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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彪•拟答北匈奴诏

光武初,匈奴屢掠北邊,朝廷患之。建武24年(公元48年),匈奴内亂,分裂為南北兩部。南匈奴南遷歸順漢朝。27年,北匈奴懼怕讨伐,遣使詣武威求和親,漢未許。28年,又遣使到朝廷,進貢馬匹皮衣,更乞和親,并請賜樂器,又求率領西域諸國一起進貢谒見。光武帝命三府議酬答事宜。時班彪在三府任司徒掾,他認為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應對要有政策。既未助南單于伐北單于,也不應斷絕北單于。認為可以略加賞賜,與進貢财物大緻相當。再于報答書信中明加曉告,舉前世呼韓邪、郅支二者的事例以警戒之。班彪拟寫了答信,即此《拟答北匈奴诏》。文雖不長,但辭令得體,有大國風範。特别舉呼韓邪、郅支之事,與當時南北二單于情形相類,很有說服、威懾力量。

單(chán)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欲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為單于嘉之!

1、單于:匈奴最高首領的稱号; 2、和親:指兩國之間和好親善,亦指漢王朝與少數民族首領之間具有一定政治目的的聯姻。

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邪((hū hán yé)、郅支自相仇隙,并蒙孝宣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藩保塞。

1、呼韓邪:名稽侯狦(shān)。漢宣帝神爵四年(公元前58年)立為單于。後為兄郅支單于所敗,于宣帝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歸附西漢,次年率所部南遷漢光祿塞下(今内蒙古固陽縣西南)。漢元帝将宮女王昭君嫁給他。在西漢支援下,他恢複了對匈奴全境的統治,自呼韓邪附漢後,匈奴與漢朝保持友好關系達六七十年; 2、郅支:名呼屠吾斯。漢宣帝五鳳二年(公元前56年)自立為單于,因怨恨漢庇護呼韓邪,殺漢使,率部西走。征服烏揭、堅昆、丁零,并與康居結盟,威脅漢朝在西域的統治。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被漢西域副校尉陳湯攻殺于康居; 3、孝宣帝:即西漢宣帝劉詢,西漢第十位皇帝,前74年~前49年在位; 4、侍子:諸侯或屬國之王遣子入侍天子之稱; 5、藩:藩國,古稱臣服的周邊各國為潘國。

其後郅支忿戾(fèn lì),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著。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今南單于攜衆向南,款塞歸命。

1、南單于:光武建武24年(公元48年),匈奴内部分裂,日逐王比自立,稱單于,率所部南下附漢,屯居朔方、五原、雲中(今内蒙古自治區境内)等郡,被稱為“南匈奴”。單于比即為“南單于”。而單于蒲奴統率下的各部,繼續留居漠北,控制西域諸國,與東漢朝廷和南匈奴對抗,被稱為“北匈奴”; 2、款塞:叩塞門,謂外族前來求通中國;歸命:歸順。

自以呼韓嫡(dí)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将,歸掃北庭。策謀紛纭,無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将以成單于忠孝之義。

1、“自以”二句:南單于比為呼韓邪單于之孫,烏珠留若鞮單于之長子。呼韓邪之後,諸子以次立,即兄終弟及。至比季父單于輿時,以比為右日逐王。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師以次當左賢王,左賢王即單于儲副,而單于欲傳位自己的兒子,遂殺知牙師。比見知牙師被殺,頗有怨言,認為如兄弟相承,知牙師當繼立;而以子言之,則自己是前單于長子,當繼立。後單于輿死,其子烏達鞮侯立,死後,其弟蒲奴立為單于。比不得立,後遂反叛自立,歸附漢廷,是為南匈奴; 2、北庭:指北匈奴; 3、比年:連年。

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

1、臣妾:古時對奴隸的稱謂,男曰臣,女曰妾,後亦泛指統治者所役使的群眾和藩屬; 2、百蠻:古對少數民族的統稱; 3、畔逆:即叛逆;畔:通“叛”。

今單于欲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内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赍(jī)雜缯(zēng)五百匹田、弓鞬韇(jiàn dú)丸一、矢四發,遣遺(wèi)單于。

1、款誠:真誠的心意; 2、嫌:猜疑; 3、裁:估量; 4、赍:以物送人;缯:古代絲織品的總稱; 5、鞬:馬上盛弓器;韇丸:箭筒; 6、發:四支箭為一發; 7、遺:贈與。

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lù lí)王雜缯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複裁賜。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赍。朕不愛小物于單于,便宜所欲,遣驿以聞。

1、左骨都侯:匈奴官名,由異姓貴族擔任,位在谷蠡王之下,是單于的輔政近臣; 2、右谷蠡王:匈奴官名,冒頓單于設定,分左右,位在屠耆王之下,管理軍事和行政,由單于子弟擔任; 3、斬馬劍:為漢代之兵器 ,由尚方令鑄造,言其鋒利可斬馬; 4、竽、瑟、空候:皆樂器名;空侯:古樂器名,即箜篌; 5、裁賜:謂酌量賜予。

班彪•拟答北匈奴诏

全文:

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邪((hū hán yé)、郅支自相仇隙,并蒙孝宣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藩保塞。其後郅支忿戾(fèn lì),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著。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今南單于攜衆向南,款塞歸命。自以呼韓嫡(dí)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将,歸掃北庭。策謀紛纭,無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将以成單于忠孝之義。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

今單于欲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内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赍(jī)雜缯(zēng)五百匹田、弓鞬韇(jiàn dú)丸一、矢四發,遣遺(wèi)單于。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lù lí)王雜缯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複裁賜。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赍。朕不愛小物于單于,便宜所欲,遣驿以聞。

單于不忘漢朝恩典,追念先祖與漢和好的舊約,想與漢和親,以得保身安國。這一打算很是高明,真為單于高興!

當初,匈奴屢屢發生内亂,呼韓邪、郅支自相仇敵,二者都承蒙孝宣帝垂恩救護,故各自都派遣侍子入朝,自稱藩國為漢保守邊塞。其後郅支忿恨乖戾,自絕于皇室恩澤;而呼韓邪親附漢廷,忠孝更加昭著。及至漢朝掃滅郅支單于,于是呼韓邪得以保國傳嗣,子孫相繼有國。如今南單于率領衆人南遷,叩塞門歸順漢廷。認為自己是呼韓邪的嫡長孫,按次序應當立為單于,而被侵奪喪失職權,猜疑而相背叛,是以屢次請求漢朝派兵将,要回去掃平北匈奴。朝中謀策紛纭,無所不至。考慮到不可偏聽一面之言,又因北單于連年進貢,打算與漢和親,是以拒絕南匈奴而未答應他的請求,将以此成全北單于的忠孝義舉。漢朝秉持威信,總統萬國,日月所照之處,都是大漢的藩屬。對不同風俗的諸多蠻夷之國,不分親疏遠近。凡順服的就加以褒賞,叛逆的就加以誅罰。善與惡的後果,呼韓、郅支就是榜樣。

如今北單于想修治和親,誠意已經表達,何必自心猜疑而要率領西域諸國一起前來進貢谒見?西域國屬于匈奴,和屬于漢廷有什麼不同?單于屢遭兵亂不斷,國内财物消耗虛空,斟酌貢物用以通禮就可以了,何必進獻馬匹皮衣?今送雜缯五百匹、弓、韃鞅丸各一具、箭四發,派遣使者贈與單于。又賜給來獻馬的左骨都侯、右谷蠡王雜缯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把。單于曾說先帝時賜給呼韓邪的竽、瑟、空侯都已經破敗,希望漢廷再加以賞賜。我想單于國内尚未安定,正當緻力于用武,以攻戰為當務之急,竽瑟之類的用處,不如良弓利劍,故未賜贈。我對單于不吝惜區區小物,想要什麼适宜之物,可派遣使者前來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