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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影||春光乍洩

作者:禾山書客

王家衛的電影好像每一部都是四個字,無論是《重慶森林》《花樣年華》《一代宗師》還是《東邪西毒》抑或是《春光乍洩》,我甚至有點懷疑這個帶着墨鏡的男人是不是處女座的,如此固執地堅持自己的電影方式,在光與影之間建構了一個詩一樣又謎一樣的世界。

《春光乍洩》算是他獲獎級别最高的,裡面的開頭有很長一段是黑白,灰暗的風格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隔世而迷離,但人物卻更加鮮明。他好像很喜歡用色彩去說話,片子大多用的都是冷色調,孤獨感很重,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憂郁在遊走。

在《春光乍洩》裡面何寶榮與黎耀輝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荒無人煙的馬路上争吵,張國榮扮演的何寶榮對着梁朝偉飾演的黎耀輝說:不如我們分開吧,以後有機會再從頭開始。黎耀輝獨自一人離開,何寶榮隻回頭看了他一眼,雙方什麼話也沒說,風掀翻了破舊車上的地圖,他們都各自迷失在自己的世界,一陣很長的汽笛聲而過,鏡頭隻停頓了幾秒,然而這一幕卻好像過了很久,那會兒我隻想到了一個詞,天各一方。

不相愛的人,即便是近若咫尺,也貌似天涯。

離開了何寶榮的黎耀輝在一家探戈酒吧做接待,努力攢錢買機票回香港,卻意外地遇到了搭上新歡的何寶榮,就像《東邪西毒》裡歐陽鋒說的那樣:有些人是離開後,才會發覺那個人是自己最喜歡的。何寶榮偷了外國男友的一塊金表給黎耀輝,可惜偷來的手表買不回來時間。隔閡這種東西産生了隻會漸漸拉大,很難有随着時間變化逐漸愈合的可能,即便有好轉的迹象,那也終究隻是為下一場的大爆發積聚能量。

何寶榮住在黎耀輝的小屋子裡養傷,黎耀輝看見他穿着漂亮的衣服上街回來,就懷疑他出去鬼混,何寶榮便将黎耀輝買回來的煙全都扔到地上,自己斜靠在牆壁上,那種小脾氣和怨氣都擺在那兒,一目了然,所有想表達的東西皆在這一舉一動之間,一切都過渡的很自然,情感拿捏得恰如其分,。

在王家衛的語言系統裡精煉是第一要素,需要反複琢磨,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光線的變化都有可能藏着很多秘密和故事。是以,好演員甚是重要。好的演員不是用演去完成一部作品,而是在生活。

後來,黎耀輝在餐廳遇到一個叫張宛的台灣青年,兩個人的關系很暧昧。張震那會兒演張宛這個角色還很年輕,聲音很有磁性,閉上眼睛聽他說話會特别得舒服,如他和黎耀輝說的那樣,“耳朵比眼睛還重要,很多東西用耳朵聽比用眼睛看好”。

在《春光乍洩》裡黎耀輝與張宛在暮色燦爛的阿根廷小巷踢球,逆光中根本看不清雙方的面容,但那卻是黎耀輝在這個迷失大陸少有的一段快樂時光。那晚離别,他們相擁在一起,黎耀輝說,隻聽到了心跳。

黎耀輝臨走之前,他們相約在酒吧,不喜歡拍照的張宛希望這個唯一的朋友能夠留下一點聲音帶到世界的盡頭,黎耀輝那晚喝了很多酒,張宛也不知道他在錄音機裡面說了些什麼,直到他站在美洲大陸的最後一個燈塔,才仔細聽到兩聲好似哭泣的奇怪聲音。

離開布宜諾斯艾利斯之前,黎耀輝去了一趟伊瓜蘇瀑布,那個一直迷路的地方總算找到,巨大的水汽打在身上和臉上,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沒有落淚,至少他已經不再迷失,“開開心心的流浪,得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而何寶榮又來到了黎耀輝以前租住的房子,把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裡面顯得空空落落,記憶卻滿滿當當,那一瞬間,痛苦的情感一下決堤像極了伊瓜蘇瀑布,卷縮在床上,抱着被單撕心裂肺,我突然想起那首歌名《阿根廷請别為我哭泣》。有的時候,離開不是不愛,而是更愛。

黎耀輝在電影中說,“我一直沒告訴何寶榮,他受傷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之後,他繞道去了一次台灣,城市的光影變化很快,讓他頓然想通了很多,從頭開始談何容易,不如互相緬懷。

《春光乍洩》的結尾很有意思,看似莫名其妙的收場卻留有餘味,黎耀輝坐在快速行駛的地鐵上,耳朵裡戴着耳機,面露微笑,似乎他正在用張宛說的方式愛這個世界。此時此刻,無論身邊是何寶榮,還是張宛,這趟地跌都會準時到站。開往哪裡,誰也不知道,也許下一站就是春天吧,至少不會再迷路。

《東邪西毒》裡有一句台詞:這個沙漠的背後是什麼地方,是另一個沙漠。春光乍洩也是如此,在春光乍洩的後面是什麼,還是另一個春光乍洩的地方。或許,這是另一種從頭開始吧。

觀影||春光乍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