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人文桐城|清初詞壇名家何采的沉浮人生廟堂之高何如江湖之遠——淺論何采的沉浮人生

作者:最桐城
人文桐城|清初詞壇名家何采的沉浮人生廟堂之高何如江湖之遠——淺論何采的沉浮人生

<h1>廟堂之高何如江湖之遠</h1>

<h1>——淺論何采的沉浮人生</h1>

文|陳麗娟

何采,字敬輿,号醒齋,又号南磵,安徽桐城人。清順治六年(1649)進士,官至翰林侍讀。文章翰墨,為一時詞臣之冠。著有《讓村集》、《南磵集》、《南磵詞選》。注:磵(jian第四聲)。

何采是清初詞壇名家。出身貴族,曆經兩朝,亦仕亦隐。在何采的一生中,凸顯出兩個特點:一是少年高第,名震詞林之時毅然辭歸,終老山林;二是何采詞風宗依辛派,始終表現出對世事的關注和憂慮,二者構成了一種沖突。結合何采所處的時代環境和成長環境,深入何采的心靈世界,剖析造成何采思想複雜性的根本原因,或許能解決這個沖突。

江左風流,床上笏,司空見慣,君偏是,獨清獨醒,不婚不宦。涉世久知滋味薄;辭榮頗覺情懷淡。問何人,多得右軍書,籠鵝換。(滿江紅壽省齋)

這是清朝同時代詞人餘懷所作的祝頌何采的首詞。從詞中我們似乎看到了一個功成隐退的高士形象。見慣榮華卻能獨清獨醒。追求理想人格卻要承擔沖突與痛苦,歸隐南澗,尋求心境的平靜。卻又有對現實的關注。嬉笑怒罵中詞人能否在追求魏晉人格中實作新的人格建構?一代詞人跨越兩朝更替,國家不幸詩家幸,正是動蕩和沖突的大背景觸動了詞人的情懷。在漢儒人格的中斷和縫補中消釋着的心理流變,能讓我們感受到許多失意與無奈,進而也為後人留下了豐富的想像。也許是時代的久遠,何采在現代人的心目中似乎沒有印象。曆史如大浪淘沙,被埋沒的珍珠一旦現世。總會引起人們的驚奇,在浩如煙海的史料中,通過慢慢地摸索和點滴的積累,本文試圖還原代才俊何省齋的仕隐輪廓。通過他的作品诠釋他無奈而又恬淡豁達的人生。當然,資料的匮乏,還是給研究帶來了不少的遺憾。但是通過文本的梳理與史料的印證,本文試圖讓一代詞人浮出水面,再現風流的魅力人格。

公元1626年的一天,一個生命在安徽桐城的浮山,一個和風拂照,人文滌宕的湖山人家降生了。這一天,當朝宰相何如寵高興異常,他有孫子了,這就是何采。曆史的回溯有時更會讓人感到世道的滄桑,此時的明朝已經式微,宦官亂政,社會腐敗黑暗。但還有坦蕩的臣子,何如寵就是史書曾官崇祯禮部尚書以忠孝齊名的孝子賢臣。關于何如寵,《中國曆代宰相傳》記載,何如寵字康侯,桐今安徽桐城)人。明思宗宰相。進士出身。神宗末。累遷因子監祭酒。烹宗時,官至禮部左侍郎。思宗崇幀元年(1628年)拜禮部尚書。翌年兼東閣大學土人閣,參預機務。累加少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為相恬雅無争,時人稱之。祟幀四年緻仕。祟幀十四年卒。福王時賠太保,溢文端。出身達官貴族的何采,受到了良好的儒家教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格言,在少年何采的心目中有很深的遠景。但曆史的腳步也正在向前邁進。朱明王朝的黑暗統治像一個癌變的惡性良性腫瘤,民不聊生的蕭條中正在醞釀着大的風暴。

1642年何采16歲。少年的何采,已表現出超越同齡的才華,也許,天真爛漫的他沒有意識到,這一年享年73歲的何如寵仙逝,谥号文端。明朝一個忠孝齊名的賢臣走了,這是一個不祥的曆史信号。終于,一場規模空前的農民起義爆發了,陷于危境的明朝無法阻擋突如其來的風暴。1644年農曆的3月18日,李自成率領義軍攻入北京,次日,明朝皇帝朱由檢吊死梅山,立國270多年的大明王朝傾覆瓦解。這一年,何采18歲,正是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的年齡。作為貴族子弟的何采面臨朝政的傾覆該有如何感想呢?從現有的文字記載上還沒有找到此期何采心理裂變的描述。但設身處地去想象一下,也能感受到其心理的焦灼與尴尬。大廈已傾,何去何從,擺在了少年何采的面前。曆史在不經意間會加上一段插曲。或許就是現在說的催化劑吧,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在朝代更替中做了一枚小小的棋子。很快,一個彪悍的關外民族夾雜着奴隸主與封建主的血腥卷土而來,尖銳的階級沖突摻和着異族沖突的大清政權建立了,延至千年的漢儒文明在短短撲朔迷離的争奪中顯得如此脆弱。這注定是漢民族心理的灼痛。特别在文人仕人那種無所适從的心裡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1644年以後,曆史的車輪在農民起義的拐彎中又駛進了原來的車轍,滿清民族不僅僅是一個剽悍的民族,魯迅先生在20世紀初期提到的拿來主義他們已經很熟練地運用了。作為一個關外的民族,他們知道自己的強勢與弱點,馬上打天下是他們的強項,馬下治天下卻需要謀略。在大部分是漢民族的國土上,要想長治久安必須運用漢人,特别是要盡快吸收幾千年不中斷的漢儒文明。于是,在順治初年的幾年時間中。滿清政府一面通過新政解除原來仕人的俸祿,消除異己,一面又開科招考新人。讓擁護自己的文人為自己效力。這是一種表面看似溫和的政治手腕。實際卻暗伏着殘酷的殺機,後來的科場案和奏銷案都證明了這一點。

1649年,順治六年,這一年何采23歲。23的何采經曆了太多的無法承受,從明朝達官世家到兵荒馬亂,居無定所,再到滿清治國,傳統的儒家文化一直在支撐着這個青年才俊的心裡平衡,雖然他不能了解社會變遷如此之快。雖然當時反清複明的聲音還在各地時常響起。也許是何采看到了朱明王朝垮台已無力回天。抑或是對舊王朝腐朽統治的憎恨。無論怎麼說潛意識中他預設了滿清統治的現實。他要繼承祖父遺傳下來坦蕩做人的基因。又寄希望通過自己的才華謀求施展宏圖的空間。的确,能做到這一點,需要很大的勇氣與心理承受能力。在一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中,何采是一個無神論者,在一些史料中可以得到印證。

這一年。是順治前6年的第四次開考,按照正常,三年開考一次,而在清初開考的頻次卻增加了倍。這可看出滿清皇帝治理國家求賢若渴的心情。無怪乎在冷眼看世界的何采也要躍躍欲試了。有資料的描述是這樣說的"順治六年。他中了進士的1649(己醜)年。在《明清進士題名碑》上,他的名位排在2甲第15名。"真可謂一舉成名。在俗語所說的人生四大樂事中。如果說洞房花燭夜是人生低層次的樂事,每個人都容易享受到的話,"金榜題名時"卻是一代代讀書人的終極目标,此時的何采應該說是春風得意了。但是,我們知道,何采是見過大局面的人,高軒玉堂司空見慣。這從文前引用的詞中"江左風流,床上笏,司空見慣"也可看出。作為新朝新貴的何采。内心隐隐的亡朝苦痛也許是他永遠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但是,既來之,則安之,這些陰影也許會讓他在發揮治國安幫新朝中慢慢消解。事實如何呢?我們看到,在何采中進士後。"其身世也就随之發生了變化,而占籍江甯成了南京人。是以,有的書上(《清代翰林傳略》)說他是南京人。順治十二年(1655主管文史,咨政工作。"也有資料說,"順治己醜六年(1649)進士,自刻有朱文小印:"己醜身世"。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官至侍讀。曾拜會以遺民自居拒絕與滿清朝廷合作的着名思想家傅山:"官至侍讀,從史料看,清朝的侍讀就是陪同皇帝,太子讀書的官員,身近皇帝。也許最能嗅到清朝政策的動向,加之,"少年高第,聲振詞林,筆健舌鋒,凜然可畏,以至倍遭讒忌而急流勇退",清詞史上說在1655年,何采鍵戶吟詠,終老泉石間。這一年,何采的仕途生涯結束了。從1649年到1655個年頭,何采在仕途生涯中畫了一個圓。

我們看到1655好30歲。孔子說三十而立,而立之年的何采本該是年富力強。大展宏圖的年齡,而他卻選擇了歸隐,常人似乎無法了解。歸隐需要耐得住寂寞,歸隐要忍受勞作之苦。歸隐需要一種心态。站在現實的某個點上,回往曆史,總有一些驚人的相似。在寫到30歲歸隐的何采時,自覺不自覺地一句詩湧上心頭。那就是魏晉時期陶淵明的《歸園田居》中,"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這裡我們不去考證陶潛歸隐的年齡,隻是這點偶然的巧合。似乎在呼喚一種理想人格的生存方式。遠離塵嚣的名缰利鎖,追尋一種返樸歸真,親近自然的心靈和諧,也許在每個文人的内心深處都有這種靈魂解脫的向往。隻是大部分人中這種向往隻以文本方式存在。現實生活仍然追逐現實夢想也許是生存法則中的自然選擇。生活中作為生物意義的人都難能免俗,為三鬥米折腰的人大有人在,俗與雅之間沒有鴻溝的界限。于是在遇到坎坷時能忍自安便是一種阿Q式的自嘲。這裡我無意苛責現實生活中的俗人,進化論中的生存法則允許适者生存,優勝劣汰,當然不含道德意義。"涉世久知滋味薄;辭榮頗覺情懷淡"。

何采決心歸隐了。他走得義無返顧,走得潇潇灑灑。精神上追求的歸隐反映在生活中,自有一種别趣,這非般人所能感悟;反映在文字上,便是一種淳樸的樂趣,這裡面,有田園之樂,有天倫之樂,有怿性之樂,有山水之樂。這種至樂沒有絲毫的雜質,這種歡樂需要很大的代價。也是無法用市場經濟中的交換法則去衡量的。

從何采的經曆看。他的歸隐如果說是出于政治的原因,似乎能自圓其說,但也有很大的沖突。從他的詞中看,宣揚複明的文字并不多。如果是這樣,姑且說是對現實政治的憤懑。不屑于同無聊政客為拼殺,淡泊名利,已留取潔身自好之名。其實,以曆史的眼光分析,當時何采的舉動也不失為一種明智之舉。

1655年之後的針對明朝遺留文人的幾次血腥殺伐,文字獄等重大政治事件,當很多文人朝不保夕,生靈塗炭時,何采卻表現得逍遙自在,最終以70的高齡壽終。這實在不失為一種智慧人格。仕途失意。何采選擇了歸隐。另一方面,由于免受俗務的幹擾,填詞,書法,繪畫卻成就了何采。清人湯斌在在《省齋詞跋》中寫到"省齋先生文章風雅為詞林領袖,秉興遨遊湖山六橋,煙樹雙峰,白雲杖履……"可知何采詞在當時的地位。在湖南省博物館收藏何采手書的一副書法中,黃色绫本上書:"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場圃築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勞。良朋萃止。則陳酒醴以平林。濯清水。追涼風。釣遊鯉。弋高鴻。諷于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與達者論道講書。俯仰二儀,錯綜人物。彈南風之雅操,發清商之妙曲。不受當時之責,永保性命之期。可以陵宵漢,出宇宙之外矣"。署款"太平山樵人何采"。末钤白,朱文印"何","采"兩枚;右上钤朱文印"無近名齋"。上所書之文節選自漢末思想家仲長統(179-220)所着之《昌言.理亂篇.自叙志》,《後漢書.本傳》字句偶有出入,當為何氏依記憶背寫,有文載書中描述的是作者對理想人生的假意暢想。歸林下,居南澗,展現了士人與政權的疏離,對國家意識的淡薄和個人自我意識的思考;是人則儒家,出則道家的中國傳統文人的慣常表現。這些都與身處清初民族沖突相對激烈,背負家國之痛的何采拍即合;也可看作是大批遺民志士之精神寄托。可以說此卷完全是何采"意有所郁結"。"發憤之所為作也"。一個恬淡灑脫的高士形象躍然紙上。詩可以怨,誠然!"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歸隐的何采為自己的生活作了理想化的設計,從他後來與李漁,傅山的交往中,确實能感受到他那種儒雅有緻的愉悅生活。親自躬耕南澗,何采也融入了農民,農村,農業。在南澗,何采找到了高堂玉府中不曾感受的快樂,關心稼穑,辭賦中也不時表現出對農民的關心與無奈。

在南澗,何采的性情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舒展。南澗墟裡的質樸,簡潔與單純,讓他暫時忘卻了豪門高宅的矯情與造作,官宦場上的欺詐與冷漠。歸隐讓何采築起了一道抵禦外部世界侵襲心靈靜谧的屏障。現實的悲劇可以産生美感,把傷口撕開給人看是悲劇的慣常法則,有缺憾的美最能勾引人們的無限遐想。真正把歸隐的情懷搬到現實生活中,在人雲亦雲的贊美中得到一種釋然,這可能不是一種真正的歸隐心态。在曆史上,曾經有"終南捷徑"式的歸隐。比如唐代,科舉與歸隐是進入仕宦的兩條道路。有些文人借歸隐以博取高士之名。然後伺機人仕,這種以隐求仕在魏晉時就曾是一種時尚,連清代康熙年間,也曾诏舉隐逸。而對何采來說,經曆兩代的朝際更替,心靈的熬煎中尚未撫平傷口,但新人仕從希望到失望乃至絕望,隐隐的明亡之痛中更勾起了對現實的不滿。生在高官府,長在朱門内的何采倦了,名利對他一如過眼雲煙,對清政府的統治者已不報任何幻想,隻有心在南澗,志求高卧,這時道家提倡自我心理調節的"得其環神家園,坐視其中,但觀濤起雲落,讓憂傷終歸平和,使壓抑終歸超曠,讓失衡終歸和諧。南澗生活确實給了他很多心靈安慰。這種無拘束的生活與道家人格理想的自然之道渾融化一了。躬耕南澗的生活方式,為何采找到了新的精神家園,這種心理寄托維持着表面的生活平衡。但他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理想人格與生活方式的統一中往往會催生新的沖突,這始終伴随着他的歸隐生活。孤獨,寂寞,無奈,憤懑,在諸多的郁悶中。他需要尋求一種穩妥的發洩方式,填詞,書畫,交遊。成了他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書法家大詞典》中提到何采工書,書學董其昌,潇灑自閑,輕柔處有氣,挺秀中有骨,形質雅淡隽永,氣宇淳古。如羽客飛仙,絕少人間煙火,逸韻淡蕩。

關于何采的詞,目前學界着述頗少,嚴笛昌着的《清詞史》中提到,何采是"清初江南詞壇奇才傑出的大名家",但語焉不詳。至此,本文對何采的一生作了粗線條的勾列。隻是以不厭其煩地述說他的一生概況,就是為了我們更全面地了解何采。了解何采的作品。何采所著《南澗詞選》,存詞達490多首,是以對何采詞作的分析也許會更清楚地感到他思想脈搏的跳動。

參考文獻:

【1】何采。南澗詞選【M】。歸雲堂,清順治l2年,刻本。

【2】嚴迪昌。清詞史【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

【3】王強。中國傳統文化精神[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4。

【4】蔡鎮楚。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史【M】。長沙:嶽麓書社,1999。(責任編輯:王念選)

人文桐城|清初詞壇名家何采的沉浮人生廟堂之高何如江湖之遠——淺論何采的沉浮人生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