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憶柔
這世間的很多事物都有保存期限，大概人也一樣，是以我們會在保鮮的時候愛上一個人，又會在過期時選擇遺忘。有的時候，當你選擇了孤獨，你就沒資格訴苦。就像王家衛投映在電影中的，那些讓人難以忘懷的情愫一樣。
愛情，究竟是什麼？是明知愛了會疼痛卻偏偏還要品嘗它的味道，還是因為深知愛了沒結果幹脆止步不前？
很多人說讀不懂王家衛，也看不懂他電影中所謂的進階感，其實王家衛自始至終都在講一件事，那就是“孤獨”。
無論是《重慶森林》中的糾結，還是《東邪西毒》中的壓抑，都是愛而不得的悲歡。《堕落天使》隻是放大了所有的疼痛，讓愛情的錯過變得理所當然。
《堕落天使》講述了五位都市男女的故事，他們是在城市中徜徉的天使，用看似堕落的方式，掩蓋着内心說不出口的傷痕和寂寞。
一号天使是由黎明扮演的殺手，他看似冷血無情，其實隻是出于職業的需求。但凡他能做到絕情，也不會為此付出生命。
二号天使是由李嘉欣扮演的殺手搭檔，每一次經由她的安排，再由黎明槍裡的子彈完成任務。她和黎明都堅定地認為，這個職業不應該有私人感情。
整部電影由一段段的旁白串聯而成，那少有的幾句台詞，都仿似是不得已而為之。
故事的開端就是李嘉欣出現在一間狹小的房間内，她經常來這裡打掃，她會認真地嗅西服上的煙味，她會撿起垃圾桶裡丢掉的紙條，她會躺在床上自我滿足，還會盯着留聲機的轉動。而這裡，正是黎明的房間。
他們從來不曾見面，她安排任務，他留下線索，他們總想靠近彼此，卻終是沒有勇氣。
你問他們之間有愛嗎？或許，好奇本就是愛情的開端。
電影從來不說要殺誰，原因為何，因為那隻是一段人生。黎明說：“殺手也是有國小同學的。”一次，就在他逃離犯案現場，竄上一輛公共汽車時，他碰到了自稱是自己國小同學的人。這一路，同學喧嚣不停，他卻始終笑而不語。
現實生活中的我們，也常有這樣的困擾。哪怕它是一部文藝片，依然要展示煙火氣的“俗”。
整部電影中，李嘉欣煙不離手，恰恰是内心最落寞的寫照。她愛黎明，卻始終不肯見面。他們幾次擦肩，卻未曾回眸。
這時，你會想起《重慶森林》中的梁朝偉，他始終不敢打開女生們給他的信，因為怕拒絕，是以便阻斷所有希望。這究竟是自我保護還是愛情的懦弱？
天使三号是金城武扮演的一個大男孩，5歲那年他吃了一罐過期的鳳梨，從此便不再開口說話。其實，他更像保留了5歲那年的心智，他頑劣卻快樂，他任性卻善良。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午夜撬開一家又一家的商鋪，然後假裝自己是那裡的老闆，強迫一個又一個路人成為自己的客人。
金城武會坐在豬身上為它做按摩，會拉來陌生的一家人強賣冰淇淋。他說自己性格開朗，卻仿佛淹沒在孤獨的海洋。笑容，有時隻是在掩飾悲傷。
因為自小母親便已去世，與寡言的父親相依為命的他，其實始終是孤獨的。隻有在黑夜出現，這孤獨才會與夜色融為一體。畢竟，選擇午夜穿梭的人，大概都是因為寂寞吧！
遇到天使四号楊采妮的那天晚上，金城武剛好在兜售商品，一向強迫他人的金城武竟然被楊采妮“打敗”了。作為整部電影中台詞最多的角色，出場時的楊采妮有多聒噪，告别時就有多安靜。每個人都會成長，代價就是将哭聲調成靜音。
楊采妮一直說自己的男友被一個叫“金毛玲”的女人搶走了，可是究竟誰是金毛玲，影片從來沒有表明。其實根本無需多言，“金毛玲”可以是任何人，或許，她隻是一個宣洩的出口。
楊采妮終日拉着金城武陪自己找“金毛玲”，可是她并不知道“金毛玲”在哪。在這期間，金城武卻覺得自己終于有了人生的初戀之感，他愛上了楊采妮。直到有一天楊采妮消失了，他的愛情就像那瓶過期的鳳梨罐頭，此後一直被擱置，而心裡從不曾放下。
李嘉欣喜歡去黎明到過的所有地方，她如影随行，越是好奇越是深陷。一個人怎麼會跟蹤一個殺手，而讓對方不察呢？這一切隻是因為對方想讓你靠近而已。
正是深知這一點，黎明才會為李嘉欣留下“1818”的密碼。在根據“1818”的指引，打開留聲機聽到那一首《忘記他》時，李嘉欣淚如雨下。她或許從來不曾想通，這是黎明為彼此做的選擇，不是為了忘記，而是為了勇敢迎上去。
他們就這樣錯過了，他們曾是最好的搭檔，卻因為愛情而錯過了。
五号天使莫文蔚出現在一家麥當勞店，在午夜空蕩蕩的餐廳内，她坐到了黎明的身邊。如果說楊采妮始終大聲地叫嚣是發洩，那麼莫文蔚的大喊大叫則是掩飾。她剛經曆了一場失戀的傷痛，于是她大聲笑、大幅度地跳，她極盡誇張地表現剛好與她誇張的黃色爆炸頭相稱。
莫文蔚告訴黎明：“知不知道為什麼我頭發要染成這顔色，為了不讓人家那麼容易忘掉我。”
忘掉一個人與外形無關，隻在于你曾在對方心中紮根多深。
每個人都孤獨，每個人都會痛哭，隻是大多數時候，卻沒有人在乎。
黎明和莫文蔚擁抱在一起時，他們從未對彼此心動，他們隻是彼此寂寞的替代品。難道為了忘記一個人，總要犧牲另一個人的靈魂？
李嘉欣和莫文蔚是在地下通道相遇的，隻是因為彼此身上那熟悉的香水味，女人的直覺讓她們認出了對方。在莫文蔚的帶領下，李嘉欣和黎明第一次面對面而坐。
人生，總會出現這種兩難選擇，左手是情義，右手有愛情。
當黎明走出房間選擇莫文蔚時，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做出了決定。其實，他隻想送舊愛最後一程。
一生之中，很多人都隻是對方的過客，不過當時不曾發覺，便以為可以地久和天長。
莫文蔚和黎明分手時，雨下得很大，一如他們相遇的那天一樣。莫文蔚的掙紮和拒絕，是讓人充滿心疼的的糾結和無奈。陷入愛情中的人還有尊嚴嗎？尊嚴早就給了愛情。
在李嘉欣要求黎明最後幫她一次後，黎明在任務中失手而死。心愛的人為他安排了一場死局，他欣然赴約，這結局算不算苦悲？
看似是李嘉欣的一場單相思，其實她才是這一切的主導。她主宰着原本可以雙宿雙飛的愛情，她也主宰着夫妻的性命。
愛情，很多時候既是解藥也是毒藥。
金城武曾在午夜飯館做廚師，他與黎明有過短暫的相交。就像在故事的最後，金城武又見到了曾數次擦肩而過的李嘉欣一樣。
“每一天你都會跟很多人擦身而過，而那個人可能會變成你的朋友，或者是知己。”但是大多數情況卻是“我們曾經有過太多機會可以擦身而過，擦到衣服都快破了，也沒有看到過火花。”
金城武再見到楊采妮時，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淑女。他在她身側扮演着快樂的小醜，而她早已忘了曾有這樣一個人陪自己度過了許多傷心的夜晚。她怎麼會忘？她隻是刻意選擇遺忘。
故事的最後，金城武騎着摩托載着李嘉欣穿梭在夜色中。有時，陌生人的安慰反而有一絲溫熱。
這城市太擁擠，有太多人擦肩而行，大多數人終将成為陌生的人。
整部影片看似用碎片化的片段拼湊而成，其實每個故事、每個人物都有連接配接，這是不是像極了現實的人生？ 這支離破碎的劇情，就是一顆顆分裂的心，陌生人無法治愈，唯有時間可以将疼痛減輕。
當大多數人用電影講故事時，隻有王家衛始終注重自我意識的表達。那光怪陸離的繁華都市，有多少癡男怨女沉迷其中，愛是唯一可以刺痛他們的利器。其實，戀愛并不缺人，可能缺的是愛一個人的能力。
始終不多言的李嘉欣真的愛黎明嗎？她愛的隻是寂寞的假象。我們終其一生都在品嘗孤獨，出生時孤獨地來，離開時孤獨地去。這一路，始終是一個人。别說王家衛太暗黑，他隻是更懂人性，畢竟孤獨從不分年齡。
電影中的他們除了金城武都沒有名字，名字本就是符号，就像他們都有“天使”的代号一樣。他們痛苦的原因不同，但孤獨的結局都相通。
很喜歡《堕落天使》中那些廣角鏡頭的運用，它們将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展現得如此明晰。
愛不得、求不得、怨不得，卻不得不這樣地活着，這大抵就是飲食男女被禁锢在這城市牢籠中的無奈吧！
作者：雪憶柔
心中有點墨 故事藏山河
文字是墜入凡間的精靈
靈魂唯有在書海中方能自由
願我的文字可以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