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俊勳九段
第12屆LG杯冠軍 周俊勳九段
應昌期先生今年逝世滿二十年,我與太太鄭淑卿都相當感佩當年應公公的提拔與照顧,相信不隻我們,有許多知名的棋士都曾受到應公公的資助,若是沒有應公公對于圍棋的熱愛,台灣圍棋界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榮景。圍棋,比勢大、比氣長,這兩項精神,就好比應公公在圍棋上的付出,他曾強勢地訂定“應氏規則”,豪氣地資助棋才,長年地支援圍棋教育與産業發展,強勢、精準的布局,慎密、堅持的落子,一次次的出手,累積出台灣圍棋的未來。
應公公的一生,締造許多不朽的傳奇,更是許多棋士的伯樂。我七歲開始學棋,但在九歲時,棋力開始遇到瓶頸,父親将我送到應氏基金會的“神童班”學習,班上有許多優秀的棋士,但由于我較晚開始學棋,是以棋力不像他們突出。待了一年後,這些優秀的棋士面臨了人生重要的抉擇:“放棄”或“前進”,也就是該放棄圍棋回歸正常學業?還是到日本受更好的訓練呢?這個一退一進的選擇,直至現在仍是許多棋士必須面對的。因為台灣的圍棋環境及資源并不完整,堅持下去的風險有可能一事無成,但放棄卻又覺得可惜。當時,與我一同訓練的張栩選擇前往日本,而其他比我優秀的棋士,有的因為家庭經濟狀況不好或是對于職業棋士的未來沒有安全感,而選擇放棄。而我,沒去日本但也沒放棄我最愛的圍棋,于是繼續在應氏基金會訓練,直到十四歲晉升為職業棋士,當上職業棋士後,應昌期基金會就像我第二個家,很溫暖,時常受到關心與照顧。
在應氏基金會受訓的第二年,比我優秀的棋士都相繼離開後,我成了神童班棋力最好的孩子,是以獲得更多關注,每當有棋士從日本來台,一定會到應公公家中下棋,而應公公總是指派我上場,是以我多了不少與菁英棋士對弈的機會,那段期間,我棋力進步神速,比賽成績也蒸蒸日上。應公公這輩子的心願之一就是希望台灣的棋士能夠留在台灣,接受本土訓練,替台灣出賽并拿到世界冠軍,不管是世界業餘大賽還是世界職業賽。很可惜,我下了兩次世界業餘大賽都沒能完成應公公的願望,職業賽世界冠軍則在應公公逝世十年後才完成(2007年)。
那段時光,是我最無憂無慮的時候。太太回想起應公公則說:“對于應公公的恩情,我一輩子也還不完!他是一位愛才、惜才的長輩,我兩個哥哥都曾受到應公公的幫助,到日本學棋并順利成為職業棋士。”我太太在十五歲時,就追随哥哥們的步伐,成為極為罕見的女棋手,同樣也是受到應公公協助,前往日本學棋,曆經十年,但是她沒有晉升為職業棋士,這一段她總是說:“我會覺得很對不起應公公,辜負了他的栽培。”當年二十五歲的她,傳回台灣後也不敢讓應公公知道,因為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工作,于是默默在台灣教棋。後來,應昌期基金會楊佑家老師聯絡了她,問她願不願意試試看圍棋雜志編輯的工作,一進去就是十七年。“應公公除了給我很多機會之外,讓我受用最大的,是他的人生哲理:‘恕忍讓守’。他曾經說過,對于别人無理的對待,如果是無心的,可以先寬恕對方,如果再三侵犯,可以忍讓,但是逼到自己的原則極限時,就必須防守、保護自己!我們時常拿這四個字來提點自己,包容與寬恕,确實能夠避免許多人際關系上的沖突。”職業棋士大多不擅長表達,是以“恕忍讓守”對我們來說,相當受用。
談到台灣圍棋的發展,應公公也可以說是推廣有功的第一人,名留青史。應公公于1983年捐贈一億台币在台灣成立應昌期圍棋教育基金會,更創立了應氏規則、改良棋具等,并于1988年起每四年投入百萬美金舉辦全世界獎金最高的應氏杯國際賽事。這一切看起來像是他強烈性格的特殊作風,但是經過時間淬煉,才會知道這是一個有遠見的布局,因為他不僅樹立了自己的價值,更是後人難以超越的建設。
二十年之後,我擔任台灣圍棋精銳隊總教練三年多了,對于那時應公公急欲栽培世界冠軍,經常耳提面命、再三交咐的心情,豁然明朗:一個生命的意義,不在于累積多少财富,而是如何延續“信念”。至今應公公的信念仍深植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