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清輝寂寂。我随手翻看若幹年前寫的随筆，筆記本的扉頁有一行字：因為懂得，是以慈悲。
當時，我為什麼會寫下這句話，我的思緒把過往一一翻遍，往事逐漸清晰起來----
二零零四年，是程派平劇大師程硯秋誕辰100周年，戲曲頻道鋪天蓋地地宣傳，老的、少的、子女、孫兒，有名的、無名的，都請到電視上來。新豔秋也來了。
已經九十四歲的她，瘦削的臉，深深的皺紋，還有顫抖的聲音。
在這之前，我曾在一本書裡看過她的簡介----新豔秋，平劇名旦，程派傳人。出生于1910年，原名王玉華，九歲便開始以“月明珠”的藝名學習河北梆子。後來迷戀平劇，十五歲登台以“玉蘭芳”的藝名借台演戲，同時拜榮蝶仙為師。也就是這一年，她迷上了程派的唱腔唱法。雖然她後來拜了梅蘭芳為師，但仍然喜歡程派，可是程硯秋大師不收女弟子，她隻好去偷師學藝，也是以與程派有了許多恩恩怨怨。
這位九十多歲的老人，曾經的名旦，在接受采訪提到程硯秋時，忽然淚流滿面，哽咽着說：“他是懂得我的。”
有一次，看楊惠珊和張毅夫婦的訪談，楊惠珊是金馬獎影後，張毅是著名導演。他們因為琉璃，忽然收手影視江湖，自此布衣裙钗。在1987年，他們建立了亞洲第一家水晶玻璃作坊“琉璃工房”。五年艱辛，燒毀無數玻璃，成噸的廢渣堆在腳下，負債最厲害的時候，已經過億。但即便如此艱難，他們誰也不埋怨誰，仍不遺餘力地試驗。
當主持人問楊惠珊：“你為什麼會喜歡他？”
楊惠珊轉過臉，拉住張毅的手，深情地說：“因為，他懂得我。”
彼時，我正在看《張愛玲傳》，那個自卑又自傲的女子，寫給胡蘭成的定情之話是“因為懂得，是以慈悲”。
還有比懂得更慈悲的事情嗎？
愛和喜歡，也許激情的成分占了大半，可是，懂得卻直擊靈魂，一下子鑽入人心。這懂得，是醉裡挑燈看劍的寂寞與哀愁，是江湖遊子隔了雲水與箫聲，讓人深深淺淺的惆怅。
人都有一份孤獨，再繁華與熱鬧，也有不被世俗相容的清寂。而他，能一眼洞穿你的心事，既懂你的言外之意，又懂你的欲言又止。
再沒有比懂得更慈悲的事情了。
因為懂得，是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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