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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柳青:費偉妮飾演劉可風

作者:費偉妮

我演劉可風

作為一個陝西籍演員,能回故鄉西安拍戲,當然是很開心的。我能參演電影《柳青》當然也是很幸運的,記得當時得知招募演員的消息後,我從錄試戲片段,到導演工作室試戲,再到制片人确定,這個過程還是很順利的,我也很珍惜這次嚴肅的大電影創作機會。

我提前半月就進組了,就參 與了相應的一些生活體驗,去了柳青生活過的皇甫村,去了長安柳青文學紀念館,去了神禾原上的柳青墓地,翻閱了大量的曆史背景資料和口述文革回憶性的書籍和專題片,我對這段曆史非常陌生,以前從沒接觸過,是以借此機會就認真研讀,希望自己盡可能走進那個特殊年代,我希望自己比較全面的去了解這個人物,感受到那個時代的氛圍,以便塑造好我要演的這個角色劉可風。

劉可風是一位真實人物,她是大作家柳青先生的大女兒,劉可風老師今年已經七十五歲了,我要演這位看上去非常平凡又普通的人物。當我看完她的寫的“九年日日夜夜”後,我對她肅然起敬,她很真實,很能扛,照顧他父親的那段歲月非常感人,在我心目中,她也是一位繼承了柳青精神的當代女性,很了不起的人。我要扮演她年輕時候的一段故事,故事背景是在文革期間,她北大畢業後,回到西安,照顧病危中的父親。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演一個生活裡的真實人物,我感覺壓力還是蠻大的。尤其田導要追求真實的曆史質感,他不僅苛刻的要求服化道要還原曆史的質感,而且再三要求我們演員無論裝扮或行為舉止,都要符合那個年代的人物氣質,要求我們放棄戲劇化的表演,放下那些程式化的表演,要樸素的自然進入那個時代,讓觀衆一看,感覺就是那個年代的人物,要經得起那個年代過來人的檢驗。是以劇組的演員都埋頭在研讀劇本,根本沒時間谝閑言,大家都很投入。

劇本《柳青》裡關于劉可風的戲其實并不多,也就十四場戲。雖然戲少,但都是我和領銜主演成泰燊老師搭戲,他扮演柳青先生。我出場的地方是影片的最後一幕,沖突沖突最激烈的段落,是柳青生死攸關的部分,是以戲的分量還是很重的。我也逐漸感覺到不輕松,我需要見一面劉可風老師,制片人苗霞姐就幫我們約見了劉可風老師。我在見到可風老師本人之後,這種顧慮就逐漸打消了,她非常随和,很質樸,有知識分子那種敏銳的目光,看問題也比較深刻,表達的也非常清晰,我們聊的很投機也很親切。 從她的講述中,我了解了更多關于父女相處時的一些細節,可風每次放假,父親都會寫信叫她來長安皇甫村過假期。好多時候父親答應帶她去村子裡轉,走到半道上,他突然想起什麼事情,就回去忙了,是以陪伴她很少,他們父女之間很陌生,因為柳青和前妻離婚的早,可風從小就和母親在北京生活,她的整個童年和青少年就沒有父親的陪伴,父親就是一個陌生的代号,可風對父親是有怨恨的,可風也一直以為父親不喜歡她,也不在意她。是以她就發憤圖強,憋着一口氣,最終考上了北京大學。後來她從馬葳姨的信裡得知,她考上大學的消息讓父親高興的一晚上沒睡着覺,在院子裡轉來轉去,直到天亮。她知道父親如此在乎自己,高興的都掉了淚。在一個“老子壞蛋兒混蛋”的歲月裡,許多知識分子被造反派打倒,關到牛棚裡受折磨,押到大街上批鬥。有不少兒女被迫或主動和自己的父母劃清界限。柳青也未能幸免,同樣遭到迫害,并且很慘,最終遭受家毀妻亡的悲劇人生。那時,柳青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顧,他的兒女們又小,他前妻的大女兒劉可風就是在這種情境下回到了父親的身邊,和其他弟妹們一起照顧了父親九年,直到柳青辭世。電影裡關于這些故事并沒有多講,我在電影裡的出現就是回到父親身邊開始的,我在電影裡看到成老師扮演的父親躺在床上,他那麼可憐,那麼的需要人照顧,我就覺得,我必須要照顧這個人,沒有什麼原因,這就是親情,就是我跟我父親的血脈之情。

了解了這些之後,在演戲的時候,我沒有刻意的去要怎麼樣,去模仿或者要去找尋什麼,我就正常的反應,父親跟我怎麼溝通交流,我就真實的反應就好了。成泰燊老師經驗很豐富,也很能照顧到對手演員的感受,是以我的許多感情能爆發出來,跟他給我的刺激有直接關系。成老師在做完造型之後,跟柳青本人是很像的,消瘦,炯炯有神的眼睛,是以每次看到他,我就完全的覺得這就是我的父親,他那麼虛弱的身體,還有那麼嚴重的哮喘,幾乎無法呼吸,時不時的把噴霧器朝口裡打幾下才能說話,我要把他照顧好,我感覺戲裡的我一下就長大了,沒有那麼多的矯情,而且為了讓這位偉大的靈魂好好活着,我要變成一道溫暖的陽光照着他,讓他有希望,我覺得我身上有了一種使命感,我需要協助他,完成他的夢想。

記得冬天,有一場戲是在西安的南城牆下取景拍攝。我推着二八自行車帶着父親,走在城牆下,冷風吹來,卷起殘葉,那種凄涼的感覺讓人很孤獨。我的狀态很好,成老師雖然已經很瘦了,但是推着他我的自行車頭會翹起來,我很吃力,是以我一直用胳膊使勁壓着,拍了許多條。晚上回去發現我的腿彎全青了,原來是腳踏闆不停的磕着腿肚,但當時完全沒知覺,後來想想,可風老師當年就是這樣經常推着父親,往返家裡和醫院,真的是很不容易。有一場戲在藍田縣的一個老胡同裡拍攝,父親收到了革委會送來的“平反書”紅頭檔案,他顫抖着拿着那張紙,顫顫巍巍的走到馬薇姨的遺像前,眼含淚水,一句話都沒說,隻是輕輕的把“平反書”放在妻子的骨灰盒上,當時我就能感受到柳青先生的那種孤獨感和悲劇感。成老師已經完全在戲裡,我很難分的清誰是成泰燊,誰是柳青了,他演繹出來那種壓抑和沉重讓人喘不過氣來,我的眼淚都情不自禁下來了,我覺得我就是一個觀察者,是一位觀衆,又是一位曆史的見證者,我隻需要默默站在那裡,深情地看着他就夠了。導演看回放的時候說:費姑娘你完成了這個人物,你們父女倆在鏡頭裡,有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了。還有一場戲,父親病危,被家斌叔搶救到醫院,他在病床上睜開眼,看到我在他身旁,他顫抖的嘴唇說:“女兒啊,你回來就好。” 這一刻,我确實體會到可風老師給我描繪的真實狀态,那怎麼辦?你心裡不忍,看到他瘦的隻剩下一副皮包骨頭,幹瘦的手,青黑的臉,顫抖的嘴唇,尤其是那眼神,那種疲憊,長期受到折磨的痛苦,我的出現,讓他變成了一個小孩,那種委屈,獲得生的希望,成泰燊老師全都給到我了,于是一下擊潰了我的心理防線,我當時真的崩潰了,我能不照顧他嗎?這個我一直渴望能獲得的父愛。這場戲導演也滿意。還有一場戲印象很深,就是我幫父親借了一摞書進家門,他要給中央寫建議。好幾遍進門的感覺都不對,導演也不滿意,導演說我沒有表現出那種複雜的感情,缺少時代感。成老師溫和地對我說:你放松什麼都有了。他像父親一樣給了我一個堅定的眼神,我立馬就找到那種感覺。因為我的戲基本上都是跟成老師的,是以我還是很幸運的,跟這麼好的演員合作,跟這麼有思想的導演合作很幸福。

這個劇組大家都相處的比較融洽,我們經常一起去食堂吃飯,沒戲的時候,我們晚上一起去鄉村的路上散步,聊劇本,聊每個人對表演的了解。有的時候還會在房間的大廳裡,進行無實物表演的排練,或者即興表演,演王家斌的師清峰,他的表演老被田導表演,他就有那種很強的代入感和真實性。可惜我們的同場戲不多。不過還是能感受到他那種真摯的樸素感。

必須要說說我們的田波導演,我進了這個組,初次見到導演的印象是,高高的個子,長長的頭發,很飄逸的!(哈哈開個玩笑) 當然這确實是。田導說我有種喜慶的感覺,那是他在看了試戲片段給我說的,後來我才知道,可能我的笑容在父親灰暗的日子裡,我自帶那種希望和溫暖的感覺照進他的生活。我在田導的工作室初次見面,他給我講了一遍他要的感覺,并親自給我搭演父親,非常有代入感,很煽情,因為演員都是需要互相刺激的,試戲比較成功,結束後我緩解了半天傷感的情緒。以往我合作的導演是不會親自給你搭戲的,都是讓副導演來,自己在旁邊看。後來我在跟導演接觸的過程中,發現導演許多時候挺幽默的。記得試服裝的時候,服裝師給我準備了一件衣服,從質感到花紋,我都覺得很奇怪,但也不好說,就穿上給導演看,導演看了半天,認真地說:“你穿着這件衣服,很像一條蟒蛇”。我和好幾個人差點沒忍住,于是服裝師給我換了另一件更貼切的服裝。導演對柳青這個人的太着迷了,他想借柳青先生的文學觀,人生觀和政治觀來表達他的現實思考,他想在這部電影裡表達他對藝術,對曆史,對人生的一些看法,而不是僅僅拍一個人物傳記,或者拍一段曆史,和他交流中你能感受到他對這部電影投入的感情和思想,他是一個對人性觀察和曆史有思考的人,一個年輕的電影導演,第一部院線電影就整的這麼大,不可思議。

導演有無限的熱情和精力以及專注力,劇本是他自己寫的。是以裡面的每個細節,他比誰都清楚,是以我不敢有毫的倦怠,全劇組的人都被他這種激情所感染着,起先我們是被導演的熱情感染,因為我在之前是不知道作家柳青的,雖然我也看了很多的小說,但是這一段曆史真的不知道,我看過路遙、陳忠實的小說,因為這次拍攝這部戲,我才知道,陝西這兩位大作家的精神導師和文學教父就是柳青,可想而知導演是在給中國文壇的英雄人物造影立傳,他熱愛文學,也崇拜英雄。還有,導演是很照顧演員情緒的,我們溝通完全沒問題,我不會有壓迫感,每條拍完,他會讓我們去看回放,我們一起商量,感覺哪裡還需要調整,非常民主,也很尊重演員的意見。幾條結束後,我們選出那個最好的,不會無限制的一遍一遍的折騰而不去溝通,他能告訴演員他要什麼,哪裡多點,哪裡少點。是以工作起來,讓演員能更相信自己的角色。

我們現在的年輕人,總想一蹴而就,不願意深入實際,更着重于自我欲望的滿足,而不是自我價值的實作。是以學習體會柳青先生這種淡泊名利,專注創作,一輩子隻幹一件事情,真心熱夫妻民,為人民代言的高貴品質。讓我感受到這不是一種口号,不是一個故事,而是真實的一個人,真實的一段曆史,确實在這片土地上存在過這麼一個平凡又偉大的人,他照亮許多人繼續勇敢創業。沒曾想,過了多年,人們基本遺忘了這位陝西文壇的開山鼻祖,還是陝西人,一幫年輕人和一幫前輩共同挑起這面文學的旗幟,重塑他的精神,講述他的故事,執着的要把他搬上大熒幕。在這個紛擾喧嚣的商業大潮裡,這就是一股清流,純潔有力。我作為一位普通的演員,我想對許多處在人生交叉口的青年朋友們分享我的體悟,放下狹隘的自己,善待每一個人,無論自己在什麼時候,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放棄自己成為一個好的,良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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