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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的神交:毛主席說秦皇漢武文采略輸,唯獨對曹操露鐘鼓之色

作者:涼州七裡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詩人的神交:毛主席說秦皇漢武文采略輸,唯獨對曹操露鐘鼓之色

《沁園春.雪》之是以被民國詞壇領袖柳亞子推崇為筆趕蘇辛的“千古絕唱”,除了壯麗瑰美的雪景和恢宏奔放的氣勢之外,偉人豪邁的胸襟更令後人神往。想那秦皇漢武之輩,兩千多年來何嘗不是曆代皇帝的榜樣楷模、世人推崇的曠世雄主?此刻竟“略輸文采”,似乎要求有些高了。

然而令人服氣的是,寫下這首雄詞的偉人,無論從哪個次元來評價都足以與以上五位叫闆,文學方面的成就更獨步一時,進而具備了“說三道四”的資格。在他看來,評價古代帝王的标準不止于軍事政治上的成就,文學才華也要考量在内。那麼,當數千年來的雄主們亦不過爾爾時,究竟什麼樣的人和詩才入得了偉人的法眼呢?

詩人的神交:毛主席說秦皇漢武文采略輸,唯獨對曹操露鐘鼓之色

1954年夏,毛澤東來到了北戴河。據保健醫生徐濤回憶,其在沙灘漫步或工作閑暇時常常低聲吟誦着《觀滄海》。這是曹操留下的二十一首樂府詩中毛澤東最為推崇的一首,是當年魏武率軍平定烏桓的班師途中曾登臨當年秦始皇、漢武帝來過的碣石山,在俯瞰大海壯觀景象時所作。全詩氣勢宏大,疏朗開闊,既表達了詩人取得戰争勝利後的喜悅之情,也展現了詩人豁達的胸襟和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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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甚至還找過地圖進行查證,說曹操“建安十二年五月出兵征烏桓,九月班師經過碣石山寫出《觀滄海》”、“曹操是來過這裡的”,當時的毛澤東觸景生情,感慨萬千,随後醞釀創作了名篇《浪淘沙.北戴河》。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漁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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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遺篇”指的自然是《觀滄海》,而“蕭瑟秋風”則是化用了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之句,毛澤東在這裡反其意而用之:“蕭瑟秋風”已然不再,千年過後的今天已經“換了人間”。這與當時正如火如荼開展的新中國建設分不開,當時社會主義三大改造正緊鑼密鼓,當年中國共産黨根據當時政治、經濟形勢要求,及時提出了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這是一個過渡時期。黨在這個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和總任務,是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内,逐漸實作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化,并逐漸實作國家對農業、對手工業和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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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北戴河》正表現了此時的毛澤東對于新中國社會主義改造與建設的豪情與信心,其壯歌抒懷,緬懷千古雄傑,追步雄豪詩風而又超越之。

同年7月23日,毛澤東在給女兒李讷、李敏的信中又談到曹操,并希望女兒們能讀一下曹操的“碣石詩”。他寫道:“北戴河、秦皇島、山海關一帶是曹孟德到過的地方。他不僅是政治家,也是詩人。他的碣石詩是有名的,媽媽那裡有古詩選本,可請媽媽教你們讀。”

正是在這裡,毛澤東給出了對曹操詩歌最為直接的評價:“我還是喜歡曹操的詩。氣魄雄偉,慷慨悲涼,是真男子,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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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觀滄海》之外,毛澤東還研讀過曹操的其他詩歌,在其故居的《魏武帝魏文帝詩注》中,他對曹操的《短歌行》《觀滄海》《土不同》《龜雖壽》《薤露行》《蒿裡行》《苦寒行》《卻東西門行》等,進行過多次圈畫。

主席曾在一本《古詩源》的“武帝”旁用紅鉛筆畫下兩道線,并對“武帝”下編者對曹操詩風的評注進行了圈點斷句。評注的内容是:“孟德詩,猶是漢音。子桓以下,純乎魏響。沉雄俊爽,時露霸氣”,即曹操的詩歌繼承了漢代開疆拓土的英武豪邁之氣,曹丕之後則是萎靡造作的“魏晉風度”,全無之前的雄俊霸氣。毛澤東比較認可這一判斷,他曾經這樣稱贊曹操的文才:“曹操的文章詩詞,極為本色,直抒胸臆,豁達通脫,應當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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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龜雖壽》亦寫于北征烏桓途中,38歲的天才軍師郭嘉早早去世,引發了時年53歲的曹操對于人生的感慨。毛澤東非常贊同“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中所蘊含的唯物主義思想,亦認為曹操一生戎馬倥偬,軍旅生涯不會很安逸,醫療條件也不會怎麼好,卻活了65歲,“算得上是一位會養生的長壽老人了”。

1961年8月17日,毛澤東的秘書胡喬木因神經衰弱,無法正常工作,便緻信毛澤東,請求休病假。25日,毛澤東回信表示同意,并在信中引用了這四句詩,安慰胡喬木“長期修養,不計時日,以愈為度”,并建議他“以遷地療養為宜,随氣候轉移,從事遊山玩水,專看閑書,不看正書,也不管時事,如此可能好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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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毛澤東在北戴河遊泳

其實主席一生同樣重視鍛煉身體并踐行着自己的養生思想。青年時代他就與好友相邀風浴、雨浴,并提出“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的觀點,其發表的第一篇文章也是有關強健體魄問題的《體育之研究》。在革命建設年代,無論其事務多繁雜,毛澤東始終熱愛并堅持遊泳這項運動。體育鍛煉增強了他的勇氣,磨煉了他的意志,在“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中戰勝了一切艱難險阻。

“現在我們要給曹操翻案,我們黨是講真理的黨,凡是錯案、冤案,十年、二十年要翻,一千年、二千年也要翻。”

不止于詩歌,毛澤東對于曹操的曆史形象也是非常認可的,對于明清以來曹操在曆史小說和戲劇舞台上的奸臣的形象,他在青年時期就不認同,新中國成立後更是堅持要為曹操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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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銅雀台

早在1918年8月,青年毛澤東曾與羅章龍、陳紹休等友專程遊覽距離許昌約30裡的邺城魏都舊墟,曹操曾在此新修水利,發展屯田,大力恢複生産。然而面對眼前的荒涼蕭瑟,毛羅二人皆不勝唏噓感慨,遂聯句作了《過魏都》一首:

橫槊賦詩意飛揚(羅),

自明本志好文章(毛)。

蕭條異代西田墓(毛),

銅雀荒淪落夕陽(羅)。

毛澤東所言“自明本志”的“好文章”指的是曹操的《讓縣自明本志令》,此文作于曹操統一北方之後,曆來被當成其自述。曹操在文中坦言實為形勢所迫,而被推舉到高位,其并無取代漢室之意,隻求國家統一,百姓安居樂業,為明此志甘願讓還所封的三縣食邑。毛澤東用一個“好”字肯定了曹操本人及其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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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毛澤東在閱讀盧弼《三國志集解》時,又針對盧弼評價《讓縣自明本志令》的文字寫過一段批語。盧弼先引他人之評價說:“文詞絕調也,惜出于操,令不喜讀耳。”又說曹操此文“為奸雄欺人之語”“志驕志盈,言大而誇”,并認為陳壽寫《三國志》對《讓縣自明本志令》“削而不錄,亦惡其言不由衷耳”。

毛澤東遂在盧弼注文的天頭處寫了這樣一段批語,對此進行批駁:

此篇注文,貼了魏武不少大字報,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辭)。李太白雲:“魏帝營八極,蟻觀一祢衡”。此為近之。

毛澤東認為盧弼的看法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魏帝營八極,蟻觀一祢衡”則出自李白《望鹦鹉洲悲祢衡》,熟悉《三國演義》的朋友應該都記得“祢衡裸衣罵曹操”的橋段,這位性情狂傲的才子沒有被曹操所重視,反而被視為蝼蟻并遣送他人。李白肯定了曹操統一北方的功績,又指出他輕視祢衡的過失,毛澤東比較認同這個評價,說“此為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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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在1954年的夏天,毛澤東在北戴河與保健醫生徐濤談起曹操時說:“曹操是白臉奸臣,書上這麼說,劇裡這麼演,老百姓這麼說,那是封建正統觀念制造的冤案,還有那些反動氏族,他們是封建文化的壟斷者,他們寫東西就是維護封建正統。這個案要翻。”

當毛澤東讀魯迅《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一文時,對其中“其實,曹操是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個英雄,我雖不是曹操一黨,但無論如何,總是佩服他”這段話用紅鉛筆畫上着重線,表明自己對魯迅看法的贊同。

1957年4月10日,毛澤東在與《人民日報》負責人談話中說:“小說上說曹操是奸雄。不要相信那些演義。其實,曹操不壞。當時曹操是代表正義一方的,漢是沒落的。”

1957年11月初,毛澤東在莫斯科與郭沫若、胡喬木談論三國史時,突然問翻譯:“你說說,曹操和諸葛亮這兩個人誰更厲害些?”接着他又自我解答說:“諸葛亮用兵固然足智多謀,可曹操這個人也不簡單,唱戲總是把他扮成大白臉,其實冤枉。這個人很了不起。”

“ ... ...現在我們要給曹操翻案。我們黨是講真理的黨,凡是錯案、冤案,十年、二十年要翻,一千年、二千年也要翻。”--1958年11月20日,毛澤東在武漢東湖召集柯慶施、李井泉等人座談《三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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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與郭沫若

在毛澤東的号召下,中國學術界在1959年展開了一場頗有影響的“替曹操恢複名譽”的讨論,郭沫若、翦伯贊等學者紛紛撰文為曹操恢複名譽。同年的8月11日,毛澤東在廬山會議的講話中說,曹操被罵了1000多年,現在也恢複名譽。好的講不壞,一時可以講壞,總有一天恢複,壞的講不好。

正是在毛澤東的推動下,終于恢複了曹操的曆史名譽,社會各界開始客觀評價曹操,甚至連平劇舞台上白臉曹操的眉心也多了一顆紅點,以示好人。

但毛澤東之是以要為曹操翻案,并非因為詩歌方面的成就,而是主要基于國家統一方面的功績。在《二十四史》的批注上,毛澤東留下過這麼一段話“漢末開始大分裂,黃巾起義摧毀了漢代的封建統治,後來形成三國,這是向統一發展的。三國的幾個政治家、軍事家、對統一都有所貢獻,而以曹操為最大,司馬氏一度完成了統一,主要就是他那時打下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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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顯然是一段中肯的評價,那句 “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絕非自矜之語,而是恰如其分。毛澤東說,那時黃河流域是全中國的中心地區,他改革了東漢的許多惡政,抑制豪強,發展生産,實行屯田制,還督促開荒,推行法制,提倡節儉,使遭受大破壞的社會開始穩定和發展,是有功的。

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曹操的胸襟。《三國志》記載,劉表曾召集擁兵自重的江南劉姓宗親55人議事,結果把他們全殺了,一貫反對虐待和殺害俘虜的毛澤東在“皆斬之”三字旁劃着曲線并寫到“殺降不詳,孟德不為也”。在他看來隻有劉表這樣的庸人才幹得出這種事,曹操這樣優秀的政治家是不屑為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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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俘虜的問題,解放軍當最有發言權

的确,曆史上的曹操絕非仁慈之輩,屠城記錄亦觸目驚心,卻沒有殺降的記錄,倒是手下不乏投降而來的名将,比如宛城的張繡、下邳的張遼、漢中的龐德和洛陽的徐晃。而毛主席又何嘗不是如此,陳明仁、陶峙嶽、董其武、曾澤生、孔從洲... ...哪一個不是心服口服,給共和國立下過汗馬功勞呢?

“曹操這個人懂用人之道,招賢納士,搞‘五湖四海’,不搞宗派。”--引自《偉大領袖談地名人民》

其實,毛主席稱贊的是曹操的用人之道,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頂着“多疑”頭銜的曹孟德對部下的忠誠幾乎從來沒有懷疑過,哪怕對于樊城變節的于禁也隻是表達了遺憾,唯獨重點防範的司馬懿則恰恰證明了他毒辣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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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是個了不起的政治家、軍事家,也是一個了不起的詩人。”

這是毛澤東對曹操最完整的一次評價,也是唯一一次用“政治家、軍事家、詩人”評價同一個人。誠然,古代帝王中兼有文采武功的人有一些,但像曹操這樣諸方面皆為一流的則十分罕見,毛澤東對于曹操展露的鐘鼓之色是一場跨越千年的神交,若人去而有靈,二人雖在生平、為人和成就等方面完全沒有可比性,“三個一流”的共同屬性當足以把酒言歡,大醉一場,演繹風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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