他“夫君”了。恍惚间想起某天半夜明芙做噩梦哭醒,不停喊他夫君。

  那个时候他抱着明芙哄说,有夫君在,谁也欺负不了她,夫君会护她一辈子。

  可现在,企图欺负她的人就是他。

  沈纵叹了口气,终是忍着身上极度的不适松开了明芙。他身体微微颤抖着,怜惜地对明芙道:“抱歉,别怕,没事了。”

  “是我不好。”沈纵苦笑着起身,“我不乱来了。”

  他扶着榻边的桌子缓缓起身朝门走去。

  明芙红着脸朝沈纵望去:“你……去哪?”

  “去找太医。”沈纵道。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大约是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靠强忍根本无法解决,需要找太医帮着配点舒缓的药。

  明芙:“可是门锁着,你出不去。”

  沈纵抿唇,直接用巧劲踢开了整扇门。设计他的人未免太小看他了,一把锁怎么可能锁得住他。这个世上唯一能锁住他的,只有明芙。

  柳晗计划失败,幸好他早做好了退路。那小太监得了“失心疯”什么也问不出来。至于殿内的龙涎香,只是平日宫人常用来熏屋子的,一切都是意外。

  沈纵自知此事不简单,但也难以查证。

  那日回去以后,明芙对着沈纵总是止不住脸红心跳。夜里做梦总会想起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自那之后,沈纵老实很多,乖乖睡他的地铺,再也没有做过得寸进尺的事。

  临近年关,天气愈发冷了。明芙迎来了自己的生辰。明芙从前在越州流浪的时候连自己生辰是几时也不清楚,回了护国侯府才知道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只不过也没人在意她到底几时生辰。

  后来明芙嫁给了沈纵,成亲第一年,她生辰的时候,沈纵去了外地办公,人不在,礼物却有,他命人送了她一根芙蓉金簪子。沈纵是第一个送给她生辰礼的人。

  明芙生辰那日,天暗得很快,不到酉时便已全黑。沈纵给明芙披上毛绒斗篷,拉着她爬上屋顶。

  明芙疑惑:“你带我去做什么?”

  沈纵:“抬头。”

  明芙依言抬头,不一会儿“咻”地一声,礼花在天空绽放。

  沈纵:“阿芙生辰快乐。”

  明芙呆呆地看着头顶五光十色的礼花。明芙看了会儿礼花,抬眼看向沈纵,烟花五彩的光映照在沈纵侧脸,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又有新的记忆涌入脑海。记忆里她为沈纵庆祝生辰,他们一起爬上屋顶看礼花,还约好了等下次她生辰的时候再一起看。

  然后沈纵在天空绽放的礼花之下亲了她。

  明芙的眼睛悄悄瞥向沈纵好看的薄唇,回想起他薄唇的柔软,下意识脸颊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礼花放完了,四周安静了下来。

  沈纵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小木盒递给明芙:“本来准备了另一份生辰礼要给你。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这个交给你。”

  明芙迟疑了一会儿,从沈纵手中接过小木盒。

  沈纵对她道:“你打开看看。”

  明芙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盒,只见小木盒里头躺着一张纸,上头写着“和离书”三个字。

  沈纵给了她她最想要的东西,明芙从盒子里取出放妻书,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纵前几日还说要把下半辈子都赔给她,今日便那么轻易给了她和离书。

  说到底,沈纵说喜欢她,也只是一时兴起。等兴头过了,自然就放下了。

  沈纵抿着唇,好半天才开口对她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的了。我……”

  “我放你走。”

  明芙神色淡淡的,回了句:“好。”

  放完礼花之后没多久,天下落起了小雪。沈纵扶着明芙下了屋顶,这一夜沈纵没再厚着脸皮跑去明芙房里睡地铺。

  明芙回了房,立刻躲进被子里,她捏着手上的和离书,情绪有些低落。

  没什么大不了的。明芙把和离书收了起来,闭上眼睛睡觉。

  细雪渐渐染白了地面,沈纵站在小院里,朝明芙房里望去,等明芙熄灯睡去,他才离去。

  破镜难重圆,但……

  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明芙定了三日后的去越州的船票。第二日一早,她便开始收拾行李。这次她一个人回越州,行李从简。

  明芙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衣服。衣柜里有只小箱子,沈纵说里面的东西全是她的,明芙之前从未打开箱子看过。她打开小箱子,看着里头的东西微怔。

  小箱子里头叠了十几件孩子穿的小衣服,可以从出生穿到五岁。明芙看着小衣服,脑袋里又闪过好些从前没有的画面。

  全是她和沈纵努力求子的画面,那些片段很朦胧,似真似假。

  明芙皱着眉,想起沈纵说过,在她恢复记忆的前一天,他们还做过那种事。

  明芙忽然想到,她和沈纵那么卖力,且事后她也没喝过避子汤,总不会那么巧,刚和离就怀孕吧。

  明芙摇了摇头,苦笑了下。她和沈纵成亲三年都没有孩子,她问过太医,太医说她身子虚,月信也不准,没养好身子不怎么容易怀上孩子。

  箱子里除了小衣服以外,还有一大叠写了她名字的地契,各个都是黄金地段,价值不菲。

  以及王府金库的钥匙,王府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锁在里头。有了王府金库的钥匙,便等于是有了沈纵全部身家。

  她和沈纵没有孩子,小衣服她自然是不会带走的。至于地契,她知道自己有多少钱,那些地契她根本买不起,她猜应该是沈纵给她的。

  她不打算带走地契。至于沈纵的全部家当她更是没兴趣。

  明芙想了想,只从衣柜里取了几件过冬用的棉衣带走。

  行李和钱都准备妥当,三日后,明芙背着包袱离开了王府。在王府住了三年,忽然要走,明芙有一些不舍。

  月半哭着嚷着要跟她一起走,最后还是她老娘过来劝,才把她劝住。林管事去庙里给她求了道平安符,保佑她此行一路顺风。

  也不知什么风,把永福大长公主吹来了,她一来便捏着明芙的肩膀道:“明芙,你不能走。你知不知道你一走,蹲守在六皇兄身边伺机而动的那群小妖精,就会一拥而上把他生吞活剥了!你甘心吗?你不吃醋吗?那可是你最最最爱的夫君!”

  提起沈纵,明芙心里有些不悦。今日她要走,临走前去找沈纵道别。谁知沈纵不在府里,一早便出门了。

  好歹做了三年多夫妻,还在一张榻上躺过那么多日子,沈纵连和她道声别也不愿。

  明芙鼓着脸颊,瘪着嘴道:“你六皇兄难不成还是唐僧肉不成?我们已经和离了,他爱和哪个小妖精鬼混,将来想生几个小唐僧都随他,我管不着。”

  说完背着包袱气鼓鼓地走人。

  明芙一早开始赶路,赶到京城渡口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前几日连着下雪,不好行船。今日雪停,正午日头正猛,积雪消融,渡口又恢复了往日生气。

  明芙背着包袱,登上去越州的客船。不久船开了,明芙站在船头望着渐渐离自己远去的京城,情绪低落。

  五年前她孤身一人,从越州来到京城,五年后的今天,她依然是孤身一人,从京城回去越州。

  等她回了越州,先去见见当年好心雇她当小工的豆腐坊老板娘。当年她孤苦无依之时,豆腐坊老板娘曾帮过她,明芙到京城以后也经常给她寄好东西。

  等见完豆腐坊老板娘,她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好过日子。

  明芙站在船头,船越驶越远,已经看不到岸边了。船头的风渐渐便大,明芙吹着风,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今年冬日格外冷,明芙正想着要回客舱加件棉衣,忽然觉得肩膀一重,身上传来一阵暖意。

  身后有人给她披上一件厚厚的裘衣。

  “别冻着了。”

  闻言,明芙转身,看见沈纵站在她身后,吃惊地张了张嘴:“你、你怎么在这?”

  沈纵:“你想走我拦不住。可你也没说,不许我跟过来,不是吗?”

  沈纵想起从前明芙带着风,跑着扑进他怀里的样子。

  “阿芙。”沈纵笑,“我过来了。”

  到你身边来了。

  第41章

  明芙确实没说过不能跟来, 可是……

  “我们已经和离了,你我已不再是夫妻了。”

  “是,我们是和离了, 现在你不是我夫人的,但不代表着将来我不能再把你娶回来。”沈纵看着明芙的眼睛,认真道, “和离不是结束,是重新开始。”

  “阿芙,你未嫁, 刚好我也未娶。”沈纵正立在船头,风呼呼的, 吹得他衣袖直响, 他郑重道, “我家室清白,相貌上佳, 心悦于你,你若嫁了我, 天上地下无人敢欺你半分,你可否嫁我?”

  明芙愣愣地站在原地,心咚咚直跳,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明芙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现在不肯没关系。”沈纵对她笑得好看,“我等你。”

  沈纵凭什么笃定她一定会肯?明芙问他:“若是我一辈子都不肯呢?”

  “你若是一直不肯, 我便一辈子不娶。”沈纵道。

  明芙:“若我想和别人成家呢?”

  沈纵口气强硬道:“你想都别想,这辈子只准和我成家,生我的孩子。”

  “……”明芙小嘴瘪了瘪,“你简直脸大如盆!谁要和你生孩子?哼!”

  刚说完, 明芙便想起了那些和沈纵努力求子的画面,心虚地垂下了小脑袋。

  “外头冷,我们先回客舱吧。”沈纵站在明芙身侧替她挡风,“我让人给你房里加了小暖炉,很暖和。”

  沈纵把明芙送到客舱门口,指了指与明芙对门那间房,对明芙道:“阿芙,我就在对门,你若是有事便喊我。”

  “哦。”明芙随口应了声,正要推门进客舱,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晕得有些喘不上气。

  眼前黑了黑,一个没站稳,身子向后倒去。

  沈纵连忙上前接住她。

  明芙捂着胸口,喘了口气。

  沈纵二话没说打横抱起明芙,推门进客舱,把她轻轻放在榻上。

  沈纵给明芙盖上被子:“阿芙,你躺一会儿,我去找些吃的过来,你今日出门早,很久未吃过东西了,许是饿了才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沈纵端着碗热腾腾的鲫鱼汤进来。他夹了块鱼肉给明芙:“这鱼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很新鲜,你尝尝。”

  鲫鱼汤奶白奶白的,鱼肉看起来也十分鲜嫩。

  只是……

  明芙往常是很爱吃鱼的,今日也不知怎么地看着碗里的鱼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试着尝了一口,鱼才刚进嘴里,胃里就一阵难受,忍不住吐了起来。

  这一吐,把沈纵吓得不轻,忙伸手替明芙拍背:“阿芙,怎么了?”

  “没什么,大约是有些晕船。”明芙回道。

  明芙眉头微皱,她从小在水乡长大,坐船从未晕过船,今日也怎么就晕船想吐了,难道是因为在京城待得太久,很久没坐过船了,一时不太习惯?

  沈纵立刻出去,找船家要了碗治晕船的陈皮汤来,舀了一勺,吹凉了放到明芙嘴边。

  明芙看着勺子里的陈皮汤,有些恍神。沈纵喂她的样子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她下意识微微张嘴嘬掉勺子里的陈皮汤。

  明芙咽下陈皮汤,脑中闪过许多她失忆时沈纵哄她吃药,喂她喝汤时的画面。

  那些画面里的沈纵很温柔很温柔,总是宠着撒娇任性的她。

  喂完陈皮汤,沈纵问:“好受点了吗?”

  明芙红着脸点点头,刚说完“好多了”三个字,胸口又一阵发闷,刚喝进去的陈皮汤又全部吐了出来。

  明芙从没有这样又晕又吐的时候,心里有些小紧张,鼻子一红,忍不住像记忆里那般,娇娇地小声朝沈纵道:“难受。”

  这一声娇娇软软的轻呼,让沈纵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将明芙搂进怀里。

  明芙闻着沈纵身上熏香,莫名感到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沈纵搂着明芙,拍着她的背哄了一会儿,轻轻松开她,道:“我去找船家问问有没有止吐的药。”

  明芙吐得难受,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沈纵,闷闷地回了声:“好。”

  过了好一会儿,沈纵捧着一篮酸枣进来。

  明芙晕乎乎地从床上直起身子,迷茫地看着沈纵手里的酸枣。

  “船家说船上没有止吐的药,倒是有篮酸枣或许有些止吐的作用,让我带给你试试。”沈纵递了颗酸枣给明芙,“你尝一个。”

  明芙乖乖接过酸枣,嘎吱嘎吱地吃掉了。不知为何,平日她一点也不喜欢酸酸的东西,但今日沈纵带来的酸枣异常合她口味。

  明芙吃了好几个酸枣,觉得没那么想吐了。只是头还晕晕的,人也没什么力气,闭着眼躺在榻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明芙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全是她和沈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梦见沈纵教她骑马,带她猎兔子,和她一起逛灯会,看皮影戏……

  梦境太过真实,就好像这些事真实存在过一般。

  明芙睡了很久,再醒来之时已是半夜。

  睡了一觉,明芙的头晕好多了。房里静悄悄的,另一人平稳的呼吸声从床底传来。明芙揉了揉眼睛,朝呼吸声响的方向望去,见沈纵正睡在她旁边的地铺上。

  他怎么睡在她房里?

  明芙想起来了,方才她吐得难受,临睡前晕晕乎乎紧拽着沈纵的大手,怎么也不肯放……

  她身上盖了两层厚被子,沈纵身上却只有一条薄毯。

  大冬天的睡在地上容易着凉,明芙从榻上捧了床被子,轻手轻脚地给睡在地上的沈纵盖上。

  沈纵熟睡着,呼吸沉稳。明芙看着他的脸,不由地想到在梦里,也是在船上,她和沈纵两人随着巨浪一起沉沦,亲密无间,难舍难分。

  想着想着,明芙的脸微微泛起红晕,悄悄低头认真看着沈纵的脸。

  呼吸喷洒在沈纵脸上,沈纵蓦地睁眼,一个伸手将明芙抓到自己跟前。

  明芙大惊:“你……醒着?”

  沈纵抓着明芙的两只手,轻笑了声:“你趁我睡了离我这么近,是想偷亲我?”

  明芙抿了抿唇,别过发红的脸:“才、才没有这回事。”

  “真的没有?”沈纵俯身对着明芙的唇,蜻蜓点水般轻啄了口。

  明芙的脸顿时红成了煮熟的大虾,结结巴巴否认:“真、真没有。”

  “撒谎。”沈纵低头去噙明芙的唇。

  他盯着明芙的眼睛:“你要是没有,为什么方才我低头的时候你要张嘴?”

  明芙试图挣开沈纵:“哪有,你胡说!”

  沈纵不再和她争论到底有没有的问题,只问道:“还想吗?”

  明芙双眼含水,面颊通红挣扎着开口:“想……”

  沈纵唇角微勾,正以为得逞之际,明芙面色一沉,抬起小腿蹬了沈纵几脚:“想你个头!”

  沈纵吃痛,松开明芙。

  明芙鼓着脸气鼓鼓地道:“哼,深更半夜,胡乱撩拨良家妇女!”

  “你再乱来,我要咬你了!”

  “砰”地一声,沈纵被明芙连人带地铺被关出了门外。沈纵的肩膀很宽,让人想依靠,可他忽然靠得太近,对她做些成亲三年他都没做过的事,明芙又有些害怕。

  沈纵叹了口气,默默回了自己房里。方才是他行动太快了,明芙现在对他还有所防备,慢慢来吧。至少明芙也没有完全排斥他,他还有机会。

  明芙被他冷落了三年,哪有那么容易哄好?

  被明芙这么一赶,接下来几日,沈纵不敢再接近明芙随意胡来,只是每日都会把陈皮汤和酸枣摆到明芙房门口。

  船在水上行了五日,终于抵达越州。

  上岸之后,沈纵悄悄跟在明芙身后跟了一日。明芙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到酒楼吃饭,沈纵准备了满汉全席,去客栈投宿,沈纵直接包下了整间客栈……

  夸张的行事作风,令明芙震惊。于是第二日,明芙把他找了出来,十分严肃地问:“沈纵你那成天忙不完的公务都处理完了?你是何时变得那么空,整日跟着我?”

  沈纵回道:“京中有阿煜在,我告了长假,有足够日子陪着你。”

  刚成亲那会儿,明芙也期盼过沈纵能放下公务,多抬头看看她。不过沈纵当时埋首公务,没怎么注意到她。

  明芙垂着眸子对沈纵道:“你回京吧,京中要务繁多没了你不行,你不能在越州耽误太久。”

  沈纵抿唇,默了许久,点头答应:“等你在越州安顿好了,你若不想见我,我便离开。”

  沈纵放心不下明芙,一直跟着她。这世上除了他,明芙已经没有亲近人了,他不跟着谁跟着。

  沈纵就这么跟着明芙到了一个乡下小渔村。小渔村家家户户都晒着渔网,远远便能闻到鱼腥味。明芙走到村口路牌处,停下脚步,抓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明芙朝不远处一直默默跟着她的沈纵望去:“沈纵,送到这便够了,村里有我熟识的人。”

  沈纵缓缓走到明芙面前,盯了她好一会儿,终是道了句:“好。”

  然后他转身离去,慢慢消失在明芙眼前。

  一直到沈纵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转头进了小渔村。走了大约一刻钟,来到一座老旧的房子前。小院里摆着的磨豆腐用的石磨,门前还晾着几排豆腐干。

  明芙刚踏进小院,张三娘听到外头有动静,连忙起身张望。望见院子里站着位大美人,小脸细眉翘鼻嫣唇,仔细一看长得还有些熟悉。

  直到明芙出声唤她:“张婶。”

  听到熟悉喊声,张三娘这才反应过来,来人是明芙。

  也不怪张三娘一时没认出来。明芙当年离开越州的时候才十六岁,那时候年纪小眉眼还未完全长开,而且明芙是孤儿,住在破庙里没人管,成天穿着别人家闺女不要的破旧衣裙。

  哪像现在,穿得体面,容貌更是一等一的标志。

  张三娘家里是开豆腐坊的,从前豆腐坊忙的时候缺个小工,她偶尔会叫明芙过来帮忙。说实话一方面是看明芙可怜帮她一把,另一方面明芙收的工钱也便宜些。

  她本是顺手帮扶一把,不过明芙却记着她的恩,去了京城以后,每年都会寄好东西给她。

  自明芙走后,张三娘的女儿也嫁去了城里,她老伴死的早,一个人住在村里怪寂寞的,明芙每年都送贵重的补品和礼物给她,比她亲闺女对她还好,这么一来二去,张三娘对明芙也多了许多牵挂。

  明芙回来看她了,张三娘也高兴,硬是要留明芙吃饭。张三娘去湖边买了条新鲜的鲫鱼,配上豆腐煲了浓汤,又配了几个炒菜。

  张三娘给明芙盛了碗满满的鲫鱼豆腐汤道:“来,阿芙喝点鲫鱼汤,鲜得很。你小时候一闻见这个味就馋得流口水。可惜我家大丫被宠坏了,一个人非得霸占整条鱼,让她分你点她非不肯。现在大丫不在了,你可得多吃点。”

  明芙这几日一直没什么胃口,看着碗里的鲫鱼汤,胸口有些发闷,只用勺子浅浅舀了几勺吃。  

第42章

  两个人边吃边聊, 张三娘免不了问起明芙近况。

  五年前明芙走的时候,张三娘只知道明芙去京城投奔有钱亲戚去了,去年她还向去京城做生意的村里人打听过明芙。

  听说明芙嫁了个好人家, 她还为明芙高兴,心道好姑娘总算有了个好归宿,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谁知今日一打听才知道明芙和离了, 打算往后在越州安顿下来。

  张三娘不禁为明芙不值,且不说明芙那张能掐出水来的脸蛋,就是脾性那也是整个村里最好的, 又乖又软。

  张三娘气道:“哎呦,这么好的姑娘, 是哪个坏东西这么不长眼, 要让我知道非拿扫帚狠狠敲他!”

  “阿嚏……”被张三娘这么一骂, 躲在不远处树丛里偷偷跟着明芙的沈纵不禁打了个喷嚏,心虚地低头。

  明芙连忙道:“他不是坏东西, 他对我很好……唔……是特别好。”

  沈纵心里一暖,明芙心里还有他的, 她不忍心别人骂他坏东西。

  张三娘听明芙这么说,心里怜惜明芙。明芙是个苦命的姑娘,从小没了爹娘, 如今又和了离。

  不过没关系,明芙还年轻,长得又美, 又温柔娇软,有的是人抢着要。

  张三娘对明芙打包票道:“哎,过去的都过去了,不提了。阿芙你放心, 有你张婶在,保管给你找到如意夫婿,比你以前那个好一百倍一万倍的。”

  沈纵心里一抽,朝张三娘怒瞪一眼。

  张三娘莫名打了个寒战,朝身后望了望,又什么都没发现。

  “不,不。”明芙连连摆手,“我并没有这个打算,不用替我张罗了。眼下我只想在越州城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

  听到明芙拒绝张三娘,沈纵松了口气,顿觉身心舒畅。

  自在村口被明芙赶走后,沈纵假装走了,其并未走远,一直躲在不远处。明芙不喜欢他跟着,那他就躲起来不让明芙看见觉得碍眼就行了。

  这几日,媳妇一个人在外边,起码有十几个登徒子对她意图不轨,还有两个臭流氓鬼鬼祟祟一路跟着她。

  这些人都被他解决了。

  身为明芙的夫君,虽然是和离了的,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明芙独自在外有一丁点的不如意,他不看着点,怎么放心。

  就算让他在树丛里喂蚊子,也在所不惜!

  虽然明芙说了没打算,但张三娘还是对给明芙说亲的事上了心,她要亲自把关,可不能找个坏东西糟蹋了小娇花。

  毕竟明芙还那么年轻,难道要跟她一样早早没了男人,整夜寂寞难忍不成?

  探望完张三娘,明芙本打算离开小渔村去镇上找客栈住,但张三娘让明芙留下住她那。

  小渔村离越州城里只半个时辰的路程,明芙若是想在越州城里找房子,需要一段时日,不如先在她家住一段时日,反正她家大丫嫁人了,原先住的地方也空了出来没人住。

  住她家去越州城里也方便,她们两人住一起还能做个伴。

  盛情难却,明芙只好应下了。

  夜里,明芙一个人躺在床上,皱眉捂着胸口难以入眠。大约是在京城住久了,回到越州竟有些水土不服。明芙这几日总觉得吃什么都想吐,可吐了又吐不出什么来。

  不远处的树丛里,沈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得想个办法让阿芙不那么难受。

  第二日一早用早膳时,张三娘桌上多了盆酸枣。

  张三娘:“真是奇了怪了,隔壁那卖果子的老头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铁公鸡,今日也不知他抽了什么风,一大早的说是自己摘了许多酸枣,非要分我一点。”

  明芙拿起酸枣,垂眸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想到了某个人,抬头望向窗外,去寻那人的身影。可窗外只有一片树丛,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对了,阿芙。”张三娘接着道,“你今日不是要去城里找房子吗?顺便帮我把这一篮子豆腐干送去给城东的李秀才。”

  “好。”明芙点头应下。

  这李秀才的娘和张三娘关系不错。早几年李秀才的娘子因病去世,李秀才眼光高一直没有再娶,李秀才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尚无子嗣,可把李秀才的娘给急的。

  这不前几天还和好姐妹张三娘抱怨了好半天,顺道还让张三娘留意有没有好人家的姑娘。

  张三娘昨日得知明芙和离了,心里便打起了算盘。

  这李秀才长相斯文,聪颖精明,学问也好,还是越州知州汪大松的表亲,有个当官的舅舅且家境殷实。明芙若是嫁给他,以后日子定能过得不错。

  张三娘特意让明芙替她送货。也好让两人相看相看,没准两人就这么看对眼了也说不定。

  明芙提着一篮子豆腐干进城,先去了城东李秀才家。

  明芙顺着张三娘给她画得地址,来到一座大宅子前,抬头看了看头顶“李府”两个大字,抬手敲了敲大门。

  不一会儿门房出来开门,问道:“何人何事?”

  明芙回道:“哦,我是替小渔村的张三娘来送豆腐干的。”

  门房闻言拍了拍脑袋,张三娘?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哦,他想起来了。老夫人特意交代过,若是张三娘让人送豆腐干来了,便派人通传她一声。

  门房对明芙道:“劳姑娘稍等,我去里头通传一声。”

  明芙看着急急忙忙往里跑的门房,有些莫名其妙。只是送篮豆腐干罢了,门房代为收下便成,怎么还要这么麻烦?

  门房急急忙忙跑去告诉李老夫人,张三娘派人送豆腐干来了。李老夫人正举着茶盏喝着茶,一听这话,赶紧放下茶盏。

  送豆腐干是她与张三娘两人约好的暗号。送豆腐干就代表着张三娘有好姑娘要介绍给她儿子。

  李老夫人对门房道:“你去我儿子院里让他替我去大门口接客。就说我腰疼的老|毛病犯了,走路不便,让他好生对待贵客。”

  门房得了令,又去了李秀才的院子,把方才李老夫人让他传的话说给李秀才听。

  李秀才正在房里作画,听了门房说的话,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李秀才心下猜到自家老娘的目的。

  自他家夫人病逝后,他家老娘就忙着为他续弦。他也不是不想娶妻,只是相看的女子都不如他病逝的夫人美丽温柔,他实在看不上。

  百行孝为先,他家老娘的意思他不能违背,老娘要他相看,他还是得去,就当是应付应付老娘吧。

  于是李秀才便跟着门房去了大门口接客。

  这刚走到前院,远远便看见大门口站着一美人,身形婀娜,肤白唇红。李秀才的心砰砰快跳了起来。

  待走近之后,见明芙一双含着水光的眼望向自己,李秀才面颊微热,自觉只一眼便对眼前的美人动了心。只一眼,便让他从此甘为她沉沦。

  躲在不远处的沈纵看着李秀才色胆包天的样子,拳头硬了。

  李秀才怔了半天,直到明芙把手里的篮子往前一提,出声说了句:“你家的豆腐干。”李秀才才回过神来。

  美人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绵软清甜让人心猿意马。

  李秀才有些紧张,手心微微起汗,伸手接过篮子,结结巴巴道:“美……不,姑娘这大老远从渔村送豆腐干过来,实在是辛、辛苦了。不如进去府里喝杯茶坐一坐?”

  躲在墙后注视着一切的沈纵冷笑了一声。呵,这李秀才脸皮可真厚,这才见了第一眼,就急着拉他的阿芙进府里坐坐了。

  明芙婉拒了李秀才:“不了,多谢好意,我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沈纵眉头微松,他的阿芙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见明芙婉拒了自己,李秀才忙道:“不知姑娘有何事要办,不如跟李某说说,李某在越州城里也算吃得开,兴许能帮得上忙。”

  “哦,姑娘别误会,李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张家婶婶与我娘亲是至交,若是姑娘有难处,李某坐视不理,怕是要被娘亲责怪。”怕自己此举太过唐突,李秀才忙加了句话解释道。

  沈纵脸色微沉,心中不屑。这个李秀才心眼可真多,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别的意思,简直就差在自己脸上沉迷美色四个大字了。

  说什么因为张家婶婶和他娘亲是至交,不帮忙会被娘亲责怪。责怪你个头,统统都是借口。呵,他的阿芙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的。

  明芙平淡地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我刚到越州,打算在城里找个住处。我离开越州好些年了,也不懂现在城里的行情如何?”

  沈纵闻言心中憋闷,明芙想要什么房子他都找得到给得起,哪里轮得到李秀才这种小杂鱼在明芙跟前晃悠。

  “原来如此。”李秀才眼珠子一转,笑着道,“我刚好知道一处地方,房东一家刚搬到京城,急着出手房子,那里的房子又宽敞又便宜,很适合姑娘你住。正好我现在手头上的事都忙完了,不如我带姑娘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想你】

  明芙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沈纵因公不得不外出三日。

  等回来的时候,小娇妻从家门口冲出来扑到他怀里。

  沈纵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回来了。”

  明芙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夫君,孩子想你。”

  沈纵:“我也想他。”

  明芙红着脸争宠:“但是阿芙比他更想你!”

  沈纵:“我也更想他阿娘。”

  于是小包子在肚子里踢了踢阿娘的肚皮表示抗议。

第43章

  李秀才又道:“那房东是我的朋友, 他急着出手,托我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买家。正好他要卖,姑娘也要买, 不如先去看看。若是看上了,我也算是帮了我朋友和姑娘的忙。若是看不上,姑娘可以再找牙人相看别的。”

  明芙想了想, 觉得去看看也无妨,便点头道:“好,那便有劳你带路了。”

  见明芙同意, 李秀才心中大喜,嘴角抑制不住往上勾。

  沈纵黑着脸跟在两人身后。

  李秀才引着明芙拐出巷子上了街, 街上人声喧闹, 他并未注意到身后还跟着沈纵。

  李秀才边领路边道:“我说的那地方离这里不远, 穿过这条街便到了。”

  明芙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李秀才一路走着一路用余光偷瞄明芙, 方才他只是粗粗看了明芙一眼,便觉得惊艳不已。

  如今靠近细看, 身边美人这张沉鱼落雁的脸蛋,竟挑不出一丝瑕疵,细颈精致白皙, 身形匀称,令人心驰神往。

  李秀才不禁想,若是身边美人能成为他的妻, 那滋味简直赛过神仙。若是美人再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的孩儿若是像他,那必定才高八斗,若是像美人, 那必定长得极俊。

  想着想着,李秀才笑出了声。

  明芙疑惑地朝李秀才瞥了一眼。

  李秀才立马收起笑容,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对明芙道:“在下姓李,名肖仁,字苟之。不知姑娘芳名?”

  不远处的沈纵看着李秀才冷笑,果然是人如其名,姓李,名小人,字狗子。

  听见李秀才问话,明芙在自己手掌比划着回道:“我姓明,日月明。单名一个芙字,芙蓉的芙。”

  李秀才看着明芙细嫩的手指在白皙的手掌上比划的可爱模样,心里软得稀巴烂:“哦,阿芙姑娘!”

  沈纵捏着拳头忍无可忍,这狗子居然就“阿芙姑娘”的叫上了,阿芙的名字是他配叫的吗?

  李秀才心想,张三娘这回总算给他介绍了个好姑娘。只是如此佳人定有许多人眼馋,怎么到如今还是未嫁?

  李秀才问道:“姑娘独身一人在外,你家里人怕是会担心你。”

  明芙低头,眼中划过一丝悲伤,淡淡回道:“父母亲长皆已过世。”

  李秀才闻言脸上表情一僵,自觉说错了话,赶忙道:“抱歉,是我不好,竟勾起阿芙姑娘的伤心事。”

  “没关系。”明芙回道。

  李秀才松了口气,又在心里盘算,明芙无父无母这也省事,娶她连聘礼都省了,还不会有烦人的岳母。简直妙极!

  李秀才带着暗示道:“芙姑娘一个人过日子太冷清,我觉着你是时候该找个贴心之人陪你渡日了。”

  贴心之人?

  明芙抿了抿唇瓣,脑中闪过沈纵的身影,道:“有。”

  有?

  意思是说美人已经心有所属了?

  李秀才心里却开始暗暗比较起来。他自认为这越州城里论家境,论才学,论长相,各方面综合来看,他的条件也算上乘了,能比得过他的实在不多。他心中钝痛,酸道:“是吗?不知是谁那么好福气能得姑娘青眼?”

  明芙想着沈纵,淡淡回了句:“和离了。”

  哦,和离了。那太好了!李秀才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虽说美人曾是他人之妻,但看美人的身形像是未曾生育过。只要没有拖油瓶,嫁过人也无妨。

  且嫁过人的女子,不像黄花闺女那般保守,反而别有风情。

  李秀才偷偷瞥向明芙,见此刻两人中间隔着颇远一段距离,心下算计着怎么和明芙拉近距离。

  正巧前面有人牵着匹马过来,李秀才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可以借口提醒明芙不要被马冲撞了,顺手“扶”她一把。

  于是李秀才出声道:“阿芙姑娘小心,前面有匹马,街上人多,小心别撞着了。”

  说完,“好心”伸手想去拉明芙,明芙直接避开了他,李秀才没得逞,不远处还飞来一粒小石子,直直砸在李秀才手上。

  李秀才的手被砸了,“哎呦哎呦”疼地直叫。怎么会突然飞来一颗小石子?这该死的小石子竟敢坏他好事!

  小石子当然是沈纵砸的,砸完沈纵便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怎么不用大点的石子砸,砸烂这个李狗子的臭手。

  李秀才接近明芙失败,并不气馁,正要再找机会接近明芙,前方忽然冲出几个骑着马举着刀的壮汉。

  那几个壮汉骑着马可不像方才前面那匹温顺的马,马蹄与地面接触发出噔噔响声,疾奔时扬起阵阵尘土,凶悍非常。

  只见那几个壮汉架着马在大街上疾驰,街上的摊子被撞得东倒西歪,跌倒在地上的百姓叫苦不迭。

  眼看着那几个举刀壮汉朝着自己奔来,李秀才心一惊赶忙撒腿跑到一边躲了起来。

  没过多久,马蹄声渐远,李秀才慌张的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等心绪平复下来,李秀才忽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方才他一着急便管自己躲起来了,那明芙呢?

  李秀才立刻四处张望寻找明芙,很快在附近的水果旁找到了明芙。

  她正被一男子紧紧护在怀里。护着她的那个男子,手上被撞得破了皮,背上的衣衫全被地上的石子划烂了。

  方才明芙与李秀才两人站在路中间,那几个举刀壮汉骑着马不管不顾冲上前来。

  那几匹马跑得飞快,明芙根本来不及躲,眼看着那几匹马就要撞上她。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背后将她拽住,她就这样直直跌进了那人怀里。那人将她死死护在怀里,怀里熟悉的味道让人莫名想依靠,明芙伸手紧紧抱住他。

  沈纵的声音从明芙头顶传来,他温柔地安抚她道:“没事了。”

  没事了三个字让人无比安心。

  明芙从沈纵怀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起了雾,她小声问:“疼吗?”

  “不疼。”沈纵答道。

  明芙咬着唇,低声问沈纵:“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舍不得走。”沈纵摸着明芙的软发笑了声。

  明芙的心乱了,眼里的泪水因为沈纵说的“舍不得走”四个字而决堤。

  李秀才见状跑了过来,指着沈纵道:“你、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怎可对女子搂搂抱抱?有辱斯文。”

  怎么忽然出现了个小白脸?李秀才忽然明白了,方才砸他那石子,恐怕就是这小白脸搞的鬼。

  “我是她夫君。”沈纵脱口而出,后知后觉看了明芙一眼,见明芙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怕明芙生气,讷讷地加了句,“从前的。”

  “哦,原来你就是芙姑娘已经和离了的夫君。”李秀才闻言笑道,还刻意咬重了“已经和离了”五个字。

  沈纵没再理李秀才,只对明芙道:“前两个月朝廷出兵剿匪,灭了那群为祸越州多年的匪寇。只是这群匪寇盘踞越州多年,且生性狡猾。朝廷虽将他们老巢端了,但仍有少数悍匪在逃,方才那几个便是逃窜在外的匪寇。朝廷已加派兵马追捕他们,只是这些日子城里不怎么太平。你一个人尽量不要上街。找房子的事,我会替你安排,你暂且先回小渔村。”

  明芙看向沈纵:“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纵闭了闭眼,叹道,“等匪寇的事解决了,你在这安顿好了,我就回京。”

  明芙鼓着脸,她哪里是想问这个,她是想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匪寇当街纵马伤人之后,李秀才带明芙看房子一事便不了了之。

  沈纵一路跟着明芙,直到明芙平安回到小渔村张三娘家。

  沈纵站得远远的,向明芙道别:“我有些事要办,要暂时离开你几个时辰,你好好照顾自己。”

  明芙红着脸噔噔噔地跑进了屋里。

  沈纵等明芙进了屋,转身离去。

  明芙悄悄打开窗子,伸着小脑袋,看着沈纵的身影慢慢走远,心跳扑通扑通的。

  沈纵离开小渔村,便吩咐自己的手下,让其加派人手捉拿逃窜在外的匪寇。

  早前朝廷虽派兵剿了那群匪寇的老窝,然而那群匪寇的头子“张大刀”仍然流窜在外。

  这个张大刀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当年护国侯带兵剿匪,有个匪寇头目死里逃生,这个匪寇头目便是张大山。张大山死里逃生,蛰伏几年后,重出江湖,占山为王,自称“勇义会”。

  这次朝廷再次出兵剿匪,明明制定了周全的计划定能擒住他,谁知还是让这张大山跑了。

  贼头不死隐患重重。无论是为了越州百姓还是为了明芙,都应尽快解决此事。

  想到张大刀,沈纵脸色沉了沉,在心中将此事来来回回盘算了几遍,提笔写下一封密函,唤来了他的心腹手下,交代其将这封密函送去京城给沈煜。

  夜深,明芙躺在床上睁着眼。

  “咚咚”有人敲了敲明芙房间的窗子。明芙起身穿上鞋子,噔噔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子。

  沈纵捧着碗酸枣出现在窗外。

  明芙微愣:“你怎么来了?”

  沈纵把酸枣递给明芙:“你这几日总是吐,我给你带了止吐的酸枣。”

  明芙抬头看着沈纵,沈纵对她的事了如指掌,怕是一直在暗中看着她。

  “谢谢你的酸枣。”明芙接过酸枣,转过身,“好晚了,我要睡了,你快些回去吧。”

  沈纵温声道:“嗯,早些休息。”

  “砰”地一声,明芙把窗子关上。

  明芙关上窗,抓起酸枣咬了一口,酸涩在心间蔓延。想起白天沈纵护着自己的样子,明芙忽然放下酸枣,冲到窗前打开窗子。

  果然沈纵没离开,一直守在窗外。

  沈纵愣了愣,看向明芙:“怎么了,阿芙?”

  明芙咬着唇小声问:“你怎么还不走?”

  “你在这,我不走。”沈纵回道。

  明芙稍稍放大声音,眼睛微微发红:“你是粘人精吗?怎么赶也赶不走!”

  沈纵:“很粘。”

  明芙微微抬头对上沈纵的眼睛,想起成亲三年沈纵每日埋头公务,从来没注意到送到他书房的点心是她做的,他的寝衣是她缝的,外出时行李里放的小香包是她塞的。

  明芙的眼里满是委屈:“成亲三年你都不粘,和离了你就粘了?”

  沈纵默了许久,什么都没解释,只说了句:“我不好。”

  “大混蛋!”明芙红着眼,伸出拳头砸了砸沈纵的肩头。

  沈纵吃痛“嘶”了声。

  明芙鼓起腮帮子,瘪着嘴道:“我都还没有用力气呢!有那么疼嘛?”

  沈纵这个大混蛋一定是想装可怜博同情。这招他用过好多次了,这次她才不要上当。

  谁知沈纵只淡笑了声,道:“不疼。”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今日明芙对着他的时候,脸上表情再也不是平淡疏离的了,她会朝他发脾气了。

  明芙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看着沈纵手上的擦伤,皱着眉问:“白日你护我的时候,身子撞到了肩背,是不是伤得很重?”

  沈纵:“没。”

  沈纵没事的时候拼命装样子博同情,真出了事却瞒着不肯告诉她。明芙有些生气,直直盯着沈纵:“我不信,你解开衣服给我看。”

  沈纵回避她的眼神:“这不好吧。”

  明芙叉着腰奶凶奶凶地道:“又不是没看过,你还怕羞吗?”

  “那、那好吧。”妻命难违,沈纵咽了咽口水,慢慢伸手解开上衣。

第44章

  上衣缓缓滑落, 月光映照在沈纵肩头,明芙还未来得及细看,忽然张三娘的怒吼从不远处响起。

  “登徒子!在我家门口偷偷摸摸了几日, 我可总算逮到你了!”

  紧接着张三娘拿起一盆带着卤水的臭豆腐朝沈纵泼去。

  明芙来不及阻止,“哗”地一声,沈纵全身上下沾满了卤臭豆腐的汁水, 头发上衣服上挂满了臭豆腐,那味道仿佛是洗脚水混合着牛粪,简直……

  沈纵爱干净整洁, 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香喷喷的。连洗澡用的池水里头都加了香料。

  放眼他这一生,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 如此臭气熏天的时刻。而且还是在心爱之人眼前变得如此臭不可闻。

  沈纵顿时心死如灰。

  张三娘指着沈纵鼻子骂道:“敢到我家来偷姑娘, 还当着姑娘的面解了衣衫, 看我不拿臭豆腐泼你。老娘年轻时打架就没输过。”

  “我家的臭豆腐,方圆十里第一臭, 专治你这种臭男人。”

  “阿芙莫怕,有你张婶在。”张三娘安慰明芙, “我拿绳子把他绑起来,等明日一早就送这登徒子去见官!”

  张三娘说着便要拿绳子去绑沈纵,明芙忙上前护住沈纵:“张婶你误会了。”

  张三娘:“误会?这还能有误会?我亲眼看见他当着你的面解开了上衣。”

  明芙涨红了脸, 难为情地小声道:“是我让他解的。”

  张三娘:???

  臭豆腐的卤水进了沈纵眼睛,弄得他一双眼睛火辣辣地怎么也睁不开。白日肩膀又受了伤,他的手用不上大劲。装臭豆腐的大木盆砸得他的脚破了皮, 沈纵一时倒地不起。

  “他是我夫君。”明芙伸手将沈纵扶了起来,护在身旁,“唔……从前的。”

  明芙将白日发生的事和张三娘解释了一番,张三娘才知错怪了人。

  张三娘和沈纵致了歉, 忙烧了热水,让沈纵洗干净。

  沈纵委委屈屈地对明芙道:“眼睛睁不开,手脚也不方便,自己清洗不了。”

  明芙小脸一红,她知道沈纵这是要让她帮他洗的意思。

  虽然……唔……给和离了的夫君洗身子不太好,但是他真的好可怜好无辜,在这里也只有她能帮他了。

  明芙羞羞地点头答应。

  沈纵顿时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明芙先用拧干的热帕子帮沈纵擦掉眼睛上的卤水,然后伸手一点一点解开沈纵的上衣。

  上衣解开后,明芙看到了方才她来不及细看的伤。

  沈纵的肩头和背上有一大块青紫的淤青。明芙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帮沈纵擦洗,看着沈纵的伤口,心里酸酸的。

  待帮沈纵擦洗完,明芙去张三娘处拿了治外伤用的金疮药,还借了件张三娘死去老伴从前穿的衣服暂且给沈纵换上。

  沈纵趴在榻上,明芙坐在一旁替他背上的伤口抹金创药。

  两人好久未像现在这般同在一张榻上。闻着明芙身上熟悉的奶香味,即使现在全身上下遍体鳞伤,沈纵心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想他这辈子离不了明芙了。

  明芙替沈纵擦着药,触碰到沈纵皮肉之时,脑中再次涌入许多从前未曾有过的画面。

  画面里她与沈纵恩爱甜蜜,你侬我侬,形影不离。

  这些残碎的画面像是从前有过的记忆,又像是梦境,让人觉得不真实。

  临近年关天气寒冷,外头不知何时起下起了小雪,屋里头燃着的炭火劈啪作响。

  明芙想得出神,忘了自己正在给沈纵上药,手不经意间用力了些,沈纵“嘶”了声。

  明芙回神:“抱歉,太用力了。”

  沈纵:“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明芙抿了抿唇,试探着对他道:“最近总是会想起一些奇怪的事。”

  沈纵:“想起什么?”

  “断断续续的想起一些。”明芙顿了顿道,“比如你和我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你似乎每日都要拥我入眠,会带我爱吃的东西给我,教我识字和骑马。我们一起打猎,一起逛灯会。你还对我做了很多从前你绝不会做的羞耻之事。”

  沈纵闻言欣喜:“你全都想起来了?”

  明芙摇摇头:“想起一些。”

  沈纵想立刻将明芙拥进怀里,可手臂使不上劲,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柔道:“没关系,一点一点都会想起来的。”

  明芙问他:“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吗?”

  “嗯。”沈纵道,“都是真的。”

  “你所想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做的事是真的,我喜欢你也是真的。”

  明芙抬头怔怔地抬头,对上沈纵认真的眼睛。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小声道:“你喜欢的是失忆后忘记了一切会撒娇爱粘人满心满眼都只有你的明芙,不是现在在你眼前已经忘了怎么去撒娇的明芙。”

  沈纵:“全天下只有一个我喜欢的明芙。”

  “你若是爱撒娇,我便学着疼你。你若是怕了,将原本爱撒娇的自己藏了起来,我便将让你害怕的一切都铲除。”

  “我会是全天下顶好的男人。”沈纵道,“你的男人。”

  屋内炭盆里的炭噼里啪啦,明芙的心也跟着砰砰乱跳。明芙忽然觉得脸颊热得不行,随手推了推床附近的窗户。

  “呼啦”一阵带雪的冷风吹进屋里,沈纵忙上前用身子挡住风:“别着凉了。”

  沈纵:“你看,你的男人还能为你遮风挡雨。”

  沈纵:“你考虑一下吧,你的男人还想娶你。”

  后半生我护你,愿你天真依旧。

  明芙小脸一红,“哼”了一声:“你说娶就娶?”她像是那么好哄的吗?

  因为张三娘家除了鸡窝还空着,没别的空屋子让沈纵歇息。

  明芙只能留沈纵在房里睡了一夜地铺,第二日一早,沈纵有事出门,临走前站在明芙房间的窗口与明芙道别。

  “我去去就回。”

  明芙脸上飘起两朵红云:“你把这里当窝了吗?”

  “你在的地方便是窝。”沈纵道,“想吃些什么,回来带给你。”

  明芙低头戳了戳手指,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声开口:“阿芙……唔,那个……我想要……唔……我可不可以要飘香楼的糖年糕。”

  沈纵轻轻揉了揉明芙的小脑袋:“阿芙想要的都可以有。”

  “那好吧。”明芙朝沈纵挥了挥手,“你快去吧。”

  “好。”沈纵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阿芙今日朝他笑了还脸红了,想来让她重新唤他夫君之日指日可待。

  沈纵离开张三娘家,为的是去处理越州匪寇之事。

  前几日他送往京中给沈煜的密函已经有了回信。沈煜派人将能调动越州军队的虎符交给了沈纵。

  此事机密,只有叔侄二人知晓。

  对于张大山能一次又一次的逃过朝廷追捕一事,沈纵觉得奇怪。朝廷两次捉捕匪寇时布局的兵力全是精心策划。

  若说张大刀十几年前逃脱了朝廷的追捕是走了大运。那十几年后仍能走“大运”从朝廷的追捕中逃脱,那张大山可真真是被天神庇佑的天选之子。

  若那张大山真是天选之子,那沈纵无话可说。

  可若那张大山不是呢?

  若是张大山并未走大运,却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从追捕中逃脱。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参与两次捉捕匪寇的人中有内奸。那个人与匪寇官贼勾结,一而再地帮张大山逃脱追捕。

  参与过两次捉捕,且知道捉捕布局的官员不多,沈纵已经有了眉目派人去细查了。

  待掌握了线索,便可出兵将其围剿,一网打尽。

  沈纵走后,明芙乖乖呆在屋子里等他回来。

  忽然外头传来张三娘“哎呦哎呦”的喊痛声。明芙赶忙跑去外头查看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因为昨夜下了雪,晨起地上结了冰,张三娘一个不留神踩到冰上,脚一滑摔在了地上。

  只见张三娘在院子里倒地不起,捂着腰直呼痛。

  明芙一吓,赶紧上前扶张三娘。

  张三娘一手扶着明芙,一手扶着腰,想站却站不起来。

  明芙忙拉了旁边的推车过来,用尽全力,伸着小细胳膊将张三娘扶到推车上,把张三娘推进房间,再房里放到榻上。

  明芙关切道:“张婶,你在榻上好好躺着歇息,我去给你拿伤药来擦。”

  张三娘一听,皱眉道:“哎呦,那可不成啊,我哪能歇息。今日村口的里正家里办喜事,我还要给村口的里正家送炸好的臭豆腐过去,如今这臭豆腐都还没来得及炸呢。”

  小渔村的传统,村里人成亲的喜庆日子,喜宴上必得上一道村里的特色菜炸臭豆腐。

  张三娘家豆腐坊小有名气,她家出产的臭豆腐臭得独特,吃着极鲜,因此村里一般办喜事用的臭豆腐都是从张三娘家买的。

  住村口的里正是个小气爱占便宜的人,他只付给了张三娘两筐臭豆腐的钱,炸臭豆腐要用好些油,他不想自己多费油钱,便仗着自己芝麻绿豆点大的官,要求张三娘炸好臭豆腐再送货上门。

  可她如今这一摔,把腰摔伤了,别说去送臭豆腐,就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明芙:“张婶你别急,我替你炸好送过去便是了。”

  张三娘忙向明芙道谢:“今日还好有你在,否则你张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失信于人大不了赔几个钱,可得罪了里正,那我往后在村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明芙帮张三娘擦了药,然后噔噔噔地跑去厨房炸臭豆腐。

  大锅里热油,“呲拉”一声,臭豆腐进锅,炸至金黄酥脆,淋上秘制辣酱,闻着臭吃着鲜的臭豆腐便炸制完成。

  明芙连着炸了两大盆臭豆腐,明明是冬日,额头和鼻尖却沁出了汗。

  明芙刚把炸好的臭豆腐装好放上小推车,准备去里正家。张三娘家忽然来了客人。

  是李秀才。

  李秀才昨日与明芙一别,心中苦闷难忍,彻夜难眠,一直惦记着他的小美人。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他便赶到了张三娘家,打算借着买豆腐的名义,再看一眼他的小美人。

  这才刚到门口,便与小美人碰了个正着,真是缘分天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  李秀才:“缘分天注定!”

  沈纵:“我送你去见天。”

第45章

  李秀才:“阿芙姑娘你这是要出去?”

  “我替张婶去给村口里正家送臭豆腐。”明芙道, “你有事找张婶吗?她在屋里。”

  明芙说完,不再搭理李秀才转头便要走。

  正当李秀才想着要如何再引起明芙注意之时,屋里传来“噼啪”一阵脆响。

  明芙怕张三娘出事, 忙放下小推车跑进屋里。李秀才也紧跟着明芙进屋。

  原来是张三娘口渴得不行,想倒杯水喝,但是行动不便, 水没倒成却碰翻了杯子,弄得地上满是碎瓷。

  明芙柔声责备道:“张婶你现在行动不便,若是要喝水, 大声唤我便是,做什么要自己起来倒?”

  张三娘叹道:“我想着这点小事我自己也能行, 不想麻烦你, 谁知自己这么没用。哎!”

  李秀才见状, 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能在明芙面前表现的机会。

  “阿芙姑娘说得是, 你现在受了腰伤,哪能勉强自己做着做那。最好有人在你身边照看着才行。”李秀才道, “这样吧,这炸好的臭豆腐我帮你送去给里正。阿芙姑娘就留在这里照顾你。”

  张三娘身子不便,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点头同意:“那便多谢你了。”

  “张婶别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李秀才其实懒得帮张三娘,他只是想在明芙面前表现出他热心肠的一面。这事虽小, 但也算是帮了明芙一个忙,让她欠了自己一个小小的人情。

  李秀才觉着,自己雪中送炭善解人意,一定在明芙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这么想着, 李秀才喜滋滋推着两盆炸好的臭豆腐往村口去。

  李秀才一路边推车边哼着小调,只觉今日阳光格外明媚。

  只是李秀才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还没走到村口便遇到了带着一食盒糖年糕回来的沈纵。

  看见沈纵,李秀才的脸顿时犹如乌云密布,当即冷冷嘲讽道:“有些人,都和离了还纠缠不休,不像个正人君子,真是令人不耻。”

  沈纵脸色未变,只冷冷的瞥了李秀才一眼。

  这一眼让李秀才莫名有一种压迫感,仿佛来自上位者的藐视。

  李秀才心里憋着气,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还不服气?我劝你早点死心,芙姑娘你配不上。”

  “我配不上?”沈纵冷笑了声,“难道你配?”

  李秀才昂首挺胸:“那是自然。”

  “呵。”沈纵终于抬头给了李秀才一个正眼,“就凭你?”

  李秀才气势瞬间矮了半截,瞪着眼道:“凭我怎么不行?我舅舅可是知州,我又有功名在身,家境殷实,长相俊朗,哪点不配。至于你,看你这身装束像是有钱没地方花,玩弄风花雪月的生意人,士农工商,我在首你在未,熟强熟弱,一看便知。”

  李秀才为壮气势,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引来许多闲来无事闲逛的村民围观。

  村民边看戏,边对两人指指点点。

  沈纵:“你舅舅是汪大松?”

  李秀才得意道:“没错。所以我劝你识相点。”

  “呵。”沈纵未再搭理他。

  李秀才觉得自己被无视,心中十分不爽,气得推车没推稳,往前歪了歪。

  沈纵看了眼推车上的臭豆腐,想起昨日那一身臭味,皱着眉避开。

  这个细节被李秀才捕捉到,他心下立刻有了让沈纵难堪的诡计。

  李秀才朝四周围观的人群扫了一眼,昂着头笑道:“你敢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跟我比比,谁对阿芙姑娘更真心吗?”

  沈纵不欲理睬李秀才,若是在京城,此人如此大言不惭,想必早已死了一百次了。但他此刻身在越州,暂时不欲暴露身份。

  李秀才见沈纵不搭理他,指了指放在推车上的臭豆腐,刻意大声道:“这两盆是阿芙姑娘亲手做的臭豆腐,谁吃得多就是谁对芙姑娘更真心!怎么样?有种就和我比比。”

  沈纵从未见过像李秀才这般的傻瓜蛋,不禁想问问当时乡试的考官,是受了汪大松威胁吗?这种脑子有问题的人是怎么考上秀才的?

  “怎么?不敢啊。”李秀才嘲笑,“连心爱的女人做的臭豆腐都不敢吃,你还敢说你对她真心?”

  说着李秀才抓起几块臭豆腐放进嘴里嚼了起来,边嚼边道:“劳烦乡亲们做个见证,帮我告诉阿芙姑娘一声,我李某对她一片真心,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即使是吃一辈子臭豆腐,我也愿意。”

  底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乡亲附和道。

  “这李秀才有功名在身,竟愿意为了一女子,做出这等事,可见其真心。”

  “俗话说得好,人生能遇到几个愿意为自己傻的人。”

  听着人群里的议论声,李秀才正沾沾自喜,身后却传来明芙的声音。

  她说:“你吃十辈子臭豆腐,我也不愿意!”

  声音娇娇软软,语气却无比坚定。

  “阿、阿芙姑娘,你怎么来了?”李秀才听到明芙当众这么说,惊得张大了嘴,嘴里嚼到一半的臭豆腐从嘴里滑落,心头仿佛被万根银针所刺。

  明芙懒得理睬李秀才。

  方才她在张三娘家照顾张三娘,邻居毛婶急急跑来告诉她们。说是李秀才推着她家的臭豆腐和一个外乡人吵起来了。

  张三娘担心出事,便让明芙去看看。

  明芙走了没多远便看见不远处围了一群乡亲,李秀才推着推车和沈纵吵起来了。

  她刚走近便听到李秀才对沈纵说:“这两盆是芙姑娘亲手做的臭豆腐,谁吃得多就是谁对芙姑娘更真心!”

  “连心爱的女人做的臭豆腐都不敢吃,你还敢说你对她真心?”

  “我李某对她一片真心,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即使是吃一辈子臭豆腐,我也愿意。”

  明芙听了很气,她从未与李秀才有过瓜葛,且他说的什么歪理,真心不真心哪里是吃几块臭豆腐便能看出来的。

  分明是想为难沈纵。

  她不允许!

  明芙从李秀才手里抢过推车,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纵,微红着脸小嘴一翘:“还站在这做什么?快跟我走吧。”

  沈纵愣了愣,应了声“好”,忙提着食盒跟上明芙。

  暖阳下,两个人推着两盆炸好的臭豆腐走远了,独留李秀才一人凄苦地留在当场,暗自悲伤,被人指指点点。

  走了一会儿,两人拐进了一条小巷,沈纵突然停下脚步,唤了明芙一声:“阿芙。”

  “怎么了?”明芙好奇地看着沈纵。

  只见沈纵从盆里夹起一块沾了辣酱的臭豆腐放进嘴里。

  明芙瞪大了眼,懵懵地看着沈纵:“你这是做什么?”

  从不吃辣的沈纵,被辣得干咳,捂着嘴:“咳、咳咳,心爱的女子做的东西,我敢吃。什么都敢。”

  说着又夹起一块臭豆腐往嘴里塞。

  沈纵出身于皇室,来越州之前,从未见过像臭豆腐这样的食物。看起来脏脏的,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他喜欢干净,昨日他被臭豆腐泼了一身,让他厌恶极了臭豆腐这种食物。

  但……只要是明芙做的,他愿意吃。

  喉头是辣椒灼烧之感,嘴里是臭豆腐的臭味,沈纵吃得脸都憋红了。

  从前站在云端的小王爷,这个样子吃着臭豆腐,明芙心里微酸,上前阻止:“不要吃了。”

  “我不要你做这样的事。”明芙道。

  沈纵见明芙眼角有些水水的,赶忙丢了手里的臭豆腐,哄道:“不吃了,我听话,你别哭。”

  明芙这才伸手抹掉眼泪。

  就在方才,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阿芙不忍心。

  两人赶在里正家喜宴开始前把炸好的臭豆腐送到里正家中。

  里正家中挂满了红绸一片,新郎官正把新娘子从轿子里背出来。

  沈纵:“你还记得吗?之前你失忆的时候,我们重办过一次喜宴。”

  礼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明芙脑中闪过类似的片段,大喜的日子,新郎抱着新娘进花轿。新郎是沈纵,新娘是她。

  明芙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些片段很模糊,但她心里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有多开心。

  送完臭豆腐回去的路上,两人结伴同行。

  沈纵心情相当不错,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明芙微微抬头瞧了沈纵一眼:“你在笑什么呢?”

  沈纵答道:“开心便笑。”开心你今日为我出头。

  沈纵送明芙回到张三娘家,把一直提在手里的食盒交给明芙:“给,答应阿芙的糖年糕。”

  明芙伸手接过,捧在怀里。

  沈纵:“食盒底层加了石灰包,糖年糕应当还是热的,你试试。”

  明芙掀开食盒,盘子里的糖年糕还冒着热气。沈纵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到明芙嘴边。

  明芙张开小嘴,嗷呜一口咬掉。甜味在口中弥漫,明芙脸颊一鼓一鼓地咬着糖年糕,声音黏黏地道:“甜——”

  “喜欢吗?”沈纵问。

  明芙点点头,老老实实答:“喜欢。”

  沈纵:“那便好。”

  沈纵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对明芙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明日我再过来,明日你想吃什么?我再带给你。”

  明芙抿着沾了糖浆的嘴巴,呆呆地问:“明日还有吗?”

  “有。”沈纵,“每日都有。阿芙还想吃什么点心?”

  每日都有?明芙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沈纵说等她安顿好了就走。

  沈纵若是走了,往后就没有人给她带点心了。

  明芙收起小情绪,绞尽脑汁从小脑袋里把从前想吃却没机会吃的小点心都说了出来。

  “阿芙想要黄金软糕、酥炸奶片、梅子糖、白糖脆饼、杏仁小酥饼、蛋黄月饼……”

  沈纵没想到明芙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不由愣了愣。

  明芙糯糯地低下头:“是阿芙想要的太多了吗?”

  “不多。”沈纵道,“我全记下来了,明日带来给你。”

  “等等。”明芙看了眼最近发胖的小肚子,“明日只带黄金软糕便好,其他的往后每日带一样就成。”

  哦,沈纵悟了,明芙那是让他每日都来看她的意思。

  他忙答应道:“好。”

  明芙捧着食盒,顶着羞得绯红的脸颊,朝沈纵挥挥手:“那明日见。”说完哒哒地跑进屋里,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她小脚印。

  沈纵站在不远处,也朝她挥挥手,轻声说了句:“日日见。”

  离开小渔村,沈纵回了暂住的客栈。一回客栈,心腹手下之一曹峰便回来禀报。

  之前沈纵让他查张大刀与越州官员官贼勾结的事,他们通过调查张大刀的身世,发现张大刀与越州知州汪大松是同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且这些日子行迹十分可疑。

  只不过汪大松在越州百姓心中是个好官,为官多年吃住行一直十分朴素,视权利和钱财如粪土,实在不知他为何要与张大刀这样的悍匪勾结,也暂时还未找到他勾结匪寇的证据。他们会继续盯着汪大松,看有什么新线索。

  除了匪寇的事,曹峰还向沈纵禀报了另一件事。

  曹峰:“王爷之前吩咐属下去查护国侯弃女一事,终于有了结果。属下在越州找到了当年护国侯身边的随从之一马青。这个人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只不过他现在行动不便,暂时不方便过来见王爷。”

  沈纵:“你告诉我他在何处,我亲自去见他便是。”

  曹峰在纸上写下马青住处的地址递给沈纵后,便道:“属下告退。”

  却被沈纵叫住。

  曹峰:“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沈纵面色温和如暖阳,询问他:“知道越州哪的黄金软糕最好吃吗?”

  曹峰:“……”

二)为了各自的目的勉强凑在一起!装了三年“好”夫妻,她装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