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1">

</h1>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一九四七年,陳夢家、趙蘿蕤夫婦在美國合影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 陳夢家著 金城出版社出版

2016年,傑出的詩人、學者陳夢家先生誕生一百零五周年、去世五十周年。金城出版社經陳夢家先生親屬授權,費時四年,精心編輯、制作,“原汁原味”地重刊《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并在該書扉頁上寫道:“謹以此書紀念陳夢家先生、趙蘿蕤女士”。

《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是上世紀四十年代陳夢家先生以一己之力,遍訪海外藏家收集、整理、編纂的一部專項文物著錄,上世紀六十年代曾以《美帝國主義劫掠的我國殷周銅器集錄》為名内部刊行。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披覽這部古器物著錄的典範之作,依舊可以感受到其不朽的魅力。

十多年前,我國便開始着手流失海外文物的普查工作,現已有所收獲。回頭來看,陳夢家先生當年的海外踏訪真可謂“筚路藍縷,以啟山林”。他不僅留下了《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更留下了一種精神,浸透在這部“集錄”中。

為文化獻身的人不應被曆史遺忘。本報今天特刊出《陳夢家,可惜了的大才子》《古器物著錄的典範之作——兼談金城版〈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向陳夢家先生緻敬!

上個世紀,陳夢家是受公認的文史天才。他總有本事讓一切枯燥至極的事物,在他筆下變得活蹦亂跳,夭夭如也。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陳夢家.1911—1966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陳夢家1931年夏畢業于中央大學法律系獲學士學位

陳夢家,中國現代著名詩人、學者,浙江上虞人,1911年4月16日生于南京,1966年9月3日于北京逝世,年僅五十五歲。

聞一多先生評價他的這個學生“有天分”“肯用功夫”,熟識陳夢家的先生們回憶起他來,對他的第一評價幾乎都是“大才子”這三個字,接下來則是“可惜”。

詩人

1927年,十六歲的陳夢家受著名詩人聞一多和徐志摩影響,開始創作新詩。十八歲時,他的新詩《那一晚》被徐志摩推薦,以筆名“陳漫哉”于《新月》雜志上發表。此後數年間,他以“陳漫哉”這一筆名發表了大量新詩,與聞一多、徐志摩、朱湘并稱為“新月派四大詩人”。

1931年1月,陳夢家的首部詩集《夢家詩集》由新月書店出版,僅數月就銷售一空,當年7月便增選、再版。同年,他的中篇小說《不開花的春天》由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出版。此時尚在南京國立第四中山大學(後稱中央大學)就讀法律專業的陳夢家還擔負着由徐志摩主編的季刊《詩刊》的編輯工作。《詩刊》是後期新月派的主陣地,刊發過聞一多、林徽因、卞之琳、孫毓棠、曹葆華等著名詩人的作品。

1931年7月陳夢家畢業後,應徐志摩之邀前往南京,選編了新月派十八位代表詩人共八十首詩的詩集《新月詩選》。同年11月,徐志摩因空難逝世。次年初,陳夢家将徐志摩的遺稿編集為《雲遊》,并整理選編了自己的詩稿,結為《鐵馬集》。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陳夢家詩選《鐵馬集》

1932年一·二八事變爆發後,陳夢家與同學三人投入十九路軍,在淞滬前線親眼目睹了戰争的慘烈,作詩多首,後編為詩集《在前線》。在序言中,陳夢家說:“如今我想起,我不敢想,那些曾經駐營的小小的村莊,竹林和小橋,現在是給那些鐵鞋踩着了……我以這詩來紀念我們無上榮貴的陣亡将士的忠魂,并以詛咒我命運上可羞的不死。”2月下旬從前線歸來後,他應聞一多之邀,前往青島大學任助教。受老師聞一多的影響,他開始嘗試研究甲骨文。

1932年底,陳夢家前往北平,就讀燕京大學宗教學院。1933年初,日軍進犯熱河,1月14日,陳夢家再次主動趕赴前線。此次參戰的經曆,陳夢家未曾有過記述,隻在1951年的自我檢讨中提及自己曾參加熱河冷口之戰,而冷口關一戰,是長城抗戰中中國軍隊唯一一次主動出擊的戰鬥。

1934年1月,《鐵馬集》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8月,陳夢家從曆年詩作中選出二十八首,結為《夢家存詩》,作為自己“七年寫詩的結賬”。

1934年1月至1936年9月,陳夢家師從容庚、唐蘭,在燕京大學攻讀古文字學。自1936年起,他開始在《燕京學報》《禹貢》《考古》等雜志發表學術論文,僅1936年就發表了《隼夷考》《古文字中的商周祭祀》《商代的神話與巫術》《令彜新釋》等七篇文章。

1936年1月,陳夢家與趙蘿蕤結為連理。兩人的父親均是基督教徒,且都是司徒雷登的好友,可算是世交。結婚儀式于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的辦公室舉行,非常簡單。錢穆先生在回憶錄中說趙蘿蕤“乃燕大有名校花,追逐有人,而獨賞夢家長衫落拓有中國文學家氣味”。9月,陳夢家獲碩士學位,留燕京大學中文系任助教;趙蘿蕤先他一年畢業,于清華大學西語系任助教。

1937年盧溝橋事變前後,高校陸續南遷,清華、北大、南開三所大學在長沙合并組成長沙臨時大學。次年春,臨時大學遷至昆明,改稱西南聯合大學。陳夢家先後在長沙、昆明任中文系講師、副教授,在任教期間發表了《西周年代考》《老子分釋》等論文。

赴美

1944年秋,經費正清和金嶽霖介紹,芝加哥大學聘請陳夢家至該校東方學院開設古文字課程,借此機會,陳夢家開始搜集流散海外的中國青銅器資料,“從第二年開始他遍訪美國藏有青銅器的人家、博物館、古董商,然後回到芝加哥大學的辦公室整理所收集到的資料,打出清樣。就是這樣,周而複始:通路、整理,再通路再整理。凡是他可以往訪的藏家,他必定敲門而入,把藏器一一仔細看過,沒有照相的照相,有現成照片的記下盡可能詳盡的資料,不能往訪的,路途遙遠的,或隻藏一器的,他寫信函索,務必得到他需要的一切……夢家是無所顧忌的,隻要是有器之家,他是必然要叩門的……隻要有可能,他就要把每一件銅器拿在手裡細細觀察,記下必要的資料……”(趙蘿蕤《憶夢家》)

為了盡可能全面搜集流散海外的銅器資料,陳夢家往返底特律、克利夫蘭、聖路易斯、明尼阿波利斯、紐約、紐黑文、波士頓、普羅維登斯、普林斯頓、舊金山、火奴魯魯、多倫多等數十個北美城市,并于1947年前往英、法、丹麥、荷蘭、瑞典等國,遍訪當地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家。

借助這些資料編成的《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一書,共收入三十七家博物館、圖書館和大學等公家收藏機構,以及六十二位私人藏家、十三家古董店所藏共八百四十五件青銅禮器,其中尚未包含青銅樂、兵、車馬和日用器具及歐洲、加拿大所藏銅器。在這一過程中,陳夢家所見銅器估計在三千件以上,他親手摩挲了其中絕大部分,并攝影存檔。即便是在交通、通訊、攝影等技術遠超當時的今日,由一人來完成這種艱巨浩大的工程,也是難以想象的。而由此編纂而成的《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一書,至今仍是國内文物工作者,尤其是青銅器研究者必不可少的參考工具書。

1990年,趙蘿蕤重訪芝加哥,面對四十多年前丈夫研究過的青銅器時,已是天人永隔,唯有無語凝噎。

回國

1947年,陳夢家完成了《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初稿,将其交給哈佛大學後,拒絕了洛克菲勒基金會勸他留居美國的建議,于10月傳回中國,繼續在清華大學中文系任教授。趙蘿蕤因攻讀英美文學博士,獨自留在美國,繼續學業。

1947年11月,清華大學決定成立文物陳列室,陳夢家任籌委會主任,為學校四處搜求文物,還說服了當時著名的文物販子、大古董商盧芹齋将收藏的令狐君嗣子壺捐給國家,使這件流失海外的青銅重器得以回歸祖國。現在,這件銅器陳列于中國國家博物館。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陳列于中國國家博物館的令狐君嗣子壺

1948年的最後一天,趙蘿蕤乘坐“梅格斯将軍号”運兵船抵達上海,又搭乘一架給傅作義部隊運輸糧食的飛機,冒着炮火回到了北平。三周後,北平和平解放。很多人勸他們夫婦去台灣,但他們最終選擇留下,準備迎接一個嶄新的時代。

趙蘿蕤回國後,在燕京大學英語系任教授,不久接任系主任。夫妻二人住在朗潤園的一棟中式平房内,“室外花木扶疏,荷香撲鼻。室内一色明代家具,都是陳先生親手搜集的精品,客廳裡安放着蘿蕤的斯坦威鋼琴”(巫甯坤《一代才女趙蘿蕤》)。

1951年,“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運動”“忠誠老實運動”相繼開始,趙蘿蕤的父親、燕京大學宗教學院院長趙紫宸首先被師生們批鬥,并要求家屬與他“劃清界限”。陳夢家則因之前與美國有過密切的學術交往,也遭到了猛烈批判;而趙蘿蕤則要為自己的“資産階級思想”和“重業務,輕政治”的錯誤作思想檢讨,并接受批判,精神受到強烈刺激,埋下了病根。

1952年,大學開始院系調整,燕京、輔仁等教會出資創辦的學校一律停辦,清華大學全部文科系取消,陳夢家被配置設定至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工作,趙蘿蕤則成了新北大西語系的教授。這個時期,陳夢家“在甲骨、金文、年代學及其他方面的研究,也進入了一個系統整理、綜合研究的新階段”(周永珍《陳夢家傳略》)。在不到四年的時間裡,陳夢家搜集、整理了四萬多片甲骨拓片,完成了一部七十餘萬字的甲骨學巨著《殷虛蔔辭綜述》,在國内外學術界産生了巨大影響。

家具

1956年,陳夢家買下錢糧胡同34号的一個小院,因購房所用是《殷虛蔔辭綜述》所得稿酬,他将這處居所命名為“一書院”,并給書房取名“夢甲室”。在這間書房裡,陳夢家每天工作十到十二個小時,“他在家裡因忙于工作,沒有什麼體力勞動,但需要勞動的時候,他不怕髒,不怕累,而且興高采烈。他不大喜歡活動量較小的、單獨的休息方法:不喜歡種花,不喜歡照相(他有一個可以拍攝文物和書籍的照相機),不喜歡聽音樂。但是他喜歡看戲(各種形式的),喜歡寫這方面的評論文章和泛論文藝的小文”(趙蘿蕤《憶夢家》)。

馬爺搞了一輩子家具收藏,可如今他的“觀複博物館”裡,全部家具的價值頂的上人家一張“黃花梨馬紋透雕靠背椅”嗎?收藏這東西,本就拼質不湊量——張伯駒号稱近代以來業界第一大咖,可他掌握的書畫數很“寒酸”,不過100來件而已。

不說白話詩以及考古了,單單“業餘”的明清家具收藏與研究,陳夢家至少在海内那也是先行者、NO.1。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2013年嘉德拍賣,王世襄制作的花梨木獨闆畫案以1265萬元成交

後來在這個領域堪稱“第一人”的王世襄先生,也是在他的指導與影響下,才得以成就的。是以,王世襄一生感念陳夢家的深情厚誼,敬稱他為“啟蒙老師”。客觀地說,沒有陳夢家這位亦師亦友頂級高手的耳提面命,王世襄連是否會與家具結緣,都亦未可知。更别說當風狂雨暴過後,一躍而成為“中國古代家具界第一人了”!

盛世收藏,如今明清家具,早已是收藏界的“明珠領域”。随便一把交椅、一座屏風、一副幾案,都能拍出千萬以上的巨款;熱炒附帶所緻,我老家廣東順德那邊的紅木家具公司,近些年靠着照抄《明式家具珍賞》,生意好到真得沒日沒夜加班才行。“誰說文人無用,一個人一本書可以造就并養活一個行業”。

陳夢家喜愛明式家具,不惜重金四處搜求,所收物件均堪稱精品,令同好此道的朋友王世襄豔羨不已。王世襄一直将陳夢家視為自己在明式家具研究方面的啟蒙者和領路人,他的經典著作《明式家具珍賞》一書中,收入了三十八件陳夢家舊藏家具的圖檔,書的扉頁上,印有“謹以此冊紀念陳夢家先生”十一字。在王世襄眼中,這位好友什麼時候都是一副名士派頭,抽煙隻抽錫紙包的大前門,喝茶則永遠是西湖龍井,常出入古董商肆,一堂一堂地買入家具,大到八仙桌、畫案,小到首飾盒、筆筒,一應俱全,古董商對他是畢恭畢敬;而自己買家具則是邊邊角角,不成系列,常遭古董商冷落。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陳夢家舊藏明代交椅,現藏上海博物館

“三十多年前夢家給我看所藏的漆器、版畫、竹刻時對我說:‘現在我緻力于專業研究,待年老時再做些專業以外有興趣的工作。’所指的就是對上述幾種器物的研究。不過我相信他最鐘情的還是明式家具。如果天假其年,幸逃劫難,活到今天,我相信早已寫成明代家具的皇皇巨著。這個題目輪不到我去寫,就是想寫也不敢寫了。”(王世襄《懷念夢家》)

陳夢家喜歡結交朋友,但僅限于志趣相投者;他生性随和,時常與人談笑風生,但又性情真率,不通世事,常因言語得罪他人;他天分過人,又能埋首鑽研,建樹頗多,甚至超越不少前輩,難免遭人妒忌;他收入頗豐,卻不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收藏明式家具開銷不小,有時難免周轉不靈,在外人眼中便落了“吝啬”的口實。

放在一般年代,陳夢家身上這種典型的詩人氣質、才子範兒,頂多被人說成是狂放不羁、目中無人,而在特定的曆史環境下,則成了一條條将他越勒越緊的絞索。早年間,王世襄還在京城街頭玩蛐蛐的時候,陳夢家就已經是狂熱的古典家具收藏發燒友了。1950年代,那時的古家具無非“竹頭木屑”玩意,幾乎還沒引起任何國人重視時,時任清華中文系教授的陳夢家,就不惜将全部收入都用于購買古董字畫與家具了。他的住所——北京錢糧胡同34号的小院,全被這些物件塞的滿滿當當。

中國的古典家具,其制作、工藝、美學,确實是舉世無匹的。既璀璨奪目又獨具一格,彌漫着最深厚光華的中國氣派。尤其是完成于明代中晚期的,那些布滿“古漆斷紋”的古雅物件,獨一無二的無釘榫卯組合體系,深合人體工程學的科學構造,真是美輪美奂又十足“現代主義”。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1949年的陳夢家、趙蘿蕤夫婦,在燕京大學家中

而且,那天然物我同一的材料追求,那大道至簡的美學風格,清新、端莊、舒适、雅緻,真讓人歎為觀止,是我華夏文明至為寶貴的文化遺産。

但是,過去的士大夫們,并不重視這些東西。雖然生活中很受用,可心理上總鄙為匠人玩意,無非奇技淫巧的小道。文人雅士之俦,是不屑花心思注目其間的,連“玩物喪志”都輪不到它們。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2015年,海外安思遠舊藏“明黃花梨圈椅一套四張”以968.5萬美元成交

是以,明代怪咖文震亨,在其《長物志》一書裡,固然罕見地提到了家具,可言語間都是傲慢甚或鄙夷。真正能把古典尤其是明清家具,當作現代學科對象,正式地、系統去研究的,要晚至1930年代了。幾乎與德國人古斯塔夫.艾克博士同時,陳夢家就盯上了這片無人關注的寶山。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最早盯上中國家具的外國人——古斯塔夫·艾克與其妻子曾佑和

他課餘到處搜羅,到了1940年代,他在燕京大學朗潤園内的住所,室内已經是清一色“國之重寶”的明代家具精品。那時的他,是中文系教授,是中國銅器圖錄專家,是殷墟考古學大明星,同時也是彼時世界上數一數二的明式家具收藏家、研究者。在這些“竹頭木屑”身上,他傾注了大量精力與心血。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當代京城頭号玩家”王世襄,是後來國際明清家具研究界的泰山北鬥。但他對明式家具的興趣,是在陳夢家的熏陶下逐漸形成的。表面上,他們是“哥們”:陳夢家大王世襄3歲,還是燕京大學校友——1934年陳考進燕大讀古文字研究所學生時,王同時進入該校國文系,彼此一見如故有了往來。當時的陳夢家,實在忙不過來時,屢屢會委托勤快靈活熱心腸的王世襄,送那些家具去作抛光修理,這間接促成了王世襄與古典家具的一世淵源。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明式家具皇後”伍嘉恩:“沒有王世襄就沒有我,但沒有陳夢家也不會有王世襄”

我們知道,王世襄出身極好、家境優越,是官二代兼富二代。王家有一座占地20餘畝的園子名芳嘉園,王世襄燕大期間,就住在此處,鬥蛐蛐、種葫蘆、轟鴿子、燒制名菜,吸引了京圈大批文人與玩家在此雅集。1936年9月後,陳夢家碩士畢業,留校任教,也與妻子趙羅蕤搬至此園,與王世襄形迹更密,因為趣味相投常年厮混在一塊。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晚年同樣身兼各種“家”的王世襄

這些記錄可見他們彼此的日記、文章、回憶錄。那時的陳夢家,對于王世襄而言,雖表面上隻是“學長”,實際亦師亦友。

1940年代,陳夢家夫婦從芝加哥留學歸國,正式涉足明式家具收藏與研究。那時候,在北平,他每每入城往魯班館等地搜集家具,都會叫上“小老弟”王世襄同往。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上海博物館明清家具館一角

所謂“少年燕市稱頑主,老大京華輯逸文”,王世襄性情好動,喜歡飛鷹走狗和小物件,據說起初對明式家具這種大塊頭,并沒多少興趣。但他為人好奇又聰明,跟随陳夢家接觸多了家具實物,又跟着逛了很多諸如魯班館、龍順成等等好玩的木器行,很自然地對明式家具有了興趣,甚至偶爾也會買一兩件做工精細的小物件玩玩。

運動

1957年,陳夢家被劃為“右派”,罪名之一是“反對文字改革”。事情源于他在5月17日發表于《文彙報》的文章《慎重一點“改革”漢字》,他從文字學角度,提出了自己對實行漢字簡體化、拉丁化的看法,“文字是需要簡單的,但不要混淆。這些台灣字,毛病出得最多的是同音替代和偏旁省略。簡化後有些字混淆了”,“在沒有好好研究以前,不要太快地宣布漢字的死刑”。但他萬沒想到,就在此時,“事情正在起變化”,随即便是氣象陡變,風狂雨驟……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1957年5月,夏鼐(右三)與考古研究所老專家蘇秉琦(左一)、陳夢家(右一)等合影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1962年,《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被改名為《美帝國主義劫掠的我國殷周銅器集錄》後

終于得以内部出版

陳夢家就此闖了禍,成了當時史學界著名的五大“右派”之一。以前遭人嫉恨的種種言行,現在都被有心人拿了出來作為陳夢家的“反動罪證”。他私下抱怨考古所“外行上司内行”,被說成是“反對黨的上司”;他在内部座談會上的發言,被斷章取義成逼問夏鼐“是否有職無權”,“挑撥副所長夏鼐和尹達同志的關系”;他發表的有關漢字改革的文章,被扣上“向黨進行惡毒的猖狂進攻”;他赴美搜尋銅器資料的經曆,成了“在抗日戰争最危急的關頭……到美國過美國式的生活,無恥地接受世界上最大的剝削家洛克菲勒的津貼,為他們服務”;他為清華大學籌辦文物陳列室,是“和商人們拉交情,博取在古董商人間的威信,從流氓詩人變為市儈學者”;他年輕時出版的小說《不開花的春天》,成了“極其醜惡的黃色小說”……當時寫文章批判陳夢家的,有不少還是大名鼎鼎的學者。

除了諸如此類公開的批判,還有各種謠言四處流傳。有人說《殷虛蔔辭綜述》一書堆砌大量資料,目的是為了多拿稿費;又将陳夢家辛苦搜集的明式家具說成是用買宅子剩下的錢,在蘇州古宅中買了運回北京的。種種明槍暗箭,令陳夢家狼狽不堪,妻子趙蘿蕤也是以受到刺激,導緻精神分裂。

劃成“右派分子”後,陳夢家被“降級使用”,雖然可以留在考古所工作,但不得發表任何研究文章。楊寬回憶說:“當時我看到北京的報紙上發表批判他的文章《陳夢家你是哪一家》的時候,知道他蒙不白之冤了。從此他的研究工作被迫中斷,在《考古學報》上正連載的巨著《西周銅器斷代》,剛剛刊登了一半就被腰斬。”

1960年6月,夏鼐以協助整理新出漢簡的名義,将陳夢家派往甘肅省博物館,使之遠離風暴中心。1962年,陳夢家著成《武威漢簡》一書,兩年後由文物出版社出版。1962年底,陳夢家被召回考古所進行《殷周金文內建》《居延漢簡甲乙編》的編輯準備工作。屢經波折的《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終于得以内部出版,隻是被改名為《美帝國主義劫掠的我國殷周銅器集錄》,署名“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56年陳夢家重編該書時,曾作自序說:“此集完成于1947年6月,十載以來,未能出版。一部分照片已漸褪色,最近才急于重新整理付印”,“原編包含中國銅器綜述十五章……綜述篇幅太長,今删去之,以後當可單行問世”。連署名權都被剝奪的“右派”,當然更沒有作序的資格,出版時,此序亦被删去,好在出版序言中還有一句提及,書中所錄銅器“是我所從業人員陳夢家先生十餘年前在美國收集的”。)回到考古所後的三年多時間中,陳夢家還完成了十四篇約三十萬字的漢簡研究論文,後于1980年整理為《漢簡綴述》結集出版。

受辱

1966年“文革”開始後,陳夢家再次遭遇厄運。考古所内的造反派給他安上了三大罪名:年輕時寫詩、戀愛的所謂“作風問題”,購置“豪宅”“古代家具”的所謂“經濟問題”,抄襲、剽竊等“學術問題”。

8月初,陳夢家在所内遭激烈批鬥,造反派喝令他跪在地上,在他身上吐痰、潑污物,并用棍棒毆打頭部。随後至其家中抄家,所有收藏及書籍一掃而空,夫婦二人也被逐出,隻得臨時借住在一間車庫内。其間趙羅蕤兩次發病,卻不能入院治療,隻能在他人的看護下大吵大叫。8月23日,陳夢家等“牛鬼蛇神”被揪鬥,頂着高帽在所内遊行,遭到毒打,數次被打倒在地。8月24日午間,被批鬥了一個上午的考古所“牛鬼蛇神”們獲準各自回家吃飯,下午繼續接受批鬥。簡單清洗後,陳夢家來到東廠胡同一位朋友家中,想請她代為照顧發病的妻子。(此人是陳夢家故友遺孀,丈夫死于1963年,據說臨終前曾托陳夢家代為照看家眷。)孰料剛一進門,紅衛兵們便破門而入,帶頭者狠狠扇了陳夢家幾個耳光,然後将他踹倒在地,說他“亂搞破鞋”。衆人一擁而上,拳打腳踢,陳夢家掙紮着回頭說了一句“我不能再讓人當猴子耍了”,便被拖出屋外。

陳夢家被押至考古所食堂外的路口時,正是人們吃完午飯紛紛步出食堂的當口兒,紅衛兵喝令他站在一張椅子上,同時大聲向人們揭發他的“下流行徑”。下午,陳夢家被勒令繼續留在所内參加學習。傍晚,他向組長請假回家照顧犯病的妻子。當天晚上,陳夢家在家中服下大量安眠藥自殺,但因藥量不足緻死,被人發現後送至醫院搶救。

1966年9月3日晚,被醫院趕回家的陳夢家再次遭到侮辱和毒打,他又多了一個罪名:不知悔改,自絕于黨,自絕于人民。當天夜間,陳夢家在家中自缢,年僅五十五歲。

身後

第二天,得知陳夢家去世的消息後,他的哥哥陳夢熊和趙蘿蕤的弟弟趙景心先後趕去,被等在那兒的紅衛兵抓個正着。他們和趙蘿蕤一起,被剃了“陰陽頭”,而後在院中遭到毆打。陳夢熊頭部被皮帶扣擊中,流血不止,後被機關派人接走;趙景心挨完打後,又在院中足足跪了一個小時,才将趙蘿蕤接走。面對一群“革命小将”,生者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有人為逝者收斂遺體呢?“夢家死時連骨灰也沒有留下,是以我隻能是在心裡悼念一番”(趙蘿蕤語,見揚之水《讀書十年》)。

1979年,考古所為陳夢家舉行了追悼會,并在《考古》雜志刊登簡訊《黃文弼、陳夢家、顔訚先生追悼會在京舉行》,其中提到陳夢家于“1966年9月3日被林彪、‘四人幫’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迫害緻死”。

陳夢家、趙蘿蕤夫婦沒有子女。陳夢家去世後,趙蘿蕤與父母及弟弟景心、弟媳黃哲一起住在美術館後街22号趙家老宅中。1996年,中華書局與趙蘿蕤商談出版陳夢家的《西周銅器斷代》時,她先是歇斯底裡地狂笑道:“我又能拿稿費了!”稍後又痛哭不止。

1998年,趙蘿蕤去世,享年八十六歲。

2000年,美術館後街22号這所明代四合院被強拆。

「收藏大家訪談錄」13陳夢家,中國家具收藏首席“男神”

[美]惠特曼著 趙蘿蕤譯 花城出版社出版

惠特曼作為一個詩人,他贊美個性,讴歌大衆,宣揚自由民主,不愧為美國精神的偉大的代表者。他的詩是原質的,粗犷的,個性化的;卻又宇宙般遼闊博大,包羅萬象。他對後世的影響力,遠遠超出十九世紀的美國而達于當代世界,且永遠具有開創性意義。其以畢生之努力完成的劃時代巨著《草葉集》,更是一部壯麗的史詩,自由、飽滿、真實地記錄了詩人自己和他的時代,并且展現了人類的未來。

趙蘿蕤是惠特曼的熱愛者、研究者和翻譯者,被美國學者譽為“中國最重要的惠特曼翻譯家”。本詩選由趙蘿蕤所譯《草葉集》全集選出,其特别之處在于,該書附錄了趙景倫先生和巫甯坤先生的回憶文字,以紀念譯者趙蘿蕤先生。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