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就貴吧，起碼長輩知道收到高興。”
糾結近一個星期後，90後徐錦(化名)終于買好了給媽媽和婆婆的母親節禮物：燕窩。
也許是電梯裡冰肌玉骨的美女手托燕窩的廣告看多了，也許是短視訊裡風姿綽約的阿姨穿旗袍吃燕窩的視訊刷多了，徐錦發現，自己“人到中年”後，不知不覺就被種草了燕窩，她甚至發現，自己辦公室剛來的98年小妹妹都囤了不少燕窩在公司冰箱，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氣定神閑地開一罐。
今年母親節前夕，給媽媽和婆婆選禮物時，她也第一時間想到了燕窩。雖然也在心裡嘀咕過“是不是智商稅”，但最終還是買了單，花費近四千多元，買了兩份某品牌的低糖燕窩禮盒。
而選擇成為燕窩消費者的，遠不止徐錦一個。
燕窩，賣爆了
和徐錦自我調侃“人到中年，血脈覺醒才開始買燕窩”有所差異，買燕窩的人群中，中年人仍是主力，但也不乏年輕人。
國燕委釋出的《2021-2022年燕窩行業白皮書》顯示，燕窩消費群體以三線及以上城市的20~50歲女性為主，其中31.29%為18~30歲，46.43%為30~40歲。
而消費者之是以買燕窩，約40%是自用，60%左右是送禮。這也意味着，幾乎每逢節假日，就是燕窩“悶聲發大财”的時候。
比如，同時擁有春節和情人節的2024年第一季度。根據中康雲瓴資料，今年第一季度燕窩銷量環比增加17.6%，需求量增加44.7%，具體地說，在1月份傳統滋補營養品類銷量上升榜上，燕窩排名第一。
京東健康營養保健消費資料顯示，情人節前夕，燕窩品類成交額同比增長超70%。表現尤為突出的是即食燕窩、鮮炖燕窩等包裝精美、自帶送禮屬性的燕窩産品，整體成交額同比增長88%。
今年的母親節，燕窩同樣沒有缺席。
根據京東消費及産業發展研究院釋出的《母親節消費觀察》，母親節前夕，傳統保健品成為送禮熱門選擇，其中鮮炖燕窩的成交額同比增長超40%。
當然，燕窩的“火爆”并非從今年開始的。
2020年時，燕窩就占據了傳統滋補品銷售的“半壁江山”。天貓雙十一傳統滋補品預售榜Top10，燕窩品牌占一半;蘇甯雙十一燕窩同比增長2000%;京東的燕窩銷售額曾5年内漲了30倍。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大陸是全球最大的燕窩産品消費市場，且大陸的燕窩主要依賴進口，燕窩進口産業也被消費者“越吃越大”。
中國燕窩溯源管理服務平台資料顯示，2023年度納入CAIQ溯源的食用燕窩進口量為557.1噸，和2014年的3.1噸相比，增長了179倍。
圖源：《2023年度燕窩溯源報告》
問題是，燕窩的價格并不便宜，甚至可以說算得上昂貴，在京東上搜尋燕窩，銷量靠前的幾款燕窩産品一瓶在30~60元不等，若要長期吃，當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那麼，人們為何還願意為其買單?
智商稅還是物超所值？
所謂燕窩，主要是金絲燕築巢時從口腔中分泌的一種膠質唾液。它在幹燥狀态下約有50%的蛋白質，30%的碳水化合物，10%的雜質或礦物質，另含一種物質叫唾液酸(Sialic acid)。
但根據醫學部落客“丁香醫生”和“六層樓”的科普，燕窩裡的蛋白質并不能全面地按照人體所需比例提供營養，氨基酸的含量也較低。不如吃雞蛋、豬肉、黃豆、牛奶的吸收效果好。
至于不少商家宣稱燕窩中關鍵的營養成分唾液酸能增強抵抗力，但實際上，所有哺乳動物包括人類，都能夠自行由肝髒合成唾液酸，它也存在于牛奶、雞蛋和奶酪中。
碳水化合物就更不值一提了，它主要是給人體提供能量，簡單說就是能抗餓。與其吃燕窩補碳水化合物，不如啃倆大饅頭。
那麼，被許多人認為更珍貴的血燕呢?
食品加工工程碩士錢程告訴有意思報告，極端偶爾的情況下，金絲燕在岩洞中築的巢，會因為化學反應，而染上不同的顔色。其中最名貴的是紅色的血燕，它和血沒有任何關系，隻是化學反應的結果。“有些商家為了利益，編了一套‘血燕是金絲燕吐血而成’的故事。”
錢程也直言，商家宣傳的燕窩保健作用，并沒有實際科學證據支撐。而且，燕窩還有很大的食品安全風險，比如重金屬污染、過敏風險等。
但很多人雖然理智上知道燕窩可能效果存疑，還是架不住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以及身邊活生生的案例。
燕窩廣告中的美女皮膚個個吹彈可破
36歲的周楠(化名)是在去年婦女節“淪陷”的。過完35歲生日的她，一度陷入年齡焦慮和外貌焦慮中，最終她決定試試燕窩，因為“身邊有朋友一直在吃，她狀态也确實不錯，看起來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
但，燕窩的所謂“效果”，真是燕窩的功勞嗎?
實際上，燕窩可能是個表面現象，也可能是買燕窩的人本就經濟條件好、更關愛自己、心态好等一系列因素。
再就是幸存者偏差效應。就像每當說到“孕期吃燕窩寶寶皮膚白”，肯定有人抱着白胖小子現身說法。換句話說，我們聽到的基本都是“正面案例”。但其實膚色主要受遺傳因素影響。
中國農業大學副教授朱毅曾對表示，燕窩中活性成分的功效目前還停留在動物實驗水準，對人類益處更多停留在心理和社會層面上。
吃燕窩的最大作用，可能正如特魯多醫生著名的墓志銘所寫：“偶爾治愈、常常緩解、總是安慰”。
燕窩亂象：越吃身體越糟？
養生功效還有待驗證，隻是燕窩最無足輕重的“特點”。
如果是來源不明、有害加工甚至造假的“野”燕窩，很可能危害人體。
錢程表示，燕窩加工過程中的違規手段可以說是層出不窮，從硫磺熏制，到刷膠定型，再到雙氧水除雜等等，花樣繁多。很多人認為營養價值高的血燕，更是“危險”——血燕在自然狀态下極其罕見，于是不法商家直接用亞硝酸鹽熏制燕窩，将白色的燕窩染成紅色。如此制作出來的血燕，亞硝酸鹽含量大大超标。
“如果這種亞硝酸鹽含量超标的血燕吃多了，可能導緻急性中毒。”錢程說道。
2020年5月，廣州海關打掉7個走私燕窩幫派、查證走私燕窩約19噸，初步估算該案案值達1.33億元人民币|圖源：中新圖庫
發生“假血燕事件”後，質檢總局分别與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泰國簽署了輸入燕窩産品的檢驗檢疫和衛生條件議定書，隻有獲得國家認監委注冊的燕窩加工企業，才能向大陸出口燕窩産品。每盞正規進口燕窩要貼上溯源碼。
正規進口燕窩都具有單獨的溯源碼，掃碼即知進口燕窩從産地到銷售的全部資訊|圖源：中新圖庫
掃下溯源碼，就知道你買的馬來西亞/印尼/泰國進口燕窩是正經貨還是黑戶。
躲不過的“完美營銷”
既然有可能是“智商稅”，不買不就行了?
說來簡單做來難，沒辦法，商家太會營銷了。
很多人對燕窩的最初認知，源于宮廷劇中的貴妃娘娘們翹着蘭花指吃着它，尊貴雍容。現實中的燕窩的确是宮中禦品，因為物以稀為貴。乾隆皇帝早上要喝冰糖炖燕窩，禦膳裡燕窩也是常客。
燕窩是有錢人吃的，這是很多人對它的第一印象。
20世紀80~90年代，燕窩品牌贊助了不少港姐女星。近幾年，燕窩廣告也是請鞏俐、劉嘉玲、林志玲、章子怡、陳數、劉濤這些大美女坐鎮。
燕窩是美女吃的，這是對它的第二印象。
雖然知道是因為她們美是以成了代言人，不是因為吃了燕窩而變成美女，但久而久之，“美女都吃燕窩”和“吃燕窩能當美女”的概念開始巧妙混淆。
看到她們用纖纖玉手打開精緻的小玻璃瓶，用小金勺舀出一小塊晶瑩剔透的燕窩，朱唇輕啟，細細品嘗，嫣然一笑……這正是多少人渴望的生活。
貴妃娘娘、富太太和女明星優雅吃燕窩的模樣，潛移默化在消費者心中留下固有印象：吃燕窩=美貌+富貴……
而那些吃燕窩的人，真的是想吃燕窩，或者完全相信燕窩的功效嗎?
答案是未必。相比于真想吃燕窩，多少人隻是想用它緩解“變老焦慮”，跟上“養生潮流”。對于富裕人士來說，燕窩也隻是她們永葆青春大業中的一小塊拼圖，多它不多少它不少。
而對于更多普通消費者而言，在某些特殊的場景下，比如看望長輩時，對方暗示你“最近我周圍的老姐妹兒都在吃燕窩” ，那此時燕窩就不僅是食物了，而是人際關系的粘合劑。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