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見習記者 陳悅 記者 鄭浩
吳思敏 設計
【編者按】
上海是黨的誕生地和初心始發地。
百年以來，上海不斷地改革探索、創新實踐，成為全世界看中國的一個視窗、一面旗幟。
2021年，澎湃新聞追溯百年時光，探訪革命舊址，巡禮紅色場館，尋蹤秘密電台，鈎沉革命刊物，解密紅色特工，重讀左聯人物……即日起，重磅推出“紅色上海·初心之路”系列報道。
沿嘉善路而行，蔬果店、水産店、百貨店、咖啡館一應俱全，幾個老人搬出椅子坐在路邊曬太陽、話家常。年味兒集中于一家日用百貨店，大紅色的燈籠、中國結、春聯高高挂起，顧客擠在門口挑年貨。
走到新興順裡（嘉善路117弄1-25号），如果不是弄堂口貼着“建築可閱讀”的二維碼，人們幾乎不會留意“龍潭三傑”之一的錢壯飛曾居住在這裡。
錢壯飛 上海檔案資訊網 圖
走進弄堂，紅磚牆、綠鐵門裡住着尋常人家，一根根長杆撐起晾曬的衣服。在嘉善路117弄24号——錢壯飛舊居，如今住着73歲的楊阿姨。
她回憶道，自己的外公當年買下24号整幢樓，後來亭子間和二樓賣出，隻剩下一樓的二十幾平方米，兩三年前才裝修一新。她打小就住在這兒，但從未聽人提起過錢壯飛，直到前些年這裡設定了一塊錢壯飛舊居的标牌，才知道自己家曾是一位“紅色特工”的居住地。
錢壯飛舊居位于嘉善路117弄24号，即新興順裡4号。（本文圖檔除标注外，均為澎湃新聞見習記者 陳悅 圖）
“錢壯飛就住在一樓，就我這個地方。”楊阿姨說，“經常有人組團來參觀，一大批自行車停在（弄堂）外面，一撥人跑進來，别人一看就知道了，‘24号，24号’。”
一群人站在門外聽講解拍照，楊阿姨就坐在屋裡聽。時間久了，她對錢壯飛的故事也越來越了解。
錢壯飛舊居所在的弄堂。
潛伏國民黨特務首腦機關
1927年發生“四一二事變”，許多中國共産黨員被殺害，中共各級組織被迫轉入地下，黨中央機關也從武漢遷到了上海。
為适應鬥争需要，黨中央于1927年11月間，在上海秘密成立了情報機構——“特科”，任務是設法打入敵人内部，了解和掌握敵人的動向，及時營救被捕同志和懲辦叛徒，以保衛黨中央機關的安全。
1928年初，已經加入中國共産黨的錢壯飛帶着一家老小來到上海，居住在法租界甘世東路（今嘉善路）西愛鹹斯路（今永嘉路）興順裡4号，即嘉善路117弄24号。他一邊求職糊口，一邊開展黨的地下活動，不久便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上海無線電訓練班，學習無線電收發技術，受到國民黨建設委員會無線電管理處處長徐恩曾的賞識，被任命為無線電管理處秘書。
1928年，錢壯飛來到上海在此居住。
1929年12月下旬，徐恩曾赴南京任職國民黨中組部黨務調查科科長，錢壯飛成為他的機要秘書。徐恩曾一心想在特務系統中做出點成績，在南京建立了秘密指揮機關和秘密電台，事情大多交給錢壯飛去辦。凡是呈報給徐恩曾閱處的機密檔案，大多由錢壯飛先過目。
徐恩曾隻對一樣東西不肯放手，那就是蔣介石和少數進階官員通報用的密碼本，他每次外出總是帶在貼身的衣服口袋裡。而密碼本是破譯國民黨重要電文的關鍵。
一天晚上，徐恩曾辦完事回到辦公室，錢壯飛告訴他“一品香”來了個美女，徐恩曾頓時來了精神，說要去看看，錢壯飛勸他将密碼本鎖進了密室機要櫃内。當天夜裡，錢壯飛用德國造的微型照相機，把密碼本一頁一頁拍攝下來，再原樣放回，破解國民黨核心機密的“萬能鑰匙”就這樣到了錢壯飛手中。
自此，凡是發給徐恩曾親譯的電文還未到本人手中時，就被錢壯飛破譯，通過地下交通員傳送到上海黨中央。
錢壯飛 資料圖
周恩來：如果沒有錢壯飛，我們這些人早就不在了
1931年4月24日，中共中央特科負責人顧順章在漢口被捕叛變，25日晚被押往南京。
25日深夜，六封“絕密”電報被送到徐恩曾辦公室，他當時在外，錢壯飛破譯出電報内容，“黎明（顧順章）已歸順中央，說有消滅共匪中央的重大計劃，欲面陳蔣總司令。”顧順章清楚知道中共中央所有成員的公開身份、住址、活動内容和中共在上海的所有秘密機關所在地，他的叛變意味着中共中央可能遭遇滅頂之災。
錢壯飛根據時間推算，國民黨很有可能于4月28日進行大搜捕，是以情報必須于26日晚送交上海，否則中共中央機關來不及轉移。他讓女婿劉杞夫趕當晚最後一班車，立刻前往上海，帶口信給舅舅（李克農），“天亮已走，母病危，速轉院。”
“天亮”即黎明，指顧順章，“已走”隐喻他已叛變，“病危”“速轉院”指有重大危險，要中央立刻轉移。
第六封電報提及“主人左右有共黨分子潛伏”，雖未寫明錢壯飛的名字，但逮捕是必然。然而，錢壯飛決定再拖延些時間，27日早晨7點20分先去火車站接徐恩曾，再乘8點的火車離開南京。為避免引起過多懷疑，他無奈留下兒女，匆匆告别。
待徐恩曾知曉一切，下令追捕錢壯飛時，他已經坐在奔馳的京滬線上，連續五十多個小時沒有睡覺了。料到軍警會在上海火車站搜捕，他便提前下車，轉乘汽車繞道進入市區，消失在人流中。
1931年4月28日到30日，國民黨對上海全市進行大搜捕。連續三天三夜，整個上海炸了鍋，馬路上警車呼嘯而過，打門聲晝夜不息。在顧順章的指引下，軍警和特務沖進了中央軍委、中央組織部、中央辦公廳、中共中央秘密電台、共産國際駐遠東辦事處等幾十處秘密機關，周恩來、瞿秋白等人的住處也遭到搜捕，然而皆已人去樓空，中共中央機關二百多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恩來曾多次表示：“如果沒有錢壯飛，我們這些人早就不在了……”幾十年後，徐恩曾在英文回憶錄《一個特工的自述》中寫道，自己一生中犯的最大錯誤就是重用了錢壯飛。
拍電影為地下工作提供掩護
作為隐蔽戰線的工作者，錢壯飛的故事流傳得并不多。生于1896年，卒于1935年，在旁人看來他的一生未免有些短暫，但活得足夠熱烈。
除了成為紅色間諜，深入國民黨特務首腦機關，他還精通醫術，會拍電影、做編劇、搞設計，拍攝并主演了中國第一部黑白武俠電影《燕山俠隐》。他親手設計的電影海報有幸保留了下來，成為中國現存的最早的一張電影海報。
電影《燕山俠隐》海報。豆瓣 圖
1926年，錢壯飛和徐光華、胡底在北京合作創辦“光華影片公司”，拍攝了多部電影，其中《燕山俠隐》最為成功，曾被送到日本放映。影片講述了一位頑劣少年，經奇裝俠客多次救贖，而後浪子回頭，投身民族教育事業的故事。
辦公司、拍電影其實是為地下工作提供掩護。錢壯飛的“電影明星”身份受到認可後，應酬自然多了起來，“朋友”來家裡聚會是常事，在麻将桌上談“工作”、開黨會也不會引起軍警太多注意。
1931年6月，錢壯飛輾轉到達中央革命根據地江西瑞金，在這裡他和戰友們共同創作演繹了話劇《最後的晚餐》《為誰犧牲》《我——紅軍》《殺上廬山》《紅色間諜》等。在中央蘇區，他成為衆人皆知的編劇、導演和演員。
值得一提的是，錢壯飛的二女兒錢蓁蓁（後改名黎莉莉）在《燕山俠隐》中首次亮相，自此走上電影道路，成為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著名的電影明星，人稱“甜姐兒”。
如今，在嘉善路117弄24号，人們已經很難找到曆史的蹤迹。楊阿姨聽别人說，“錢壯飛的兒子，拍電影的，還來這裡看過。”
（本文參考上海檔案資訊網、《10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範人物》叢書）
責任編輯：王維佳
校對：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