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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死去的灣鳄“小河”和那些帶“病”的民營動物園

作者:銀柿财經
深度|死去的灣鳄“小河”和那些帶“病”的民營動物園

“我以為這就結束了,再也等不到(開庭的)消息。”已關注“小河”事件一年多的志願者納蘭(化名),近日專程從東北趕赴廈門旁聽庭審。納蘭告訴銀柿财經,除了期待這起事件能早日塵埃落定,她也希望案件能改變中非世野中其它動物的命運。

“小河”是一頭灣鳄,生前生活在廈門的一家民營動物園——廈門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有限公司(下文簡稱“中非世野”)。2022年起,因“小河”的健康狀況堪憂,曾有多名動保人士質疑園區飼養環境惡劣、水質水深不符合飼養要求。環保組織為此發起公益訴訟,希望改變“小河”的生存環境。2023年10月,廈門中院受理此案,給志願者們帶來了一絲希望。遺憾的是,不到20天,園友善通報了“小河”因病去世的消息。

等待近半年後,5月10日上午,環保組織北京市昌平區多元智能環境研究所向中非世野發起的環境保護民事公益訴訟,在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開庭。這一天雖然是工作日,仍有近30名群眾從全國各地趕來,旁聽席幾乎坐滿了人。

連日來,銀柿财經參加庭審、實地探訪中非世野、梳理事件來龍去脈,發現這起動物死亡事件背後,牽出了民營動物園建設的用地審批、飼養繁殖許可、經營等問題。在此過程中,安徽阜陽野生動物園傳出20隻東北虎死亡的消息,根據5月15日早上阜陽當地政府釋出的情況通報,從2019年至今,林業部門曾向園方發出五次整改通知。

“動物園的中心任務理應是開展野生動物綜合保護和科學研究,并對公衆進行科普教育和環境保護宣傳。但在現實中,行業發展存在諸多問題,有的過分強調動物園的商業屬性和旅遊服務功能,偏離了動物園公益性的發展方向。”在拯救表演動物項目負責人胡春梅看來,現實中還有更多民營動物園在違規建設、帶“病”經營,其後果最終則壓在動物身上。

深度|死去的灣鳄“小河”和那些帶“病”的民營動物園

直擊:5小時庭審,6個訴訟請求

從上午9時開庭,案件持續了近五個小時。中途休庭兩次,一次十分鐘,銀柿财經注意到,休庭時旁聽群眾也沒有離開,不少人圍住了原告代理人,期望繼續探讨案情。

納蘭也想表示支援,但她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前一晚9點多,她才乘坐高鐵抵達廈門,怕錯過庭審,特地走了一遍從酒店到法院的路線。開庭這天她沒吃早飯,也沒吃午飯,庭審中幾次發抖流淚。關注“小河”一年多,經曆揪心、難過、希望與失望之後,她總算等到了案件開庭。

“一個很大的進步,看到有人來關注就挺好。”納蘭說,為了“小河”,她曾和一批互不認識的志願者在網上“抱團”,共同為其發聲,直到去年10月,“小河”被通報死亡,一些朋友選擇接受和沉默,她卻一直沒走出來,長達幾個月無法正常生活。聽到庭審消息傳來,她看到曾經的夥伴又“冒”了出來,感到很欣慰,希望能以此案給“小河”一個結束,也給其它動物一個開始。

庭審中,原被告雙方當事人均隻委托了代理人出庭。公益組織作為原告方提出六個訴訟請求,包括請求法院判令中非世野動物園立即停止虐待動物、編制環境影響評價報告、采取符合動物習性的飼養行為等。銀柿财經注意到,原告方出示的證據提及,中非世野獲得的三份許可,分别是在2016年由國家林草局所發的僅限于8種野生動物的養殖許可,2022年6月獲得福建省林業廳的19種許可,此後則是在2022年10月才獲得第三個關于水生動物的養殖許可。

“灣鳄小河作為水生動物,2017年就來到了園區,但在2022年園區才獲得養殖許可。”庭審中,原告代理人湖北環源律師事務所曾祥斌律師直指中非世野長期“無證養殖灣鳄小河”。對此,被告方辯稱,公司引進“小河”時已獲得相關許可,但在審判員要求對方提供許可證據時,對方表示還要再向當事人确認。

被告方還在庭審聲稱,“小河”為人工繁育,不屬于野生動物。2021年,農業農村部調整釋出《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附錄水生物種核準為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其中提到:灣鳄(核準級别為二級,但僅野外種群)。曾祥斌認為,人工繁育的灣鳄屬于野生動物的性質,并不因其是人工繁育而改變,不過,野外與人工繁育的野生動物的确存在“保護”上的不同。“野生動物保護的一個核心點,就是盡可能希望保持它的野外種群,是以它的買賣、利用、飼養等都有非常嚴格的條件。”曾祥斌提到,現實中如果不做檢測,人工和野外的動物其實很難厘清,“這也給了很多動物園一個可乘之機”。

中非世野的屬性也是庭審中的一個焦點問題。被告方代理人主張,中非世野并非動物園,僅是野生動物馴養繁殖場所,但原告方拿出了中非世野的公開售票資訊、宣傳等證據進行辯論,認為中非世野雖然未獲得用地審批,不滿足法律對動物園建設所規定的較為嚴格的軟體與硬體要求,“拼命否認自己并非動物園,卻在享受動物園的實際獲利”。

“如果僅僅隻是養殖場所,就是關起門來養自己的東西,不能開門售票,不能拿它們賺錢。最大的差别就在這裡。”曾祥斌在接受銀柿财經采訪時提到。

不過,原告方最終并未在訴訟請求中表明具體的賠償金額,亦表示願意接受調解。“起訴目的并非謀求對抗,也不是要搞垮動物園,隻是希望能借此機會,讓動物園規範化,讓其他動物能夠正常生存。”曾祥斌告訴銀柿财經,雙方目前還未探讨出一個建設性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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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命運。2017年12月,“小河”從台灣來到中非世野,入園時,它的身份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工飼養灣鳄”,并且一度成為明星動物。科普介紹中提到灣鳄,通常的描述是“一種性情兇猛的大型鳄魚”。但在中非世野僅一年不到,就傳出了“小河”被遊客用石塊砸傷的新聞。2022年年底,更有遊客發現其生活環境肮髒、健康狀況堪憂。

曾多次前往中非世野探望“小河”的爬行動物愛好者何先生介紹,在被送往中非世野之前,“小河”曾測得體重約750公斤。2022年,有爬行動物愛好者慕名去看“小河”時,發現其肉眼可見地瘦了,生活的水體渾濁不堪,漂浮着垃圾雜物,水深不及鳄魚背。而“水深過背”對于鳄魚非常重要。

何先生介紹,“小河”體型龐大,需要生活在深水中。“一個幾百斤的大家夥,如果沒有水的浮力幫助它支撐體重,它的内髒會被壓迫,容易出現内髒衰竭。”何先生認為,至少在他關注“小河”的2019年至2022年間,中非世野鳄魚池的水都比較淺,無法幫助“小河”支撐體重,且水質污濁,不利于鳄魚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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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發大量關注後,不少動保人士、愛心網友向園區及有關部門進行了反映。後據廈門市翔安區融媒體中心報道,2023年4月20日,媒體随各方人士前往中非世野探望“小河”時,看到鳄魚養殖池内配備有遮陽棚、水暖加熱器等裝置,用以保持合适的水溫。園方負責人周女士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之前園區确實在管理、飼養方面有一些瑕疵。在網友監督下,我們在逐漸提升。未來希望網友繼續對我們進行監督,我們會繼續努力。”

半年後,“小河”被通報死亡。

實探:動物數量存疑,自來水至今未通

中非世野位置偏僻,位于廈門翔安區内厝鎮黃厝村東燒尾自然村獅頭山,距離市中心超過30公裡。5月11日12時左右,銀柿财經抵達這裡,發現它的第一塊招牌就挂在路邊樹叢中,遠看是薄塑膠皮,還有些破損。不過它的門票價格并不便宜。檢票員稱,現場購票60元,通過網絡平台購票可以優惠1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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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口有一個名為”易遊“的AI智能導遊的小程式碼,檢票員稱,隻能免費聽5分鐘,之後就需要花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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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認證主體為“廈門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有限公司”的微信公衆号“廈門動物園”的介紹,其是廈門市唯一的大型野生動物園(原海滄野生動物園遷至翔安),具有國家級野生動物馴養繁育觀賞資質。園區内飼養60多種國家一、二級保護野生動物1000餘(隻)。同時,動物園還是閩南地區唯一的野生動物救護中心,不僅擔負野生動物異地保護、馴養繁殖、觀賞的職責,還擔負着廈門市及周邊地區野生動物救護工作,接收社會各界申請救護大量國家保護動物。

園區建在半山上,分為猛獸區與食草區,近3個小時内,銀柿财經見到老虎、黑熊、猴子、香豬、麋鹿、鴕鳥等動物,粗略估計,實際動物數量與其宣傳出入不小。此外,當日隻見到四個家庭前來遊玩,園區内見到的從業人員僅一名售票員,兩名飼養員和兩名小賣部從業人員。在問路時,一名男性從業人員态度略警惕,反問:“是誰?要去哪兒?”在銀柿财經表明自己是遊客後,他随手指了指,“哪條路都可以走,都通”。

銀柿财經注意到,園區内孔雀為放養模式,從大門到園區各個區域,都可以看見它們的身影。在環尾狐猴籠外,有家長帶着孩子直接打開了籠子,和動物幾乎零距離接觸。一些“注意”标志埋沒在草堆中,如果不扒開細看,很難辨清。在園區居中、接近山頂的位置,有一個較大的空置場地,就是網上所傳“小河”曾生活的場地,目前池中水已幹,沒有其他動物入住。一名遊客稱此前園區有4條鳄魚。一名飼養員在不遠處的象龜圈内一邊喂食一邊直播。問到鳄魚時,這名從業人員表示“沒有鳄魚了,我們都是救助的”,不肯多說;另一名從業人員臉色也變得不自在,“沒有鳄魚,沒有這麼多。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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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入猛獸區的半小時内,可以看見園區垃圾桶以土缸和塑膠筐代替,塞得較滿但無人清理,地上則零散着煙頭,不少展示區外貼着“救助動物已移走”的辨別,每條路上都空無一人。一條土路通向一排無門無頂的廁所,廁中未清理,銀柿财經還在樹叢、路邊看到不少石砌矮墳,即使是陽光熱烈的五月中午,景象也有些荒涼。

“我來的時候就這樣,我也不敢走那邊,也沒去問。”一名在此工作一年有餘的從業人員也感到疑惑,“如果要辦動物園,就應該要求把墳遷走。可是村子裡的人也看重風水,有的人不願意遷。”

這名從業人員還透露,園區内至今未鋪設自來水管。由于自挖井水不夠用,更多用水需通過一車車購買,一車300元,一次三到五車,裝入山上集中水箱,後通過各管道輸送。銀柿财經看見,當日有遊客如廁後無處洗手,散養的孔雀常停留在一池泛油的綠水邊,在圈養麋鹿的圍欄中,池水渾濁如泥水。此前,有網友釋出的視訊則顯示,麋鹿有時會飲用這些髒水。

“我們喝水就自己提礦泉水上來。”該從業人員稱,園區買來的水可用于洗手,但擔心不幹淨,不想用其飲食。“說是幹淨的,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二次用水。動物就沒有辦法。”

因每次購水前需找老闆簽字,有時員工未注意檢視水箱,園區就會出現停水情況。該從業人員還記得,有段時間下雨沖毀了道路,水車無法通過,也停了一段時間水,用水“完全看天氣”。他聽說園區曾想安裝自來水,但不知為何不了了之。

“老闆也難。”他莫名歎了聲。經銀柿财經追問後,他又稱不知。而在被問起鳄魚時,他強調“就是閑聊,我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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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一直被處罰,一直在營業

公開的企業工商資訊顯示,中非世野成立于2015年7月,注冊資本1000萬元,是一家民營企業。其經營範圍包括動物園管理服務、野生動物保護等一般項目,以及國家重點保護陸生野生動物人工繁育、國家重點保護水生野生動物人工繁育等許可項目。廈門市翔安區風景旅遊管理中心釋出的2016年度報告顯示,在“開展業務活動情況-抓好重點項目建設和跟蹤服務”中提到,做好中非世野生态園項目跟蹤服務。

經過深入梳理發現,中非世野在經營方面曾屢出狀況。其前身七彩谷實業有限公司海滄野生動物園(以下簡稱“海滄野生動物園”)成立于2000年,占地18萬平方米,曾因經營不善一度傳出關門。裁判文書網上一則土地租賃合同糾紛顯示,2014年,海滄野生動物園因拖欠14年土地租金,被廈門海滄台商投資區管理委員會告上法庭。最終海滄野生動物園被判返還租賃土地,并支付租金及滞納金超1700萬。2016年開始,海滄野生動物園作為招商引資建設項目搬遷至翔安區,改名中非世野。2021年和2022年,中非世野還兩次成為被執行人,涉案金額共計27萬餘元。

胡春梅告訴銀柿财經,早在2015年6月的“海滄時代”,拯救表演動物項目的志願者就發現海滄野生動物園内有老虎合影、遊客騎坐象龜等情況,由于當時該園是國内唯一一家加入世界動物園和水族館協會(WAZA)的動物園,志願者立即向WAZA反映情況。

“之後我們收到消息,WAZA已取消其成員身份,并要求海滄野生動物園在2016年4月6日停止一切動物表演。再後來,海滄野生動物園就搬遷了。”胡春梅說,2020年,自己也曾前往搬遷後的中非世野檢視情況,發現那裡動物的生活空間狹窄、環境單調,生存條件依舊糟糕。

盡管沒有公開資料表明園區的經營狀況,但從其公衆号所釋出内容來看,中非世野曾寄希望于“小河”能增加人氣。從2016年底開始,其公衆号“廈門動物園”釋出過與三條和“小河”有關的微信,其中包括與其親密接觸與愛心認養。在2020年4月釋出的《愛心認養》中,“小河”的企業認養展區冠名年費被标價為8萬,期間專屬福利包括等值體驗券、展區冠名、設認養牌和廣告牌等。認養資訊中寫明,認養費和冠名費都将用于所認養動物的飼料、疾病防治、科學研究、科普宣傳、籠舍維護和改造等方面。銀柿财經未查詢到“小河”被認養的資訊。

“動物園的營運維護更需要長時間投入。有的動物園過分強調商業屬性和旅遊服務功能,偏離了動物園公益性的發展方向。”胡春梅告訴銀柿财經,動物園對遊客應更多發揮分析物種、自然保護的功能,而非隻讓遊客追求粗淺直覺的刺激,将動物園簡單地和喂養動物等不利于動物保護的行為聯系起來,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值得一提的是,中非世野的“動物園”身份,時而被承認,時而又被否認。裁判文書網上公開文書顯示,2019年初,中非世野及其實際控制人周玉威曾因違反土地管理法規,非法占用林地13.3畝,改變被占林地用途,數量較大,造成林地大量毀壞,被廈門市同安區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最終公司被判處罰金20萬元,周玉威被判處罰金10萬元。具體看判決書,中非世野在未經林業主管部門稽核準許情況下,馴養動物、經營動物園項目,是不被法院所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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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廈門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回複信訪件稱,關于中非世野于當年7月25日在内厝鎮黃厝村獅頭山毀林硬化地面蓋房一事,經查情況屬實。中非世野的違法問題由同安區人民法院刑事判決罰款,區行政執法局已對違法建設進行全部拆除。

同樣是在2019年的11月,廈門市翔安生态環境局公布的《行政處罰決定書》顯示,中非世野又因未辦理環評審批,被作出罰款2.4萬元的行政處罰。

“這是因為對方(之前)要建設動物園,我們根據規定,要求它建設之前先辦理環評。”5月13日,翔安生态環境局一名從業人員就此回複銀柿财經,“現在它們是停止建設了,說是動物飼養場所,那就不需要環評。”

疑點:動物園有限公司不是動物園?

面對查處以及“小河”死亡引發的一系列關注和舉報,大門口寫着“野生動物園”的中非世野漸漸不承認自己是動物園了。納蘭稱曾收到相關部門一個回複,“從業人員說中非世野的全名是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有限公司,隻是名字裡帶動物園,但不是動物園。”

關注到“小河”處境後,志願者們曾多次緻電園方及有關部門,園方電話基本沒人接,少數幾次接聽了電話,志願者隻要提到“小河”,對方要麼挂掉電話,要麼回複“不清楚”,要求志願者關注官方賬号。大概從2023年開始,相關部門統一口徑,說中非世野是“野生動物馴養場所”。她認為,這是在“挂羊頭賣狗肉”,躲避審查。

即便中非世野是馴養場所,也存在不合規的嫌疑。納蘭今年收到的來自翔安區有關部門的一則回複顯示:“針對中非公司野生動物馴養場所,目前市、區兩級正在研究以馴養場所項目用地審批事項。“

銀柿财經查詢到,在2023年公布的《中央生态環境保護督察群衆信訪舉報轉辦和邊督邊改公開情況》(第二十二批)中,針對信訪人提出“中非世野實際上一直以動物園名義對外營業,不僅是馴養場所”,經審查,“公司擅自将馴養場所中的部分設施用于售票、零售、停放車輛等經營性用途,不符合野生動物馴養場所管理的規定”。翔安區政府為此還成立售票調查處理工作專班,回複顯示已有兩家平台停止售票。但在銀柿财經實地探訪中,入園第一件事正是購買門票。曾祥斌曾提到,是否向公衆開放、是否出售門票,正是動物園和動物飼養繁殖場所的最大分别。

“如果是動物飼養繁殖場所,一般是不對外開放的。”胡春梅也告訴銀柿财經,進入飼養場所需要滿足較為嚴格的動物防疫要求,比如衣物消毒、人要進入紫外線消毒間待10分鐘等。

銀柿财經還注意到,即使是野生動物馴養繁殖場所,也需獲得許可。據規定,人工繁育野生動物應當有利于物種保護及其科學研究,要根據野生動物習性確定其具有必要的活動空間和生息繁衍、衛生健康條件,具備與其繁育目的、種類、發展規模相适應的場所、設施、技術,符合有關技術标準和防疫要求,不得虐待野生動物。

“養寵物都要了解其生活習性,對于國家一、二級保護動物,頒發許可前更應該到現場調查核實,相應軟體硬體、場所和技術,是否符合物種養殖的要求,如果不适合、不會養,幾天可能就養死了。”曾祥斌提到,野生動物保護應當由林草部門負責,按照動物級别而劃分層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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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廈門市市政園林局釋出行政執法事項清單,其中提到權責事項為陸生野生動物馴養繁殖許可證核發,省重點保護陸生野生動物馴養繁殖許可證核發,其中灣鳄等5種動物委托福建省林業廳實施。5月14日上午,銀柿财經緻電福建省林業局咨詢,接電人員表示,如需辦理相應許可,先從網上走流程,此後部門會到現場核實是否符合養殖條件。在得知是涉及水生動物灣鳄時,對方稱,應該由海洋與漁業局管理。銀柿财經随後撥打了福建省海洋與漁業局電話,一直顯示通話中。

不過,福建省海洋與漁業局在去年7月答網民“小河”相關的投訴時表示,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漁業主管部門主管本行政區域内水生野生動物保護工作。該局收到信件立即與當地縣級漁業行政主管部門廈門市翔安區農業農村局取得聯系并了解情況,具體情況可直接聯系翔安區農業農村局。

銀柿财經同樣緻電了翔安區農業農村局,一名接電人員表示“小河的事已經結束了,都已經死了”,另一名則表示“不清楚”,提供了另一個“野生動物部門”電話。在銀柿财經撥打的十多個電話中,先後包括市政園林局、資規局、農業農村局等,電話均有人接聽,态度良好,但對灣鳄的馴養繁殖許可證究竟由哪個部門核發,都未能給出一個準确答複。

“要作為。無論是從自然規劃的土地建設,還是到發放養殖許可,又或是實際的動物園運作。不能隻是把自己撇出去。”曾祥斌希望,在具體執法中,相關部門能跟上野生動物保護的時代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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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問:為什麼總是民營動物園?

實際上,類似現象不僅存在中非世野。近日,安徽阜陽野生動物園包括20隻東北虎在内的多隻珍貴野生動物非正常死亡一事引起關注。據報道,該動物園建造過程中就由于土地使用問題停建近兩年,後在未取得人工繁殖許可證的情況下,違法展示展演、人工繁殖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東北虎。銀柿财經查詢發現,這是一家民營動物園,營運方為安徽七彩野生動物樂園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七彩公司)。2020年以來,七彩公司陷入多起案件糾紛,曾4次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近一年來,其法定代表人潘志超則6次被限制高消費。

媒體報道顯示,2018年9月,國家林草局就曾對七彩公司做出不予許可的決定,理由是“不具備人工繁育東北虎、亞洲象和孟加拉虎相應的場所和設施條件”。然而,動物園還是開門售票、營運起來了。

除了事前的審批手續,經營更是很多民營動物園陷入的死循環。有業内人士表示,大多數民營動物園,5年甚至10年内根本無法回本,虧損可以說是這個行業的常态。除了資金投入大,民營動物園因盲目建設,惡性競争也極其嚴重。

“動物的飼養成本很高,比如,一隻東北虎每天要吃20~30斤的肉;其次是人工費用成本也很高,景區有200多名員工,每年單人工費用的開支就在1000萬元左右。”此前,河南洛陽栾川竹海野生動物園負責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算了一筆賬,表示“在心裡算了很多遍,很無奈,也很現實”。

2003年前後,一項關于野生動物園的調查報告顯示,國内多個地區已出現野生動物園過剩現象,長三角、武漢、北京等多地區野生動物園數量均已超過3家,加上原有的城市動物園,全國有上百家。2023年,胡春梅以有野生動物且對外開放為标準,初步做了一個關于全國動物園的資料統計:大陸地區有800多家動物園,其中近400家為民營。胡春梅告訴銀柿财經,一些動物園經營主體不好确認,比如國有主體提供場地,動物飼養及來源為私有等,但總體而言,民營動物園的數字在增加,“可以說蓬勃發展”。

一邊是動物園“哭窮”,一邊則是動物園數量逐年增加,何以如此?在胡春梅看來,動物園數量的增加可以反過來說明,這一行業仍在發展。她提到,不少動物園的糾紛其實是管理層之間為了獲得更多利益而引發的糾紛,動物隻被作為商業的一環,“如果真的窮到買不起飼料、幹不下去,為什麼還在發展呢?”她并不反對動物園掙錢,但希望在這個過程中,不要隻是老闆的腰包鼓起來,動物園卻淪為純粹的賺錢工具。

在更多報道中,動物園都在以各種“勁爆”方式招攬着遊客。今年4月,江蘇常州淹城野生動物世界釋出“10萬元招人與虎同住”的“重金懸賞令”。去年9月,上海野生動物園推出“穿越猛獸區”的體驗活動,遊客乘坐園區特制的越野車穿過棕熊、獵豹、狼等野生動物活動區等。

也有業内人士針對民營動物園的具體運作問題提出,可以提高其審批門檻,消除動物園的過度建設和惡性競争,合理規劃的大型私營動物園不僅容易生存,而且更有利于保障動物福利。在政府層面,可以對那些承擔瀕危野生動物保育功能的動物園提供相應的資助,并建立相應的執行辦法和細則。

“單單一個野生動物園,已經不足以支撐營運了。”河南新鄉五龍山野生動物園相關負責人曾對媒體介紹,從單一的動物園到旅遊區、生态園,是目前民營動物園尋求轉型的一種方式。

2013年,住房城鄉建設部印發《全國動物園發展綱要》,提出10年之中,中國動物園發展的總目标是實作由傳統動物園向現代動物園的轉變。其中還提到,要建立科學嚴謹的動物園準入和退出稽核制度。“一方面要建立動物園建設管理專家庫,并完善專家管理,凡建立動物園需首先通過專家評估論證,并面向全社會進行公示;另一方面要對現有動物園在登記注冊基礎上進行全方位評估論證,對不符合法定條件和準入标準的動物園及時通報,并予以曝光,在未來十年内全面清理行業内不合格的動物園。”

胡春梅認為,對于那些的确難以經營下去的動物園,這個十年前就提出的“退出制度”有一定先進性,隻要配套好後續的收容,無論是對動物園還是動物都是一個較好的選擇。可惜到現在都并未落實,“受苦的還是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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