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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風鈴》:一片煙水浸

編輯∣曹真

《無聲風鈴》:一片煙水浸

《無聲風鈴》:一片煙水浸

導演:洪榮傑|劇情、同性|香港、瑞士、中國|2009

主演:呂聿來、Bernhard Bulling

禦蟬小姐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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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洪榮傑,在2003年先後失去了三個重要的人,而後曆經六年,誕生了這部帶着一定程度自傳色彩的電影。洪榮傑說這是一部關于放手的電影,但實際上這略顯沉悶的電影,并不會給人多少放手後的雲淡風輕之感,而是如一團混沌的煙霧,一直萦繞心底。飄散,卻又無法真的散若無物。隻因這直面生死的“放手”,多少充斥着幾分無奈與被迫。或許,活着的人,才是真正被道别的那一個。

電影裡時空的交錯異常紛雜,北京、香港與瑞士,場景的頻繁切換,讓如今的故事被過去的記憶切割得支離破碎,甚至有時會讓人分不清當下與過往的界線,而與此一同模糊掉的,還有性别與人種的差異。

這樣的叙事方式,無疑會對觀影帶來些許障礙,一些頗具弦外之音的小細節,容易在不斷地轉換中被忽視與遺漏。但從情感的表達上,零碎而錯雜的時間順序,将過去與現在緊緊地擰成一股難解難分的麻繩,反而賦予了電影沉甸甸的感情品質。由此,故事不再是精雕細琢的劇本,而更像是主人公永健于似夢非夢間的一場呓語。清醒時,知道夫妻帕斯卡已永遠離去,而自己正在他的故鄉瑞士,尋找關于他的一點蛛絲馬迹。迷蒙時,便又隻能任由自己在名為曾經的深淵中,不斷墜落。但他總是墜回同一個地方——紙醉金迷卻又格格不入的香港,那裡有他窘迫無依的生活,與他最愛的人。

《無聲風鈴》:一片煙水浸

紛繁的插叙、錯亂的時間軸所造成的混沌,正若永健心中無法拆解的一塊心結。猝不及防地與他相遇,再猝不及防地送他離開,一切來去匆匆。帕斯卡偷了永健的錢包,他們的相遇就是如此糟糕。同居之後,又因帕斯卡的出軌,兩人心生嫌隙。在即将和好如初之際,帕斯卡卻先永健一步,永遠地離開了。

縱是生死離别的故事,但影片中的情感載體,絕非翻覆于洶湧汪洋中的行舟,而是飄落于林間溪流上的一片殘葉。以沉默、以琴音、以遠行代替潰堤與坍塌,那些張牙舞爪的悲痛從未爆發,而是始終以相同的強度,留在了脊椎骨裡,作為今後活下去的……另一種支柱。

緣起緣滅,生死無常的故事,應該讓當事人親口道來,而影片看似淩亂的插叙,所制造出來的感覺,正是如此時而中斷,時而接續的自白。即便是如影片這般寥寥數語、斷斷續續的講述,個中情愁,總有人感同身受。畢竟,電影想要傳達的絕非故事本身,而是作為整體的情感曆程。可歎,世間就是有這樣一種哀思,我們都曾經曆,都能懂得,但就是無法互相安慰。因為言或不言,放手或不放手,它都永遠在那兒,如煙似霧,浸潤着冬日清晨的涼寒。

《無聲風鈴》:一片煙水浸

“我在找一個朋友…他時常哭泣,也時常微笑。”

多年後,永健隻身站在瑞士郊外空曠的山谷之間,山頂的積雪還未融化,頹敗的老屋空無一人。永健告訴一個酷似帕斯卡的瑞士男人,他來找一個朋友,一個早已不在世上的“朋友”……尋帕斯卡做什麼,是道别還是緬懷,還是什麼都不做……恐怕連永健自己一時間也說不清楚。我們都是這樣,或者說我們總是這樣,有的事情當時無法了解,而等到了解的時候又為時已晚。

“人死後,靈魂會到達彼岸,然後在七天後回來,就像鳥,或是飛蛾……”

“為什麼回來?”

“為了說最後一句再見,然後……準備開始下一世。”

永健向瑞士男人說起中國“頭七”的傳說。這輪回轉世的傳說裡,有中國人的美學,跨越陰陽之界,萬水千山再相見,不為依依眷戀,不為再續前緣,隻為道一聲再見,再見。

《無聲風鈴》:一片煙水浸

正如我們對緣分的确信,不論良緣抑或孽緣,三生石上早有定數。上一世彼此虧欠的,這一世彼此償還,而一旦還盡,緣分亦随之而盡,仿佛此生的任務就此暫結,而餘下的又是下一世的情緣。由此又生因果,這一世若種下善根,待到下一世或可結出善果良緣。是以,縱有千般不舍萬般不忍,第七天,靈魂回來道别之日,活着的人也要給出相适的回應,因為這一聲再見,也是緣。

這樣的生死傳說,不帶絲毫戾氣,也未見濃得化不開的悲傷,隻沾染了一點淡淡的煙水氣,一絲薄薄的涼意。我以為,這是美的。比之濃墨重彩,隻将死生大事輕輕勾勒為一聲再會的美,潮濕卻又輕盈,仿若清風的去留,明月的圓缺。更重要的是傳說如斯,不僅美化了死者的離去,更深厚的意義在于,它同時也賦予了生者放手的勇氣與領悟。

影片另一個值得稱道的地方在于對白的盡量簡化與減少。永健與帕斯卡畢竟是不同種族、不同國籍的兩個人,就如片中的取景一樣,擁擠嘈雜的北京與空曠祥和的瑞士,差異感非常強烈。而在影片中,兩人之間更多的是肢體語言與表情神态上的互動交流,一個眼神、一次沉默、一點笑意……由此,兩人相處時的差異感被悄無聲息的縮小了,而情感的傳達反而是更加流暢與貫通。

沉默的故事,說不清是甜是酸,幸或不幸,确如無聲的風鈴,确如片頭帕斯卡靈魂的自白——“無聲是我最懷念的聲音,太過懷念,以至于我忘記了那是怎樣一種聲音。”

帕斯卡已遠去,去往遙遠的彼岸,去往輪回的下一世。但對于永健而言,他唯一的去處,隻能是此刻所在之地。他還有未了的緣分,還将與更多至親至愛的人道别……會者定離,緣起,就一定會緣滅。

《無聲風鈴》:一片煙水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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