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小貓黑妹。

作者:林無魚i

鄉下人愛養貓。貓不像雞,四處排便,把房子弄得 臭烘烘的;也不像狗,動不動亂吠,吓着客人和孩子;貓愛幹淨,又安靜,除了偶爾慵懶的幾聲“喵~”和清晨地上幾隻老鼠的屍體外,并不會打破古厝裡原有的生活秩序。總而言之,貓除了不能吃外,有着一切讓人省心的家畜的特點。

自我記事以來,我老家也養過幾隻貓。大概十年前,我還是天真未泯的小孩,每逢假期就被送回老家和爺爺奶奶一起住,和老家的各種小動物打成一片。有天爺爺帶了個籃子回家,一打開,是三隻眼睛還不大會睜開的小貓仔,雖然沒幾天就夭折了兩隻,頑強的最後一隻就被我和姐姐妹妹賦予厚望。隻因它是隻母黑貓,又因為覺得賤名好養,我們就給它取名叫“黑妹”。

上帝造物最神奇的地方,莫過于貓捉老鼠,老鼠打洞,無師自通,自成一格。在貓類的競技中,黑妹無疑是佼佼者;正常小貓學會捕鼠需要四到五個月,而她不到三個月就能與老宅裡的老鼠精鬥智鬥勇,堪稱貓界“武則天。我何以得知?某天夜裡我意外驚醒,聽見窗外有搗弄瓦片(古厝的屋頂是由瓦片層層鋪就的)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迷迷糊糊,有些害怕家裡進賊,偷偷地把窗戶開了個縫,卻看到最神秘而又難忘的一幕——冰涼如水的月色下,黑妹踮着腳尖(它的動作實在輕巧,我就姑且這麼形容吧)伫立在瓦片上,嘴裡叼着一隻肥碩的老鼠。它本是側身弓着腰,帶着一絲戰鬥過後的放松;好像是感覺到我的注視,就咬着老鼠扭頭看向我。天邊無雲,皎月入戶,我第一次看見它與白天截然不同的又黑又圓的瞳孔,在這漆黑的夜色裡散發出夜明珠一樣的光芒。那銳利的目光裡沒有溫良和恭順,多的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平等。它沒停留多久,一跳一躍,消失在我的視線内,留下我呆呆地看着它停留過的地方。從此對它,我也不隻當個玩寵對待了,更像是朋友,多了幾分尊敬。

自黑妹學會捕鼠後,奶奶的廚房裡再也沒有出現少米少肉的情況。黑妹長得也真是快,一年的光景體格比剛來的時候結實了一倍。不知道是不是奶奶給它喂黑芝麻喂多了,它的毛發濃密又柔順,讓我一見到它就忍不住抱起來順毛。它喜歡在冬日暖陽下躺在院子中央給自己舔毛,有時貓毛還會反光,亮晶晶的,實在是讓人羨慕。出衆的業務能力,和迷人的外表,讓黑妹在同村公貓中備受歡迎。村口的小溪畔,經常看見它和不同顔色的公貓們“散心”,隻不過似乎他們都不和它意,黑妹比在家裡要高冷得多,甚至有些恃靓傲慢。終于有階段它沒回家,我正着急它是不是遭遇不測,奶奶不緊不慢地地說“在你對面陳嬸家裡”。最後黑妹孤零零拖着兩隻黑白相間的小貓回了娘家,我才想起,是了是了,它的丈夫應該是陳嬸家的白貓。不過黑妹再也沒離開家,甚至還萎靡了一陣子,估計是受了情傷之後,才覺得家是最溫暖的港灣吧!

之後我的學業日漸繁忙,回老家不過是蜻蜓點水,不作過夜的停留。黑妹又胖了,它的眼神在歲月的沉澱下不再那麼尖銳——當然這隻是我看見的白天的它,多麼希望在夜裡,它還是那個英姿飒爽意氣風發的夜行客。爺爺病了,隻能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的沙發上,沒法再下地幹活。它也不亂跑,常常就懶懶地趴在爺爺腳邊,陪爺爺看籠子裡奶奶新養的兩隻鵝打架。通常我到家一推開大門,看見的就是這麼幅淡泊的鄉村油畫,周圍靜得幾乎沒有一點聲音,你能感覺到時間和生命在悄悄流逝。我故意大聲地說話試圖打破這安靜,可最終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爺爺眼中的光越來越暗。

爺爺去世了。

在人來人往送葬的賓客中,黑妹被人潮淹沒。我聽見它朝着爺爺的房間不停地叫喚,連奶奶也哽咽着對它說:“别叫了貓兒,你主人去世了,沒法給你飯吃了…”我不知道它叫了多久,隻知道喪事結束後就再也沒見到它了。它去哪了?它是不是去了新的人家裡,還是去另一個地方陪爺爺了呢?

今年,奶奶又買了隻小黑貓。這隻小貓活潑開朗,不認生,我們一家人都喜歡它,奶奶的臉上也難得地出現了點笑容,我期望這她能像黑妹一樣陪伴奶奶。可幾天前它也不見了,奶奶歎着氣說,被人藥死了,又勸我别太生氣,莫是以傷了鄰裡和氣。我詫異又憤怒。我想痛斥兇手的無情,我想呐喊貓和人一樣是平等的生命,可是脫口而出的隻是一聲無奈的歎息。

在這個人類主導着生物鍊頂端的時代,我還是想說,我懷念着小貓黑妹,我的朋友。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