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中年人了，今年45歲，在一家小公司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生活單調、重複，每天上班下班，周而複始。但我的生活中有一個特别的人，那就是我76歲的老母親。
我和母親的關系一直很親密，自打父親去世後，我就成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隻可惜近些年來，我們的關系有些隔閡和疏遠。
母親是一個典型的傳統中國老人，固執己見、重視面子。她甯願吃苦也不願意開口向别人求助。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就一個人過着拮據的生活。
我最擔心的是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她的腿腳開始不太利索，上樓下樓都成了一件艱難的事。可她就是執拗地拒絕搬進養老院,理由是"進了養老院就等于被你們抛棄了"。
每次探望母親,看到她獨自一人在那個陰暗、簡陋的小房子裡生活,我的内心就百上加斤地沉重。
那天是個周五,我在辦公室裡盯着電腦螢幕,突然感到一陣疲憊。工作的壓力越來越大,而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陪伴過母親了。想到母親獨自一人在家,我的内心就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就在這時,我下定決心,周末一定要抽空去看望母親。
周六一大早,我就驅車前往母親的小房子。打開房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陳年的黴味。母親的小房子裡陰暗潮濕,到處都是她未及打掃的灰塵。
我在狹小的客廳裡找到了母親,她正坐在一張破舊的藤椅上,面色蒼白,眼神黯淡無神。看到我進門,她的眼睛才稍稍有了一點光彩。
"媽,您最近身體還好嗎?"我關切地問道。
母親沒有答話,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我在母親對面坐了下來,兩人之間陷入了的沉默。我不知從何說起,隻好閑聊些家常瑣事。
"媽,您住的這裡環境實在太差了,"我終于鼓起勇氣說,"要不然……您考慮搬到養老院去住吧?那裡環境舒适,還有人照應您……"
"你說什麼?"母親的眼睛瞪得老大,臉上滿是愠怒,"你要把我丢進養老院去嗎?你是不是嫌我這個老太婆礙眼了?"
"不,不是這樣的,媽……"我連忙解釋,"我隻是擔心您一個人在家會有危險,而且……"
"我才不要去什麼破養老院!"母親打斷了我的話,聲音中滿是憤怒和傷心,"兒子,我以後養老住哪個房間?"
我一時語塞,母親的質問像一記重拳,狠狠地擊中了我的心坎。我張着嘴,卻無言以對。
"媽,養老院的房間不能挑……"我低下頭,無力地說。
"你這個不孝子!"母親的臉漲得通紅,眼睛裡滿是憤怒和控訴的神情,"就是想把我這個老太婆丢進養老院,從此把我遺棄了是嗎?你們年輕人哪知道我老了的滋味!"
母親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手指着我,聲音因憤怒而有些嘶啞:"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連我晚年的一點小小要求都不能答應嗎?你是不是嫌我這把老骨頭礙手礙腳了?"
看着母親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容,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母親的話無疑傷害了她那脆弱的自尊心,我是多麼的失言啊。
"媽,您聽我說,"我誠懇地看着母親,語氣變得無比溫和,"我并沒有要遺棄您的意思。您是我這輩子最親的人,怎麼會想抛棄您呢?"
我注視着母親的眼睛,希望她能從我真誠的眼神中看出我的用意。
"我之是以提出讓您入住養老院,完全是出于對您的關心。"我繼續解釋道,"您看,您年紀這麼大了,身體又一天不如一天,我實在放心不下您一個人在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怎麼向爸爸交代啊?"
說到這裡,我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想起了那些日日夜夜辛勤操勞、拮據度日的母親,心中五味雜陳。
"而且,養老院的環境條件那麼好,有人照顧您的起居,我也就放心多了。"我堅定地說,"媽,您要相信我,我可沒有要遺棄您的意思,我隻是太愛您、太關心您了。"
看着我真誠的神情,母親的怒氣漸漸消了下去。她疲憊地坐回到椅子上,臉上的憤怒神情被無助和恐懼所取代。
"兒子啊,你可知道,我這把老骨頭最怕的就是被你們遺棄了。"母親歎了口氣,眼神黯淡無光,"你們年輕人哪懂我們老人家的心情?被子女遺棄,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大的恥辱和痛苦。"
我看着母親瘦削的背影,突然意識到她内心的那份恐懼和孤獨。作為子女,我們往往隻顧自己的生活,而忽視了年邁父母内心世界的變化。
"媽,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要遺棄您的意思。"我上前,輕輕擁抱了母親單薄的身軀,"您就是我這一生中最親的人了,怎麼會遺棄您呢?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時刻陪伴在您身邊的。"
母親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眼角卻有淚花在打轉。
"兒子啊,你不知道,我年輕的時候有多辛苦。"良久,母親開口了,語氣裡充滿了無奈和懷念,"你爺爺去世得早,我一個人拖着你和你姐姐,靠着賣小吃維持着一家人的溫飽。"
說到這裡,母親的眼神黯然失神,似乎看到了那些苦難的過往。我安靜地聽着,沒有打斷她。
"那時候日子我可過得夠苦了,冬天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就裹着被子坐在炕上,吃着你爺爺留下的那點積蓄。可是沒過多久,那點錢就所剩無幾了。"
"後來我就開始在街上擺地攤,賣一些小吃為生。那時候的日子,你是記不太清了。有時候一個月都掙不到幾個錢,我就隻好喝點白開水把餓了。"
"可是啊,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母親擡起頭,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我就是想,隻要能把你們兩個拉扯大,我就算沒有白活這一輩子。"
我低下頭,閉上眼睛,隻覺得内疚和自責在心頭瘋狂翻騰。作為母親最摯愛的兒子,我卻很少主動去關心她的生活,更别提體諒她内心的想法了。我是多麼的自私和不體貼啊!
"媽,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您。"我緊緊抱住母親,淚水在眼眶中打着轉,"這些年來,我對您的關心太少了,您是我這一生中最親的人,我卻總是忽視了您的感受。真是太對不起您了。"
母親沒有說話,隻是拍着我的背,默默流淚。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過神來,擡起頭看着母親。
"媽,我向您保證,從今往後,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您獨自一個人生活。"我堅定地說,"您盡管放心,有我這個兒子在,您晚年的生活一定會幸福安康的。"
母親點點頭,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看着她笑容中的釋然,我的心頭蕩漾起一陣暖意。
聽到我提出讓她入住養老院,我以為母親又會像之前那樣暴跳如雷、斷然拒絕。但出乎意料的是,母親緩緩點了點頭,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坦然。
"兒子啊,你說得對。"母親語氣平靜,"我确實到了該好好休養的年紀了。一個人在家實在是太辛苦,也太孤單了。"
"這些年來,我一直對進入養老院這件事抗拒不已,是因為自己的固執和傲氣。我總覺得進了養老院,就等于被你們遺棄了。"
"但是你今天的一番話讓我意識到,你們子女并非有意遺棄我,而是出于對我的關心。我這把老骨頭,确實需要别人的照顧了。"
說到這裡,母親用堅定的眼神看着我,"兒子,我決定了,就聽從你的建議,搬進養老院吧。"
聽到母親親口說出這番話,我的内心五味雜陳。一方面,我為母親做出了這麼勇敢的決定而感到無比欣慰;另一方面,我也有些内疚,是我的無心之語傷害了母親的自尊心。
"媽,您的決定我完全了解和支援。"我誠摯地說,"以您現在的身體狀況,獨自一人在家實在是太辛苦了。隻要您在養老院過得安康舒适,我就放心了。"
我上前,緊緊擁抱住母親瘦小的身軀,淚水再次在眼眶中打着轉。
母親也伸手拍了拍我的背,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看着她坦然自若的神情,我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欣慰和驕傲。母親終于放下了那份執拗的自尊,做出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兒子啊,你放心,我這次選擇入住養老院,可不是因為被你們遺棄了。"好似看出了我内心的疑慮,母親主動開口解釋道。
"其實啊,這些年來我一個人在家,生活實在是太辛苦、太孤單了。"母親的聲音略帶顫抖,"尤其是晚上,家裡就隻有我一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的身體每況愈下,就連做些簡單的家務都吃力。如果繼續一個人住在這種環境裡,遲早會出事的。"
"是以啊,我是時候放下那份自尊心了。進入養老院并不是什麼可恥的事,相反,那裡能給我更好的生活條件,也能減輕你們的負擔。"
說到這裡,母親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兒子,你也不用自責了。是我一直太固執,你們都是為了我好。"
看到母親如此通透,我的内心頓時釋然了。這些年來,是我們母子兩人都太固執了,以至于産生了隔閡和誤會。而今天的一番談心,終于讓我們重新燃起了那份親情的火苗。
"媽,那我們就一起好好謀劃謀劃,您将來住哪個養老院比較好?"我開心地問,"您老人家有什麼特殊的要求嗎?我們一定要給您選一個最棒的。"
"嗯,我也沒什麼特别的要求,隻要環境幹淨整潔,有人管吃管住就行了。"母親微微一笑,"對了,最好能有個小花園,我這把老骨頭最喜歡在園子裡活動活動了。"
"沒問題沒問題,我們一定給您選最好的!"我興高采烈地答道。接着,我們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回憶起了我小時候的種種往事。
曾幾何時,我和母親的交流如此之少。但就在今天,我們終于重拾了當年的親密無間。看着母親笑逐顔開的模樣,我的心頭一陣溫暖。
就這樣,我們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聊了大半個下午。期間,我們無數次地擁抱在一起,似乎要把這些年來的虧欠全數補回。
太陽漸漸西斜,暖暖的夕陽灑進了母親的小屋。我看着屋子裡那熟悉的陳設,心中五味雜陳。這間小屋見證了我的成長,也見證了母親的艱辛。
"媽,等您在養老院安頓下來後,我們一定要經常見面。"我緊緊握住母親的手,"無論多忙,我都會每周至少來看您兩次的。"
"好,好。"母親點點頭,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有你這個孝順的兒子在,我就無牽無挂了。"
我們相視一笑,彷佛重新踏上了一段嶄新的人生旅程。
在那之後的一個月,我陪同母親挑選了一處環境優美的養老院,并将她安頓了進去。
那是一棟四層小樓,樓前有一個精緻的小花園,綠樹成蔭、鮮花盛開。母親一進入房間,就被裡面幹淨整潔的環境所吸引。
"這裡可真不錯。"她高興地對我說,"要是在家裡,我哪有這樣的好環境呀。"
看到母親臉上洋溢的笑容,我也終于放下了心中的石頭。是的,這裡才是母親應該生活的地方,而不是那間陰暗潮濕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