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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遁詩文輯本考

支遁詩文輯本考

宋時業已散亡的《支遁集》,至明代複被輯佚。明人輯本以鈔本或刊本形式流布,并形成兩個系統:一為二卷本《支遁集》,以都穆藏明鈔本為早,稍後有楊儀七桧山房嘉靖乙未鈔本,楊鈔本為其後明代諸鈔本和清代諸刻本的祖本;二為一卷本《支道林集》,以嘉靖十九年皇甫涍輯刊本為早,明末吳家騆将皇甫涍輯《支道林集》與史玄輯《支道林外集》合刻。

支遁詩文輯本考

《高僧傳》卷四《義解一·支遁》雲:“凡遁所著文翰集有十卷盛行于世。”①《隋書》卷三五《經籍四》雲:“晉沙門《支遁集》八卷。”注雲:“梁十三卷。”②據此,《支遁集》梁時卷數已異,至隋惟存八卷。《舊唐書·經籍志》與《新唐書·藝文志》均作十卷。《宋史·藝文志》不錄,或其時已佚。明代多有支遁詩文輯本。嘉靖時有楊儀七桧山房鈔本。楊儀,字夢羽,号五川,常熟人,嘉靖五年(1526)進士。七桧山房為其藏書樓。沈津《書城挹翠錄》雲:

《支遁集》二卷,晉釋支遁撰。明嘉靖楊氏七桧山房抄本。半頁九行十八字,黑口,書口上镌有“嘉靖乙未七桧山房”。一冊。題“東晉沃州山沙門支道林”。民國莫棠跋。藏上海圖書館。……集分上下二卷,卷上為詩,計十八首,收詠懷詩五首、述懷詩二首、土山會集詩三首、詠利城山居一首、詠禅思道人一首、四月八日贊佛詩一首、詠八日詩三首、五月長齋詩一首、詠大德詩一首。卷下為文,計五篇,為上皇帝書、座右銘、釋迦文佛像贊、阿彌陀佛像贊、諸菩薩贊……钤印有“楊氏夢羽”、“華陰世家”、“又玄子”、“五川居士”、“禮部員外郎吳郡楊儀校”,又有汪士鐘“曾藏汪阆源家”,潘介祉“潘菽坡圖書印”、“潘氏桐西書屋印”,莫棠“獨山莫氏收藏經籍記”、“莫氏秘籍”、“莫棠楚生父印”等。③

嘉靖乙未即嘉靖十四年(1535)。楊儀七桧山房鈔本稱為“楊鈔”,與“秦鈔”(秦四麟緻爽閣鈔本)、“毛鈔”(毛晉、毛扆汲古閣鈔本)、“馮鈔”(馮舒、馮班、馮知十兄弟鈔本)、“錢鈔”(錢謙益绛雲樓鈔本、錢曾述古堂鈔本、錢謙貞竹深堂鈔本)齊名。莫友芝《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卷一二上《集部二上·别集類一上·漢至盛唐·支遁集二卷》傅增湘補雲:“僧寒石刻本據明嘉靖中禮部郎楊儀鈔本。今鈔本歸莫氏。”“明嘉靖十四年楊儀七桧山房寫本,十行十八字,餘曾傳錄一帙。”④傅氏曾傳錄楊鈔本《支遁集》,謂其十行十八字,異于沈氏所謂“半葉九行十八字”。陳先行《打開金匮石室之門:古籍善本》收有楊鈔本“支遁集卷上東晉沃州山沙門支道林詩詠懷詩五首……其二”頁的書影。⑤據此書影,楊鈔本《支遁集》确為半頁十行十八字。

崇祯間葉弈舅氏曾為其鈔錄楊鈔本《支遁集》。光緒時,徐榦《邵武徐氏叢書初刻》将之刊印行世,并附蔣清翊輯《支遁集補遺一卷》。《叢書內建續編》影印此本(見新文豐出版公司本第一二二冊,上海書店本第九八冊)。邵武徐氏叢書本《支遁集》卷下卷末有震澤葉弈題識:“崇祯己巳得是集于曹生,舅氏為餘錄就,八月二日晚李涵沖偕餘對勘一過。原本乃嘉靖乙未七桧山房鈔,為景陽主人舊籍,五川居士校,各有印記。”⑥崇祯二年(1629),葉弈得《支遁集》于曹生,其舅氏為之鈔錄。八月二日晚葉弈與李涵沖對勘一過。秦四麟,字景陽。五川居士即楊儀。葉鈔本底本為秦四麟舊藏七桧山房鈔本。葉弈,或作葉奕。吳定璋《七十二峰足征集》卷六四《葉奕》雲:“奕字林宗,好學多藏書,名與石君上下。”⑦

今蘇州吳江區有震澤鎮。徐榦于葉弈題識後識雲:“歸安陸氏藏有崇祯間鈔本,因輾轉寫得之。餘惟古書日微,況支公清标高詣,名流推挹,其文章誠可寶貴,方謀籌梨棗。适吳縣蔣君敬臣,同官浙垣,見示所輯補遺一卷,皆集外文,遂并付諸梓。”⑧歸安即今浙江湖州,陸氏為陸心源。陸心源号存齋,曾藏崇祯間葉弈鈔本《支遁集》。傅以禮《華延年室題跋》卷中《支道林集》雲:

其散佚由來舊矣。至明嘉靖中,始有蘇州皇甫涍輯本二卷刊行。明人征引載籍,往往不著出處。一時遂詫為秘笈,互相傳寫。錢氏《述古堂書目》、《讀書敏求記》所收,及阮氏依汲古閣舊藏過錄進呈者,皆皇甫本也……此本為明季舊鈔,末有崇祯庚午(1630)震澤葉氏手識。曾經泰興季氏收藏,卷首有“季振宜印”、“滄葦”兩朱記。同治壬申(1872)冬從福州陳氏購得。陸存齋觀察見而愛之,因辍贈焉。⑨

嘉靖前已有支遁詩文輯本。傅氏所謂“錢氏《述古堂書目》、《讀書敏求記》所收,及阮氏依汲古閣舊藏過錄進呈者,皆皇甫本也”亦誤。詳後。李盛铎《木犀軒藏書題記及書錄》雲:“【支遁集】二卷[晉釋支遁撰]抄本[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木犀軒傳錄明崇祯三年(1630)抄本]末錄謝安《與支遁書》,後題‘崇祯庚午[三年·1630]三月一字主人記’。蓋從明抄傳錄。”⑩是書内文字為整理者增補,此增補之“明崇祯三年(1630)抄本”不妥。如前所言,徐榦本《支遁集》卷下卷末确有震澤葉弈題識,然未标題識時間,且無謝安《與支遁書》及“崇祯庚午三月一字主人記”題識。葉氏明謂此《支遁集》抄錄時間為崇祯二年(己巳),則所謂崇祯三年(庚午)抄本顯誤。“崇祯庚午三月一字主人記”當為一字主人抄錄謝安《與支遁書》後所題,因非支遁文,故徐榦刊刻時将此題識及謝安《與支遁書》一并删去。李盛铎傳錄《支遁集》現藏北京大學圖書館。

陸氏得葉鈔《支遁集》于傅氏,傅氏購于福州陳氏。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卷六七《集部·别集類一·支遁集二卷》雲:“舊抄本,季滄葦舊藏。”(11)季振宜,字诜兮,号滄葦。其《季滄葦藏書目·宋元雜闆·文集》雲:“支道林、石崇、清虛子集。”注雲:“一本”。(第920冊第620頁)

葉石君亦曾鈔《支遁集》。前揭沈津《書城挹翠錄》雲:

是本莫棠跋雲:“此明嘉靖中吳郡楊儀抄本,光緒辛亥得于蘇州,頃又獲嘉慶十年潘奕隽序支硎山僧寒石刻本,蓋即從此本轉寫者。阮氏進本乃據汲古舊鈔,篇目相同,近人有藏葉石君抄本者,亦據此本校過,然則此蓋吳下最古最著之鈔本也。無意遇之,欣賞曷已。”跋後又有傅增湘題識曰:“丙辰八月影鈔二卷畢,江安傅增湘謹志。”(12)

光緒年間無辛亥年,光緒辛亥誤。葉石君,即葉樹廉,石君乃其字,清初藏書家。孫從添《藏書記要》第三則《鈔錄》雲:“餘見葉石君鈔本,校對精嚴,可稱盡美。”第四則《校雠》又雲:“古今收藏書籍之人,不校者多,校者甚少。惟葉石君所藏書籍皆手筆校正,臨宋本、影宋鈔,俱借善本改正,博古好學,稱為第一。葉氏之書,至今為寶,好古同嗜者賞識焉。”(13)

得楊鈔本不久,莫氏又獲嘉慶十年(1805)潘亦隽序僧寒石刻本《支遁集》。奕隽晚年号三松老人,其《三松堂集》卷一《支遁集序》雲:“此二卷為明嘉靖中禮部員外郎吳郡楊儀藏本,支硎山麓吾與庵僧寒石鈔付剞劂,請序于餘。”(第1461冊,第66頁)莫氏所謂寒石刻本“蓋即從此本轉寫”之語不誤。前揭《郘亭知見傳本書目》雲:“嘉慶乙醜僧寒石刻。○明支硎山本,可。○道光中潘錫恩刻本,佳。”(14)丁日昌《持靜齋書目四·集部二·别集類一·支道林集二卷》則徑雲“嘉慶乙醜僧寒石刊明支硎山本,有顧沅湘舟印”。(15)寒石刻本底本為楊鈔本,疑“嘉慶乙醜僧寒石刻○明支硎山本”之“明”字衍,支硎山本即支硎山麓吾與庵僧寒石刊本。丁氏所謂明支硎山本實屬子虛烏有。寒石刻本《支遁集》刻工為夏天培。李國慶輯錄《清版刻工知見錄(續)》雲:“《支遁集》二卷,嘉慶十年刻本,夏天培刊。”(16)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現藏有寒石刊本《支遁集》。《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标注》卷一五《集部二·别集類一·支遁集二卷》雲:“道光中潘錫恩刊本佳,邵武徐氏叢書本有補遺。”(17)潘錫恩刊楊鈔本為藏家稱許。邵武徐氏叢書本《支遁集補遺》卷末有蔣清翊題識,雲:“餘家藏明人鈔本,尾有“都穆藏書”朱印,僅二卷,凡詩文三十二首,似出後人鈔輯。讀揅經室《四庫未收書目提要》,又校吾郡支硎山寺刊本,其卷目皆與家藏本相符,知支公集存世者隻有此本。”(第122冊,第351頁)

都穆,字玄敬,金石學家,藏書家。都穆藏《支遁集》卷目與支硎山寺本相符,亦即與楊鈔本相符。蔣清翊在前人輯佚的基礎上,據北宋沙門延一重編《廣清涼傳》卷下《大聖文殊師利古今贊頌二十三》輯出《文殊像贊并序》,(18)據《文選·天台山賦》李善注輯《天台山銘序》“餘覽《内經·山記》雲剡縣東南有天台山”、“往天台山當由赤城山為道徑”二句”,據《世說新語·文學篇》劉孝标注輯出《即色論·妙觀章》,據明人王鏊《姑蘇志》卷八《山上》輯出“石室可蔽身,寒泉濯溫手”二句殘詩。

阮元曾過錄毛扆汲古閣舊鈔本《支遁集》。其《揅經室外集》卷二《支遁集二卷提要》雲:“《讀書敏求記》及《述古堂書目》作二卷,知缺佚多矣。是編依毛扆汲古閣舊鈔本過錄。上卷凡十八首,下卷書銘及贊凡十五首。”(19)《述古堂書目》所載《支遁集》應為一卷。阮元過錄本《支遁集》收入《宛委别藏》。

明時《支遁集》又有“馮鈔”本。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集部·别集類·支遁集二卷》雲:

一冊(《四庫未收書目》卷三)(北圖)明鈔本[九行二十字(16.6×12.4)]晉釋支遁撰,卷内有:“馮氏藏本”、“大馮君”、“知十印”、“馮彥淵讀書記”、“範印承谟”、“謙牧堂藏書記”、“漢陽葉名澧潤臣甫印”、“葉氏珍藏秘笈”、“葉印志诜”、“居漢之陽”、“東郡楊紹和字彥合藏書之印”等印記。按馮知十字彥淵,常熟人,複京季子也。是編上卷詩十八首,下卷書銘及贊十五首,與阮元進呈本同。阮氏據汲古閣本過錄,而馮、毛有姻娅之聯,則兩本或同出一源也。(20)

王文進《文祿堂訪書記》卷四亦載有此書,謂其九行十八字:“支遁集二卷,東晉釋支遁撰。明馮己蒼鈔本。半葉九行,行十八字。黑格。左欄外刊‘馮氏家藏’四字。”(21)己蒼即複京長子馮舒。此書現存台北“國家圖書館”。楊紹和《宋存書室宋元秘本書目·集部·鈔本》雲:“舊鈔支遁集一冊。”(第927冊,第156頁)楊氏所藏即馮鈔本《支遁集》。韋力撰《批校本》刊有一副馮鈔本《支遁集》書影,題雲:“《支遁集》二卷,晉釋支遁撰,明末蘇州馮氏抄本,清順治四年馮武手校并跋。”(22)書影上馮武題跋可辨,雲:“太歲丁亥臈月望夜取校汲古閣本,與此本同。明故海虞烈士彥淵馮公遺書,長子武藏。”順治四年即1647年,丁亥。此可為王氏“兩本同出一源”之據。

筆者比校阮元本與徐榦本《支遁集》卷上《詩》,“隣鄰”、“峕時”、“脩修”、“間閒”、“模樸”、“畼暢”、“戯戲”、“衘銜、“瀬瀬”、“詠詠”、“鮮解”、“灑灑”、“凄凄”、“綿縣”、“揔德”等異體字及“玄”、“丘”、“弦”、“弘”等字避諱方式不同所緻異文外,計有四十八處異文。其中十八處為“沖沖”(出現八次)、“惔淡”、“怕泊”(出現二次)、“沉沈”(出現二次)、“怳恍”(出現二次)、“采探”、“辰晨”、“祇祗”等可通用字所緻;十一處為形近而誤所緻,如宛委别藏本誤“筌”為“簽”(出現三次)、誤“偃”為“伛”、誤“二”為“一”、誤“梧”為“棓”、誤“肅”為“蕭”、誤“永”為“水”、誤“冏”為“同”,徐榦本誤“反”為“及”、誤“默”為“嘿”;五處為音近而誤所緻,如宛委别藏本誤“敦”為“登”、誤“嶺”為“領”、誤“震”為“振”,徐榦本誤“棲”為“趨”、誤“辭”為“詞”;三處為徐榦本改“真”作“貞”字所緻;二處為宛委别藏本改“芙蕖”為“芙蓉”與“清訓”誤作“訓清”所緻;九處為“廻”、“謦響”、“岐歧”、“陂坡”、“扼桅”、“擢躍”、“標縹”、“蕋蘂”、“拖枻”形近緻異。這些異文幾乎均是傳錄造成的。同時,比校徐榦本、阮元本、吳家騆本、《中華大藏經》本《廣弘明集》卷上《詩》,有些異文,如“自肩趨南嵎”(《述懷詩二首》其一《翔鸾鳴昆崿》)、“軒軒馳中田”(《土山會集詩三首》或名《八關齋詩三首》其二《三悔啟前朝》)、“從容遐相逸”(《土山會集詩三首》或名《八關齋詩三首》其三《靖一潛蓬廬》)、“卷筆藏紛霧”(《詠利城山居》或名《詠山居》)、“承蜩累危九”(《詠禅思道人》)、“空洞浪七住”(《詠禅思道人》)、“玄根泯靈俯”(《四月八日贊佛詩》)、“罩罕妙傾玄”(《五月長齋詩》)等句中加着重号的字,徐榦本、阮元本同誤,則更能見出其關系。是以,我們完全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楊鈔本、毛鈔本、馮鈔本、都穆藏本均屬同一系統。我們稱之為二卷本系統。

清初錢曾亦藏有《支遁集》。《讀書敏求記》卷四上《集》雲:“支遁集二卷。”章钰案雲:“述古本今入瞿目。平津館别有一本,上下卷,詩文篇數均同。”(23)孫星衍《平津館鑒藏記書籍·補遺·寫本》雲:“支遁集二卷,題‘東晉沃州山沙門支遁’。前後無序跋。上卷詩十八首,下卷書、銘、贊十五首。錢曾《讀書敏求記》有此書。”(24)章氏所謂“平津館别有一本”即是此本,與《讀書敏求記》所載同。二者即為二卷本系統。

錢曾《述古堂藏書目錄》卷七《文集》雲:“支遁集一卷一本。”注雲:“抄。”(第920冊,第493頁)瞿镛《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一九《集部一·别集類·支道林集一卷》雲:“晉釋支遁撰。凡詩十八首,雜文十六首,嘉靖間郡人皇甫涍輯錄成帙序而刊之。”注雲:“卷首有‘錢曾之印’、‘遵王樸學齋’諸朱記。”(第926冊,第306頁)此即章氏所謂“今入瞿目”之“述古本”,亦即皇甫涍輯刊本。

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卷四《開元天寶遺事二卷明刻本》雲:“初,書友以是書及皇甫涍輯本《支遁集》示餘,索直甚昂,為有諸名家圖記也。餘許以家刻書直千錢者易之,未果。攜之去。明日,往詢,雲:‘需三餅金。’後日親訪之,其支集為他人以千錢易去矣。”(第923冊,第772頁)可見皇甫涍輯本《支遁集》為藏家所重之一斑。

皇甫涍,字子安,号少玄,蘇州人,嘉靖時輯《支道林集一卷》并刊刻。《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集部·漢魏六朝别集類·支道林集一卷》雲:“晉釋支遁撰,明嘉靖十九年皇甫涍刻本,一冊,九行十六字,白口,四周雙邊。”(25)史玄複輯《外集》一卷,錄支遁“隽語佳事”。其中惟《逍遙論》屬支遁文。吳家騆以二輯本合刻行世。《續修四庫全書·集部·别集類》将南京圖書館藏吳家騆刻本影印出版。是本前有皇甫涍《支道林集序》雲:“往歲獲觏支篇,時複興詠,自得于懷,并拾遺文,附為一集,刊示同好,用寄遐想,尤有以窺作者之用心。”(第1304冊,第43頁)

與二卷本《支遁集》相較,皇甫涍刊本多出一篇《與桓玄論州符求沙門名籍書》。是書出自《弘明集》卷一二,開篇即曰“隆安三年四月五日”即公元三九九年五月二十五日,與《高僧傳》所載支遁卒于“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26)即公元三六六年五月二十九日相抵牾。二卷本不以之入支遁集亦非無因。

吳家騆本皇甫涍序前有藏家題識,雲:“此本明皇甫涍編序詩文,數與汲古合,後有史弱翁以道人隽語佳事輯為外集,自為序,而新安吳家騆為後跋。豈即所謂支硎本耶?”(第1304冊,第61頁)弱翁為史玄字。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卷二三《集部二·别集類一·支道林集一卷外集一卷》亦有與此全同之語(第927冊,第431頁),則此題識當為丁氏所題。前雲支硎本底本為楊鈔本,與皇甫涍輯本并非同一系統。僅以詩文篇目、排序相校,即可看出二者實有較大差異。如皇甫涍輯本開篇即為《四月八日詩四首》,而楊鈔本則居于卷上倒數第三,且将此四首詩分作《四月八日贊佛》、《詠八日詩三首》;再如皇甫涍輯本《八關齋詩三首》、《詠山居》,楊鈔本分别題作《土山會集詩三首》、《詠利城山居》。至于二者異文,除上表外,其餘亦在在皆是,茲不贅。我們将皇甫涍輯《支道林集一卷》、史玄輯《支道林外集一卷》稱為一卷本系統。

簡言之,宋時業已散亡的《支遁集》,至明代複被輯佚,以鈔本或刊本形式流布,并形成兩個系統:一為二卷本《支遁集》,以都穆藏明鈔本為早,稍後有楊儀七桧山房嘉靖乙未鈔本、葉弈鈔本、葉石君鈔本、馮己蒼鈔本、毛扆汲古閣鈔本。清嘉慶時支硎山吾與庵僧寒石、道光時潘錫恩刊刻楊鈔本,阮元過錄毛扆汲古閣鈔本并将之收入《宛委别藏》,光緒時徐榦将葉弈鈔本與蔣清翊輯《支遁集補遺一卷》收入《邵武徐氏叢書初刻》。二為一卷本《支道林集》,以嘉靖十九年皇甫涍輯刊本為早,明末吳家騆将皇甫涍輯《支道林集》與史玄輯《支道林外集》合刻。《晁氏寶文堂書目》卷上雲:“支道林集。”《澹生堂藏書目·集部·别集類》亦雲:“支道林集。”注雲:“一卷一冊。”(第919冊,第45、712頁)此《支道林集》當為皇甫涍本。

又,明人黃省曾亦曾輯支遁文。其《五嶽山人集》卷二四《支道林文集序》雲:“仆是流觀内典,輯萃高文。托慕切而片語皆珎;抱味諧而誦言若晤。譬之囊看少玉疑臨昆圃之華,勺挹蹄涔宛得全溟之勢,則安般四注,漆旨千言,皆可該妙于此集矣。序而藏之,以傳好者。”(27)此輯本後世未見流傳。

同時,明清一些總集也收錄有與輯本相當的支遁詩文。馮惟讷《古詩紀》卷四七《晉第十七》收錄支遁詩計十八首,與諸鈔、刊本同。釋正勉《古今禅藻集》卷一除将此十八首悉數收錄外,複收《文殊師利贊》、《彌勒贊》、《維摩诘贊》、《善思菩薩贊》、《月光童子贊》,計二十三首。相較輯本《支遁集》或《支道林集》,梅鼎祚《釋文紀》卷七《晉五》複從《高僧傳》輯出《與高骊道人論竺法深書》、《竺法護像贊》、《于法蘭贊》、《于道邃像贊》,從《出三藏記集》卷八《序》輯出《大獨幕喜劇對比要抄序》。可以說,于支遁文輯佚,梅氏之功甚著。(張富春)

注釋:

①慧皎撰、湯用彤校注、湯一介整理:《高僧傳》,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64頁。

②魏征等:《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1067頁。

③沈津:《書城挹翠錄》,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6年,第158—159頁。

④莫友芝撰、傅增湘訂補、傅熹年整理:《藏園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第3冊,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25頁。

⑤陳先行:《打開金匮石室之門:古籍善本》,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3年,第223頁。

⑥⑧《叢書內建續編》第122冊,台北:新文豐出版有限公司,1988年,第343、344頁。

⑦《四庫全書存目叢書補編》,濟南:齊魯書社,第44冊第6頁。

⑨國家圖書館編:《國家圖書館藏古籍題跋叢刊》第15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638頁。

⑩李盛铎、張玉範整理:《木犀軒藏書題記及書錄》,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年,第253頁。

(11)《續修四庫全書》第92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第75頁。以下引用此書,随文注出冊數、頁碼。

(12)沈津:《書城挹翠錄》,第159頁。

(13)許增輯:《娛園叢刻十種》,光緒十五年(1889)刻本。

(14)莫友芝撰、傅增湘訂補、傅熹年整理:《藏園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第3冊,第25頁。

(15)趙春晨編:《丁日昌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506頁。

(16)上海圖書館曆史文獻研究所編:《曆史文獻》第五輯,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1年,第133頁。

(17)邵懿辰撰、邵章續錄:《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标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638頁。

(18)此文又見《廣弘明集》卷一五《佛德篇第三之初》,未題撰人,其位次在殷晉安《文殊像贊》後謝靈運《佛影銘并序》前。據是書此卷體例,當屬殷晉安無疑。且殷晉安前為慧遠《佛影銘》及《晉襄陽丈六金像贊序因釋和上立丈六像作》,二文前即支遁《佛菩薩像贊》十三篇,故道宣不以《文殊像贊并序》為支遁文甚明。

(19)鄧經元點校:《揅經室集》,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1215頁。

(20)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493頁。

(21)王文進:《文祿堂訪書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45頁。

(22)韋力:《批校本》,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3頁。

(23)錢曾撰,管庭芬、章钰校證:《錢遵王讀書敏求記校證》,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83頁。

(24)孫星衍撰,焦桂美、沙莎标點:《平津館鑒藏記書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44頁。

(25)《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年,第1997頁。

(26)慧皎撰、湯用彤校注、湯一介整理:《高僧傳》,第163頁。

(27)《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94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724—725頁。

來源:《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01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