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百度App，首頁推薦頻道的擦邊視訊十分“辣眼”；每到夜晚，不少城市貼吧被帶水印的美女自拍照刷屏，用于釋出招嫖廣告或誘導下載下傳色情App；一些更為隐秘的角落裡，甚至有人開展含有淫穢内容的陪聊服務、買賣色情視訊……近日，有網友向新黃河記者反映，百度App裡充斥着大量低俗資訊，隐藏不少涉黃内容，嚴重影響使用者體驗，連未成年人也能輕易接觸到。
對此，新黃河記者調查發現，集搜尋與資訊為一體的百度App裡，百家号下充斥着五花八門的低俗擦邊内容，首次注冊使用就會被推薦相關内容；曾号稱“全球最大的中文社群”百度貼吧裡，涉黃廣告和招嫖資訊屢禁不止，甚至還有身為管理者的“小吧主”參與其中。
針對上述問題，百度公共服務熱線從業人員回應稱，百度App推薦頁内容由系統資料推送，使用者遇到不想看的可以點選“不感興趣”“不看”，也可以直接舉報。而對于貼吧中出現的涉黃資訊，該從業人員表示，使用者可以舉報，以貼吧從業人員稽核結果為準。“每個人的觀點不一樣，有人覺得合适有人覺得不合适，這是沒辦法判斷的。如果内容确實違規，貼吧會根據協定進行處理，甚至封号。”
低俗擦邊賬号刷屏，點“不感興趣”仍推薦
“滿屏的低俗擦邊内容，誰來管管百度？”近日，有網友向新黃河記者提供了幾張相關截圖，截圖内容顯示，整個百度資訊頁面中大部分都是跟“性”有關的短視訊，比如“小夫妻半夜幹壞事……”“‘捐精’過程，你不知道的兩性知識”“男人可以連續兩次嗎”等等。
日前，記者以新使用者的身份，首次下載下傳注冊登入百度App，冷啟動後，記者發現推薦、發現、視訊等頁面内，除了旅遊、影視、曆史等多類型資訊資訊外，夾雜着幾條“軟色情”内容，顯得十分“突兀”，在視訊頻道内尤其明顯。記者随機點選一兩條擦邊視訊，浏覽完後再退出，重新重新整理頁面發現，這類擦邊視訊推薦變得越來越多：有假借内衣模特分享穿搭在鏡頭前搔首弄姿的；有以科普為由，通過“标題黨”口述分享兩性知識的；也有通過專門截取電影片段中的“床戲”，胡亂起标題“張冠李戴”的。此外，大尺度照片、色情小說情節描寫也較為常見。記者發現，上述類型内容均由個人百家号釋出，部分百家号标注了MCN機構，賬号粉絲從幾百到幾十萬不等。
記者随機打開推薦頁面上一個名為“白靜婷”的百家号首頁，有9.1萬粉絲，其釋出的1800多條視訊裡，幾乎全是女性身穿内衣的畫面，視訊中女性擺弄着各種姿勢，眼神、動作充滿挑逗意味。記者發現，百度百家号中存在大量類似賬号，比如“姜雨彤”“心舞萌”“張宇婷”“豔豔小富婆”等。為了通過平台稽核，不少視訊都标注了“正常穿搭展示，無不良引導”的說明。
在名為“豔豔小富婆”的賬号中，一共釋出104篇内容，均為女性部落客出鏡口述短視訊，封面标題則采用“夫妻交換”“嫖娼新窩點”“賣淫暗語”“女朋友和兄弟搞在一起怎麼辦”等。有不少網友留言表示“感謝分享，下次就好找了”“我覺得你在推廣業務，搞普及，普通人哪會知道這些”。賬号“菠菜WHW”的部分視訊則借着分享兩性知識的由頭，用露骨标題吸引使用者點選，首頁中一則短視訊标題為“男人在外偷吃……”，内容實則是情感心靈雞湯。
針對百度App推薦的上述内容，記者點選視訊右下角的“X”号，根據提示點選“不感興趣”，提示選擇後“将為您減少此類推薦”，或直接選擇“舉報”，這類推薦内容會有小幅減少。然而，隔段時間重新啟動百度App時，擦邊軟色情的内容又再度出現。
貼吧暗藏涉黃廣告，有吧主釋出違規資訊
記者調查發現，百度内容生态中的另一重要闆塊——百度“貼吧”裡，同樣暗藏大量隐晦的軟色情甚至涉黃内容。
在不少以城市命名的貼吧中，一到夜晚，用美女照片引流的文章便開始刷屏，将使用者引導至微信、QQ或其他外部連結。2月11日淩晨1時左右，“平頂山吧”首頁，大量美女照片不斷刷屏，“[email protected]”釋出了一張帶有微信号水印的美女自拍照，記者添加微信号後掃描其頭像上的二維碼，彈出一個模仿微信對話的站内網頁，顯示大量淫穢圖檔，同時頁面引導使用者複制連結下載下傳App，稱可以任意“挑選心儀的小姐姐”。用浏覽器打開該連結，是一個App下載下傳畫面，上面附有大量色情照片和招嫖資訊。
2月24日淩晨1時左右，使用者“将進酒杯莫停”在“石家莊吧”裡釋出一張帶有QQ号水印的美女照片，記者搜尋進入名為“貼吧好去處”的QQ群，群管家告知“下單聯系線上客服”。添加客服後，對方詢問了位置資訊，并發來一份招嫖價目表。記者在調查中關注了多個城市貼吧，每次點選關注都會彈出“發帖必讀”，其中專門提醒“禁色情低俗：嚴禁釋出色情交易、不正當交友資訊”等。然而，“杭州吧”“桂林吧”“貴陽吧”“鄭州吧”等多個貼吧依然出現涉黃廣告引流的情況。
除了涉黃廣告以外，在貼吧讨論招嫖故事、招嫖場所的現象也十分普遍，不少貼吧存在大量以“JS（技師）”“修車”為諧音的暗語，煞有介事地分享“經驗”。“沙井吧”吧友人數達到95萬人之多，點開其首頁，大量帶“床照”分享經驗的文章映入眼簾。
一些貼吧則更為隐蔽，打着“任務”“營業”等旗号，開展含有淫穢内容的陪聊服務、買賣“原味”衣物和色情視訊等。在“澀澀吧吧”“小問柳吧”“陪玩精選吧”等貼吧裡，關注者分别達到32萬人、30萬人、103萬人，3個貼吧有一位共同的小吧主“時七”（自稱“十七”），她在吧内置頂帖和精華帖内釋出廣告，引導網友添加QQ群。記者根據提示加入群名為“十七小吧主個人④”的QQ群，群檔案為一張明碼标價的價目表，群管理者“十七”主動找到記者詢問有沒有需要，記者花費40元要求“自錄視訊”，對方十分謹慎，輾轉至QQ小号才将視訊發送成功。記者收到的4個視訊均為自制的淫穢色情視訊，畫面不堪入目。而“十七小吧主個人④”群的群成員達到1405人之多。
在上述3個貼吧裡，每天都有大量使用者釋出身穿制服、蘿莉裝、絲襪等帶有“性暗示”的内容，以及“客戶”曬單。“小問柳吧”的吧規中不但沒有提醒禁止色情交易，還提示“找接視訊必須加上綠色字首”。
推薦内容不分年齡，家長呼籲“未成年人模式”
在社交平台上，關于百度推薦低俗擦邊資訊的吐槽屢見不鮮。有網友發文稱，寒假期間自己的孩子就刷到過百度推送的不少低俗視訊，“百度App好像無青少年守護模式，孩子用百度搜尋和看羽毛球視訊時，就被推送了擦邊視訊。家長們都要當心”。
記者打開百度App，并未找到“青少年守護模式”的選項。在“回報與保障”一欄中尋找與青少年模式相關的功能，顯示“您好，目前百度App暫時不支援青少年模式，請您後續關注”。
3月4日，記者緻電百度人工客服咨詢相關問題，從業人員回應稱，百度App暫時未開通青少年模式，建議未成年人使用百度旗下另一款産品，“‘簡單搜尋’跟百度App的搜尋功能一樣，而且隻有搜尋功能，不會推薦其他資訊，更适合小孩子使用。”而對于百度App未來是否會開通青少年模式，該從業人員表示：“目前為止我們沒有相關的通知。”
“平台推薦算法有很多種類型，一般來說，資訊類、社交媒體類App最主流的是協同過濾算法和基于内容的推薦算法。隻要點選或者停留過某些内容，App就會記錄你的操作。”一名從業多年的算法工程師阿峰（化名）向新黃河記者介紹，平台通過抓取使用者資料和曆史行為，通過模型分析人們的行為和喜好，推薦感興趣的内容，或者識别相似使用者的關聯性，推薦熱門和相似資訊。對于商業平台來說，使用算法可以增加使用者黏性，擷取更多流量，進而提高收益。
然而，若平台長期以博人眼球的低劣内容取悅使用者，借助算法頻繁推送同質化内容，使用者則往往會陷入“資訊繭房”，平台也會成為違法和不良資訊滋生傳播的“溫床”。在阿峰看來，近年來，色情傳播圈子化、隐蔽化的特點突出，一些平台的部落客或主播頻頻“打色情擦邊球”，也叫做“軟色情”，憑借各種手段賺取流量，擷取打賞，這種軟色情内容對意志力不強的人會産生引誘效果，特别是未成年人接觸這種軟色情内容後容易誤入歧途。
《網際網路資訊服務算法推薦管理規定》明确算法推薦服務向上向善的原則，提出算法推薦服務提供者應建立健全用于識别違法和不良資訊的特征庫、顯著辨別算法生成合成資訊、加強版面頁面生态管理、重點環節積極呈現主流價值導向資訊等多項措施，鼓勵符合主流價值導向的正能量傳播。2024年11月12日，中央網信辦、公安部、工信部、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等四部門聯合開展“清朗·網絡平台算法典型問題治理”專項行動，對網絡平台算法存在的典型問題進行重點整治。主要任務包括整治“資訊繭房”、誘導沉迷問題，提升榜單透明度打擊操縱榜單行為，防範盲目追求利益侵害新就業形态勞動者權益，嚴禁利用算法實施大資料“殺熟”，增強算法向上向善服務保護網民合法權益，落實算法安全主體責任等。
記者體驗舉報流程，“轉人工”難上難
新黃河記者了解到，近年來，百度平台積極響應網際網路“清朗”系列專項行動，全面清查違規内容。今年2月19日，網絡上釋出的《百度清朗行動：色情内容重拳出擊》一文中寫道：百度平台積極響應“清朗·同城版塊資訊内容問題整治”專項行動，全面清理同城版塊中的違規内容。自專項行動開展以來，百度已處置違規内容1.6萬條，關閉違規賬号1544個，其中包括使用者在平台釋出同城交友内容，隐含色情招嫖服務暗語；釋出大尺度暴露照片，展示性暗示、性誘惑姿勢；釋出色情服務地點推薦資訊等。
百度貼吧“涉黃”的相關新聞此前也屢見報端。通過檢索發現，早在2014年，就有媒體曝光百度貼吧等52家網站因涉黑涉暴涉黃被相關部門調查；2016年，國家網際網路資訊辦公室就針對百度貼吧存在淫穢色情、虛假廣告等違法違規資訊等突出問題約談百度公司負責人；2017年，百度貼吧因存在嚴重違法和不良資訊再被公安部、北京市委網信辦先後約談。上海崇明檢察院披露的一起案件顯示，2021年，葉某某在其建立的貼吧中發現大量招嫖貼文，為牟利他将賣淫嫖娼人員從百度貼吧引流至微信群，并收取一定的“入群費”，該行為實質上為賣淫嫖娼人員搭建了溝通平台。2024年，上海崇明檢察院以非法利用資訊網絡罪對葉某某提起公訴，最終葉某某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三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币二萬元。
近日，記者緻電百度公共服務熱線，對百度App存在的以上涉黃問題進行回報。從業人員告訴記者，百度App所推薦的内容是由系統資料推送的，遇到不想看的可以直接點選“不感興趣”“不看”，也可以直接舉報，系統将不再推送相關内容。當記者表示即使執行了以上操作，下次再打開App還是會收到相關推送時，該從業人員表示可以向線上客服回報。對于内容是否違規的問題，該從業人員稱，百家号創作者的内容由平台機械稽核和人工稽核共同完成，是否違規以百家号判斷結果為準。對于貼吧中出現的涉黃資訊，使用者可以舉報，同樣以貼吧從業人員稽核結果為準。“每個人的觀點不一樣，有些人覺得合适，有些人覺得不合适，這是沒辦法判斷的。但如果内容确實違規，貼吧會根據協定進行處理，甚至封号。”
根據該從業人員提示，記者嘗試通過百度App跟線上客服溝通，根據指引對違規内容進行舉報。截至3月11日發稿前，“菠菜WHW”賬号已被判定内容存在違規被平台處理；“白靜婷”“姜雨彤”“心舞萌”“張宇婷”“豔豔小富婆”等賬号仍正常顯示。記者同時發現，在與百度線上客服回報時，隻有智能機器人的回複，多次嘗試仍無法進入人工客服對話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