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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邊閑話」租界裡的大亨們(下)“民國教父”杜月笙(十一)【爐邊閑話】租界裡的大亨們(下) “民國教父”杜月笙(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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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金永亮 晚上八點 昨天

「爐邊閑話」租界裡的大亨們(下)“民國教父”杜月笙(十一)【爐邊閑話】租界裡的大亨們(下) “民國教父”杜月笙(十一)
「爐邊閑話」租界裡的大亨們(下)“民國教父”杜月笙(十一)【爐邊閑話】租界裡的大亨們(下) “民國教父”杜月笙(十一)

租界裡的大亨們(下)

“民國教父”杜月笙(十一)

33 征服新聞界

“集中消息望平街,報館東西栉比排。”這首《竹枝詞》中描繪的望平街,在今天上海山東中路——福州路口至南京東路那一段。

20世紀上半葉,這條200米長的小馬路上,竟然集中了四五十家報館,是妥妥的上海報業中心,是以上海人又叫“報館街”,租界裡的洋人則稱為“中國艦隊街”,意思是它可以與英國倫敦的報業中心——艦隊街相媲美。

上海灘最有影響的四大報紙——《申報》《新聞報》《時報》和《時事新報》,前三家都在這裡。每天清早,報販們雲集望平街,成捆的報紙從各報館運出,飛向黃浦灘的大街小巷。

這裡,跳動着大上海和全中國的時代脈搏,領時代風氣之先,并與世界共振。

上海灘是中國報業的發轫地,向來執全國新聞業之牛耳。杜月笙很早就領略過新聞輿論的巨大威力。當年他在打理公興記賭台時,高高在上的法捕房就曾迫于新聞報道的壓力,不得不自斷财路,禁賭抓人,還把抓捕的賭客用繩子串起來,上街遊行,上海人稱之為“大閘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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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金榮與露蘭春事件中,上海大小報刊都不敢登載,唯有一家小報——《晶報》作了報道。《晶報》老闆餘大雄,人稱“小報之王”。黃門弟子決定要設計揍他,把餘大雄吓得不輕。幸虧他有青幫“通字輩”大亨袁寒雲做背景,出面請黃金榮在報界的門人出來調和,讓餘大雄登門道歉,才算了卻此事。餘大雄後來幹脆拜黃金榮為老頭子,《晶報》才能在上海灘生存下去。

當時上海的小報也有“四大金剛”,分别是《福爾摩斯》《晶報》《金鋼鑽》《羅賓漢》,報館老闆全都拜黃金榮為師。

成為青幫第一人後,杜月笙深感報業之重要,必須把自己的觸角伸入新聞界,并進一步掌控新聞輿論的巨大力量,為我所用。

杜月笙進入報界的手法極為高明,一方面他跟報館老闆拉關系,攀交情;另一方面十分重視結交各報名編輯、名記者,對他們竭力加以籠絡,成為自己的好朋友,赢得他們的信賴和尊敬,最終還讓他們加入杜門,成為自己的“學生子”。

他在新聞界收下的第一位學生子,叫唐世昌,是《新聞報》的一位老編輯,在滬上新聞界混了20多年,名頭響,能量大,是個牛逼貨。

為了結交唐世昌,杜月笙多次托人捎話,請他到杜公館做客。唐世昌一開始不理不睬,後來經不住朋友規勸,決定去會一會這位上海灘的新晉大亨。

見到杜月笙後,唐世昌大吃一驚。面前的青幫大亨,一襲白綢長衫,一雙布鞋,文質彬彬,氣度不凡,完全是一副讀書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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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來交談,這位杜先生口中不僅沒有半句黑道人物常有的污言穢語,侃侃而談中,彬彬有禮,豪俠仗義,還頗有見識。唐世昌大為欽佩,仰慕不已。後來,他幹脆就成了杜月笙的“學生子”。

唐世昌能量之大,也讓杜月笙刮目相看。他壓得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也能掀得起無中生有的大風浪,往往一條排好了版的頭條新聞,在他的運作下,會突然失蹤。對此報館老闆裝作視而不見,編采人員則噤若寒蟬,大家都心照不宣,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通過唐世昌的引薦,杜月笙與很多新聞界的編輯、記者熟絡了起來,廣收門徒,擴大勢力。

杜月笙深谙這些文人的心理,是以收他們為徒,一律改稱“學生子”,他們自然也不叫他“老頭子”,而是口口聲聲“杜先生”、“老夫子”。

他還簡化了青幫開香堂的繁瑣程式,比如将開香堂簡化為點香燭,将磕頭跪拜改成三鞠躬。原本寫有祖先三代的“拜師帖”也被改為“門生帖”,拜師帖上一貫沿用的“一祖流傳,萬世千秋,水往東流,永不回頭”的套語,也簡化成了一句話:願拜門下聽從訓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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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簡單文明的拜師儀式,少了幫會組織的山寨霸氣,也照顧了編輯記者們的虛榮面子,大家比較容易接受。

當然作為回報,杜月笙也不會虧待那些為自己出力的“學生子”。這些人薪水不高,生活清苦,加入杜門後,每月可以在杜公館吃俸祿,小到幾十塊,大到幾百塊。民國著名記者徐鑄成說過,在二三十年代的上海,跑社會新聞的記者或編本市新聞的編輯,大都“拜”過“老頭子”,不入于黃門,便入于杜門。

據不完全統計,僅在上海知名記者中,加入杜門的名編輯、名記者就有:

《申報》:唐世昌、嚴服周、康通一、趙君豪、金華亭、趙叔雍;

《新聞報》:陳達哉、餘空我、蔣劍侯;

《時報》:蔣忠義、蔣忠道;

《時事新報》:蔣湘青;

《晨報》:姚蘇鳳。

往後名重一時的上海報人如汪松年、趙君豪、姚蘇鳳、餘哲文、李超凡等人,也都先後都成了杜門恒社中的佼佼者。

總之,杜月笙上下通吃,順利掌控上海灘報界,左右新聞輿論,乘機幫不少上流社會的人物,擺平了許多不宜登報的醜聞,這些人對于杜月笙當然是感激涕零,投桃報李。

到後來,報業競争中出現一些沖突沖突,突找不到合法解決途徑,也要通過杜老闆來出面調解。

1936年,當時中國第一大報《大公報》從天津挺進上海,創立滬版。但創刊号發行後,連續三天市場上都見不到報紙。總經理胡政之一調查,原來報紙都被上海兩大“地頭蛇”《申報》和《新聞報》全部“收”去,你出多少他們就收多少,讀者根本就買不到《大公報》。

胡政之沒轍,連忙請杜月笙出面斡旋。杜月笙欣然答應,擺上一桌酒席,宴請各報老闆,酒過三巡,杜先生開口說話了:“《大公報》已在上海出版,有不周之處,請各位多多幫忙。”杜先生“閑話一句”,報紙出版風波立刻煙消雲散,《大公報》也在上海站住腳跟,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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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大公報》與杜月笙建立起非同尋常的關系,據一代報人王芸生之子王芝琛回憶:《大公報》總編輯張季鸾逝世于重慶時,杜月笙趕到,撫棺痛哭,連呼“張四哥,四哥”,悲痛至極,令在場一些人士十分驚訝:杜月笙為何對張季鸾如此深情?其實這份交情,就是當年在上海灘結下的。

“隻念過四個月書”的杜月笙還直接投資報界,跻身為《申報》、《新聞報》、《中央日報》等十一家報館的董事長、常務董事。

由于租界享有“治外法權”,當時的軍政要人、大小軍閥,即使是末代皇帝溥儀,或者民國大總統袁世凱,都不能夠像杜月笙那樣,可以得心應手、全面操縱黃浦灘上的新聞紙,時人稱杜月笙為“上海皇帝”,實在不是浪得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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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隻存交情不存錢

杜月笙出身貧寒,又是幫會人士,一開始在上海灘那些腦滿腸肥、趾高氣揚的達官富商眼裡,自然是不入流的人物,平時根本不把這水果店學徒出身的“白相人”放在眼裡。

有位道貌岸然、自視甚高的金融巨子,對杜月笙向來鄙視。有一次,他發現自己的一個同鄉晚輩,在與杜月笙接近,立刻加以嚴詞告誡:“侬哪能會得跟格種人來往呢?”

時隔不久,他又把這位同鄉晚輩叫去,促膝密談,兜了半天圈子,才嗫嚅着問道:“侬搭杜先生...交情...到底咋話?”

那人以為又要遭到一番訓斥,茫然不敢回答。

此公隻好坦承:“如果侬搭杜先生夠交情,我想請侬托他辦樁事體。”

原來此公在外面走了桃花運,玩了個姿色迷人的少婦,還把人家肚子給搞大了。那少婦也不是善茬,軟磨硬泡逼他休妻再娶,否則就要找記者報道,訴諸輿論。這種名人绯聞一旦曝光,必然轟動上海灘,成為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談資。連日來,這樁事體把他弄得一個頭兩個大,想來想去,若要封鎖新聞,了結孽緣,最穩妥的辦法,也隻有求助于杜老闆了。

解決這種事情,對金融大佬來說千難萬難,對杜月笙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為了事不外洩,他叫人把那位美貌少婦請來,苦口婆心地勸說了一番,告訴她某公對她隻是沾花惹草,逢場作戲,哪來什麼眞情?如果你逼人太甚,勉強結合,今後也将痛苦萬分,哪有半點幸福可言?與其這樣還不如抛開這段孽緣,好好過日子。說得那位少婦茅塞頓開,心悅誠服。杜月笙還自掏腰包,送她五千大洋,作為來日生活費用。

那位少婦感激涕零,自此與金融巨子一刀兩斷。

後來與那位金融巨子與杜月笙見面,一臉感激之情,杜月笙隻當沒有這一回事,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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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hold得住新聞界,像這類替人“排憂解難”事情,杜月笙一年到頭不知道要做多少。這種雪中送炭的交情,份量是很重的,對方欽佩杜先生路道闊,面子大,肯定是銘感五内,日後一旦有機會,肯定知恩圖報。是以杜月笙曾經說過:“錢财用得完,交情吃不光。是以别人存錢,我存交情。存錢再多不過金山銀海,交情用起來好比天地難量。”

杜月笙長期熱衷于為人排憂解難,雪中送炭,顯然源自他對人情世故的深刻觀察,也展現他對維持上海灘社會安定的自覺承擔。“有飯大家吃”這一人生信條,杜月笙始終堅守,力行不渝,這應該是他能夠一步步突破藩籬、獨步滬上的重要奧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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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挨罵也救你

杜月笙雖然掌控了大上海的新聞界,很多事情他都能用三言兩語,消弭于無形之中,但是遇到報刊攻擊他本人——有些完全是捕風捉影,他卻能付之一笑,并不在意。

魯迅先生後期長期定居上海,靠給賣文為生。他曾親口對一位紹興同鄉講過這麼一件事。

當年左派人士鄒韬奮,在上海辦了一份《生活》雜志,影響不小。有段時間,《生活》雜志集中火力,向身為“封建餘孽白相人頭腦”的杜月笙開炮,幾乎每期都有謾罵文章。

杜門中人當然憤慨萬分,“武腳色”揚言要給《生活》雜志“吃眼生活”。“書生輩”有的建議“為文反駁,以正視聽”;有的主張打官司,告它“诽謗罪”。杜月笙聽了,含笑搖頭:“算咧,其拉有興趣,讓其罵罵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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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生活》雜志闖了禍,租界當局決定查封,要将鄒韬奮等人捉拿歸案。行動那天,杜月笙正和捕房幾位探目打牌九,打到半途,一位總探目把牌九一推說:“杜先生,抱歉啦,阿拉要出動咧。”

杜月笙一邊理牌一邊問道:“你們要去做啥?”

“封生活書店,捉鄒韬奮。這幫家夥一天到晚罵侬,今朝子撥其拉吃點苦頭。”總探目讨好地說。

沒想到杜月笙連連搖頭“算啦,格班書笃頭,何必叫其拉到捕房裡去受罪。你們還是給我前門喊喊,讓其拉從後門口逃脫拉倒好咧。”

杜月笙這麼一說,等于是下了指令,幾位探目不敢不聽。他們車子到了生活書店,便站在大門口大呼小叫了一陣,才一擁而入。鄒韬奮等人早已從後門逃走,一個也沒抓到。探目們貼上封條,就算了事。

後來中共人士買通了租界當局,生活書店啟封,《生活》雜志複刊,就再也沒有罵過杜月笙。杜月笙大感意外:格班書笃頭哪能勿罵了呢?

魯迅知道其中的奧秘:鄒韬奮曉得了杜月笙的暗中搭救,他在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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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結交章太炎

杜月笙出身江湖,賭毒起家,周圍免不了一大堆小八股黨一類的“武腳色”。跟他們打交道,自然是聲氣相求,如魚得水。但因為自感粗魯無文,跟知識分子交往,一開始難免有自卑心理,仿佛力不從心。

杜月笙一向敬重文人,這是發自内心的感受。隻要聽說某人德才兼備,學問深厚,他便銘記在心。一旦有機會結識,他便誠心交往,執禮甚恭,竭力相幫。

章太炎頭戴國學大師、思想家、革命家多頂桂冠,才高八鬥,獨步天下,為人狂狷,誰都敢罵,什麼袁世凱、孫中山、蔣介石,統統不放在眼裡,也都不止一次挨過他的怒罵。

但萬寶全書缺隻角,天下也有他老先生夠不着的地方,搞不定的時候。他有個侄兒住在上海法租界,有一次與一位有财有勢的人士發生了房屋糾紛。侄子請他出面解決,對方根本不買他的賬,他也隻好徒呼奈何。有人建議:法租界裡的事,不妨去找找杜月笙嘛。章太炎跟他素無往來,于是懷着試一為之的心情,給杜月笙寫了一紙便函。

杜月笙接信大喜,親自出馬幫他侄兒圓滿擺平了此事。然後,他輕車簡從,專程跑到蘇州,拜會心儀已久的太炎先生。見面一談,杜月笙謙恭有禮,談吐不俗,又有一副俠義心腸,令章太炎頗感意外。倆人一見如故,傾談良久,從此奠定他們“平生風義兼師友”的深情厚誼。

杜月笙告辭離去,章太炎發現,茶杯底下壓着一張2000元的銀票,這是他的摯敬。心細如發的杜月笙看出,太炎先生的境況不是很好,從此每月派人送一筆款子到章公館,以表敬重斯文之意。章太炎對此泰然受之,從不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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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敬重太炎先生的道德文章,章太炎欣賞杜月笙的豪情俠義,從此倆人經常走動,無話不談。有一次,喝茶閑聊中,章太炎問起他名字的來曆。他說自己出生在七月十五日夜裡,滿月當空,是以父親給他起名“月生”。

章太炎說:“此名雖好,但不夠儒雅,若不嫌棄,我替你改個名字如何?”

杜月笙一聽,大感榮幸,欠身抱拳行禮:“一切都憑先生作主。”

章太炎一笑,蘸着茶水在桌上比劃:“杜先生不如改名‘杜镛’,字‘月笙’,你看如何?”

杜月笙看了半天,實在不懂,隻好如實相告。

章太炎耐心向他解釋:《周禮》上說,“東方之樂謂笙,笙者生也;西方之樂為镛,镛者功也。”故取名為镛,字月笙。

杜月笙其實還是沒聽明白,但他知道一定是大雅之意,起身給太炎先生鞠了個躬,從此改名“杜镛”,字“月笙”。

民國二十年,浦東高橋老家的杜家祠堂落成。一向不屑與俗人為伍的章太炎,竟一反常态,親筆撰寫了古奧典雅,卻又妙趣橫生的《高橋杜氏祠堂記》,比之司馬遷的《刺客列傳》,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征服滬上新聞界,結交天下文人的過程中,杜月笙以極高的智慧,巧妙的安排,順利完成了一生交遊的三步曲:網羅武腳色,訪求書生輩,最後是敬禮當代耆彥,與他們亦師亦友,相知甚深。

2021年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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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特約專欄作家

浙江省甯波市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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