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奪權失敗,我被我哥放逐出國。
身無分文,證件全失。
走投無路之下,我訛上了一個清冷寡言的留學生。
少年看着冷心冷肺,内裡卻純得不行。
我不過掉幾滴眼淚就哄得他捧出真心。
那年冬夜,我們蜷縮在沒有暖氣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裡。
周渡垂眸望着一臉委屈的我,淡聲:「嬌氣。」
身體卻誠實地貼近,将我冰冷的腳丫揣進懷中:「哭什麼,總不會不要你。」
可直到我卷錢跑路,他都不知道我的真實姓名。
多年後,我再次遭遇商業危機。
打聽到幕後那位神秘大佬的住處後,我故技重施,摔在車前乞憐。
卻不料來人正是周渡。
他隻是冷眼看着我,嗤笑一瞬:「又準備掉眼淚?」
1
我沒料到幕後那位對公司下死手的神秘大佬會是周渡。
而此刻,他正冷眼望着我。
車窗緩緩降到底,周渡嗤笑一瞬。
「又準備掉眼淚?」
我僵在原地,眼睫輕輕顫抖。
大腦像是經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在巨大的沖擊下一片空白。
原先準備好的那些賣慘的措辭統統卡在喉嚨,一個音節都蹦不出來。
周渡冷淡地收回視線,示意司機開車。
邁巴赫的車标在面前平穩滑過,眼看就要駛入莊園。
我咬了咬牙,起身拉住了車把手。
「周總……求您幫幫我。」
雨水打濕發絲糊了一臉,白色衣裙上沾滿泥濘。
我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周渡看着我笑了一下,低諷道:「紀南栀,騙我一回還不夠?」
我咽了口唾沫,指關節收緊。
「周渡,你曾經說過的,你不會不管我。」
心髒高懸,等待着審判。
我其實很沒底氣。
畢竟當年是我一聲不吭卷了他的錢跑路,騙身又騙心。
現在還敢打感情牌,實在太不要臉了。
可我真的沒其他選擇了。
周渡像是聽見了什麼荒唐的笑話,慢慢勾起唇角。
可笑着笑着,他卻紅了眼尾。
那雙鋒利淡漠的鳳眸裡滿是陰鸷。
「紀南栀,你他媽也配和我提曾經?」
嗓音似乎都在顫。
隻是雨太大了,模糊了一切。
「阿渡,你回來了。」
一個穿淡青色旗袍的高挑女人撐着傘出現在門口,笑得溫柔婉約。
「不是讓你在家裡等。」
周身的壓迫感散去。
周渡輕輕合了合眼,語氣變得溫和。
「一人坐着也是無聊,我想早點見到你。」
「外面冷。」
周渡視線落在她被雨滴打濕的衣袖上,皺了下眉,示意她上車。
女人羞澀般垂下眼,柔順道:「嗯,下次知道了。」
他們周圍似乎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容不下旁人。
我遲鈍地反應過來,她應該就是沈悅竹。
新聞報道中,那位被周渡珍藏的未婚妻。
從另一側坐上車的時候,沈悅竹終于注意到我:「她是?」
周渡撩起眼皮看我,淡聲:「不認識。」
心髒微不可察地刺痛一瞬。
呼吸好像也被這場大雨淋濕,有了實質的重量,沉甸甸堵在喉嚨,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困難。
我難堪地松了手,後退兩步深深鞠躬。
「周總,抱歉。」
「今天是我打擾了。」
那些并不光彩的記憶被攤開到亮光下。
他如今有了嶄新的生活和伴侶,怎麼可能願意再和我這種人扯上關系?
我沒臉再說下去,落荒而逃。
2
周渡不願意高擡貴手,我隻能換條路走。
宴會上,我将姿态放到最低,舉着酒杯一輪輪喝。
所有人都笑臉相迎說着最客氣的客套話。
可當我提到投資,大家又心照不宣地敷衍過去。
假笑維持太久,僵在臉上,連帶着面頰兩側的肌肉都酸痛。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無力感如漲潮般漫上來。
酒精在胃裡翻湧,火辣辣地疼。
我透過玻璃看到自己慘白的唇色,捂着肚子慢慢挪動到角落。
幾位名媛聚在一塊窸窸窣窣議論着,瞟我一眼後笑得陰陽怪氣。
我深呼吸,報以一個體面的微笑。
都是為了錢,沒什麼可丢人的。
她們卻像見到了什麼奇怪的生物,笑得更誇張。
這樣的人和事幾乎充斥着我短暫的前半生。
明明早就免疫了,但或許是因為生理不适,我鼻尖微微泛酸。
沒再理會,倚着牆,我閉上眼呼吸着。
耳邊傳來一陣喧嚣。
谄媚的恭維聲一句接着一句。
「周總,您也認識紀家那位紀南栀?」
讨好中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紀家……
我驟然睜眼。
所有人都以為周渡出手如此果決,是紀氏有潛藏的暴利可圖,紛紛都想探探口風,分一杯羹。
不遠處,周渡背對着我,散漫地笑了一下。
隻是笑意不及眼底,沒什麼情緒。
「聽說過。」
三言兩語,撇得幹幹淨淨。
他一向很聰明。
唯一吃過的虧,可能就是我了。
我垂下眼,默默後撤兩步朝反方向離開。
誰知剛好撞見那天雨幕中的女人。
沈悅竹迎面走來,認出我:「是你?」
「真巧,又遇見了。」
我本想裝作不記得糊弄過去。
身後卻已經傳來周渡冷漠的嗓音。
「你們很熟?」
沈悅竹聽出他話裡的責備,依舊朝我笑得溫柔:「你一定是來找阿渡幫忙的吧?」
「那天我就猜出來了。」
她轉而看向周渡。
「你别總這麼冷血。」
「人家小姑娘舍下臉面求人那準是遇到難事了,你至少該見一見的。」
我連忙擺了擺手:「不用了……」
周渡冷笑一瞬,打斷:「同情心别太泛濫。」
「别到時候被人賣了還在替人數錢。」
就差指名道姓了。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别介意,阿渡說話不是故意針對你的。」
「他呀,從前被前女友騙得太狠就成這樣了。」
我毫無預兆地想。
周渡的女朋友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和我這種不擇手段的騙子完全不一樣。
「沒關系。」
我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胃疼似乎又加重幾分。
「周總以前還被女人騙過?」
「哪個女的這麼沒眼光,現在估計腸子都悔青了吧。」
「你們少說兩句……」
周渡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一瞬,不鹹不淡地笑了下,輕蔑又嘲弄。
「沒什麼不能講的。」
「誰年輕的時候沒眼瞎過?」
喉嚨發緊,我尴尬地垂下頭。
做地産的王總聽見這邊的動靜,挺着啤酒肚過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後将我攬住,眼神渾濁。
「小紀,這是遇到難事兒了?」
我抓住救命稻草般順勢離開,忽略了他逾矩的動作,也沒有注意到身後周渡的眸色逐漸陰沉。
「資金鍊出了點問題。」
「那怎麼不來找王叔叔?你爸還在的時候,常和我念叨你有出息,比你哥哥能耐。」
「王叔……」
我眼睛亮了亮。
正準備順坡下,他就摸出一張房卡塞進我口袋裡。
「晚上來找叔叔聊聊。」
「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不能不幫。」
我擡手探進口袋攥緊了房卡,心口堵得快要爆炸。
半晌,我仰起臉,挂上乖巧的笑。
「那就先謝謝王叔了。」
看着他離開的肥碩背影,我強忍下嘔吐的沖動。
「小陳,幫我準備一台微型攝影機……」
我按下電梯上樓,撥号給助理。
這老色鬼不是喜歡潛規則嗎?
我讓他潛個夠。
既然談不到錢,那敲詐一筆也算不錯。
3
可我沒想到刷開房間,裡面等着的人會是周渡。
「周渡……」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整個人就被他抵在牆上。
下意識蹙眉閉眼,我幾乎預感到後背脆弱的肩胛骨撞得會有多疼。
可意料中的痛感卻并未出現。
周渡寬大的手掌墊在我的背部,緩解掉了絕大部分沖擊力。
五指張開,上移。
再次收攏。
他掐住我脖子,吻得強硬又粗暴。
周渡身量很高,站起來可以完全将我擋住。
這個姿勢壓迫感太強。
我被籠罩他的陰影下,無力反抗。
生理性的眼淚溢出來沾濕了臉頰。
我嗚咽着,呼吸都困難。
直到口腔裡彌漫開血腥味。
他終于放開我,嗓音冰冷。
「紀南栀,你就這麼自甘下賤。」
我瞳孔微顫,意識到他誤會了什麼。
但現在還有什麼解釋的必要?
我們早就不是解除誤會就能重修舊好的關系。
我的的确确騙了他。
那一句分手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麻木的心重新撕裂開來。
終于結痂的舊傷在此刻又流出新鮮的血液。
洶湧的情緒堆積到頂峰,周身的血液反而一寸寸冷下來。
我扯了扯嘴角,淡淡開口。
「是啊。」
「您不幫我,我就隻能去求别人。」
「不然坐着等死嗎?」
周渡額角一跳,冷聲笑了。
連帶着頸側青筋都清晰暴起。
「紀南栀,在我面前不裝了?」
「昨晚攔車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從前更不是。」
我移開視線,聲線不穩。
「既然你不幫我,那我還演什麼?」
「沒其他事情的話我走了。」
可我剛邁出步子,身子就被用力拽回去。
周渡死死箍住我的腰,勾着我的舌尖舔咬。
像是怒意到達了極點,又是某種宣洩。
他突然笑了,眼底晦暗一片。
「紀南栀,那你再騙騙我。」
「要多少我都給你。」
我用力推開他,心髒鈍痛。
「周渡,别發瘋!」
空氣有一瞬間的死寂。
但随之而來的是周渡更猛烈的失控。
周渡感覺腦子裡有根弦繃斷了。
他突然擡手抄起桌上的酒瓶砸到地上。
紅色的液體四濺,詭異的香氣随之彌漫開來。
周渡眼底一點點聚攏起陰郁,發狠般将我壓倒在床上。
「紀南栀,你甯願和這種人混到一起都不願意回到我身邊,是麼?」
「你知不知道那個老男人要對你做什麼?」
我仰起臉,一字一頓道:「做什麼都和你沒關系。」
「沒關系?」
暴烈的戾氣在這一刻被按下暫停鍵。
周渡極輕地笑了一下,自嘲一般。
他胸膛起伏,強壓下怒火。
眼尾泛起脆弱的紅。
漆黑的瞳孔凝視着我。
咬牙切齒的語氣,比起威脅卻更顯得苦澀。
周渡再次捧住我的臉,不管不顧地吻下來。
「紀南栀,我來幫你回憶回憶,我們是什麼樣的關系。」
我使勁掙紮,瘋了一般拳打腳踢。
周渡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甚至不加阻攔。
他隻是固執地親吻我,一遍又一遍。
頸側、鎖骨、小腹,到處都是他的齒痕。
我們像兩隻困獸,互相撕咬直到精疲力竭。
裙擺撕裂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清晰到刺耳。
我忽然失了所有力氣,眼淚簌簌落下來。
去而複返的酸澀感覺脹滿心髒。
「周渡,放開我。」
嗓音顫得不成樣子。
聲音輕緩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散掉。
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床單,又再開口的刹那洩勁般慢吞吞撒開。
「放過我吧。」
周渡的動作頓住,黑沉的眸色漸漸歸于淡漠。
良久,我聽見他淡聲道:「紀南栀。」
「放過你,下輩子吧。」
平靜而冷厲。
周渡驟然松開我,慢條斯理地整理好着裝。
巨大的落地鏡映照出他挺拔的輪廓。
昂貴的定制西裝襯得他矜貴疏離,領帶系得一絲不苟,袖口翻折露出一截精緻的腕骨。
而我滿身狼狽,眼影滑稽地暈染在眼周。
周渡扣上手表,離開。
門被重重關上。
整個世界都重新安靜下來。
我緩緩跌坐到地毯上。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4
重新畫好一個完美的妝容,我走出房間。
或許是因為情緒起伏太大。
我腳步都有些虛浮。
「老闆,我們談好的那兩個項目突然黃了。」
我接起電話,渾身冰冷。
「怎麼可能,合同不是已經簽了?」
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冥冥中有了預感。
「他們說就按條款流程走,雙倍賠償違約金。」
「等我,我現在就回來。」
高跟鞋崴了一下,痛感直逼上來。
但我猶豫幾秒還是繼續向電梯口走。
電梯門打開的刹那,無數閃光燈照過來,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紀小姐,有知情人士爆料,您昨晚為了投資不惜爬上周總的床。請問這是真的嗎?」
「您現在是被周總趕出來了嗎?」
「請問您為了繼承公司逼死親爹、搞垮親哥這一傳聞是否屬實?!」
我趔趄幾步,無路可退。
「讓開!都讓開。」
「紀小姐和周總隻是正常的生意夥伴,請大家理智一點。」
沈悅竹隻身擠了進來,扶住我:「我帶你出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了。
我來不及反應,本能地跟上她。
媒體扛着錄影機将我們圍得水洩不通。
可就在要脫離人潮的時刻,沈悅竹忽然停住腳步。
她朝我笑了一下,在我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紀南栀,你為什麼還要出現?」
「這是你自找的。」
下一秒,沈悅竹狀似無意般拽下了我的外套,好像這隻是一場擁擠中發生的意外。
我身上暧昧的痕迹完全暴露在鏡頭下。
她眼底的得意一閃而過。
沈悅竹難以置信地捂住臉,眼淚湧出來:「你真的……」
什麼都沒說,但又什麼都說了。
記者一片嘩然,鏡頭閃爍的頻率變得更快了。
耳邊嘈雜的聲音接連不斷。
我卻突然冷靜下來。
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
蹲下身撿起外套穿好,我撣了撣灰塵。
「前面演技不錯啊。」
我朝她笑了一下。
這局也做得不錯,一箭雙雕,還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可惜她背調還是沒做到位。
我從來都不是任人宰割的可憐蟲。
逼得親爹跳樓,整到親哥破産,這些可都是真的。
沈悅竹似乎沒料到我會這樣平靜,一時間都忘記了繼續哭。
「紀南栀,你怎麼能這樣不自愛?」
「虧我還覺得你可憐。」
「我都已經說服阿渡對紀氏施以援手了,你為什麼還要……」
我沒等她說完,直接給了她一個巴掌。
這些天壓抑的怒火沖破牢籠。
我抓住她的頭發,将她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在國外那段時間,我餓到和體型大一倍的流浪漢搶吃的。
為了避免騷擾,打架更是家常便飯。
沈悅竹這樣纖瘦的世家小姐,完全不是我的對手。
她甚至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沈悅竹很快癱倒在地上,死魚一樣微弱喘息。
在衆人驚懼交加的眼神中,我直起身不疾不徐地找到鏡頭,平靜道:「我和周總剛剛的确共處一室。」
「但一點我需要澄清。」
「那就是今晚不是我爬了周渡的床,而是他非要爬我的床。」
話音落下,全場都安靜了。
我後知後覺地轉身。
周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
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間,周遭密密麻麻的人都成了虛影。
呼吸一窒,我抿緊了唇。
心髒「咚咚」撞擊着胸腔。
腦海中冒出紛雜的猜測。
他是來替沈悅竹撐腰的嗎?
如果他矢口否認,輿論會将我置于何地?
我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如果他要追究名譽損失怎麼辦?
為什麼重逢後每一次遇見,我都這麼難堪……
周渡擡腳走過來,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
沈悅竹手肘撐着地面支起上半身,朝他伸出手:「阿渡,我是好心想要幫紀小姐……」
她委屈的哭聲蓦地止住。
因為周渡幹脆利落地避開了她的觸碰。
他在我身側站定,沉聲:「紀小姐說得沒錯。」
我眼睫顫了顫,擡眼望向他。
周渡并沒有看我,繼續說道:「今晚,被趕出來的人我。」
沒給記者追問的機會,周渡将我攔腰抱起。
「我可以自己走。」
周渡看我一眼,抱得更緊。
「紀南栀,我勸你現在安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