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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 代 營
文/羅濤
我的家鄉稍代營子原屬紅圪塄鄉,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撤鄉并鎮後,歸入九連城鎮。全村現有240來戶人家,清一色的漢族,村裡540餘人中,一多半在外打工、做生意,很多人過年時才回來一次。
記得小時候,稍代營這個地名因諧音,常常被鄰村的孩子譏笑:“你們是捎帶來的,還捎帶别的嗎?”我們也不甘示弱,馬上反唇相譏:“捎帶呢,把你娘也捎帶上吧!”罵着罵着就動起手來,混打成一鍋粥了。為了一個村名,小孩子們竟也打架,現在想想也好可愛啊!
為什麼要起這麼個名字呢?為什麼不像别的村那樣,叫楊家營、闫家營啥的?問過大人們才知道,民國初年,有張北縣盤長河、張明村和闫利營子等地的人合夥來壩上買地,并且在此住了下來。這些合夥買地的農民叫“自耕農”,買地的畝數也不多,這也就是稍代營沒有地主的原因,但耕種的曆史卻從此開始了。這些人住下後,這裡就有了村子,可是給叫個啥村名呢?因為原先有一個叫“稍代”的蒙古人,在此地坐場放牧,是以就叫“稍代營”了。據說,稍代的後人還在錫盟一帶呢,真希望他們能回來看看,尋根問祖,這可是用你們祖先的名字命名的村莊啊!
村西南有一條沙圪塄穿過冰河營子,一直延伸到董達廟村,全長有十四五裡,因常年不長草,呈紅色,是以叫“紅圪塄”。這也是紅圪塄公社(或後來的鄉)名稱的由來,一個“紅”字,既暗合了新政權的紅色、到處紅色的氛圍,音律上又有抑揚之感。是誰給她起了這麼有個性的名字,已不可考,但一定是個不俗的人。想想一百多年前的原始地貌,或更遙遠的時候,草原上還沒有人工種植的樹林,除了枳機(學名芨芨草)墩子、馬蓮墩子、沙蓬、毛莠莠、大頭蒿和大馬灰菜,再沒有其它更高的遮擋,這條沙圪塄該是多麼地顯眼啊!
村東有條小河,流向西北,經河子村,注入九連城鹹鹽淖。因舅外婆娘家在張北三号鄉三工地村,小時候我常聽她娘家的親戚——特别是親戚中與我年齡差不多的小朋友,不無驕傲地說,這條河的源頭在他們那裡,當地人叫“燈籠素河”。我到現在也不清楚這是蒙語呢,還是漢語呢?我想應該是蒙語,隻不過是漢文化人聽音找字,又想賦予它一點漢語的詩意,就寫成“燈籠素”河罷了。
難得的是,在小河流經我們村的地方,有一座鋼筋混凝土小橋。别小看這座小橋,這可是别的村沒有的,是以是稍代營孩子們引以為驕傲的地方。這裡也是我們兒時的遊樂場所在,我們欄杆拍遍,憑欄遠眺。有時,我們在橋墩下摳挖膠泥,在橋面上捏成泥蛋蛋,曬幹後彈着玩。看着今天的孩子們彈玻璃球,我便想起我們小時候的泥蛋蛋……
這座小橋大概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建造的,橋頭有三個塗了紅漆的字——紅勝橋。“文革”時稍代營改名“金橋”,取人民公社如金橋之意,靈感可能就是來源于這座小橋吧!
河水清清,水流嘩嘩,河裡有魚,但多是泥鳅,還有鲫呱子。泥鳅長得像小蛇一樣,是以,我們管它叫“蛇魚”。可惜那時壩上人還不懂得吃魚,我們隻會把魚養在罐頭瓶子中或臉盆裡,看着玩,現在想起來真是可惜了。
這條歡快的小河從東南方向而來,她滋潤着沿途的草灘,飲養過集體成群的騾馬和牛羊。母親們也在河裡拆洗過被褥和衣裳,花花綠綠地晾曬在草灘上。我打小就是個多愁善感、憂郁的孩子,這條奔流不息的小河,給了我許多的憧憬和幻想。特别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少年的我坐在小河旁,看着晚霞在慢慢消失,微風從水面輕輕吹來,夜漸漸地逼近了,遙遠的夜空有幾顆孤獨的星星在閃爍,河面一片漆黑。燥熱已退去,喧嚣也靜了下來,空氣顯得更清新,青草味更香、更濃了。但此時蛙聲卻此起彼伏,叫成了一片,像管樂,非常地悅耳,這夜色和蛙鳴讓我莫名地、深深地感動!
誰傾吐衷曲不纏綿細語?
夜靜時的蛙戀卻雄壯無比!
河水大時,把河床漲得滿滿的,河面也顯得寬了許多。孩子們當然要下河耍水,但真正教會我們遊泳的不是這條河流,而是村東南的一口大口井。那是在“農業學大寨”時挖的。聽大人們說,這口大口井有二分地大,井水有一丈深。但孩子們硬是在井裡學會了遊泳,肯定是偷偷摸摸地去,不敢讓大人們知道的。我們用布帽子泡濕後再吹起氣來,就變成個救生球,放在脖子底下,開始下水撲騰。撲騰上幾天幾回,手腳一協調,身體自然就漂浮起來了。我們村的孩子大多會遊泳,就是在這口大井中學會的。看看今天的遊泳館,小孩學遊泳,家長陪着,教練護着,真是今非昔比啊!不知是今天的孩子更膽小,還是教練們為了掙錢,我們小時候學遊泳,自己就是教練!
村東北去邢普營子的路上,有個幹圪梁子,白花花的幹土、幹地皮,瓦礫随處可見,像是個廢墟。那也是我們小時候常去玩耍的地方。為什麼那裡會吸引小孩子們常去呢?因為那裡常常會發現銅錢、銅扣子、銅勺子,特别是銅箭镞(我們管它叫“雷錐錐”,小夥伴們說是老天爺打雷時,用來劈壞人的)。今年撿完了,來年春天大黃風一刮,就又有新的發現。後來開始念書了,我常常想,這裡到底經曆過什麼?是個古戰場嗎?最起碼有人在這裡生活過吧?要不為什麼會有銅扣子、銅勺子呢?這些又是什麼朝代的呢?一連串的問題,至今時不時地萦繞在我的腦海。我倒希望有文物部門前來實地考古,萬一有個什麼新發現,不就給沽源乃至壩上的曆史又添新的證據了嗎?
村西北曾經有一處百畝大的枸杞園,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我的外公輩的人栽種的。這也是别的村沒有的。如柳的枝條上,滿枝細窄、碎小的綠葉,成串的紫色小花,成串的紅枸杞果,似條條錦帶,從樹頭俯垂下來。她們可不嫌棄這片貧瘠的鹽堿地,累累的小紅果綴滿枝條,從盛夏到深秋,滿眼紅彤彤的一片,那是紅色的海洋,紅色的世界。枸杞園的院子裡,房頂上都曬滿了紅紅的枸杞果。園子裡有專人值守,不讓人随便進入采摘,因為那是大隊的集體收入。可惜這個園子在“大包幹”後被鏟除了,現在變成了宅基地,都蓋成了房子。那些屈曲蟠結、裸露在外的老根,正如劉禹錫的詩句:“枝繁本是仙人杖,根老能成瑞犬形”,想來也是上好的根雕材料。這個枸杞園如果能保留到今天,也有六十多年的曆史了吧!
懷念你啊,那個所謂“清貧然而火紅”,誰也不想回去的年代!
遺憾的是,我筆力不逮,寫不盡我的家鄉!
我的鄉親,壩上人,如枳機草一樣刺向青天,直愣愣地生長。它耐寒、耐旱、耐鹽堿,在白花花的鹽堿地上,你看那一叢叢的枳機草,它為了生存,把身子長的像鐵絲一樣,纖細修長,頑強堅韌,省水省到極緻,你為它頑強的生命力不會吝啬自己的眼淚吧?草原上隻要是有枳機草生長的地方,就能打出水來,這一點,你知道嗎?千百年來,它可是逐水草而牧的先人尋找水源的訓示草啊!
紅圪塄啊!你留給人的印象就是成片的、白花花的鹽堿地,鹹澀的井水,你是貧瘠的,可在我心中的記憶卻是溫馨而親切的。你無需什麼呵護,澆灌,像随風飄落在土房頂上的一顆草籽,默默地紮根,生長,卻又那麼顯眼地橫亘在那裡,讓我含淚時不時地回望。
責編/飄飄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