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就是喝茶
聶偉文
平日裡看書，每看到文中主人在休閑，閑暇，悠然，又或是心情恬适的時候總是會寫到這麼一種狀況：酽一壺香茗細細的品味，然後在氤氲的氛圍中陶陶然。這情景仿佛有一種淡薄名利，超脫凡俗，境界不同凡響的意味。這時候我總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也就是文化人說的“莞爾”。我并非是嗤笑作者，而是覺得這位作者挺好玩，挺逗。為什麼呢？很明顯，這位作者并不是真正愛喝茶的人，也并非為了求道問禅，他隻不過是有樣學樣，别人這樣做我也這樣做；别人這樣說我也這樣說；别人認為這樣，我也覺得是這樣。是啊，這樣随大流總不會錯，哪怕錯也不在我。再說這意境還是挺好的嘛，抿一口香茗，在氤氲的氛圍中享受着這種好像挺高雅的舉止，不覺間便覺得自己也随之高雅了起來。
看過作家張賢亮的一篇文章，他記錄的是俞平伯先生的一段話，其意大概是：小說就是小說，小說是用來看的，你硬要挖空心思尋根問底找尋某種意義那也由你，但這肯定不是文學，而是學術，是社會學的範疇。
茶這東西最初是藥，比如神農或是李時珍時期，是驅瘟疫，以中和五髒為己任。到後來是為了消暑解渴，比如引車賣漿者，累了渴了喝一碗；到了現在則是休閑，閑适，展現自我的掌控。說白了其最終隻是身體的需要，比如消閑，解渴，降火，祛油膩，或是減肥等等，這跟精神和信仰層面沒有什麼關系。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陸羽時期吧，茶慢慢有了意境，有了道，有了禅的意味，甚至是後來逐漸形成了一門學問。是的，茶這東西不能深究，深究起來話就長了，從神農嘗百草到今日的生物多樣性，其中的演變難以言說。但追本溯源，任何事物都有其本質，餓了要吃，渴了要喝，冷了要添衣。又比如愛情，愛情是兩心相悅，兩情相依，你硬要分析成激素、多巴胺什麼的也無不可，但那肯定不是愛情。
張賢亮的那篇文章正好用來表現茶：茶是用來喝的，沒有那麼多，那麼深的寓意和哲理。你硬是要把它套上高雅的意境那也由你，但茶還是茶，沒有絲毫的變化。
由茶展現人生的浮和沉，拿起和放下盡管牽強也還說得上。其實這也的确是牽強，是人為的賦予茶某種意義。真要這麼說起來，什麼都可以與意義扯上關系：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更别說星巴克了，都可以賦予意義。比如朱古力表示愛情，鑽石代表婚姻。其實朱古力和鑽石在最初的時候都是商家制造出來促銷的手段。當然，茶的曆史悠久，源遠流長，經曆世代名人傳播便賦予它不一樣的意義，甚至是崇高得似乎超脫了凡俗。
真正品茶有滋味的，關鍵在于茶葉的品質。在如今，要找到好的茶葉，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還真不行。比如普洱茶，在當下，沒有兩三千元一餅的根本就談不上好，至于極品那就是天價。綠茶也不例外，真正好的綠茶在超市上是買不到的，市場上大都是“口糧”，而極品綠茶隻有茶農或是至親的親友才能享用。因為“新鮮”兩字限制了綠茶的品質。想起乾隆老爺子晚年禅讓，地方貢的烏龍秋季新茶，到了他那裡卻變成了夏季陳茶。貴為皇上尚且如此，更何況尋常百姓。
茶在文化中已經編排得出神入化了，好像文人不喝茶都沒有檔次，達不到那個層面與高度一樣，動辄拿茶來烘托一下。這真的是哪跟哪啊。喝茶講究的是平常心，偏是茶道又搞得神乎其神，似乎當成了一種藝術，一種哲學。尋常的茶葉喝出一種意境，這實在是人為賦予它某種意義。但不管怎樣，茶還是茶，茶葉不好依然難以下咽。
喝茶是随性，是習慣，人為的設定某種境界好像沒必要。再說了，是不是不喝茶的人就不高雅了呢？其實，自身具備優良品質的人，言行舉止間自然透出高雅；彼岸有威儀，此岸自會站出風姿；真正有才華的人，喝白開水也是能寫出錦繡文章。當然，你要請個古裝美女，翹起蘭花指操弄也可以，隻是喝的不是茶，是色，是欲望。由此想來，喝茶這事隻怕幻想多于實際。這也就能了解作者們寫文章總以茶來表達某種意境了。
一位嗜茶的高僧正在獨自品味自認極品的茶，在他遺憾沒有同道的時候，來了一個遊人讨茶喝。高僧很開心有人分享。遊人喝了兩杯後大贊好茶。高僧非常高興找到了知己，問遊人茶好在哪裡。“非常好，很解渴。”遊人如是說。
寒冬，一位好茶的夫子正在品茶，也來了一個遊人讨茶喝。完後同樣贊“好茶”。夫子照例問茶好在哪。遊人說：“唔，滾燙的茶喝下去，身子立馬暖和過來了。”遊人回答。
我并不認為遊人不高雅，反而認為他更真實、樸實，這樣的人性更讓人信賴。
我也是愛茶的人，不同的是我并不認為喝茶高雅或是什麼的，更别說制造什麼氛圍。我喝茶僅僅是出于習慣，是喜好，跟意境沒什麼關系。喝茶隻不過是有一種打發時間的理由，并且自我感覺還不錯。真遇到好的茶葉并具備好的器皿的時候，喝茶的确是能品味醇和酣暢，但這是要具備一定的經濟基礎的。而跟經濟條件挂上鈎，那就是物質，沒有多少精神意識在裡面了。
喝茶更多的是讓自己浮躁的心靜下來，在如今高節奏的生活中享受這難得的，屬于自己的自由與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