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人— — 家在大連》系列故事
作家鄧剛
我的對面坐着一對奇妙卻又“莫名其妙”的年輕夫妻，女士是标準的東方形象，柔眉細眼，樸實而靓麗。她即使是站在北京、東京或首爾的街頭，你都會感到她是當地的居民。而男士卻一臉遙遠的異國風情，滿臉的紅潤，飽滿亮堂的額頭，堅實有力的下巴，真就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而且神采奕奕。他确實來得遙遠，是在地球那一頭的阿根廷。
<h1 class="pgc-h-decimal" data-index="01" data-track="12">愛情飛越千山萬水。</h1>
然而，這一對奇妙結合的夫妻是我們大連千千萬萬個家庭中的一個美滿的家庭，他們在一起十多年了，而且有一對頑皮而可愛的孩子。女士的名字仇紹莉，在高新園區工作，男士全名：阿西卡爾・克瑞斯蒂・迪亞戈，簡稱克瑞斯，在大連外國語大學教授西班牙、葡萄牙語，成績卓越，并被評為優秀教師。
這是一個溫馨的下午，我們坐在同樣溫馨的咖啡店裡，空氣中飄逸着淡淡的香氣。從言談中，我還能看到他們之間時時互相對視的眼神，有着一種甜蜜的信任。
我的腦海裡立即閃耀出一串優美的字句：愛情飛越千山萬水。
面對這樣一對奇妙的夫妻，我當然充滿了奇妙的探究興趣，但我隻能與語言相通的仇紹莉交談，可我卻驚訝地發現，我說的任何一句話，克瑞斯都閃動着了解的眼神，尤其是我說句幽默的語句，克瑞斯竟然就及時地笑起來。我說，中國人隻要聽到阿根廷三個字，第一想到的綠茵場上的足球，想到曾經震驚世界的球星馬拉多納。而克瑞斯比馬拉多納英俊，他肯會吸引年輕的女學生。沒想到我剛說完這句幽默，克瑞斯就立即自豪地點一下頭，意思是他确實有這種魅力。
仇紹莉誇張地尖叫了一聲：“你看他，竟然還能點頭稱是啦！”但看到滿面紅光的克瑞斯的笑容有些羞澀，仇紹莉就解釋說，克瑞斯不是小肚雞腸的男人，在生活中，她和克瑞斯雖然親密無間，卻又有各自的空間，互不幹預。言外之意，她對丈夫絕對相信。我大膽地再幽默了一句：“啊哈，你可别大意啊，男人都是狡猾的！”
克瑞斯又笑起來，他笑得那麼真誠和坦然，還情不自禁地看了妻子一眼，那坦然的表情在告訴對方，你相信我是對的。
<h1 class="pgc-h-decimal" data-index="02" data-track="63">阿根廷小夥子對中國姑娘一見鐘情</h1>
克瑞斯确實心裡坦蕩，他出生在阿根廷，那裡更多的是寬闊的，一望無際的草原，是遼闊的，萬裡無雲的藍天。如此自由自在的生活環境使克瑞斯心胸奔放，求知欲與日俱增。他走出阿根廷，走出南美洲，走到歐洲，後來竟跨洋過海，來到日本學習。因為在那戰亂的年代裡，有日本人逃難到阿根廷，或許他的先輩們身上有亞洲人的骨血。為此，他萬裡迢迢來到日本。在東京讀書時，認識了同時到日本讀書的仇紹莉。然而，這個遙遠國度的阿根廷小夥子卻眼神一亮，對中國姑娘仇紹莉一見鐘情。
仇紹莉是土生土長的大連女孩子，第一次見到克瑞斯大感驚奇，從地球儀上看，從亞洲這邊打個洞，直接穿透到地球的那一端，洞的出口就是南美洲。我的天，阿根廷離中國太遙遠了！問題是克瑞斯眼睛裡燃燒着熱烈的愛情溫度，這使仇紹莉心神不定的激動。這個熱烈的家夥，從南美洲到歐洲到亞洲，見過多少美麗的女孩子，怎麼會對我一見鐘情呢。仇紹莉不斷地疑惑又不斷地自豪。愛情就在這種捉摸不定的心靈裡萌發出嫩芽，并伸展出枝蔓。
聽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地說了句：“用中國老人的話說就是緣分。”
克瑞斯卻陡然用漢語說了句：“愛情！”
這下子我們之間的交談就更加風趣了。
<h1 class="pgc-h-decimal" data-index="03" data-track="67">愛情是一種冒險</h1>
仇紹莉的父母聽到女兒與遙遠的外國人談情說愛，大吃一驚甚至大吃二驚，這兩位普普通通老老實實生活了大半輩子的長者，幾乎就吓壞了。當女兒回國後，就嚴厲斥責，并想方設法地為女兒找工作，讓她安心在國内生活，不要再對日本學校裡的克瑞斯想入非非。
愛情是一種冒險，尤其是與地球那一頭的小夥子産生愛情，那是何等的冒險。但愛情的冒險卻是甜蜜的冒險，隔山望海更覺甜蜜。仇紹莉回到國内才更感到克瑞斯眼神的熱烈和親切。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中國已經開放了幾十年了，大街上的行人也時有外國人，這使她愈加想念克瑞斯。而阿根廷人并非歐美人那樣金發碧眼，而是有着中國少數民族的風情。再加上克瑞斯不斷從日本發來愛情的資訊，這使仇紹莉心神不定的激動變成堅定的信念，她愛克瑞斯，她愛這個遙遠國度的小夥子，她終于不顧一切，瞞着父母飛回日本。
克瑞斯得知仇紹莉父母的擔憂，他決定要飛到中國拜見未來的嶽父嶽母。當這個健壯而還有點羞澀的阿根廷小夥子站在仇紹莉父母面前，兩個老人有點驚呆了，但驚呆很快就變成驚喜，他們認為女兒有眼力，他們覺得這是個稱心如意的女婿。
<h1 class="pgc-h-decimal" data-index="04" data-track="70">被評為大連外國語大學的優秀教師</h1>
克瑞斯來到大連，第一次看到他在書本中的中國。他沒想到中國的改革使城市建設得如此壯麗和壯觀。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整齊的街道星羅棋布，既有車水馬龍的喧鬧，又有安靜而鮮花盛開的花園。當然，大連沒有阿根廷那樣的草原，但有碧波萬裡的大海，在克瑞斯的眼裡，這一望無際的大海，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而且是動感的草原。這令他很快就愛上了大連。
但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同，初到大連的克瑞斯像個才學走路的孩子，沒有仇紹莉在一旁陪着就寸步難行。克瑞斯開始努力地适應，首先憑着他優異的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言水準成為大連外國語大學的外教。他雖然心胸坦蕩和奔放，但性格卻猶如草原的羊羔，溫柔随和還相當可親，與大家相處水乳交融。不但被評為優秀老師，而且學校裡的重大活動，隻要有一個外教名額，肯定就是克瑞斯。
然而，家庭生活就不那麼容易了。愛情是家庭的敲門磚。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了鍋碗瓢盆，生活就變得嚴峻起來。克瑞斯有着諸多的不适應，他的生活習慣是自由自在，漫不經心，他不能了解中國人的計劃心理，國家發展有計劃，學校教學有計劃，連家裡的生活方式也這樣計劃那樣計劃。例如孩子早晨、中午和晚上，吃什麼飯、穿什麼衣服，上什麼課，都要預先計劃準備。看到妻子為了兩個孩子這麼準備，那麼忙碌，克瑞斯大感複雜，随心所欲地往前走呗，怎麼安排得那麼滿呀！他最喜歡的是帶着孩子去遊玩，去滑雪，去海邊散步，玩呀樂呀，什麼考試呀，考多少分呀，不管三七二十一！
仇紹莉說，他和克瑞斯的愛情持續到有了孩子，才開始了生活上的小沖突。她說克瑞斯太散漫了，如果到外地出差，中國人都是提前幾天做準備。可克瑞斯在快上火車和飛機時，才想到需要什麼東西，卻依然慢條斯理地收拾行李箱。真讓他氣死又讓他笑死！
克瑞斯有時就與妻子辯論，說中國人瞻前顧後，心思太多，總是複雜地計劃，過着曲裡拐彎的生活，太規矩太規範太死闆。人活着就應該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克瑞斯适應能力相當快。最顯著的例子是在廚藝方面。阿根廷在吃的方面較簡單，就是烤肉為主。當看到嶽父在廚房裡煎炒烹炸，不一會兒各種味道各種顔色的菜肴就擺滿了桌子，克瑞斯大感驚奇。克瑞斯跟着嶽父在廚房裡轉悠了幾天，竟然就能炒出幾個中國菜來，而且還為做飯炒菜上了瘾，并狠下功夫。現在，克瑞斯可以說成了進階廚師，不但能炒各色香鮮的菜肴，甚至成了“家庭煮夫”了。
<h1 class="pgc-h-decimal" data-index="05" data-track="74">中國母親的“大孝子”</h1>
其實克瑞斯非常細心，他看到妻子每天為了孩子全家忙碌，還要上班工作，他非常心疼，就開始主動幹起了家務。一個外國老公能買菜做飯，帶孩子上事先串通的人所和學校，忙裡忙外的，鄰居們都伸大拇指。
最關鍵的考驗是仇紹莉母親突然患重病，要住院手術，仇紹莉什麼也顧不上了，每天早晚跑醫院陪護母親。這時家裡的兩個孩子全由這個外國爸爸照管。克瑞斯又要教學，又要做飯，又要接、送孩子上學放學。這在中國丈夫們，可能都很難做到，但克瑞斯一切都料理得完完全全。
仇紹莉坐在病床前，看着母親日漸消瘦的面容，想到家裡兩個幼小的孩子，她真就是一根腸子扯八下，怎麼能放得下心啊。正在焦慮之時，克瑞斯悄然走進來，原來他不但能照管好家裡，還特意做了飯菜送到醫院。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飯盒，說這是你愛吃的，這是媽媽愛吃的……
仇紹莉嗓頭一熱，感到自己的老公真是太辛苦了，太難為他了。一些患者家屬看到一個外國老公，而且是在大學裡當老師，卻能“婆婆媽媽的”做到這樣耐心和細緻，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仇紹莉此時雖然心情沉重，但還感到萬分欣慰，她覺得她不但愛情歲月美好，而且家庭生活也相當美滿。
說到這裡，我不禁認真端量着眼前這個阿根廷小夥子，盡管他四十歲了，但絕對年輕小夥子的形象，特别是神采奕奕的眼神，讓你不斷地聯想到綠茵場上奔跑的球星。你不能想象他會在廚房裡做飯炒菜，給孩子穿衣戴帽，帶着他們上學校，到醫院裡看望病重的嶽母，安慰妻子抑郁的心情。
仇紹莉母親因為病情越來越重，最終病逝。按照中國傳統習俗，葬禮的儀式要由兒子承擔。但仇紹莉是獨生女兒，這樣，克瑞斯就像親生兒子一樣，端着中國母親的遺像，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殡儀館。火葬後要兒女們撿拾骨灰，克瑞斯恭恭敬敬地将嶽母的骨灰裝進骨灰盒，然後雙手捧起骨灰盒……
人們都充滿驚訝但敬佩的目光看着這個外國人，他一臉的難過和肅穆，捧着中國母親的骨灰盒緩緩移步。遙遠國度的阿根廷小夥子，成了中國母親的大孝子。後來，克瑞斯說，阿根廷也是火葬，但儀式非常簡單，壓根看不到死去人的骨灰。是以他的心情就有種格外神聖的悲傷。
我肅然起敬，不禁再次注目這個阿根廷男子漢。他是學校裡的優秀老師，他是妻子的好老公，他是孩子的好爸爸，他是勤懇操勞的“家庭煮夫”！
<h1 class="pgc-h-decimal" data-index="06" data-track="77">大連是我家</h1>
坦率地說，當外教教師的工資并不高，而且由于是外國人，沒有醫保等一些待遇。他和仇紹莉帶着兩個正在讀國小的孩子，生活還是有些緊張。但夫妻倆卻精神抖擻，熱情快樂地生活着。克瑞斯突然說了一串我聽不懂的外語。仇紹莉翻譯着說，他稱贊中國的微信太神奇了！這使他的生活相當充實，在大連大概隻有一個阿根廷人，但微信卻使他聯系到中國國内N多個阿根廷鄉親，他們有了一個微信群，于是他就有了更多的資訊，甚至還與遙遠的故鄉有了親密的聯系。克瑞斯看到中國有那麼優質而美好的輕工産品，于是就與家鄉聖菲省商會聯系，他可以負責采購一些家具啦，輕工小商品啦。也許他這樣做，會有一些收入幫助家裡的生活。但仇紹莉說，目前隻看到他努力地忙碌，沒看到一分錢的收入。再說，像克瑞斯這種自由自在，不會計劃的人，永遠也掙不了錢。
我笑起來，對克瑞斯說，你要學會中國人的計劃心理，要學會東方人的精明，你就會幹出業績來。
克瑞斯聽不懂我說了些什麼，卻飛快地說了句：“阿裡巴巴！支付寶！……”
我笑着說：“你要發财了，成大款了！”他大概能聽懂一些，一面微笑着，一面羞澀地搖着頭，但還有點驕傲的表情，意思是能幫助家鄉辦好事就很了不得啦，這麼長時間在中國，也不能忘了家鄉呀。
仇紹莉說他可感到驕傲呢，是“阿根廷聖菲省商會大連辦事處首席代表呀！”
我問克瑞斯，你到過不少中國各地的大城市吧？克瑞斯立即掰着手指回答，他到過“北京、深圳、廣州、上海、蘇杭等大城市……”
我問：“你覺得哪個城市最好？”
克瑞斯立即回答：“大連最好。”看到我瞪着不相信的眼神，便又說了句：“大連是我的家呀！”他的漢語并不太準确，但“大連、家”這幾個字咬得特别響亮而清晰。
我又問：“大連這個家，和阿根廷你那個家，哪個家最好？”
克瑞斯認真地說：“都好！都好，都是我的家！”
<h1 class="pgc-h-decimal" data-index="07" data-track="79">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h1>
克瑞斯感到最好的是中國學生，他們很尊重老師，上課認真聽話，肯下功夫刻苦學習，課外見到老師很有禮貌……外國學生沒有這些優點。他的兩個孩子像他，在學校裡總是自由自在，同學排隊時，都在老師的密碼下站得筆直，但他的兩個孩子總是搖晃着，老是站不穩似的。看來，父親在阿根廷大草原上奔騰跳躍的基因，還是遺傳到孩子身上了。
克瑞斯确實是優秀教師，是大連外國語大學教齡最長的外教。十多年桃李遍天下，數百名學生遍布世界，當然最多的是南美洲，玻利維亞，巴西、智利、阿根廷等。一些中國的商貿企業和公司也都急切尋找人才，克瑞斯正在教的一些學生還沒畢業，就提前被這些公司“挖”走了。
但克瑞斯對中國學生也有不了解之處，一個個太老實，像溫室裡的花朵，沒有外國學生活躍，社會生活體驗太少。外國學生在讀書時就打工，就參加N多的課外活動，爬山、釣魚、露營，而中國學生更多的隻是趴在書桌上。克瑞斯為此就格外表現活躍，帶頭踢足球，打籃球、排球等體育活動。他鼓勵學生們在緊張的學業中輕松活潑。
尤其看到自己兩個孩子上學、放學、寫作業。他怕孩子與大自然接觸太少了，是以隻要有時間，他就帶着孩子來到海邊，在沙灘上跑呀跳呀，猶如當年他在故鄉的大草原上。孩子有這樣的好爸爸，仇紹莉就能放心地幹工作，有更多的時間去照顧他孤獨的父親。
克瑞斯雖然健康活潑，但卻保持着當年大自然中生活的一些習慣，例如喝水不管生冷，不注意保暖。仇紹莉非常心疼，總是無微不至地關注克瑞斯，特别是要他喝熱水，決不能不顧生冷使胃腸受到傷害。她與克瑞斯生活十多年了，愛情的甜蜜鑄成生活的香甜，随着年齡的增長，情感的伴侶變成生命的伴侶。尤其是新冠疫情以來，人們進入了生死攸關的考驗。
說到新冠疫情，克瑞斯卻相當樂觀，他甚至不管我能否懂，就口若懸河地講起來。他說中國太了不起了，全世界第一，現在看看，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能像中國對疫情管控得這樣好，人們生活得這樣安全。他說南美洲那邊相當驚慌失措，他的姐姐就染上了新冠病毒。可我們這裡，生活多麼美好而安靜！
我感受到克瑞斯真真地喜愛他與仇紹莉建立的美好家庭，真真地喜歡大連這個美麗的海濱城市。當分手時，他竟然做了個美麗的手勢，我感覺這個手勢的意思是——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