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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文娥 周松芳:曆代貢荔新論

作者:古籍
齊文娥 周松芳:曆代貢荔新論
齊文娥 周松芳:曆代貢荔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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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代貢荔新論

撰文丨齊文娥 周松芳

齊文娥,華南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

周松芳,中山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所研究員。

[摘 要] 荔枝進貢始于漢,迄于清,在各主要朝代綿延不絕。然今人所論,集矢于唐,争議于貢由巴蜀還是嶺南。其實放寬視界,發掘新材料,則争議自息。漢初開始由嶺南進貢幹荔,至清猶存,後加入閩地;漢和帝開始由嶺南進貢鮮荔,也綿延至清,後加入閩地,唯在清代則有盆栽鮮荔枝與蜜漬荔枝之别。貢荔自嘉慶漸減,至道光九年下旨停供盆栽鮮荔,唯餘少量蜜漬荔枝以備祭禮等需要,沿續千餘年的貢荔史漸告終結。與官方貢荔并行的,則是賈人市荔,即賈人由産地采購運自北方都市銷售。資料表明唐采購自蜀,宋則自閩;鴉片戰争後,蒸汽動力船引入中國,則粵閩之鮮荔得以大行于都市。利用新發掘的史料系統梳理貢荔的曆史及其變遷,對農史和文化史的研究都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 貢荔 粵閩 巴蜀 幹果 鮮實

關于荔枝的進貢史,學界探讨比較多的是唐代的情況,唐代又集中于粵貢還是蜀貢,以及經行的道路與呈送的方式等無法印證的細節,以緻聚訟千年,迄無定論。但相關讨論,在古代屬于評點式甚至隻是在詩歌創作中提及,基本沒有進行過論證;近現代以來,也多限于大衆層面,學術讨論十分欠缺。筆者全面檢閱了中國知網,專題論文隻覓得楊寶霖的《唐代嶺南貢荔小考》一篇,[1]另外,張生的《中國古代荔枝的地理分布及其貢地變遷》,[2]以及藍勇的《中國西南荔枝種植分布的曆史考證》,[3]均側重産地分布的考證,于荔枝的進貢,隻是涉及而已,分析論證很少。其實如果我們放寬曆史視界,緻力發掘使用新的材料,考察從幹果進貢到鮮果的轉型,再到鮮果的大量進貢,最後到由于科學技術等的進步,貢荔的消失,則許多問題可迎刃而解。比如鮮果進貢始于東漢,道出粵西,則唐沿漢道,順理成章;蜀道前此無一言及之。宋代以後,幹果、鮮荔,并由閩、粵。最值得注意的是,應該從唐代開始,出現了由商人采賣的市荔,唐由蜀,而宋由閩,并在鴉片戰争之後,随着新型蒸汽機船等交通運輸方式的引入,市荔大行,貢荔便逐漸退出曆史舞台。

一、早期的貢荔:由幹果到鮮實

早期關于荔枝的記述,無不指向南越:南粵王貢幹荔指向南越,漢武帝移栽荔枝指向南越,漢和帝貢生荔指向南越,唐代早期的記述也指向南越,否則就不會有張九齡的《荔枝賦》慨歎嶺南荔枝之不見知于世人了:“餘往在西掖,嘗盛稱之,諸公莫之知,而固未之信。”[4]後來因為白居易為官忠州,寫下多篇關于荔枝的著名詩文,四川荔枝才漸漸廣為人知;以其地近長安,故每猜想貢由蜀地。

荔枝最早的進貢史料見于司馬相如的《上林賦》:“榙□離支,羅乎後宮,列乎北園。

齊文娥 周松芳:曆代貢荔新論

丘陵,下平原,揚翠葉,杌紫莖,發紅華,秀朱榮,煌煌扈扈,照曜巨野。”[5]賦有誇飾色彩,不可當真;這裡也指移栽荔枝樹,而非進貢鮮荔枝。而起移栽之心,當是緣于南來北歸之人所道荔枝之美味,以及嘗過進貢幹荔而推測鮮荔之美。幹荔進貢,始于南越王尉佗,蔡襄《荔枝譜》曰:“荔枝之于天下,唯閩越南粵巴蜀有之。漢初,南粵王尉佗以備方物,于是始通中國。”[6]更早的《西京雜記》也說:“尉佗嘗獻高祖鲛魚、荔枝,高祖報以蒲桃錦四匹。”[7]

最早提到進貢鮮荔的,是晉人嵇含的《南方草木狀》,其“荔枝”條引成書于漢末的《三輔黃圖》:“漢武帝元鼎六年,破南越,建扶茘宮。扶茘者,以茘枝得名也。自交趾移植百株于庭,無一生者。連年移植不息,後數歲,偶一株稍茂,然終無華實,帝亦珍惜之。一旦忽萎死,守吏坐誅死者數十,遂不複茂矣。其實則歲貢焉,郵傳者疲斃于道,極為生民之患。”[8]如系幹果,則不須郵傳疲斃。不過此系孤證,不能充分說明漢武帝時實有進貢過鮮果,故蔡襄《荔枝譜》又說:“司馬相如賦《上林》雲‘答遝離支’,蓋誇言也之,無有是也。”

最早的可靠鮮荔進貢記錄,見于南朝範晔的《後漢書·和帝紀》:“舊南海獻龍眼、荔支,十裡一置,五裡一候,奔騰阻險,死者繼路。時臨武長汝南唐羌,縣接南海,乃上書陳狀。帝下诏曰:‘遠國珍羞,本以薦奉宗廟,苟有傷害,豈愛民之本。其敕太官勿複受獻。’由是遂省焉。”[9]其實已經佚亡的三國吳人謝承(182—254)的《後漢書》,已經比較詳細談及漢和帝時進貢鮮荔的具體情形,見王先謙《後漢書集解》所引:“唐羌字伯遊,辟公府,補臨武長。縣接交州,舊獻龍眼、荔支,及生鮮獻之,驿馬晝夜傳送之,至有遭虎狼毒害,頓仆死亡不絕。道經臨武,羌乃上書谏曰:‘臣聞上不以滋味為德,下不以貢膳為功,故天子食太牢為尊,不以果實為珍。伏見交址(一作交阯)七郡獻生龍眼等,鳥驚風發。南州土地,惡蟲猛獸不絕于路,至于觸犯死亡之害。死者不可複生,來者猶可救也。此二物升殿,未必延年益壽。’從之。章報,羌即棄官還家,不應征召,著《唐子》三十餘篇。”[10]

根據這兩部《後漢書》,清人指出,荔枝進貢并非始于唐天寶年間,而早在東漢已經開始了。如姚之骃指出:“範書阙,惟見和帝紀雲:‘舊南海獻龍眼、荔枝,十裡一置,五裡一候,奔騰阻險,死者繼路。時臨武長汝南唐羌上書陳狀,帝從之,勅太官勿複受獻。’蓋‘一騎紅塵’,不獨始于天寶也。”[11]到清周壽昌撰《後漢書注補正》,就直接立了一條“貢荔支始自漢”:“元興元年,舊南海獻龍眼荔枝。驿貢荔支不知始漢何時,史曰舊,則非自和帝始可知。帝省後不知何時複置。”[12]

“舊南海”“包括了廣東舊廣州、韶州、潮州;惠州、肇慶、南雄諸府州及高州府北境、廣西舊平樂府東境、梧州府東南境”。[13]而朝廷當時統治的重心,乃在嶺南西部——秦設三郡東部隻南海一郡,西部有桂林、象郡二郡;漢先設郡後裁為七郡,東部仍隻有一郡。這也與當時嶺南與中原的交通孔道偏西有關;東部的大庾嶺通道在張九齡開鑿之後,才居于比較重要的地位。是以,漢代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港是合浦和徐聞,直到唐代仍流傳“欲拔貧,詣徐聞”的民諺。[14]朝貢貿易的海上絲路既偏在嶺西,那貢獻方物包括荔枝,自然也偏在嶺西,如蔡襄《荔枝譜》所說:“東京交阯七郡貢荔枝,十裡一置,五裡一堠,晝夜奔騰,有毒蟲猛獸之害,臨武長唐羌上書言狀,和帝诏太官省之。”

漢之後,《隋炎帝海山記》有“閩中進五色荔枝:綠荔枝、紫紋荔枝、赭色荔枝、丁香荔枝、淺黃荔枝”[15]的記載,然系孤證,或出于後世傳說。

二、唐代貴妃貢荔的來源

漢代貢荔,自至嶺南,史籍所載,後人所論,俱無異議。漢唐相沿,本是順理成章,但關于楊貴妃所食荔枝來自嶺南還是四川,卻備受争議,史不絕書。其實,支援貢由蜀地的,全部出自唐以後之人的想象,在唐代,特别是與楊貴妃同時代人的筆下,從未有蜀地的記載。

比寫出“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名詩的杜牧年代要早得多的湖北襄陽人鮑防(722—790),乃是與楊貴妃同時代人,天寶十二年進士,曆任禦史大夫、福建江西觀察使、左散騎常侍、禮部侍郎,封東海郡公,追贈太子少保。他在《雜感》一詩中即詠及貢荔一事,明确指明貢自嶺南,并具體到嶺南西部的象郡:“漢家海内承平久,萬國戎王皆稽首。天馬常銜苜蓿花,胡人歲獻葡萄酒。五月荔枝初破顔,朝離象郡夕函關。雁飛不到桂陽嶺,馬走皆從林邑山。甘泉禦果垂仙閣,日暮無人香自落。遠物皆重近皆輕,雞雖有德不如鶴。”[16]按,宋計有功《唐詩紀事》曰:“防字子慎,襄陽人,正元初為禮侍策賢良方正,得穆質、裴複、柳公綽、歸登、崔邠、韋純、魏弘簡、熊執易,世美防知人。防于詩尤所感發,以譏切當世,與中書舍人謝良弼友善,号鮑、謝。”[17]則該詩所譏,當為當世貴妃貢荔之事無疑。

杜甫(712—770)也是楊貴妃同時代人,他的《病橘》詩也寫到了嶺南貢荔:“憶昔海南使,奔騰獻荔枝。百馬死山谷,到今耆舊愁。”而他的《解悶十二首》之九則提到安史之亂後貢荔繼續的情形:“先帝貴妃今寂寞,荔枝還複入長安。炎方每續朱櫻獻,玉座應悲白露團。[18]該詩作于766年,也即楊貴妃死後10年,玄宗死後4年。由此可知安史之亂後唐代國力雖由盛轉衰,但并沒有中斷荔枝的進貢,而且繼續貢自嶺南,因為“炎方”向指嶺南,少見指涉他處,特别是“每續”二字,表明正是接續此前的嶺南貢荔。更重要的是,兩詩均作于四川,如果貢由巴蜀,杜甫焉有不知之理,何必舍近求遠,冒蜀人之不韪?

中唐元稹的奏狀進一步表明,鮮荔進貢,終唐之世多有,隻是稍有停辍而已,而且也是貢自嶺南:“臣伏見元和十四年,先皇帝特诏荊南令貢荔枝。陛下即位後,以其遠物勞人,隻令一度進送,充獻景靈,自此停進。”[19]楊寶霖認為“荊南”當為“嶺南”刻誤,并指出:“檢《新唐書·地理志》土貢有荔枝的,僅廣州南海郡(見《新唐書》卷四十三《地理》七《嶺南道》)”。[20]說明在安史之亂後國家政局不靖、國力遠遜的情況下,還在維持鮮荔進貢。

為什麼會出現貢由嶺南與巴蜀之争?這主要源自蘇轼,他在《荔支歎》中說:“永元荔支來交州,天寶歲貢取之涪。至今欲食林甫肉,無人舉觞酹伯遊”。[21]蘇轼忽發此言,可能是因為身為蜀人,且與楊貴妃同鄉,愛鄉情切,但實屬鄉曲之願,并沒有提供任何證據。是以,宋人吳曾即承杜詩而批駁道:“《唐書·禮樂志》:‘帝幸骊山,楊貴妃生日,命小部張樂長生殿,因奏新曲,未有名,會南方進荔枝,因名早荔枝香。’樂史所作《楊妃外傳》亦雲:‘新曲未有名,會南海進荔枝,因名焉。’故杜子美《病橘》詩雲:‘憶昔海南使,奔騰獻荔枝。百馬死山谷,到今耆舊愁。’又《解悶》詩雲:‘先帝貴妃今寂寞,荔枝還複入長安。炎方每續朱櫻獻,玉露應悲白露團。’按:《唐志》以荔枝貢自南方,《外傳》以荔枝貢自南海,杜詩亦以為南海及炎方,則明皇時進荔枝自嶺南,明矣。東坡詩乃以‘永無荔枝來交州,天寶歲貢收之涪’,張君房《脞說》亦以為忠州,何耶?當有辨其非是者。”[22]至于蘇轼的朋友蔡襄在《荔枝譜》開篇附和道:“唐天寶中,妃子尤愛涪州(荔枝),歲命驿緻。”實不足為訓;後出者更不足為訓。

其實,楊貴妃父楊玄琰,曾擔任過蜀州司戶,她從小在成都長大,應該早已嘗過荔枝。但蜀荔向來并不以品質之佳著稱,蘇轼為蜀人,前此也不着一字,而且蘇東坡還在詩中寫到楊貴妃的蜀地遺迹。[23]隻是到了嶺南,他才大開吟詠。是以《新唐書·楊貴妃傳》雲:“妃嗜荔枝,必欲生緻之,(嶺南節度使張九章)乃于騎傳送,走數千裡,味未變已至京師。”[24]清人岑建功也指出:“貴妃生于蜀,好荔枝,海南荔枝勝蜀者,故每歲飛馳以進。”[25]可見史家的基本認知,曆千年而未變。

到了楊貴妃貢荔時代,一代名相張九齡已經開辟了嶺南東部的大庾嶺驿道,繼續沿嶺西驿道上貢,或許與玄宗最寵幸的宦官高州人高力士有關。更重要的是時人認為中國荔枝之佳者在嶺南,嶺南荔枝之佳者在高州,如晚唐段公路《北戶錄》曰:“梧州火山者,夏初先熟而味小劣。其高、潘州者最佳,五六月方熟。”[26]

晚近力主唐代貢自嶺南特别是高州者,則非阮元莫屬,他在《嶺南荔枝詞》裡一再強調這一點,雖然進貢路線與傳統說法有所差別:“人道骊山驿騎長,漫疑不是嶺南香。漕河自古通扶荔,此路難瞞張九章。”對此,其子阮福注曰:“考唐時轉運由揚州入鬥門渡淮入汴,由汴入洛,由洛入渭,運入太倉。嶺南貢荔,當亦如轉漕之制,連株成實,輕舟快楫抵渭南後,摘實飛騎,一晝夜可至長安矣。若雲馬上七晝夜,必無此事。”又引《舊唐書·地理志》“嶺南道廣州南海郡土貢荔支”,而“考東西川土貢皆無荔支”,再引《樂志》及杜詩曰:“據此數證,已為确實,況子美生于唐代,目擊其事,其為嶺南之荔更無疑矣。”定下嶺南,則進一步定調高州:“新歌初譜荔支香,豈獨楊妃帶笑嘗。應是殿前高力士,最将風味念家鄉。”[27]

三、宋代及以後的貢荔

宋代交通更為發達,帝都汴梁也更近南裔,按理說應該早有鮮貢荔枝,可是從曾鞏的《福州拟貢荔枝狀并荔枝錄》中可以看出,此時立國雖已百年左右,猶未有鮮荔進貢,即便幹荔,也都是尋常品種:“陛下之時,方以恭儉寡欲為天下先,固不可得而議及于此也。至于歲貢,既幹而緻之,然顧以常品,其尤殊絕者,則抑于下土,使田夫野叟,往往屬厭,而太官不得獻之于陛下,陛下不得獻之于宗廟。”是故,曾鞏提出加貢新鮮的優質幹荔,還是試探性的,并反複解釋說:“蓋荔枝尤殊絕者,固不可多緻,若每種歲貢數百或至千數,每州不過用三五步卒,使之日行兩驿,固不為勤且煩,非有勞人費财之患,而修貢者不知及此,此臣之所未谕也。又荔枝成實在六七月間,雖幹而緻之,然新者于其甘滋猶未盡失,至于經歲,則所存者特其滓苴而已。而每歲貢入,常至冬春,夫蠻夷異類,贽其方物,皆知用其土産之良而不敢慢。今邦域之内,守藩之臣效其貢職,而曾不知出此,此臣之是以敢安也。”同時提出閩粵并貢,并不以道裡遠近而偏廢:“今荔枝複得貢其尤者,則閩粵之産,選擇而充庭實者始備,是以緻臣之恭于其貢職,此臣之官守也。”[28]

據程頤記載:“(仁宗)一日思生荔枝,有司言已供盡。近侍曰:‘市有鬻者,請買之。’上曰:‘不可令買之,來歲必增上供之數,流禍百姓無窮。’”[29]可知宋初是有貢荔的,隻不過其時君主賢明,貢荔不常,被人忽略了而已。既曾進貢,又複路程由閩至汴,遠較嶺南到長安為近,恢複進貢,實是易事,是以從宋徽宗開始,鮮荔進貢的故事開始大興。如陸遊《老學庵筆記》:“宣和中保和殿下種荔枝成實,徽廟手摘,以賜燕帥王安中,且賜以詩曰:‘保和殿下荔枝丹,文武衣冠被百蠻。思與近臣同此味,紅塵飛鞚過燕山。’”[30]宋徽宗的另一首《宣和殿荔支》也寫到移栽的情形:“密移造化出閩山,禁禦新栽荔子丹。玉液乍凝仙掌露,绛苞初結水晶丸。酒酣國豔非朱粉,風泛天香轉蕙蘭。何必紅塵飛一騎,芬芳數本座中看。”[31]但陸心源《宋詩紀事補遺》認為并非在皇宮生長結實,不過是将快要成熟的荔枝,連株運至宮中,并将詩題改為《生荔支宣和間以小株結實者置瓦器中航海至阙下移植宣和殿,錫二府宴賜瓊》,[32]于理甚合。

南宋建都臨安,離産地福建更近,貢荔更加頻密。《宋史·高宗本紀》記載:“(二十四年八月)甲午罷溫州市黃柑、福州貢荔枝。”[33]方志所載則更夥,毋須多言。罷貢的事實,在一些詩詞中也有展現:“卻貢無因送上天,漫山如錦但堪憐。羅浮所産真奴隸,隻為曾逢玉局仙。”[34]範成大也指出:“紹興丙子夏,有自行都饷貢餘新荔子者,坐客稱歎,窮山所未嘗有,呼酒更酌,鼓琴以侑之,且為之賦。”賦曰:“斥蜂蜜之黃膩,謝佛桑之紅幹。”[35]更表明當時貢荔是既不用蜜漬之法,更排斥鹽漬之法。蔡襄在《荔枝譜》中說:“紅鹽之法:民間以鹽梅酒浸佛桑花為紅漿,投荔枝漬之曝幹,色紅而甘酸,可三四年不蟲,修貢與商人皆便之,然絕無正味。”

元代國祚甚短,且都城遠在北京,筆者未見進貢鮮荔的記錄,但明代皇帝多有昏庸者,也未見有記錄,這當與朱元璋尚儉厲禁有關,如方孝孺在《謝蜀王賜果十首有序》中說:“九重勤儉恤民勞,錫貢深思道路遙。異味奇珍俱诏罷,皇明家法勝前朝。”[36]時在朱元璋為曆練他,委其任蜀王府長史時。即便如後期崇信道教、寵信嚴嵩等人、導緻朝政腐敗的嘉靖皇帝朱厚熜,雖作有《禦制荔枝詩》(二首),其一曰:“荔枝佳果産南方,何事名為十八娘。露濕嫩柯青玉色,日蒸奇實紫绡光。//累累葉底垂珠顆,個個囊中蘊玉漿。驿馬星馳來貢獻,明皇賜與貴妃嘗。//海雲蒸暖荔枝香,顆顆中包白玉漿。萬裡固應修貢職,君王隻恐擾遐方。”[37]但詳詩意,不過豔羨唐明皇故事,似乎自己并未得嘗,而且也不願是以擾民。

當然幹荔由于祭祀及烹饪需要,還是有進貢的,畢竟各地進貢方物的傳統不廢,則不緻停供。然文獻所見,卻是始自巴蜀,而且還是兄、弟之間或王、皇之間一種特别進貢方物的形式:“(永樂三年五月壬戌)蜀王椿進荔枝等物。上賜書答曰:‘闊别以來,懷思深積,比聞安适,良增慰喜。送至荔枝、艾虎、聚扇、香囊、彩花諸物,具見親厚之意。’”[38]觀其并貢之物,顯系幹荔。《明孝宗實錄》提到的祭祀用荔枝,因為祭非荔枝成熟之時,也明顯是幹荔枝:“弘治十七年五月庚寅朔:光祿寺卿艾璞陳五事……一量減果品。正統年間凡遇祭祀并筵宴飯茶等項茶食果品,俱系散撮,天順年間始用黏砌,加添數倍。成化初年,有旨裁革。近年以來凡遇奉先殿并先師孔子祭祀果品,俱用二尺盤黏砌,每盤髙二尺,用荔枝、圓眼至一百十斤以上,棗、柿用二百六十斤以上。其餘祭祀,雖以次第減,然所費已不赀矣。即今四方災傷頗重,宜從減損。”[39]明實錄中幹荔進貢的記載還有很多,唯不見鮮荔之貢。

真正大開鮮荔進貢之門的,乃是滿清諸帝,而且進貢方式正是陸心源和阮福所說的連盆方式。

清初貢荔,主要還是為了黼黻太平以及嘉勉文臣武将,文獻所見也是始于康乾盛世。康熙皇帝曾親自題詠:“閩粵山川産绛囊,味參崖蜜色含香。大官先散詞林客,捧出瑤階和玉漿。”[40]詳詩意,則進貢地閩粵并有,而且應該是蜜漬荔枝,畢竟康熙時期,戰事紛纭,以其聖明,當不至于勞民傷财到進貢盆栽荔枝。至于“大官先散詞林客”,首先賜贈文人近臣,則大不同于唐玄宗之專為楊貴妃,此曆代貢荔之一大轉捩。

再從時間上看,我們從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宮中檔滿文奏摺·康熙朝》查到的關于貢荔的奏折都是康熙晚年的,如時任福建巡撫的覺羅滿保進奏:“奴才跪接瞻閱,奉旨:‘知道了。著停送五十三年之荔枝樹,若有動用之處,另行降旨。著亦傳谕總督知之。欽此。’奴才欽遵,即具文行知總督範時崇外,奴才看得,福建地方僅荔枝一項尚屬地方出産新品,故每年采買好樹,栽種于衙門内養育,于四月結果,即租船經水路送往京城,并無苦累陸路民力之項……微臣叩請聖主降旨施恩,每年仍将荔枝樹送往京城,微臣不勝盼禱之至。為此敬謹奏請。朱批:‘停送荔枝樹緣由,先前因朕于京城夏至過後方前往熱河,荔枝成熟,今因暑熱之前前往熱河,送到之荔枝全然無用,且朕不甚喜愛荔枝,故令停送。蜜餞荔枝亦不可久存,爾等與其進呈小荔枝,不若将甚大、成熟荔枝曬幹送來,尚優于此。’康熙五十三年正月二十六日。”[41]

康熙晚年開啟荔枝進貢,當與戰事基本平息、民生快速恢複有關,是以,對于貢荔,并非簡單地持反對意見,而是基于實用與喜好。是以覺羅滿保秉承旨意,“謹尋甚大、成熟荔枝曬幹恭進外,現看得,奴才本衙門預備所養荔枝,俱已開始成熟,此荔枝皆為以備聖主動用而養育者,奴才豈敢輕動,故揀選蜜餞後,謹呈聖主禦覽,叩請聖主存覽,微臣不勝盼禱之至”。康熙即批“知道了”,以為笑納。滿保還特别“同總督範時崇商議,奴才等親自揀選成熟荔枝蜜餞後,敬謹進呈聖主”,康熙都無異議。[42]

雍正雖然勤政尚儉,但貢荔相沿不廢——不是為他本人的口腹之欲,而是可以充作施政之具,以之嘉勉籠絡軍政官員,促進政治施為。是以,我們從台北故宮博物院檢索清代荔枝進貢特别是賞賜的奏折,則以雍正年間最多,在位13年檢得90件,而乾隆在位60年,才檢得29件。雍正早期賜荔,可能是進貢的盆栽鮮荔,因為皆是一顆兩顆的賞賜;如果蜜漬(也寫作蜜餞、蜜浸)荔枝,從浸泡的蜂蜜中揀出來,或有不便。比如兵部侍郎李維鈞的三次奏折:“臣于本年六月十二日差役徐傑進折,蒙皇上賜臣鮮荔二顆,恭赍到保,臣随出郊跪迎至署”,[43]“臣于本年六月二十二日差役石廷弼進折,蒙皇上賜臣鮮荔二顆,恭赍到保,臣随出郊跪迎至署”,[44]“臣于本年七月初四日差役劉一鵬進折,蒙皇上賜臣鮮荔二顆,恭赍到保,臣随出郊跪迎至署”。[45]

但是,稍後開始一瓶瓶賞賜的應是蜜漬荔枝,因為如果是普通鮮荔,至少會是帶枝帶葉,以利保鮮,而不會摘下,且置于瓶中。如順天學政吳襄的奏折:“雍正二年八月初十日,臣家人赍捧欽賜荔枝一瓶,到正定府臣出郊跪迎”。[46]蜜漬荔枝由于保鮮效果好,也稱為鮮荔枝,如雍正三年九月二日江蘇巡撫張楷的奏折:“雍正三年八月十八日,臣赍折千總王天福家人劉玉回南,捧到禦賜蜜浸鮮荔枝一瓶”。[47]這種荔枝也隻能采取蜜漬保鮮的方式,盆栽進貢入京,再轉賜遠在他省的大臣,是不現實的。

從嵇曾筠的個案,我們可更清楚看出雍正賜荔的種類和功用。最早見于雍正元年:“雍正元年八月初二日,臣家人韓麟捧赍皇上恩賜臣等鮮荔枝到中牟工所,臣随恭設香案”。[48]此後直到雍正十三年,差不多每年均獲賜荔枝,身份也從兵部左侍郎快速升遷到太子太保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仍管理江南河道總督事務,不過前面這些冠冕堂皇的頭銜都是虛銜,是待遇,不是實差,實差是在各地負責治河的工作,而治水在農業時代又是至關重要的,是以雍正一面虛銜嘉勉,同時又賜荔慰勞。在台北故宮博物院所藏奏折存檔中還發現了另一位寵臣田文鏡7次受賜的謝恩折,與嵇曾筠情形比較相似。

除了近臣、寵臣,一些邊疆鎮撫也是恩賜的對象,有些級别也并不算高,這在清政府開疆拓土尚未結束、邊境不甯時,自有其必要性。比如雍正三年九月賞甘肅巡撫臣石文焯,[49]雍正五年九月賞陝西總兵周開捷,[50]雍正五年九月賞湖北荊州總兵杜森,[51]雍正六年三月賞貴州總兵楊天縱等等,[52]均寓此意。最有意味的是,即使四川、雲南等荔枝産地的官員,雍正也會同樣賜下蜜漬荔枝,更見此意,如雍正五年七月賞雲南永北總兵柳時昌,[53]雍正八年九月賞雲南總督鄂爾泰,[54]雍正九年九月賞四川巡撫憲德。[55]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至少過去川、滇的荔枝,品質大不如閩、粵,否則不至于從未見有川、滇荔枝進貢之例。這也有助于了解楊貴妃時代為何貢由嶺南。

乾隆則大開進貢之門、大寫題詠之詩,題詩共計有16首之多,對荔枝之美,贊歎備至,并生動地反映了盆貢鮮荔的特征。如《荔枝(效竹枝詞)》有曰:“倚欄暑退欲秋時,手摘清香帶露枝。何用沉瓜并浮李,星星一顆沁詩脾。”[56]枝頭手摘,甚于粵閩市荔。《食荔支有感》既明确地寫出了貢自閩中,更注明連樹進貢:“炎州佳種号離支,巴峽泸戎未足奇。色寫天霞連顆綴,影留閩月帶根移。(閩中歲進荔支多連樹本,鮮摘色味絕佳。)酪漿雪質無能比,玉管雲箋有所思。夢裡不知身是夢,還如賜食寝門時。”[57]《荔支至頒賜朝臣因而有感》則寫到了年年進貢的情形:“閩中佳實秋前到,相對年年有所思。”[58]《食荔枝有感歲貢》也是如此:“歲貢非勞驿騎馳,雌黃久足息騰詞。常年每感寝門賜,今夏重增椒室悲。”[59]《荔枝》則逆推認為唐代也是如此進貢:“分根植桶土栽培,度嶺便船載以來。經宿敗而人馬斃,紫微詩句涉虛哉。”并自注如此運送甚便,也非艱難之事:“今之荔枝自閩而來,率分其稚根植于桶,以舟運至,非甚艱緻。而綴枝鮮腴如常,并有至此旬餘方熟者,神禦薦新,并頒賜王公大臣,歲以為常。若杜詩所雲,一騎紅塵,自南海七日而馳至長安,則其果必敗不可食,有如唐書所言,而人馬亦未必即至馳斃。大約記載之書多不實。即如今之報軍機要務,一日夜馳六百裡,加急則八百裡,然皆按驿換人易馬,豈有馳斃之事。唐時馳進荔枝,即真亦斷無不換人易馬之理,一人一騎豈能直馳數千裡乎?”[60]在另一首同題詩中說:“赤珠囊綴翠瓊株,方物何須辭不須。一騎紅塵味仍敗,始知記載率多誣。”[61]以此觀阮福所注阮元《嶺南荔枝詞》,也頗為合理。

好大喜功的乾隆認為不難,民間卻不然,并有明确希望罷貢者:“荔支盆,來三山。枝頭壅土生根難,一枝截得千株殘。荔支盆,上建浦,沖波峻灘挽舟苦,短蓬愁日複愁雨。茘支盆,過仙霞,千夫肩荷百吏遮,汗流骨出愁鞭撾。從此浮江溯河去,嚴程晝夜不停住。焦枯颠頓十存五,寥落猩紅綴孤樹。蓬萊宮中掩露嘗,冰丸入口流瓊漿。甯知一丸數金值,百旬勞擾千村忙。大臣事君自有禮,忠孝不在養口體。争新作俑彼何人,繹騷煩費無窮已。不貴異物惟吾皇,勤求民隐恒如傷。誰能上書罷貢獻,令人千載思唐羌。”[62]

因為福建更近北京,清代鮮荔多貢自福建,但粵荔并未停供,清史稿《元直傳》:“嘗曆诋用事諸大臣……上(雍正)不怿,召所論列諸大臣大學士朱轼、張廷玉輩并及元直……次日,複召入,獎其敢言。會廣東貢荔枝至,以數枚賜之。”[63]廣東路遠,較之福建更為艱難,故至道光九年後即停供:“閩浙總督、福建廵撫每年秋間例貢蜜浸荔支,是物并無供獻之需,恐發熱,朕又不嘗,實屬無謂,着自明年為始,永行停止,并谕韓克均知之。”[64]

其實道光皇帝下旨停貢荔枝,并不是一時興起,因為自嘉慶開始,我們從奏謝賜荔的折子中可以看出賞賜頻率的銳降,終嘉慶之世隻錄得6件,而道光年間隻錄得1件,而且還是讨論減少荔枝進貢之折——道光元年十一月初八日福建巡撫兼署閩浙總督顔檢奏:“又蒙發回臣恭進荔枝貢單内,朱批減三十二瓶,除敬謹尊奉,并自道光二年為始,将蜜浸荔枝一項,欽遵朱筆減定之數呈進。”[65]

四、餘論:市荔的大行與貢荔的終結

如果據杜甫另一首詩,即《解悶》20首之11(憶過泸戎摘荔枝,青楓隐映石逶迤。京中舊見無顔色,紅顆酸甜隻自知)立論唐代貢由巴蜀,尚有可言,然亦甚易辨明:很簡單,以杜甫先是困居京城後為小吏的卑微身份,是無由親睹貢荔的,所見當非貢荔,而是市荔,即商人近道由蜀地運來的荔枝;北宋仁宗時代,去唐未遠,也有市荔,可資說明:“(仁宗)一日思生荔枝,有司言已供盡。近侍曰:‘市有鬻者,請買之。’”[66]

南宋定都臨安,距産地福建更近,同時因為國土逼仄,邊禦壓力甚重,故注重貿易特别是海上和海外貿易,海運業發達,荔枝運銷頗旺。範成大在甯波時即很容易吃到市售鮮荔:“海北天西兩鬓蓬,閩山猶欠一枝笻。鄞船荔子如新摘,行腳何須更雪峰。//趠泊飛來不作難,紅塵一騎笑長安。孫郎皺玉無消息,先破潘郎玳瑁盤。”并在詩的自注中說:“四明海舟自福唐來,順風三數日至,得荔子色香都未減,大勝戎、涪間所産。莆陽孫使君許寄蜜荔,過期不至。貳車潘進奏饷玳瑁一種亦佳,并賦之。”[67]

元代不見貢荔,當與其時市荔發達有關:“今閩中荔枝初着花時,商人計林斷之以立券。一歲之出,不知幾千萬億。水浮陸轉,販鬻南北,外而西夏、新羅、日本、琉球、大食之屬,莫不愛好,重利以酬之。夫以一木之實,生于海濱岩險之遠,而能名徹上京,外被四夷,重于當世,是亦有足貴者。”[68]

到清代,荔枝更成為廣貨北上的大宗,如屈大均所言:“南海東莞多茘枝,多水枝,增城多山枝。每歲估人鬻者水枝七之,山枝三四之,載以栲箱,束以黃白藤,與諸瑰貨向台關而北臘嶺而西北者,舟船弗絕也,然率以茘枝、龍眼為正貨。挾諸瑰貨,必挾茘枝、龍眼,正為表,而奇為裡。奇者曰細貨,不欲居其名,所謂深藏若虛也。廣人多衣食茘枝、龍眼,其為栲箱者、打包者各數百家,舟子車夫皆以茘枝、龍眼贍口。”更重要的是屈大均曾親自參與販運,并掌握荔枝保鮮的秘技:“予家在扶胥南岸,每當茘枝熟時,舟自扶胥曆東西二洲至于沙貝一路,龍丸鳳卵,若丘阜堆積,估人多向彼中買賣,而予亦嘗為茘枝小販……而予又得藏荔枝法:就樹摘完好者,留蒂寸許,蠟封之,乃剪去蒂,複以蠟封剪口,以蜜水滿浸,經數月味色不變,是予終歲皆有鮮茘支之飽,雖因之辟谷可矣。”[69]

《紅樓夢》中描寫的荔枝,當即此種市荔:“襲人回至房中拿碟子盛東西與史湘雲送去,卻見槅子上碟槽空着,因回頭見晴雯、秋紋、麝月等都在一處做針黹,襲人問道:‘這一個纏絲白瑪瑙碟子那裡去了?’衆人見問,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來。半日,晴雯笑道:‘給三姑娘送荔枝去的,還沒送來呢。’襲人道:‘家常送東西的家夥,多巴巴的拿這個去?’晴雯道:‘我何常不是這樣說,這個碟子配上鮮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也見了說好看,連碟子放着就沒帶來。”也可見其保鮮效果之好。又第82回說:“襲人見他說話造次,連忙岔道:‘媽媽:你乏了,坐坐吃茶罷。’那婆子笑嘻嘻的道:‘我們那裡忙呢,都張羅琴姑娘的事呢,姑娘還有兩瓶荔枝叫給寶二爺送去。說着顫顫巍巍告辭出去。”[70]這兩瓶應該就是蜜漬荔枝。

進入蒸汽火輪時代,市荔更成尋常,如國學大師王先謙說:“輪船自粵至滬,一夜達江陰,色香略減而味甚佳。江南得此,前古所無也。”并“為賦一首”,大加贊譽:“東去煙波阻樂昌,傾城如夢堕蒼茫。(餘昔往粵,甫将下泷而返。)黃梅初落二三子,丹荔新逢十八娘。掣電番輪通海市,然雲火實入江鄉。登盤自觸滄桑感,底用勞民溯漢唐。”[71]至此,誠如王先謙所言,焉用勞民進貢!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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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楊寶霖:《唐代嶺南貢荔小考》,《古今農業》1990年第1期。

[2] 張生:《中國古代荔枝的地理分布及其貢地變遷》,《中國曆史地理論叢》2019年第1期。

[3] 藍勇:《中國西南荔枝種植分布的曆史考證》,《中國農史》1988年第3期。

[4] [唐]張九齡:《荔枝賦(并序)》,熊飛校注:《張九齡集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415頁。

[5]李孝中校注:《司馬相如集校注》,成都:巴蜀書社,2000年,第19頁。

[6] [宋]蔡襄:《荔枝譜》,上海: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1頁。

[7] [晉]葛洪撰,周天遊校注:《西京雜記》卷3,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145頁。

[8] [晉]嵇含:《南方草木狀》卷下,上海:商務印書館,1955年,第11頁。

[9] [晉]範晔撰,陳煥良等校點:《後漢書·孝和孝殇帝紀第四》,長沙:嶽麓書社,1994年,第77頁。

[10] [清]王先謙:《後漢書集解》卷1《孝和孝殇帝紀第四》,民國王氏虛受堂刻本。

[11] [清]姚之骃:《後漢書補逸》卷10《謝承〈後漢書〉第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2] [清]周壽昌:《後漢書注補正》卷1,清光緒八年周氏思益堂刻本。

[13]戴均良:《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年,第591頁。

[14] [清]杜文瀾輯,吳順東校點:《古謠諺》,長沙:嶽麓書社,1992年,第305頁。

[15] [宋]劉斧:《青瑣高議》後集卷第5,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年,第136頁。也有人認為蘇轼的《減字木蘭花·西湖食荔枝》(閩溪珍獻,過海雲帆來似箭。玉座金盤,不貢奇葩四百年。輕紅釀白,雅稱佳人纖手擘。骨細肌香,恰是當年十八娘)之“不貢奇葩四百年”,即指距隋炎帝時。見薛瑞生箋證:《東坡詞編年箋證》,西安:三秦出版社,1989年,第642-644頁。

[16]陳伯海編:《唐詩彙評》,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1550頁。

[17] [宋]計有功:《唐詩紀事》第47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713頁。

[18]吳庚舜等選注:《杜甫詩選注》,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11年,第75、152頁,分别系為成都、夔州作。

[19] [唐]元稹:《浙東論罷進海味狀》,吳偉斌輯佚編年箋注:《新編元稹集》,西安:三秦出版社,2015年,第7426頁。

[20]楊寶霖:《唐代嶺南貢荔小考》,《古今農業》1990年第1期。

[21] [宋]蘇轼:《蘇轼詩集》,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2126頁。

[22] [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3,上海:商務印書館,1939年,第60頁。

[23] [宋]蘇轼撰《成伯席上贈所出妓川人楊姐》:“坐來真個好相宜,深注唇兒淺畫眉。須信楊家佳麗種,洛川自有浴妃池。”施氏補注本雲:“洛川當作灌川。”浴妃池,《太平寰宇記》:“灌縣有楊妃池。”《太真外傳》:“楊玄琰為蜀州司戶,生貴妃于此。”見[清]查慎行補注:《補注東坡編年詩》卷12,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4] [宋]歐陽修:《新唐書·楊貴妃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3494頁。

[25] [清]岑建功輯:《舊唐書逸文》卷9《列傳》1《後妃》上“玄宗楊貴妃”條,清道光刻本。

[26] [唐]段公路:《北戶錄》卷9,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37頁。

[27] [清]阮元:《揅經室集》4集詩卷11,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907-909頁。

[28] [宋]曾鞏:《元豐類稿》卷35,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375頁。

[29] [宋]程颢、程頤撰,陳京偉箋證:《河南程氏遺書·河南程氏外書》下,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934頁。

[30] [宋]陸遊:《老學庵筆記》卷3,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年,第184頁。

[31][明]徐興公著,彭世獎校注:《曆代荔枝譜校注·明徐興公〈荔枝譜〉》,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2008年,第118頁。

[32] [清]陸心源:《宋詩紀事補遺》卷1,續修四庫全書第1708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13頁。

[33]《宋史·高宗本紀》,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580頁。

[34] [宋]劉克莊:《和趙南塘離支五絕之二》,《後村集》卷8,四部叢刊本。

[35] [宋]範成大:《荔枝賦》(有序),《範石湖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456頁。

[36] [明]方孝孺:《遜志齋集》卷之24,四部叢刊本。

[37] [明]鄧慶寀著,彭世獎校注:《曆代荔枝譜校注·鄧道協〈荔枝譜〉》,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2008年,第329頁。按:校注者将三首詩并為一首,誤。

[38] [明]張輔:《明太宗永樂實錄》卷35,台北:“中央研究院”校印本,1963年,第847頁。

[39] [明]張懋:《明孝宗敬皇帝實錄》卷120,台北:“中央研究院”校印本,1963年,第4796頁。

[40] [清]康熙:《題閩粵進貢小香荔枝》,載《聖祖仁皇帝禦制文集》3集卷48,四庫全書本。

[41] [清] 覺羅滿保:《奏呈荔枝照例送京請旨》,《宮中檔滿文奏摺·康熙朝》17140305,台北“中央研究院”藏。按:原文為滿文,感謝長春師範大學曆史文化學院張楚南教授譯為漢文。本文所引滿文檔俱系張楚南教授所譯。

[42] [清]覺羅滿保:《奏進蜜餞荔枝折》,《宮中檔滿文奏摺·康熙朝》,台北“中央研究院”藏。

[43] [清]李維鈞:《奏為恭謝皇上賜臣鮮荔貳顆》,《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16718,台北“中央研究院”藏。

[44] [清]李維鈞:《奏謝恩賜鮮荔枝折》,《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16719,台北“中央研究院”藏。

[45] [清]李維鈞:《奏謝恩賜鮮荔并報察訪滕天憲張霖家産》,《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16644,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46] [清]吳襄:《奏請恩賜荔枝折》,《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22402,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47] [清]張楷:《奏謝恩賜蜜浸鮮荔枝壹瓶》,《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17808,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48] [清]曾筠:《奏謝恩賜鮮荔枝到中牟工所》,《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15963,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49] [清]石文焯:《奏謝恩賜鮮荔枝臣子被人參奏請嚴行查究》,《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21938,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50] [清]周開捷:《奏謝恩賜荔枝折》,《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06058,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51] [清]杜森:《奏謝恩賜蜜餞荔枝折》,《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04862,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52] [清]楊天縱:《恭繳朱批折并叩謝賜奏折匣四個蜜餞荔枝壹瓶等》,《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09649,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53] [清]柳時昌:《奏謝恩賜禦書魏征十思疏壹卷和鮮荔等物品》,《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05151,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54] [清]鄂爾泰:《奏謝恩賜蜜漬鮮荔枝等物折》,《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09282,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55] [清]憲德:《奏謝恩賜新鮮荔枝一瓶》,《宮中檔奏折·雍正朝》016256,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56] [清]乾隆:《荔枝(效竹枝詞)》,《禦制詩初集》卷3,四庫全書本。

[57] [清]乾隆:《食荔支有感》,《禦制詩初集》卷10,四庫全書本。

[58] [清]乾隆:《荔支至頒賜朝臣因而有感》,《禦制詩初集》卷22,四庫全書本。

[59] [清]乾隆:《食荔枝有感歲貢》,《禦制詩二集》卷5,四庫全書本。

[60] [清]乾隆:《荔枝》,《禦制詩三集》卷14,四庫全書本。

[61] [清]乾隆:《荔枝》,《禦制詩二集》卷49,四庫全書本。

[62] [清]潘耒:《荔支盆》,《遂初堂集》卷13《楚粵遊草》,《清代詩文集彙編》第17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72頁。

[63] [民國]趙爾巽:《清史稿》卷360,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0530頁。

[64] [清]文慶:《清宣宗成皇帝實錄》卷160,台北:“中央研究院”校印本,1963年,第11040頁。

[65] [清]顔檢:《奏聞臣凜遵朱谕辦理呈進蜜浸荔枝事》,《宮中檔奏折·道光朝》106101,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66] [北宋]程颢、程頤撰,陳京偉箋證:《河南程氏遺書·河南程氏外書》下,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934頁。

[67] [宋]範成大:《新荔枝四絕》(選二),《範石湖集》卷21,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02頁。

[68] [明]徐光啟著,陳煥良、羅文華校注:《農政全書》卷30,長沙:嶽麓書社,2002年,第475頁。

[69] [清]屈大均:《茘枝》,《廣東新語》卷25,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625頁。

[70] [清]曹雪芹:《紅樓夢》第37回,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第494頁。

[71] [清]王先謙:《夏日食鮮荔支》,《虛受堂詩存》卷13,清光緒二十八年蘇氏刻增修本。

以上文章原載于《學術研究》2024年第4期,文章不代表《學術研究》立場。篇幅原因有所删減,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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