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角是戲曲藝術的重要分支，以幽默诙諧見長，具有調節氣氛，互動現挂，輕巧靈活等特點。縱觀戲曲舞台，雖然醜角戲占比不大，但醜角的作用不容忽視。秦腔醜角名家張武宏善于思考，勇于創新，個人風格鮮明，在當代秦腔醜角中獨樹一幟。當下，秦腔醜角數量很少，有必要加強研究，重點培養，為醜角藝術延續發展創造條件。
張武宏
在2024年陝西台春節戲曲晚會中，張武宏攜衆弟子創作演出了一個古今穿越、融合混搭的作品——《群醜拜年》。該作品将經典醜角人物和技藝相結合，和當下正在發生的人和事，甚至是潮流熱點相結合，作品既古又今，想象力豐富，取得了非常好的演出效果。透過這個作品，不難發現，醜角藝術的諸多特色以及未來發展趨勢。
醜角 沒那麼簡單
在剖析《群醜拜年》之前，有必要簡短地普及一下醜角的相關常識和趣話。其實醜角在戲曲中有很高的地位。傳說當年唐玄宗演戲時就扮演醜角，為了避諱皇帝尊容，便在鼻子上挂一塊白玉。後來民間醜角紛紛效仿，在鼻子上抹一塊白粉，這種裝扮也流傳至今。因為唐玄宗被尊為中國戲曲的祖師爺，是以祖師爺演過的醜行便順理成章地在梨園行有了很高的地位。後來很多劇團的團長都是醜角擔任的，比如中國戲曲學院的第三任院長就是名醜蕭長華先生。
醜角的技術含量非常高，除了唱念做打之外，醜角還要精通口技、雜技、相聲等其他藝術門類。同時，醜角一般自己要能夠創作，因為醜角時常要即興表演。醜角中的很多橋段既要靠廣泛涉獵各類書籍、同時還要熟悉生活，了解觀衆心理，才能随機應變，保持鮮活度，熱乎勁兒。有人說喜劇比悲劇難，笑比哭難，其實，醜角藝術也是如此。
醜角曾是戲班的主要經濟來源，因為傳統戲班的收入主要靠觀衆打賞，而醜角是與觀衆溝通最多，最讨巧、最讨喜的行當，一個好的醜角往往很有台緣、人緣。另外，醜角還有司儀、主持人的作用，是以，一個劇團如果有一個好的醜角，往往能夠四兩撥千斤，拉近和觀衆的距離。梨園界素有“尊醜”的傳統，比如說戲班裡裝道具的箱子隻有醜角演員才敢坐、較之其他行當，醜角演員有優先化妝權、開戲之前戲班子要磕頭跪拜，唯有醜角演員，不管年齡、資曆如何都可以不磕頭等等。
醜角大緻可分為官衣醜，文醜、武醜、大醜、小醜等。官衣醜着官衣，戴圓翅紗帽，穿薄底朝靴。經典的官衣醜如《徐九經升官記》中的徐九經，秦腔《二娃審案》中的二娃等。文醜就是書生、謀士、師爺一類，一般穿長袍馬褂，畫八字胡，或一撮胡，表演上大多搖頭晃腦，故作斯文，秦腔《教學》就是道地的文醜表演。而《偷雞》中的時遷、《擋馬》中的焦光普、《三岔口》中的劉利華、《三盜九龍杯》中的楊香武等，都屬于武醜範疇。他們大多飛檐走壁，跌仆翻滾，以武打技藝見長。醜角一般不重唱，以念白和做功為主，但秦腔也有例外，如《拾黃金》、《楊三小》中也有大量的唱。
張武宏、劉西玲《背媳婦》
張武宏《打砂鍋》
和經典人物結合
我們再回到張武宏創作的《群醜拜年》。該作品創造性的通過師徒關系把幾個經典醜角人物串聯在一起。他們從古代穿越而來，同時又巧妙地把我們當下發生的熱點糅合在其中，古今對比，産生了強烈的喜劇效果，也可以說是一種戲曲的現代化改造。比如通過花仁義的視角表現人們生活的巨大變化、通過徐九經将當代一心為民的好官員形象一一列舉，凸顯了蓬勃的正能量，闡釋了當官就要為民辦事這一亘古不變的真理。
最生動的是通過趙飛這個武醜的角度點出了當代生活的幾個特點。比如快遞、外賣、網店等等，可謂奇思妙想，火花不斷，真正激活了醜角的作用。比如這一段道白，角色甲：“如今時代不同了，科技先行了，你們都out了。”角色乙：“沒文化真可怕，快遞如今是現代化，快遞小哥騎上車，大街小巷來穿梭，送貨寄存菜鳥驿站，居民取貨很友善，快遞熱情送到家，廣大群衆笑哈哈。将來發展是無人機，你說牛逼不牛逼，暢享5G新時代，趙飛快遞人喜愛 人喜愛！”
和典型技巧結合
其次是和技巧緊密結合。所謂無技不成戲，歸根結底，戲曲是技術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結果。那麼醜角最重要的功夫就是嘴皮子功，而這個作品最多的就是闆殼子表演，且篇幅非常大，一串接着一串，一番接着一番，可以說是妙語連珠，高潮疊起。比如這一段：
我走過周至戶縣寶雞岐山漢陰
石川柞水長安藍田
臨潼渭南銅關黃陵宜川
富平耀縣泾陽三原
走到三原我又調轉了車頭
出了西安進入河南
踏入上海來到了海邊邊
本來還想着去小日本那裡轉上一轉
是我仔細一想那裡的海水污染
變異的海鮮還是不去為谄
是我又調轉方向
走了美國俄國德國法國澳洲越南泰國
土耳其阿富汗印度伊朗和緬甸
菲律賓新加坡巴基斯坦與寮國
加拿大和墨西哥
咱人老幾輩都沒去過……
當然，創作、表演難度也是不言而喻的。這需要對技巧的爛熟于心，也需要驚人的記憶力，還有知識的長期積累以及觀察生活，提煉生活的能力。這也是張武宏的強項，他嗓子好，腦子活，善于鑽研。有人說，演員就像一個八爪魚，要向一切學習，不斷地汲取營養，武裝自己的頭腦。同時，演員還要緊跟時代潮流，時刻保持一顆好奇心。這兩年，張武宏創作了很多醜角段子，小戲獨幕喜劇，甚至自編自導了幾個大戲。在新媒體端，張武宏也不斷地展示自己的作品。比如去年他就用秦腔改編了火爆異常的《羅刹海市》。哪怕被說成蹭流量，但是為戲曲發聲的這顆心始終不變。
一個演員，不光演戲，還得琢磨戲，研究戲。尤其是醜行，其實也是一個雜行，因為角色不多，戲份不多，是以有大把的經曆去搞創作，但是一旦上台，則需要瞬間爆發，滿台生輝。張武宏也是一個學習型的演員，他演出《十五貫》中的婁阿鼠一角後，生活中時不時都會帶出婁阿鼠的手型手勢，可見入戲之深。他演的《背媳婦》中的安鎖憨厚質樸，不髒不過，把一個貧窮善良卻又春心蕩漾的單身漢演繹得入木三分。他演的《教學》可以說是文醜中的經典角色，這個人物雖然坑蒙拐騙，但卻透着讀書人的幽默通透。同時，他的模仿力也相當是驚人的。有一年在《秦之聲》，我親眼目睹他模仿秦腔肖派和著名紅生李發牢的唱腔，可以說深得個中神韻，惟妙惟肖。
關于醜行發展的一些思考
生旦淨醜、唱念做打，是戲曲藝術的四梁八柱。但是随着時代的發展，适合醜角的作品和角色越來越少。是以我們不禁有一種擔心，曾經帶給我們那麼多歡樂的醜角藝術不會就此漸漸消亡吧？在當代戲曲中，醜角還能發揮什麼作用？我想首先是要有戲可演，在作品中存活發展，其次，要有人為醜角寫戲。當然，這是一個非常難的活，比一般的劇本創作更難。是以，也期待着武宏這樣有創作力的表演藝術家能夠擔起振興醜行的重任，努力創作出如《徐九經》《看女》《教學》《拾黃金》之類觀衆喜聞樂見的作品，通過作品傳承行當。
其次，秦腔醜角需要明确醜角要接地氣，要通俗，但不能媚俗，更不能低俗。我們的戲曲藝術早已不是農耕時代的傳播樣式，觀衆也早已不是白丁。醜角藝術家不能一味地依靠那些舊有的橋段去吸引人。他們應該發揮自身善于思考，博學多才的特點，沉下心去搞創作，為自己争取更多的空間。說學逗唱，四功五法，技術還是那個技術，但還需要緊跟時代，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蓬勃發展的戲曲需要破局，醜角行當更需要破局，祝願我的老鄉武宏兄繼續鑽研學習，潛心創作，為醜角藝術再立新功！期待中……（本文作者：張西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