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金身強
今天是4月23日“世界讀書日”，撿出舊作《“南張北周”話梅安》，以紀念民國時期嘉善著名藏書家、學者周梅安先生。
周梅安（右一）與家人合影（工作室藏）
“南張北周”，指的是昔日嘉善的兩位大學者張天方和周梅安先生。張天方，清末秀才、留法博士、大學教授、文史館員。生前居住在原南門鹽典埭7号，稱“南張”當之無愧。那麼“北周”又是誰呢？答曰：居住北門街43号周梅安先生是也。
北門街43号周梅安手植梅花（金身強攝于2008年）
周梅安，名瑞濟，又名濟。生于1881年，卒于1964年，嘉善魏塘人。清末秀才、大學教授、文史館員。周梅安先生中秀才後，去平湖教了幾年私塾，回嘉善後受嘉善義學之聘，任教多年。
上世紀30年代，張天方任上海暨南大學文學院院長時，梅安先生則任文學院教授。離開暨南大學，梅安先生又被聘為上海持志大學教授。梅安先生的孫子周學康告訴我：“小時候，我家裡有一大櫥，裡面都是大學的校志，還有很多爺爺與戴學士帽學生合影的照片，現在知道，都是些畢業照。”
與張天方先生不同的是，梅安先生為人低調，不善交際，是以影響力也遠不及張天方先生。雖然如此，對梅安先生學問，張天方先生是服膺的。民國二年，張天方辦的《善報》，就有與梅安先生等結成聊社的記載。梅安先生文采斐然，當年友朋出版個人集子，能求得梅安先生題詩序跋，是能為集子增光添彩的。
張天方的《非非室集外詩》、《池上存稿》，都是請梅安先生寫的跋。張、周兩人的唱和之作極多，僅見于《池上存稿》一冊，就收錄梅安先生和詩16首。在其他友人詩中，“天方、梅安”總是連在一起的，如睫巢《偕天方梅安禽石遊梅花庵柳洲亭》《和天方梅安病起之作原韻》等。
現藏于嘉善縣圖書館的《宜雅樓唱和詩》稿本，就是梅安先生和天方先生的詩歌合集。梅安先生長孫周學源記得，爺爺經常手捧極為珍貴的端硯，拿着毛筆走過賣魚橋，穿過市河，到位于鹽典埭7号的張天方先生家，揮毫作詩，這是梅安先生的一大樂事。
北門街43号周梅安故居（金身強攝于2008年）
張天方在鹽店埭7号留影（張天方家屬提供）
梅安先生是制聯高手，抗戰時所撰聯語，挽抗戰志士猶多，且壯懷激烈。如《挽上海兩路抗日殉難烈士》四聯之一：“兩路當強寇要沖、地裂天驚誓完車軌；一死識疾風勁節、蕉黃荔紫共薦馨香。”
抗戰勝利後，撰有《嘉善抗戰殉難同志追悼會挽聯》：“留天地正氣、增民族光輝、嘗膽卧薪、拼此昂藏七尺；秉松柏貞心、勵風霜勁節、舍生取義、應教俎豆千秋。”
先生一介書生，但滿腔報國之志。且情系家鄉熱土，與烈士同心，才能有感而發。所作慷慨激揚，令人生發滿腔報國之志。先生在抗戰縣政府工作時，1945年7月，先生撰有《重建天凝千步橋橋聯》（金注：應為《重建安壩橋》）：“爽挹凝溪、西區橹聲搖水碧；光分曉日、北來帆影劃波紅。”
旁邊有一段文字：“橋在嘉善天凝區幹溇，餘于三十四年七月随抗戰縣政府過此，而昔日所撰兩聯刊題橋柱，赫然猶在。”并附錄舊聯“流向汾湖、定有龍吟驚大澤，源從秀水、猶餘鴛夢穩芳洲。”對仗工穩，文辭典雅，讀之回味無窮。
周梅安撰橋聯的天凝安壩橋及橋聯上“凝溪”兩字（金身強攝于2019年）
梅安先生與天方先生一樣，喜歡藏書。宜雅樓是梅安先生家的藏書所在。周學源先生告訴我：“爺爺藏書很多，有幾千冊，而且大多數有函套，或用楠木夾闆，是成套的。經史子集樣樣有，品相也很好，品相不好爺爺不要的。有些書蟲蛀或有損壞，爺爺會仔細修補的。經過爺爺修補的書，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有些書沒有簽條，爺爺會認認真真地寫上簽條，然後粘在函套或夾闆上。每本書爺爺都會蓋上藏書印。記得爺爺的藏書印有一盒子，印象最深是一枚橢圓形的藏書印，用藍印泥蓋在書上，印文是‘嘉善周氏宜雅樓主梅安圖章’。”
周梅安舊藏《嘉善周氏支譜》書影（周梅安家屬提供）
周梅安宜雅樓舊藏《凝雨集注》書影（工作室藏）
周學源回憶：“每年夏天放暑假，爺爺就讓我和弟弟學康幫助曬書。上午搬出去，傍晚收進來，常常累得我們滿頭大汗。傍晚收書時，爺爺便在一旁登記，生怕放亂或遺失。我家原來有七八個大書櫥，裝得滿滿的，都是線裝本。聽爺爺說，他的藏書都是清刻本。”
江蔚雲先生在《回憶錄》中提到，抗戰後，他與蔡韶聲先生編《嘉善詞編》：“周梅安先生把所藏鄉人的作品和他自己的統統交給我。”可見梅安先生藏有很多鄉賢的作品，而且對後輩、對地方文化的支援也不遺餘力。是以在生前，梅安先生有把宜雅樓藏書捐贈嘉善的想法。
後來先生去世。1966年以後，宜雅樓的藏書被“紅衛兵”抄去，幸好都繳到縣文化館，放在倉庫內，得以儲存了下來。上世紀70年代後期，宜雅樓藏書被發還。當時，梅安先生的夫人孫莊華還健在（住杭州女兒家），于是書被運到杭州。
1985年，他的家人将藏書捐贈給了正在籌建中的杭州圖書館，共2006冊。筆者藏有1985年8月1日，杭州圖書館向周梅安先生家屬頒發的獎狀，獎狀上寫道：“茲有周梅安先生将家藏古籍一批，計貳千另陸冊捐獻給國家收藏，特給獎狀，以資鼓勵。杭州圖書館，一九八五年八月一日。”并提供捐書的目錄。梅安先生的藏書雖未留存在嘉善，但由國家收藏，也了卻先生的遺願。
周梅安藏書捐贈杭州圖書館獎狀（工作室藏）
對于梅安先生被聘為浙江省文史研究館館員一事，很少有人知道。2015年去浙江省檔案館查資料，意外發現浙江省人民委員會辦公廳下發的《為聘請周梅庵先生為省文史館館員的通知》，時間是1964年11月13日。
周學源告訴我：“推薦我爺爺為省文史館館員的是張天方先生。聘請通知簽發時，爺爺還在世，等聘書寄到我家，爺爺剛去世。我們就把聘書和檔案供奉在爺爺的遺像前，以告慰爺爺在天之靈。”
【來自嘉善金身強地方文獻工作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