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老師有時候是一個獲得感很強的事業,有時候如同澆花養樹,在悠悠歲月裡,目睹一株株纖細嫩苗成長為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
每學期開始前,我總習慣收拾整理一些舊物,書籍、報刊之類,卻沒想到會找出初一剛開學的時候和孩子們一起做的“心願樹”。還依稀記得那時候一起創作的歡樂,粗粗的褐色枝幹,托起大片綠色的樹葉,上面粘貼着許多心形貼紙,上面寫滿了他們的心願。
有的筆記狂放,潇潇灑灑地寫着要當世界首富,有的隽永秀美,認認真真寫着希望想成為一個永遠快樂的人……各式各樣,令人會心一笑。
但引起我注意的卻是貼在角落裡的一張玫瑰貼紙,字迹十分漂亮,上面寫着“我想在國旗下講一次話。
是他?
那個時常沉默,講話帶些輕微口吃的楊曉瑞。
這居然是他的心願嗎?我慚愧于時隔兩年才洞察到。
作為班主任,國旗下講話這件事,我和其他老師一樣,總習慣性地安排班上幾個活躍分子,每周一總可以見到他們自信、大方、從容地表現自己,卻忽略了這是楊曉瑞兩年來的心願。
我不能想象在無數次聆聽國旗下講話的時候,楊曉瑞站在台下是怎樣的心情?是向往抑或失落?
他曾把這份心願坦露出來,這朵玫瑰被我的忽略和自身微小的缺陷被種植在了荒原。
這個發現讓我立刻有了行動的想法。作為老師,很多時候我們不僅僅是在教書,更多的時候我從心底裡愛着這群活潑明朗的孩子們。我一定要幫助楊曉瑞完成他的心願。但在同學們眼中不善發言的楊曉瑞又是否可以真正擔任、圓滿完成呢?這對我和他,無疑都是一個挑戰。
我在班裡通知了這件事,在孩子們的驚訝目光裡,我用眼神示意楊曉瑞,你可以嗎?
他茫然了一瞬,随即立刻點頭,清澈明亮的眼睛裡寫滿了歡喜和堅定。
然後我找來幾個班裡的演講高手,試圖解答他們對我決定的不了解,張亦可、胡一涵幾個人在我辦公室吵嚷着,面對幾張不服氣的臉,我并沒有要求他們必須按照我的想法做事。我認真聽完他們的想法後,說道:“老師很開心你們對班級榮譽的重視,但沒有誰是生下來就會演講的,你們不也是通過許多次的鍛煉才變得優秀嗎?”
“可是楊曉瑞他……”
我看向張亦可,用眼神制止她後面要說出口的話。
繼而從抽屜裡拿出楊曉瑞的心願單,讓他們一一傳遞浏覽,再次開口,用講故事的口吻說道:“我們每個人都是被風吹到遠方的種子,有些種子落在肥沃的土壤裡,陽光雨露充沛,得以茁壯成長;然而也有一些種子被風挾裹到更遙遠的荒地,發芽緩慢,努力生長……”我停了停,看着他們幾個似懂非懂的眼睛,繼續說道:“但每個種子都有春天裡開花的權利。”
然後我繼續找到楊曉瑞,看着他赤誠認真的雙眼,我摸摸他的頭發鼓勵道:“楊曉瑞,這次安排你國旗下講話,是一次不錯的嘗試,我們竭盡全力就好。
最後我們把講話主題定為“超越自己”,更讓我欣慰的是,在那些天裡,我看到張亦可帶着胡一涵他們積極地幫助楊曉瑞,從稿件選擇、咬字發音,到說話儀态,甚至是那天的發型都開始研究……當我看着楊曉瑞略帶腼腆地站在他們幾個中間,頂着他一貫理得極短的平頭,一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很快輪到了我們班的升旗儀式,星期一升旗那天,我們班的孩子包括我,都細細地捏着一把汗。我仰望着高處站台上的楊曉瑞,藍天白雲,紅旗飄揚。他代表八(二)班發言,男孩聲音緩慢而清晰,隻偶爾稍有停頓,卻不明顯。
他讀到:“今天演講的題目是《超越自己》,此時此刻我站在這裡就是超越了自己最好的例子,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懼怕前行的路上有任何的艱難險阻。”
我帶着全班站在班級位置上,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寫着加油和鼓勵,陽光給他們鍍上一層暖暖的光。
即使是荒原也該有玫瑰綻放,而我隻是和孩子們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在這一段旅程裡,我們彼此信任彼此成長,不斷澆築愛和希望,靜待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