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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被Facebook禁言,60歲的鄭智化又出名了鄭智化,政治化?叛逆之氣多個鄭智化

作者:20社

多面鄭智化的叛逆往事……

不久之前,60歲的鄭智化在Facebook上釋出一幅毛筆字,“當你是非判斷都被意識形态蒙蔽,你不自覺地成了冷血貪婪陰謀者最大的幫兇”,并配文“沒有自覺能力的呆丸人”,以此抨擊台灣疫情下部分群眾被蒙蔽的情況。這導緻鄭智化的Facebook賬号被禁言24小時。之後,鄭智化發帖“誰才是仇恨的始作俑者!”并就此關閉該賬号。

翻看鄭智化的Facebook發文,這不是他第一次針砭時弊。疫情初有苗頭,台灣人哄搶衛生紙,鄭智化稱其為“安屎之亂”。為免費吃鲑魚,台灣一批年輕人将名字改成帶有“鲑魚”的名字,他又說“辛醜年的鲑兒子,認祖鲑宗”。台灣注射日本疫苗後,發生多起老人猝死事件,鄭智化發聲“在大有為政府的帶領之下,台灣迅速解決人口老齡化的問題”。

因為被Facebook禁言,60歲的鄭智化又出名了鄭智化,政治化?叛逆之氣多個鄭智化

圖檔:網絡

言辭犀利、不乏幽默,鄭智化這個名字迅速在内地社交網絡中火了起來。了解他的人淡淡一笑:還是那個沒有學會克制和圓滑的化哥啊。年輕一代則真心誠意地在評論區提出疑問:鄭智化是誰?

鄭智化,中國台灣省人,身上常常被提起的标簽是“演唱了《水手》《星星點燈》的歌手”“勵志歌手”。但隻要翻翻他的作品集就能輕易發現:所謂“勵志歌手”,實在是對他作品價值的窄化。從1988年的《老幺的故事》算起,到2009年《中國的孩子》結束,20多年來,鄭智化發行了十多張音樂專輯,創作内容除了正常的情情愛愛、追求夢想以外,還描述了大量認真生活的小人物、以及自己對一些社會現象的觀察。

這與上世紀80年代末台灣歌壇的流行趨勢之一是一緻的。80年代,台灣社會發生巨大變革,歌壇也随之出現一批反思時代的人文歌手,對社會和民生充滿關懷。羅大佑唱着“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描繪出一個獨自在異鄉荒野中行走的孩子;鄭智化寫出《老幺的故事》“黑色的煤渣,白色的霧”,道出挖礦人生長在礦區的宿命。

有意思的是,随手在網絡中一搜,鄭羅二人的比較在今天依然是一個熱門話題。“擁鄭派”與“擁羅派”各據山頭、刀光劍影,但大體能達成一緻的是:羅大佑的音樂創作更多是一種知識分子的注視,如哲人般站在一旁冷靜思考;鄭智化的創作更平民化,從個人的生命體驗去思考人生和社會,是以小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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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幺的故事》專輯封面,圖檔:網絡

相比于其他接受過正規音樂系統訓練的音樂人,亦或現如今憑借長相就能晉身歌壇的流量偶像,鄭智化的爆紅經曆獨屬于那個時代。他不會任何樂器,也不懂什麼樂理知識,作曲都是自己哼出來,由專業樂手進行記錄,是以,他才會在采訪中說“我自己就是個樂器”。論外表,小兒麻痹導緻他一生都要依靠于拐杖。他曾在多個場合提起,從未覺得自己是明星,而是一個精神富裕的人。

在這個意義上,鄭智化在90年代的走紅,是平民式的勝利。“它有一種帶土的味道在裡面”,2005年,鄭智化“鄭氏影響”演唱會在北展劇場舉行時,吉他手龍隆這樣評價鄭智化的作品。另一位吉他手、虹樂隊前成員江建民則調侃,“中國有好多做什麼酒吧、夜總會這些彈琴的,都是彈着他的歌在掙錢,實際上都應該付他學費。那種味道,我還真彈不出來,我這真不行……不是難,他内心那種東西,我沒有。”

多年過去,鄭智化的Facebook發言突然引發熱烈讨論,抛開裹挾其中的民族主義情緒,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曾帶給一代、甚至兩代人最真實的力量,影響了一代、兩代比較敏感、纖細、有良知、或者帶着點孤僻的年輕人。而這樣的力量,已經離現如今的歌壇分外遙遠,當周傑倫都沉迷于“胸肌給你靠”的口水詞時,歌迷們能懷念的也隻有昨日了。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13">鄭智化,政治化?</h1>

被定義為“勵志歌手”,源于鄭智化在大陸的一夜成名。1992年,作為殘障人士青年歌手代表,他受邀參加央視舉辦的“92聖火晚會”,彩排前,導播猶豫要不要換歌,覺得《水手》歌詞略帶煽動性。結果正式彩排時,聽到他唱歌,台下學生突然安靜下來,慢慢有人開始抽泣。于是,這首歌才保留了下來。後來在不止一個場合,鄭智化提起這一天——1992年8月15日晚上9點15分,“在這一天之前,鄭智化是nothing,這一天之後,鄭智化是個圈”。

不過,就像很多歌手讨厭自己的成名曲一樣,因為唱了太多遍《水手》和《星星點燈》,鄭智化自己都有點厭惡了,“就是把我定位錯誤了,什麼‘勵志歌手’,這是一個誤會。”

如今回看,鄭智化的第一張專輯《老幺的故事》主題豐富,基本上都來自于他的親身體驗,這奠定了他用音樂講故事、反叛直白、卻又不高高在上的音樂風格。此後的作品,鄭智化一以貫之地秉持着這種态度。

寫單曲《老幺的故事》時,台灣省剛發生過兩次大型礦難。在自傳《堕落天使》裡,鄭智化描述當時的感受,“連續兩次礦災,讓我直覺認定九份是個多災多難、貧窮落後、為了生存必須和自然抗争的蠻夷之地”,他帶着一種“自恃知識分子的良知”和“一股無知的熱血和沖動”,決定為礦工們做些什麼,在九份住了快一個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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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智化自傳《堕落天使》,圖檔:網絡

在九份的真實體驗讓他輾轉難眠——九份有着在台北永遠體會不到的人情味和安全感,沒人想着要搬走,阿婆的論調更是一種淡淡的宿命,“人都會死!挖土碳啊,不是死在坑裡,就是死在眠床,有什麼可憐?阮老(閩南語,我們老人家)啊,早就看破……”他決定放棄寫文章的計劃,“我隻是認清了我和九份的關系,我沒有資格,我隻是一個局外人”,“如果我要寫,我要寫海山、煤山兩次礦災所引發值得我們深省的人性問題,而不是把這件事當作一次‘具有話題的社會事件’來處理”。

于是,我們聽到了單曲《老幺的故事》:“糾纏的房屋,單純的心,坑裡的寶藏不再有,為何我們不搬走?沉澱的悸動,醉人的酒,阿爸的嘴角喃喃地說,這裡才有老朋友”,“家鄉的人被礦坑淹沒,失去了生命;都市的人被欲望淹沒,卻失去了靈魂”。

在這首歌裡,作詞人以“我”的視角娓娓道來,寫出一個驕縱倔強、欲擺脫父輩命運的老幺形象。神來之筆是高潮部分,“在物質文明的現場,我得到了一切卻失去自己”,彼時,鄭智化尚在廣告公司工作,是以,這樣的訴說已不僅僅是子一代礦工的視角,而更像是他自己的心靈體驗,惶惶然迷失在都市欲望中。

同樣收錄在《老幺的故事》中的《達奇達奇嘟》,寫的是先天性聽覺障礙的兒童。歌詞近乎呓語,重複簡單,開場就用“達奇達奇嘟,達奇達奇嘟,達奇從來不說話,就是喜歡哭”渲染出一種悲傷溫柔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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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歌》專輯封面,該專輯收錄了鄭智化的經典作品《水手》,圖檔:網絡

此後,他寫過《補習街》,寫課堂教育和現實教育的沖突,到最後忍不住發出一連串诘問,“誰能夠擠進那道窄門,誰在門外癡癡地等,誰在操縱這場競争的遊戲,學曆是不是教育最終的目的”。在《中産階級》裡,他幾乎句句都以“我”開頭,卻句句看不出“我”的主體性——“我常常喝着可樂,我吃着漢堡……我扛着面子流浪在人群之中”,越是漫不經心,越令人無所适從,生動刻畫出一群碌碌于世、放棄思考的人。到了1993年的《大國民》,鄭智化的措辭更加激烈,直呼台灣“不再是個适合窮人住的島”。

相比于寫“社會議題”的粗略直白,鄭智化寫“人”的質地更加細膩。《堕落天使》寫一個為了生活出賣身體的風塵女子,風一吹便看見“瘦啊瘦長的鳥仔腳,高高的高跟鞋,踩着颠簸的腳步”,畫面跟情緒都出來了。《你的生日》寫一個流浪者,“我以為他要祈求什麼,他卻總是搖搖頭,他說今天是他的生日,卻沒人祝他生日快樂”,完全放棄了他擅長的情境渲染,卻在前一句的鋪墊下,生動呈現出向往精神世界的流浪人形象。

曾經一度,因為歌曲總是批判現實、批判政治,鄭智化的名字被台灣媒體調侃為“政治化”,甚至傳出他因《大國民》而坐牢七年的謠言。很多次采訪,鄭智化不得不耐心解釋,當初寫歌是因為一個真實的故事,而不是寫的時候就想着要批判。“我非常愛台灣,是以為什麼後期,我一直都在唱閩南語歌,我一直覺得我最喜歡的土地還是這個地方,還是在台灣。雖然很多人從我的歌詞裡面,看到我一直在批判這塊地方,可是就是因為愛,你才會批判”,鄭智化說。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27">叛逆之氣</h1>

在1996年的一段視訊中,主持人魚夫問鄭智化,是不是因為小兒麻痹,導緻他對社會強烈的疏離感?鄭智化沒有直接否認,而是說“我如果說不,你一定不相信”,“因為這是一個眼睜睜看到的事實。很多人會認為,一個殘障者,第一個一定很自卑,第二個比較自閉,第三個如果成功了,一定是經過一段風風雨雨,你是怎麼在逆境中求生存,都是這個刻闆印象”。

因為被Facebook禁言,60歲的鄭智化又出名了鄭智化,政治化?叛逆之氣多個鄭智化

圖檔:鄭智化接受采訪視訊截圖

但其實,小兒麻痹帶給他更多的是一種異于常人的觀察力。兩歲時,高燒引發小兒麻痹;七歲前,鄭智化幾乎都是靠爬行移動身體,“爬行的姿勢是趴着,雙腿走路是站着,天生注定我看東西的角度和其他人不一樣”。由于腳不良于行,小時候,當其他小孩在院裡跑着鬧着時,他都在視窗靜靜地看着他們。

至于反叛的氣質,在鄭智化的描述中,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在自傳《堕落天使》裡,他寫“智化”二字的由來,是佛語,也是和尚的法号,“可以降服我天生的叛逆之氣”,“(我)跟最小的姐姐之間還有一個哥哥,我出生前他夭折了,算命的說是我克死他的”。

等到了上學,鄭智化形容自己是一個“問題學生”。國小四年級學會的三件事是“打架”、“做生意”、“談戀愛”;高中轉學後的同學都是中上階級家庭的孩子,單純幼稚,他遂決定轉回原來龍蛇雜處的學校;和國文老師的觀點針鋒相對,導緻自己被導師狠狠掌掴;當很多人因為同學的爸爸殺過人,對其敬而遠之時,鄭智化卻喜歡和他在一起,評價這個朋友“為人真實、不做作”。

也是在這一時期,鄭智化喜歡上卡夫卡。他稱卡夫卡是自己“一生的偶像”,“雖然他總是絕望、且赤裸裸地探讨人性,很多人都說他的思想很灰色。但是灰色有錯嗎?我相信最深層的知識是一種苦痛!”看到卡夫卡,鄭智化感覺看到了同類,“都太聰明了”,是以有着共同的苦痛,是以洞悉到善與惡之間無解的盲點。

再後來的經曆,很多報道都描述過。他進入台北工專土木工程專業,第一份工作是在工程公司做一個助理工程師,穿着統一的淺藍襯衫、深藍褲子,熱情很快被消磨殆盡。看到廣告公司招聘Copywriter,意外闖入廣告行業,随後有了廣告歌曲“開心女孩”在大街小巷的傳播。

不過,饒是碰到自己很有熱情的工作,鄭智化仍不忘吐槽,“廣告公司的人講話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樣,他們會把一件看起來很簡單的事複雜化,然後用不同的角度讨論、分析……更可怕的是他們滿口的專業詞,像什麼‘strategy’、‘Selling Point’、‘Target Consumer’……”這樣一番心理活動,即使今日來看,亦是可愛。和他後來的歌一樣,再頹喪憂傷的氛圍,底色卻總歸是樂觀親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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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程度上,這正是他的真實心态。面對采訪,他總說自己目前為止的人生“一帆風順”,做廣告推出廣告曲,竟被唱片公司的人注意到。一去試音,發現“哦!愛死那支麥克風”。

但最終下定決心由廣告人轉為歌手,還是和他骨子裡的反叛氣質相關。28歲的某一天,他聽到街邊玩耍的小孩正在背他創作的茶品廣告詞“波爸波媽波哥波姐波爾茶”,鄭智化怔在原地,“我到底是在做廣告,還是在做教育?一罐普通的糖水,因為我們翻雲覆雨、用點手法,就可以讓它賣得很好。我們到底是在做正确的事情,還是在賣空氣?”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39">多個鄭智化</h1>

很難想象,現實生活中如何能做一個像鄭智化那樣灑脫的人,身處潮頭,卻在潮漲時退下。1999年,在完成第十二張專輯後,他宣布退出歌壇,因為人生中還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延續童年的愛好畫畫,做一個面向全世界的大型社群。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寫歌這件事對他來說不再有挑戰性,也意味着不再有樂趣。他每次寫一首新歌,不過“又是另外一首歌而已”。

二十年來,鄭智化辦過兩次演唱會,一次是2005年 ,一次是2009年的告别演出。鮮有人知的是,2005年,他曾簽約内地的鬥室唱片公司,2007年推出專輯《飛鳥》,2009年釋出單曲《中國的孩子》。對于《中國的孩子》,他說,“很久以前,我就想寫一首類似比《龍的傳人》更琅琅上口的歌,《龍的傳人》已經寫得很好,但那寫的是一個比較過去的中國,現在的中國需要一個更符合現代精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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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智化參加《不凡的改變》,圖檔:官方劇照

二十年間,鄭智化偶爾上上綜藝。2019年《不凡的改變》第三期,節目組邀請他擔任嘉賓評委,選手方磊改編演唱了他的《别哭,我最愛的人》,鄭智化聽完摘下眼鏡,默默擦淚。《别哭,我最愛的人》本是他寫給已分開的夫妻阿媛的一首小詩《昙花》,“今夜我如昙花綻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節目現場,他說這是自己的遺言,言語間近乎哀求,“我真的很不願意面對這些,你們不要再問了”。

二十年,時過境遷,回頭再看,1999年退出歌壇或許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在90年代文化産品相對貧瘠的時月,一盒錄音帶就足以讓文藝青年們如癡如醉,唱着“ 口袋裡沒錢,名堂不是很多”走遍大街小巷,哪怕那錄音帶是盜版的,“上面貼着别人的照片,寫着鄭智化”。但接着,《老鼠愛大米》《兩隻蝴蝶》這類網絡神曲就如病毒般火了,借助彩鈴業務滲透到中國大地的角角落落。

知乎上有一個提問,“為什麼鄭智化被遺忘得這麼徹底”,網友“王東來”的回複獲得122人贊同:很多長紅多年的流行歌手,他們的歌曲絕多數還是男情女愛,“不僅适合戀愛中的男女通過歌曲感受愛情的美好或辛酸,也有利于男生們在KTV或者與女孩約會的地方一展歌喉,博取女生歡心。而鄭智化的絕大多數歌曲都少有這樣的要素,很難想象一個男生跑到KTV去給心愛的女生唱《三十三塊》這種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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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智化畫展,圖檔:鄭智化微網誌

對于這樣的結果,鄭智化大抵是不在意的。他多次提到女兒出生後自己的改變,越來越包容,以前潔癖到衣服上破了個洞,就不想再穿,“以前很多東西都有原則,什麼事情一定要那樣,現在是一個事情在一個底線之外,我都可以包容”。閑暇時間,他重拾畫筆、做漆器、練書法,2019年還在北京開個人畫展《溺愛》,36幅油畫色彩濃烈,皆為卡通形象。

1992年,鄭智化曾出過一本寫真集《鄭智化私房話》,書裡,他真誠剖析自我的多個側面,或許可以概括他的一次次選擇——

“身體内部有很多個鄭智化……

畫畫的鄭智化常常取笑唱歌的鄭智化低俗不堪;

唱歌的鄭智化常常反駁畫畫的鄭智化自命清高。

憂郁的鄭智化遇到台北的下雨天,就有輕生的念頭;

而勇敢的鄭智化卻永遠一副的無所謂。

有一個鄭智化想成家了;

另一個鄭智化就會輕蔑地說:

何必為了一棵樹;失去整片森林。

有一個鄭智化更不要臉!他一直想拍裸照……”

封面圖檔:鄭智化微網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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