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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西林:片兒川,一碗面背後的劇情片兒川的曆史有100多年嗎片兒川到底是誰創燒的由汆及川約定俗成的片兒川

胡西林:片兒川,一碗面背後的劇情片兒川的曆史有100多年嗎片兒川到底是誰創燒的由汆及川約定俗成的片兒川

說到杭州的面點,很多人首先想起的是片兒川,尤以杭州奎元館的最為知名。那麼,片兒川究竟創燒于哪個年代?其名又如何而來?帶着疑問,杭州文化學者胡西林對此做了探究。一起來看看吧。

全文約3700字,閱讀需8分鐘。

文、圖/胡西林

片兒川是杭州的著名面點,基本配料是雪菜、筍片、瘦肉片,因為鮮美可口、價格實惠,一經杭州老字号奎元館推出,就得到大衆認可,廣受歡迎,一直是杭州大小酒樓、面館最受寵幸的杭幫面點之一。

關于片兒川,有兩點蠻有意思:一是這碗面的創燒年代,二是這碗面的名稱。

<h1 class="pgc-h-arrow-right">片兒川的曆史有100多年嗎</h1>

前不久,央視一檔節目介紹杭州的人文和風味,嘉賓介紹片兒川是一碗有着100多年曆史的面。片兒川确實是一碗有年頭的老面,但是到底有多老?嘉賓沒有确說。

大約十年前,我曾在媒體上聽人說過一個确數,片兒川有140年的曆史。往前推150年,片兒川創燒于清朝同治年間,正是奎元館的創辦年代。這個說法對嗎?我們不妨先粗略捋一下奎元館的曆史。

據說,奎元館最初是一位安徽人開辦的面館,時間是清同治六年(1867年),位址在杭州鼓樓邊上的望仙橋堍(音tù)。不過因為沒有記載,創辦人姓甚名誰無從得知,估計那時候奎元館不具規模,也不在名店之屬。後來此店易主,盤給了甯波人李山林,1911年遷至今杭州中山中路三元坊路口。1926年,李山林因為另開新店,又将其盤給了夥計章順寶,八年後,章順寶年事漸高,将店務交給女婿陳秀桃經營,直至解放後公私合營。80餘年間,奎元館四易其主,但是專做面業的經營方向始終未曾改變。

現在我們可以讨論片兒川創燒于清朝同治年間的說法對不對了。請注意,這碗面的名稱叫片兒川,“片”指的是肉片和筍片,“兒”沒有具體意思,隻是杭州話中沿自南宋官話的所謂兒化音,片兒川顯然是典型的杭州話。這樣的名稱若出自那位不知姓名的初創老闆之口,于理不符。事實上,這位安徽人當年開的是一家徽式面館。由此可以确定,片兒川不是創燒于清朝同治年間。

徽式面館沒有出品片兒川,初創老闆給奎元館留下的最大遺産是一則傳說。一天,一名外地來杭州趕考的窮秀才走進店裡,要了一碗清湯面,老闆憐其寒辛,特意在碗底放了三隻囫囵蛋,既為增其營養,也寓意科場順利,連中三元。過後老闆便忘了此事。又一日,店裡來了一位年輕人,衣冠楚楚,意氣風發,落座後點的卻是一碗清湯面,老闆正在疑惑,年輕人朗聲說道:“底下放三隻囫囵蛋!”老闆這才想起,連聲道賀,并請年輕人為面館留下墨寶。年輕人略加沉思,題以“魁元館”相贈。這是嵌刻在奎元館大堂壁間的傳說。後因接任者嫌“魁”字有“鬼”旁,改“魁”為“奎”,奎元館店名由此而來。雖為傳說,實是一則佳話。

<h1 class="pgc-h-arrow-right">片兒川到底是誰創燒的</h1>

那麼,片兒川創燒于甯波人李山林接手時的民國早年嗎?也不是,答案還是在片兒川的名稱中。

甯波的确出産雪菜,并且品質很好。甯波也處處有竹,甯波人和杭州人都喜歡用雪菜和竹筍、豬肉等搭配烹饪。甯波人也用雪菜、筍片、肉片一起做澆頭燴面:如果用冬筍,那就叫雪菜冬筍肉片面;如果用春筍,就叫雪菜春筍肉片面;或者取個更好聽更含蓄的名,但一定不會叫片兒川,為什麼?

因為那個“兒”字藏着杭州人的DNA,兒化音是杭州人口中的非物質文化遺産。是以,片兒川一定是杭州人創燒,其名稱當然出自杭州人。看似一碗平常的面,濃縮了深厚的地域曆史文化。而李山林對奎元館的貢獻,是他接手奎元館之後,“引入了家鄉風味,用水産品做面的澆頭,味道鮮美可口,深得講究口味的杭州人的喜愛,面的風味也由徽式逐漸轉向了甯式”。(《奎元館簡介》)

剩下來就是章順寶和陳秀桃這對翁婿。章順寶和陳秀桃都是杭州人,片兒川的創燒一定出自他們二位中的一位。章順寶是李山林的大夥計,從李山林手中接手後,很自然地延續了甯式大面的經營特色,勞心操持,苦心經營,八年時間使奎元館有了相當可觀的收益。不過聽老人們說,那個時候杭州還沒有聽說片兒川。“那個時候”指20世紀30年代中期之前。

這個說法是有根據的。2007年,《杭州日報》記者莫小米用口述實錄的方式對奎元館的後人做過專訪,這位後人就是陳秀桃的孫女陳蘭棣。陳蘭棣提到,“爺爺是個絕頂聰明人,奎元館的招牌面蝦爆鳝、片兒川就是在我爺爺手裡創出來的”。

胡西林:片兒川,一碗面背後的劇情片兒川的曆史有100多年嗎片兒川到底是誰創燒的由汆及川約定俗成的片兒川

1934年,陳秀桃接手奎元館,奎元館的大變化開始了。今天奎元館的面譜裡還插印了兩幅民國招貼廣告,均出自陳秀桃接手之後。其中一幅說奎元館經營“甯式大面”,另一幅則謂“各色大面”,“甯式”與“各色”涵蓋面顯然不同。兩幅廣告都沒有标示年份,位址均為“中山中路五O五号”,但備注不盡相同:一幅用括弧注明“舊官巷口”,另一幅則在“奎元館”三字下面署了“官巷口壽安路”,并将二者加了長方框。這個細節有意思,為什麼要強調?

中山路即南宋時的禦街(也稱天街)。曆經元明清三朝,這條路數度更名。民國時這條路的中、南段稱江墅路。1945年抗戰勝利,為了紀念孫中山先生,這條路改名中山路,全路分三段:中山南路、中山中路、中山北路。顯然,兩則廣告都是中山路命名之後所做,确切地說,應該是命名當時所做。因為當時杭州市民并沒有中山路概念,強調“舊官巷口”“官巷口壽安路”是為了提醒市民:雖然江墅路更名中山中路了,奎元館位址未變,還在老地方。

那麼兩則廣告孰先孰後?當然是“甯式大面”在前,“各色大面”在後。而“各色大面”廣告主打的是“蝦爆鳝”,稱其為“杭州著名的蝦爆鳝”。其實蝦爆鳝與片兒川是同期創燒,都是陳秀桃接手奎元館之後的看家面款。之是以主打蝦爆鳝,是因為這款面的消費人群多為富人階層,利潤更豐。既然著名,當然不是廣告當年創燒。由此我們可以推知,片兒川的創燒應該在上世紀30年代初、中期至40年代初,距今約有八九十年曆史。

<h1 class="pgc-h-arrow-right">由汆及川</h1>

關于這碗面,我更感興趣的是它名稱中的“川”字。“片”和“兒”前文已經解釋過,而“川”字在外地人看來就不好了解了,綴在“片兒”後面也難以與面聯系起來。雖然許多老杭州人都知道這其實是一個誤會,因為諧音,“汆”被“川”替代了。

上世紀70年代末,姑父從上海來杭州。有天他要我陪着去中山路走走。姑父生于1910年代,對中山路有感情,因為他國小就是在中山南路的鳳山門讀的。我們從中山北路北端的天水橋一直走到中山南路南端的鳳山門,走完了中山路全程。經過官巷口時,姑父看見奎元館,說到奎元館吃碗片兒川,還說以前奎元館不在這裡,在三元坊。

姑父雖然離開杭州幾十年了,他的老杭州話還是很有韻味。說片兒川的“川”時,他用的不是國語裡的陰平(第一聲),而是去聲(第四聲),帶一點點後鼻音,聽起來有點渾厚,還有些頓挫感。吃面的時候姑父指着牆上的牌價表(那時的餐飲店很少見到今天那些印制精美的菜單食單,而是闆書于黑闆,然後挂在牆上)對我說:“片兒川的‘川’不是四川的‘川’,是汆一頭的‘汆’。”

我不知道姑父認不認識或者會不會寫“汆”字,但是他說得很明白,并且是用很道地的杭州話。杭州話的“汆一頭”就是國語裡的“汆一下”或者“焯一下”,意思是把食物放在開水中稍煮一下。這是南方北方都常見的烹饪方法,比如北京有汆丸子,杭州有鲫魚汆湯。先人造字真奇妙,入水為汆,不僅會意,還包含了動作。而“汆”字取名于面,片兒汆的烹制方法自然在其中了。當年奎元館的老闆真高明,給一碗面取的名竟然與其一樣味道十足。

那麼除了諧音外,片兒川的“川”還有别的意思嗎?沒有了。有人說片兒川與蘇東坡有關,因為蘇東坡有“甯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之句雲雲,這顯然是牽強附會。

<h1 class="pgc-h-arrow-right">約定俗成的片兒川</h1>

胡西林:片兒川,一碗面背後的劇情片兒川的曆史有100多年嗎片兒川到底是誰創燒的由汆及川約定俗成的片兒川

為什麼不把這個“汆”字寫回來呢?

前些天我特意去了奎元館、知味觀、杭州酒家、天香樓、樓外樓、天外天、山外山、新開元、外婆家、老頭兒油爆蝦等十家杭州著名的餐飲店,一家一家地看它們的菜單食單。原以為“川”與“汆”是諧音之誤,那總會有幾家正本清源,将“片兒川”寫回“片兒汆”。結果讓我失望,十家餐館的菜單食單上清一色都是“片兒川”。

奎元館是最後去的,我還特意花二十六塊錢點了一碗片兒川,并與服務員聊了幾句。我指着面譜問服務員,片兒川的川是這個川?服務員說是啊。我說是這個汆,一邊用手比劃,服務員開玩笑說,要這樣寫,顧客來奎元館都找不到片兒川了。鄰桌有幾位上了年紀的老杭州也在吃片兒川,顯然吃得很開心,連聲應道:都曉得的,汆一頭的汆,汆一頭的汆!

這讓我想起了杭州一條老巷子,南宋時呼馬婆巷,到明代變成馬坡巷了。沒有人質疑,早已約定俗成。

《世說新語》有一個故事:晉人孫楚年少時想當隐士,他與朋友王濟談及想法時,把比喻隐居山林的“枕石漱流”說成了“漱石枕流”。王濟知道他是語誤,就說“流可枕,石可漱乎?”可是孫楚不但沒有認錯,還振振有詞地答道:“是以枕流,欲洗其耳;是以漱石,欲砺其齒。”這當然是強詞奪理,若是塞幾粒石子往嘴裡漱漱,不碎幾顆牙,至少也是滿嘴血,但孫楚腦子轉得快,口齒伶俐,還真把歪理說直了。這就是“漱石枕流”典故的由來,于是中國成語既有“枕石漱流”,也有“漱石枕流”,二詞并列語林,不廢彼此。

因諧音之誤,“片兒川”由“汆”而“川”,且由來已久。況且杭州十家著名餐飲店都“衆口一詞”,說明早已約定俗成,還要改回來嗎?順其自然吧。

責編|江梅娟

以上内容選自《中國烹饪》2021年1月刊、2月刊,歡迎轉發。本頭條号所有内容未經授權,謝絕轉載,侵權必究。如需轉載,請聯系背景,獲得授權後方可轉載。轉載時請在顯著位置注明來源及作者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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