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即将大學畢業的朱玲沉浸在要出演女4号的興奮中，她唯一擔心的是，自己作為一個新人，劇組副導演卻要給她安排了4個助理，會不會有點太多了？
但副導演回複她說：“沒事，女一号還有8個保镖呢。”于是朱玲放心了，把要補上的助理費用發給副導演，繼續等待開機。
從丫鬟到女4号
朱玲就讀于北京某藝術院校，她希望能在畢業前找到第一份工作。
2020年12月，朱玲經朋友介紹，下載下傳了一款APP，她聽說有很多劇組都在這款APP裡釋出招募演員的資訊。
一番浏覽後，朱玲看到有一部名叫《第一公主》的網劇将于2021年1月15日開機，眼下該劇組正在選角，拟在象山和橫店拍攝。劇組組訊還留下了副導演謝鵬飛的電話。朱玲覺得這是個機會，便添加了謝鵬飛的微信。
加上微信後，朱玲給謝鵬飛發了履歷和自我介紹的視訊，對方覺得她條件還不錯，承諾讓她扮演《第一公主》中一“丫鬟”的角色，需要跟組20多天，片酬3萬元，還說要先繳納保險費890元。朱玲覺得890元和片酬相比不算什麼，随即通過微信給謝鵬飛轉賬。
謝鵬飛和朱玲聊時常常用“老妹”“鐵子”來稱呼朱玲，顯得很親切。偶爾，謝鵬飛還會給朱玲發一些開車中的小視訊，說他正在去橫店的路上，這讓朱玲更加相信對方是個“業内人士”。
12月30日，謝鵬飛稱給朱玲換了更重要的角色，片酬漲到15萬元，但同樣的，需要她先繳納一下助理、替身等人的保險和其片酬的稅費。朱玲照辦了。
半個月後，謝鵬飛又說，女主角換了演員後費用降低了，省下來的錢均攤給了其他演員，是以朱玲的片酬增加到45萬元了。朱玲沒有懷疑，補交了新增的30萬元片酬對應的稅款。
在這期間，謝鵬飛以疫情、演員或導演更換、手續還沒辦齊等理由将開拍時間一再延期。
今年1月中旬，朱玲得知自己居然可以出演《第一公主》女4号了，片酬也增加到75萬元，但她還得再補交個人所得稅。謝鵬飛還提出讓她去客串另一部網絡電影中的角色，之後還能參演一部院線電影。
朱玲想着自己一個新人，又非表演系出身，有點擔心能否勝任女4号。謝鵬飛卻一直鼓勵她，回複她說，“這部戲打戲很多，你能留下就是因為你是導演系的，能吃苦。”
從丫鬟到女4号，除了不斷上漲的片酬，朱玲的助理數量也在增加。得知能出演女4号的當天，謝鵬飛說給朱玲配備的助理從2個變成了4個，需要給助理交的各種費用變得更多了。
朱玲有些擔心自己會被說成耍大牌，還問謝鵬飛：“其他主演也是嗎？我怕我一個新人，别人看着不好。”第二天，她又重申了自己的觀點，得到的回複是，“要的是排面”。
朱玲和“謝導”的微信聊天截圖。（圖檔來源：受訪者供圖）
就這樣，朱玲不僅得交片酬的稅費和自己的各類保險，還得替助理、保镖、專屬跟妝師、司機等從業人員交錢。
謝鵬飛給朱玲發來一個“助理”的微信收款二維碼，還囑咐她說每次轉完賬記得截圖發給他。
隻有10集的劇本
案發後，朱玲回憶，謝鵬飛其實也并不是隻收錢不辦事的，除了反複和她敲定過出席活動、走紅毯要用的禮服裙，他還曾給她發過一個隻有前10集的劇本，叫《極品宮女2》。
該劇本主要講的是女主角因為意外穿越到古代成了女土匪，劇本還附上了這部劇的拍攝概況，有制片人、導演等資訊，但出品公司寫的是“保密”。這個“保密”甚至持續到朱玲即将和謝鵬飛簽合同的時候。
今年1月15日，朱玲收到的電子版合同上依舊沒有寫出品公司，她感到很疑惑。謝鵬飛回複她說，還在保密階段，到時候把紙質的合同寄過去就一定會寫了。
但直到2月3日，朱玲都沒能等來完整的劇本，也沒見到期盼已久的演員合同，更别提預交了很多稅費的片酬。此時，她已經先後分31次向“謝導”轉賬共計6萬餘元。
最終，朱玲選擇了報警。
“謝導”的“幫兇”
5月，民警在河北省張家口市将“謝導”抓獲。謝鵬飛原名趙強，今年23歲，出生于河北省，國中文化，主要做的是二手車交易生意，隻不過他曾經在劇組幹過，對劇組招演員的流程很熟悉。
2020年底，趙強因為手頭緊，萌生了騙人的念頭，便從網上下載下傳了一個劇本，編了個網劇項目發到了APP上等人上鈎。
這款APP的介紹是“劇組籌備，跑組必備APP”，而它的公告顯示，平台的組訊資訊由劇組籌備人員自由釋出，釋出的影視組訊無任何費用，僅有部分組訊由小編采集供業内參考交流使用。
趙強扮演“謝導”很有一套，他經常利用一些小細節來增加自己身份的可信度。他時不時問起被害人的腰圍體重，似乎是要確定他的演員們能保持住身材。又或是抱怨自己出差隻能坐高鐵不能坐飛機，因為劇組不給報帳機票。
而朱玲轉賬的“助理”其實也不是助理，而是另一位被害人苗苗。謝鵬飛利用苗苗的收款碼收錢，根據朱玲發來的轉賬截圖，讓苗苗再轉錢到自己親戚的支付寶賬戶上。
直到警方将趙強抓獲，苗苗才知道原來自己深陷騙局，甚至還成了“謝導”的“幫兇”。
其實，在苗苗和謝鵬飛交流過程以及轉賬過程中，微信、支付寶都不斷地給她發送存在欺詐風險的提醒，支付寶反欺詐中心也給她打過提醒電話，甚至中斷過交易。
而苗苗自己也注意到，給謝鵬飛支付寶轉賬時，上面的名字并不是他本人，但謝鵬飛解釋說那是他的曾用名，苗苗也就信了。
苗苗加了謝鵬飛“助理”的微信，但這個昵稱叫錢多多的“助理”，其實是趙強本人。
作為“助理”，趙強和苗苗聊天的語氣非常不同。有一天，“助理”和苗苗倒苦水，說突然被通知回去隔離。苗苗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助理給苗苗的回複是：“沒事的老師，我聽說咱們好像又要延期幾天，咱們制片人也在隔離。”
而讓人更意想不到的是，趙強曾經還“演過”警察。浙江省象山縣法院出具的刑事判決書顯示，趙強曾因涉嫌犯招搖撞騙罪于2018年6月12日被象山縣警察局傳喚，次日被刑事拘留。
原來早在2018年4月到6月，趙強便“出演”過警察，他身穿假警服、警褲及佩戴假的警察辨別，對外宣稱自己是某警察局副局長，以借款為由多次騙取他人錢财。2018年10月29日，象山縣法院認定趙強犯招搖撞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個月，緩刑一年，沒收假警服等犯罪使用的工具。
今年6月，趙強因涉嫌詐騙罪被北京市海澱區檢察院準許逮捕。現有的證據顯示，趙強利用了虛構的《第一公主》項目一共騙了三名被害人，涉案金額13萬元左右。
近日，海澱區檢察院就本案提起公訴，目前該案件尚未開庭審理。
承辦此案的檢察官助理楊政勳稱，趙強的詐騙手段并不特别，但因為他有相關從業經驗，和被害人聊天的過程中表現得很專業，被害人确實不好分辨。
楊政勳提醒，在詐騙手段層出不窮的今天，年輕人找工作要擦亮眼睛，謹慎一些，尤其是還未簽訂合同便要求交錢的工作更要警惕，必要時應該當面确認是否有辦公位址，是否為合法合規的企業。（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方圓》微信 黃莎 斯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