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憂心
——睡眠呼吸暫停不可不防
京煤集團總醫院/尹友鑫
“她呀，夜裡打呼兒，還帶笛兒呢！”劉大媽的丈夫給我繪聲繪色地學了一段劉大媽睡覺時候的響動：勻稱的呼噜聲中，總有幾個高亢的鼻音，當鼻音鳴笛到最響亮時，緊接着滑落一段咕噜噜的、似乎從喉嚨中滾出的痰音。忽地聲音戛然而止，四周寂靜聽不見呼吸，五六秒鐘後，這段喉嚨鼻腔的大戲又重新開了鑼。
比起患者劉大媽，她的丈夫顯得更加委屈：“您說她溜溜兒睡了一整宿，吵得我合不上眼。到了白天，還是我買菜做飯，人家老佛爺似的閉着眼往沙發那兒一卧，三分鐘不說話就又能睡一覺。”
劉大媽臉色發暗，眼袋有些青而嘴唇非常紫，昏昏沉沉實在沒什麼精神的樣子。而與整體的暗色調不同，劉大媽有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閃亮亮地泛着光。—比起口唇發绀，這雙閃着光亮的眼睛反讓我更加憂心。
劉大媽得了一種常見的老年病，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OSA），一種以睡眠打鼾伴有呼吸暫停和日間思睡為臨床表現的睡眠呼吸疾病。這種病多發于男性和絕經後的女性，年紀越大，越肥胖的人，患病幾率越大。“打鼾”似乎并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打鼾的原理是鼻腔、喉嚨或上氣道狹窄所緻空氣流通障礙，而發出聲響。勞累後，咽部肌肉過度松弛也會造成打鼾，這就是為什麼中醫并不把打鼾作為一種疾病。然而此病的患者卻在打鼾之上又新增了呼吸暫停的問題，呼吸時時屏住，使得肺部氣體交換不暢，腦細胞時刻缺着氧。這樣“睡”上一夜，大腦根本沒有得到休息，血液中的氧含量更是比健康人低好多。低氧血症使得劉大媽口唇青紫，而整夜通氣不暢在她的身體裡積累下大量二氧化碳，使得眼球結膜水腫，雙眼閃着水靈靈的光。睡眠呼吸暫停比失眠更使人疲乏，可以說，每晚的睡眠都像是一場“活埋”，低氧和二氧化碳中毒迫使患者健忘而總是犯困，在白天也成了迷迷糊糊的瞌睡蟲。
睡眠呼吸暫停屬于中醫“嗜睡”範疇，無論是由于上氣道阻塞所緻的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或是中風導緻的中樞性睡眠呼吸暫停，又或者是二者兼并的混合性睡眠呼吸暫停，均屬于“嗜睡”。這類患者多為肥胖病人，氣道不暢，有甚者即使清醒時也會從喉部傳出小小的呼噜聲。西醫對這類病人的治療方案非常直白簡潔—睡眠時佩戴無創呼吸機—通過增加氣壓的方式幫助患者開通狹窄的氣道，使肺内可以進行充分的氧氣與二氧化碳交換，改善腦缺氧。聽到這個解決方案，劉大媽夫妻并不感到欣慰，因為呼吸機的劣勢在于患者依從性，即沒人願意老是戴着。把面罩捆在臉上，規律地“打氣”，比起呼吸機昂貴的價格，繁瑣而别扭的使用體驗更讓患者為難。
相較之下中醫治療“嗜睡”的可選方法并沒有那麼“簡單粗暴”，而是更為多元。
最關鍵的是，建議患者減重。肥胖是造成睡眠呼吸暫停的關鍵病因，每周為患者進行脾俞、足三裡、豐隆、中脘、氣海的埋線治療，并配合耳穴壓豆，為患者健脾而減重。
中藥治療可選用健脾益肺之方。肥胖、乏力、氣短懶言，本為脾氣虛之表現，《黃帝内經·經脈别論》言“肺朝百脈，輸精于皮毛”，“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脾氣與肺氣相合營養皮毛腠理，而劉大媽這類“病怠惰嗜卧”者，恰是由于過食肥甘厚膩所緻脾虛痰濕，清氣不能榮養頭面而昏沉欲睡。中藥治療以健脾為核心，配以安神、溫陽、祛痰濕的藥物。成藥可選補中益氣丸、六君子丸或人參健脾丸。老年氣虛者，可以用人參3克，黃芪15克，大棗20枚煮水，飲汁食渣，作為食療服用。
亦有醫家實驗證明中醫氣功配合辟谷“服氣”可治療此病。其原理不僅是節食減肥那樣簡單。道家辟谷提倡“不饑不食”，推崇“氣足不思食”的境界，即是中醫脾胃氣旺，而飲食自節的表現。除了不饑不食，還應做到睡前不食，中醫講“胃不和卧不安”，飯後卧倒，不僅易引起胃食管反流而咽喉灼痛，也會因為胃部對膈肌造成壓力，緻使呼吸不暢。我并不鼓勵患者真的去“辟谷”，但可以此作為健康飲食的參考。每餐八成飽，三餐定時間，晚間空腹睡，雜糧代肥甘。
不過，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也有消瘦的患者，我曾經有一位這樣的老年患者，後查明病因，是舌後墜引起的。舌體堵塞氣道，即使張嘴呼吸，也時常“斷氣”。家屬曾用夾子固定老人舌頭，深怕老人睡着背過氣。考慮老人消瘦，舌肌無力，為脾虛不攝之證，予舌下三針配合健脾穴位針灸，症狀頗有改善。
我為劉大媽制定了埋線減肥和中成藥健脾丸的治療方案，配合粗糧飲食，并鼓勵她在溫暖的晴天多曬太陽。脾為陽土，喜燥惡濕，通過陽光溫煦可以調動身體陽氣。複診三次時，她臉上的表情鮮明了不少，臉色也減少了許多暗淡。也許是體重減輕，或是有了力氣，劉大媽自述身體輕快了，白天也不再犯困，腦子愈發清明起來，雖然還是有着大大小小的鼾聲。如果一開始加入檢查血氣分析并跟進複查，想必現在她的呼吸衰竭症狀有所減輕，而血氧含量也趨于正常，那麼偶然出現沒有什麼暫停的鼾聲也就無害了。
中醫治療打鼾造成的嗜睡，方法甚多，其治療根基立于“健脾”，與西醫治療指南中首先提倡患者“減重”殊途同歸。而針灸舒緩舌部肌肉與呼吸機開通氣道治療又相得益彰。睡眠健康不隻注重時間，更重視品質。有效的睡眠可以充分緩解身心疲勞，無效的睡眠甚至有害健康。由此可見嗜睡并不比失眠舒暢，如果您身邊的朋友有嗜睡打鼾的習慣，不妨建議他們先從改善飲食和運動習慣來健脾而健身。健康是醫患共同努力的結果。
國家中醫藥管理局 主管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 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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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尹友鑫
本文編輯：秀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