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戶被當機、公司将重組……7月22日以來，泛茶控股（廣州）有限公司（下稱“泛茶”）釋出一系列公告，引起軒然大波，正處“爆雷”邊緣。
連日來，大批經銷商及散戶聚集在位于佛山市南海區的泛茶研發中心，讨要說法。
此前，泛茶提出“先兌付5%，其餘95%換新品”方案，各涉事方均表示無法接受。網上流出的視訊也顯示，現場多次爆發沖突，一度發生流血事件。
盡管泛茶研發中心已被警方封鎖，現場仍有大批人員聚集不願離開。而泛茶一再表示“公司一定會解決到底，陪同大家走到底”，但不少人認為“隻是在拖延時間”。
“巨無霸”式茶企宣布重組
公開資料顯示，泛茶萌芽于2015年，在2021年12月1日推出第一款産品“屹起”。2022年9月27日，泛茶控股（廣州）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注冊資本1000萬元。鄭朝根為公司法人、執行董事及最大的股東，持股比例62%。
泛茶可以說是“兄弟”企業。出生于1989年的鄭朝根為福建安溪西坪人，其同父異母的兄弟鄭海華任泛茶總經理（持股38%）、鄭華東任副總經理。
除了泛茶控股（廣州）有限公司，鄭海華與鄭朝根正在合作的企業還包括廣東泛福實業控股有限公司、泛醬酒業（廣東）有限公司。
2022年初，泛茶提出了“百城千店”計劃，以“大城市多開店，小城市開大店”的管道模式，開始全國布局。開展大型招商活動、在南韓落地首家跨國形象店、登上美國紐約時代廣場納斯達克大屏、亮相巴黎春天百貨步行街……與鋪天蓋地的營銷同步的，是泛茶的擴張速度。
2022年12月2日，116家泛茶線下實體門店在全國各地同時開業；到了2022年末，這一數字就增長到了460家。截至今年6月，泛茶線下實體門店已突破600家。
7月22日，泛茶突然釋出公告，稱公司及部分經銷商銀行賬戶被當機，預計于2024年8月上旬解封。8月3日，泛茶釋出重組公告，表示将對公司進行債務或股權重組。
圍繞泛茶，鄭朝根建立起自己的“泛”式商業帝國，關聯的20家企業涉足茶業、酒業、品牌管理、實業投資等領域。然而，這一切在泛茶重組公告發出之後轟然倒塌。
追求短期的高收益
從2021年12月1日正式推出第一款茶産品，到今年8月3日釋出重組公告。近980天内，泛茶為何能吸納百億資金？有業内人士指出，泛茶剛進入大衆視野，就是一副活脫脫的“金融茶”模樣。
據悉，“2021屹起”剛上市時就限購，隻能通過抽簽決定購買資格，且一個使用者限購一提，2個小時内未付款視為放棄資格。“這樣的操作常見于收藏價值高的爆款産品，熟悉‘金融茶’玩法的人一早就入局了。”某知情人士說。
“除了散戶，其餘都要向泛茶繳納保證金才可以入局。”芳村茶商李軍（化名）表示，泛茶入局者可分為5類，具體為管道商、體驗館、經銷商、專營店、散戶。
泛茶給這些入局者制定了相應門檻。其中，管道商繳納的保證金最多，配貨也最多，有人曾在2022年交了50萬才能拿到管道商身份。體驗館、經銷商、專營店的保證金和配貨則按順序依次遞減。此外，散戶可以向任一等級購買茶葉。
購買泛茶産品如何獲利？第一種交易模式是“現貨”交易。這種模式類似于藏品投資，買入現貨（或持有流通碼）後，待其升值到心理預期價格，便可尋找買家進行線下交易。達成交易意向後，需向泛茶支付一定手續費更換流通碼的持有者。
第二種則是“期貨”交易。買家可選擇不同的兌付時間，有15-90天不等。“就像把一筆錢存在銀行，存一個月約定好利息多少元，到期就将本金和利息一起兌付。存儲時間短，利息就低；存儲時間長，利息就高。”李軍表示，在市場最火爆那段時間，泛茶産品的利潤率一度高達120%。
“為什麼穩賺不賠？因為泛茶一直在吸納新投資者入局，用他們投入的本金支付上一批人的利息。”李軍說，“其實做過‘金融茶’的人都知道泛茶是另一種騙局，但每個人都在賭自己不會是最後一批接盤的人。”
散戶王玲（化名）也跟記者證明了這種模式。她的“上家”向她承諾，購買一餅價值14000元的普洱茶，40天後将返還17200元，到期可掙3200元。于是，王玲于今年6月24日購買了2餅茶，原定8月4日到期。如今發現泛茶出現問題後，她再聯系該“上家”，對方也表示聯系不上經銷商。
崩盤之前，泛茶旗下多款産品都被炒到“天價”。據悉，“2021屹起”剛上市時報價12000元/提，2022年該産品漲到50萬元。2023年，該産品價格為60萬元，今年初一度飙升至70萬元。
流通碼與“做空”
在不少微信群裡，散戶認為與經銷商的轉賬記錄以及流通碼是“唯一能拿回錢的辦法”。
按照泛茶最初的交易模式，購買茶葉的客戶都會獲得一個“流通碼”，憑碼兌現貨。據公開報道，泛茶于每提茶葉内置高科技晶片，無需開箱即可通過手機NFC感應，查詢真僞。
然而，後續交易模式開始逐漸“變味”，流通碼并沒有移交至相應客戶手中。既可能是，散戶非常信任“上家”，往往隻求按時兌付，不在意是否有實物。也或許是，“上家”沒有主動告知存在流通碼一事，即故意“做空”。
做空，原為投資術語，是金融資産的一種操作模式。“如果掃流通碼顯示被掃了2次以上，就證明這個碼有可能被發給了多個人，有做空單的嫌疑。”有散戶如是說。
李軍表示，在“金融茶”交易過程中的“做空”，是指散戶在任一級别買茶後，“上家”并未跟泛茶購買相應貨品（即并未獲得相應流通碼），而是讓金錢在自己手中流轉，等到期後再兌付給散戶。在此期間，若散戶需要流通碼，“做空”的“上家”或許會“一碼多發”，造成同個流通碼被掃多次的情況。
李軍還指出，這類玩法就是經銷商在賭泛茶什麼時候崩盤。一旦崩盤，他們就可以打着低價回收的旗号，以1折或2折的價格回收客戶手裡的貨品。“比如，經銷商收了散戶100萬元，但沒有打給公司。崩盤後，他們以10萬元的價格收購，自己就能夠獲利90萬。”他說。
茶葉炒作何時休
泛茶的“爆雷”并不是個案。
據公開報道，自2021年以來，芳村茶葉市場已出現多起“金融茶”崩盤事件，亦有多家主體因涉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罪被立案偵查，但“爆雷”事情仍不斷。其中，去年12月的“昌世茶”案件，涉事人員多達500多人，累計金額超5億元。
如今，大規模“金融茶”事件再次爆發，為何明知是陷阱，“炒茶客”仍何前仆後繼？
“想給孩子賺奶粉錢”“我們也隻是想賺錢而已，老老實實賣茶太難了”采訪過程中，不少受訪者這樣表示。有芳村茶商直言，“炒茶”原因有很多，但歸根到底是“貪婪”二字，做局者也善于抓住人性的弱點一再得逞。“這種騙術都用爛了。賺到錢的時候就是‘家人們沖沖沖’，現在爆雷了就去鬧，去讨說法，希望政府幫忙處理，這樣未免過于‘雙标’。”該茶商說。
“芳村茶葉市場至少有70%的人參與進去了，特别是6、7月還有很多貸款入局的。”不少人估計，本次泛茶事件涉事金額起碼上百億，而其中許多散戶由于被層層“抽傭”和”做空”，很可能最後連茶葉都拿不到。
鑒于此前提出方案無法被接受，8月6日，泛茶再釋出方案，提出30天内實施重新開機、7天内完成貨物産品提取、向有權機關申請破産清算三個方案。根據最新方案，此前公布的“兌現5%”已消失不見。截至發稿前，不少入局者均表示不同意上述任何一個方案，“隻想拿回本金”。
曾經廣為流傳的“炒泛茶一年賺了個小目标”等神話，在泛茶研發中心一個個混亂場面爆發之時迎來了具象破滅。沒有人知道最終事件走向如何，但隻要人性的貪婪和對利益的追逐依舊存在，無論是昌世茶還是泛茶，都不會是“爆雷”的最後一個。
采寫：南方農村報記者 歐曉嫦 嚴秋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