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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那不可見的,是我攝影的歡愉”

“捕捉那不可見的,是我攝影的歡愉”

選自《白瓷》系列 2005

“捕捉那不可見的,是我攝影的歡愉”

選自《息》系列 1995

“捕捉那不可見的,是我攝影的歡愉”

選自《面具》系列 2002-2003

◎陳吳越

展覽:徘徊久——具本昌攝影(1990-2021)

展期:2021.9.4-2021.11.14

地點: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

最近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正在舉辦南韓攝影家具本昌的個展“徘徊久”,展出了藝術家自1990年以來近30年間的作品,包括“面具”“呼吸”“白瓷”等十三個攝影系列。由于創始人的日本淵源,三影堂一直把目光集中在日本攝影展和日本攝影家的推介上,來自南韓的攝影展應該是近年來的頭一次。

和櫻花盛開的時節比,秋天的三影堂完全是兩幅光景。那棵美麗的櫻花樹早已枝繁葉茂,郁郁蔥蔥,完全無法想象春天時開了一樹如輕雲般花朵的模樣。透過枝葉可以看到演出台上的巨幅海報,“徘徊久”三個大字旁三個戴着面具的男人一字排開,他們穿着南韓的傳統服裝,讓人仿佛穿越回了大長今的時代。

這次展覽的規模不小,可以說用盡了三影堂的所有展出空間,除了大量攝影作品外,還有一些裝置、影片、攝影家的收藏和書籍。雖然攝影作品的時間跨度較大,題材和表現形式也不盡相同,可是從美麗的白瓷、古老的面具、陳舊的鐘表和蒼老的肢體上都能體會到具本昌對時間和生命的關注。“命運之于生命的不确定性、生物與非生物的腐朽與消逝”一直是具本昌孜孜不倦探索的主題。具本昌作品的另外一大特點是對南韓民族文化的堅守。對于“面具”“白瓷”和“金”的記錄,也許是緣起于具本昌對文物的興趣,但是這些攝影作品在尋求民族文化認同上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不過這次展覽雖然内容豐富,但是我覺得仍然有遺憾。由于要展覽十三個系列的作品,是以分攤到每個系列的作品就顯得有些不足。甚至有些頗為重要的系列卻隻有兩三幅作品,讓人未能體會到這個系列的精髓就草草進入了下一個系列,頗有走馬觀花之感。如果你對某個系列特别感興趣,建議翻閱一些展覽上陳列的書籍,不過遺憾的是這些書籍的文字以韓文為主。

攝影的歡愉

“面具”是具本昌最重要的作品系列之一,他的鏡頭記錄下了那些古老、粗糙的面具還有戴着面具表演的形形色色的藝人。具本昌說:“捕捉那不可見的,是我攝影的歡愉。”面具後面謎一樣的臉讓他産生無盡的好奇心,促使他去發現蘊含其中的秘密。

對南韓傳統面具的喜愛,可能源于具本昌的幼年經曆。當時隻有七八歲的他和一位研究傳統面具的學者為鄰,具本昌總去學者叔叔家裡玩,叔叔家的二層就是他的工作室,擺滿了各種表情誇張的面具。後來每每回想起這段童年經曆,具本昌依然覺得很興奮。

從德國學習攝影回國後,具本昌将目光投向了南韓傳統文化,這讓他想起幼年時期了解到的面具。這些在民族戲劇中使用的面具,是很久以前的鄉村匠人手工制作出來的。後來陸續被不同的藝人所使用,呼吸着不同人的氣息,向觀衆演繹着不同的故事。經過歲月流轉,這些面具也仿佛有了生命。

當具本昌有機會近距離觀看面具舞蹈的時候,他覺得這些面具就好像活起來了一樣。戴着面具的藝人就這樣遊走在真實和想象之間,表達出一種強有力的生命力量,這是藝術家在真實世界中從未經曆過的。于是具本昌迫切地想記錄他們,捕捉面具之下淳樸的思想和自由的靈魂。

透過具本昌的這個系列作品,人們找到了現代生活悲傷情緒的根源。言不由衷的日子過久了,我們逐漸喪失了最初的面孔,那個可以表現出各種感受和情緒的真實的臉。

靜谧的哭聲

這三十年間,具本昌一直鐘情于拍攝生物和非生物的消逝。而他第一次面對生與死的邊界,是在他父親垂危的時刻,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拍攝“呼吸”這個系列作品。

那時候的具本昌,每天守候在父親身邊,觀察着他艱難的呼吸,眼看着父親精力的流逝,就像一棵将死的植物逐漸失去水分。具本昌突然意識到死亡其實是自然的法則,死前人體會蒸發掉所有的水分,同時靈魂也會從身體中逐漸抽離。當具本昌看到父親彌留時的無助,“呼吸”這個詞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呼吸是死亡臨界時生命的最後一口氣,是介于生與死之間的狀态。從那時候起他開始刻意拍攝這種狀态,關注各種在死亡邊界的事物。

具本昌用特寫的方式拍攝老人幹癟的嘴唇、奄奄一息的鳥、廢棄鐵架上幹枯的樹枝等這些通常被人們所忽視的事物。具本昌說:“希望你們在觀看作品時,能聽到我所聽到的聲音——靜谧的哭聲。”

總要有些随風

會消失或者逐漸減少的東西總會吸引具本昌的目光。這樣的東西有很多,但是這一次他把鏡頭對準了平凡到讓人忽視的一種東西——肥皂。他拍攝了顔色、形态各異的被人用過的肥皂。人們的手和身體,還有灰塵和流水都會給肥皂留下時間的印記,而這些肥皂幹了以後,這些用過的痕迹會幻化成意想不到的顔色和圖案。

具本昌遵循“少即是多”“簡單即是美”的原則,沒有拍攝任何其他物件,隻在單純的背景下拍攝用過的肥皂本身。藝術家想用這些簡單又安靜的照片,悄悄提醒我們時間在流逝,而每一塊逐漸消失的肥皂身上都蘊藏了很多回憶。

給白瓷拍肖像

“白瓷”系列可以說是具本昌最有影響力的作品。1989年,具本昌翻雜志的時候,看到一張照片,照片上一位西方老婦人身着白衣,坐在一個巨大的白瓷花瓶前,照片的背景也是白色的。而老婦人和白瓷身上都有刻着歲月的痕迹,顔色和年代感讓二者看起來有種和諧的平衡感。這張照片讓當時身處異國他鄉的具本昌重新審視南韓傳統白瓷的價值。當時的他,看到屬于南韓的文物在一個外國收藏者手中,甚至還有一絲悲傷。

15年後,也同樣是在異國他鄉的京都,具本昌又在一本日本的雜志上看到了白瓷的照片。兩次在外國的期刊上邂逅白瓷,一種民族自信心讓具本昌決心用自己的藝術方式記錄并重新表達白瓷的美麗。

每件白瓷都包含着當時創造它的藝術家的靈魂,真實地拍攝出它們細膩的材質和優雅的線條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具本昌決定嘗試捕捉白瓷内在的美,展現出它們謙遜、深刻又優美的内在靈魂。

于是具本昌開始走訪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尋找白瓷的蹤迹,為它們拍照。具本昌十分享受拍攝白瓷的過程,被它們的莊嚴和簡約所感動。舊時的白瓷如今在世界各國綻放着它們的美麗,雖然不能把它們帶回南韓,具本昌也不再像多年前那樣感到悲傷。他感到白瓷就在他身邊,因為他把它們都記錄在了照片裡。

更加慶幸的是,因為拍攝白瓷的緣故,具本昌找到了當年那張照片裡的女士——一位陶瓷藝術家,而照片裡那件美麗的白瓷如今正陳列在大英博物館裡。

仔細觀看具本昌拍攝的白瓷,每張照片都沒有影子,那些白瓷就好像是漂浮在畫面裡。具本昌覺得如果有影子,照片就有對比,白瓷就顯得真實而具體。而他并不想把白瓷表現得那麼現實,于是就讓它們漂浮在那裡,仿佛給白瓷注入了精神和靈魂。具本昌說:“我并不想拍博物館簡介裡的那種照片,我想給白瓷拍肖像,就像給人拍的那種。”

具本昌熱衷收藏和拍攝有年代感的事物,每一處傷痕、每一個裂紋……每件東西身上都寫滿了它的曆史。然而更加有趣的是,你永遠無法知道面具後是怎樣的臉孔,是誰曾用過這塊肥皂,白瓷裡曾經裝過什麼,這些謎一樣的細節更能讓人感受到時間的存在。人少時候觀展,也許你能聽到它們在低語。

供圖/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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