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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斷舍離的司徒雷登:那個假裝用一生愛中國的人

作者:夏蟲欲飲冰

在一個溫暖的午後,我第一次知道了燕京大學這個名字,當時漫步在北大校園,偶然瞥見一個男生身穿某社團的文化衫從我眼前走過,那衫上印着“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這九個字。

當時我正處于大學生涯中常見的迷惘時期,,對于未來的方向、人生的價值感到迷茫,但卻因為這九個字而在迷霧當中得了許多的亮光。

後來随着時間的推移,我逐漸了解到這九個字背後所蘊含的曆史和故事,這九個字是曾經的燕京大學校訓,是這所大學精神的象征,而北大之是以被叫做燕園,是因為北大的核心區域——未名湖與博雅塔,以及周邊的大部分近代建築,皆為曾經的燕京大學舊址,是多少燕京學子求學、思考、探索的地方,也是他們放飛夢想、追求真理的起點。

而提到燕京大學,就不得不提的是這所大學的首任校長——司徒雷登,他曾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濃厚一筆。

無法斷舍離的司徒雷登:那個假裝用一生愛中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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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備受壓抑的外交家

須知司徒雷登比燕京大學要更有知名度,直到現在都還有很多人時常提到他的名字,甚至曾經被收錄進學校的書本當中,而且建國後,還有一篇著名的文章于他有關,而文章的标題則是《别了,司徒雷登》。

不過這整篇文章當中,真正關于司徒雷登其人的内容,隻有短短幾行字,偉人更多的則是批判美帝國主義:

毫無疑問,司徒雷登是一個愛中國的美國人,但是他的愛卻被教員所懷疑,這讓他有了一個僞君子政治家的形象,但是讀過他在日本人的監獄中寫就的《在華五十年》後,相信很多人都跟我一樣疑惑,寫出這樣文章的人,真的是僞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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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中國的美國人

想象一下,如果我置身于和平年代的繁榮新中國,手握985著名高校的博士學位,卻在畢業之際做出了一個與衆不同的選擇。沒有像衆多同學一樣參加校園裡如火如荼的校園招聘,而是堅定地告訴父母,我準備前往炮火紛飛的巴基斯坦,去教授中文。那裡的人民正缺衣少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至于原因?

沒有原因!我深愛着那裡的人民。

我想我的父母聽到這個決定後,他們的反應肯定會如同被冷水澆頭一般驚愕。他們或許會懷疑我是不是失戀了,或是發燒說胡話,甚至懷疑我是不是被敵對勢力迷惑了。畢竟,在他們的眼中,巴基斯坦是一個充滿危險和恐怖的國家,而我即将踏入的是一個未知且充滿挑戰的環境。為了阻止我,他們可能會用盡各種方式,舉各種各樣的例子勸我。

但是當28歲的司徒雷登,在美國完成博士畢業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攜新婚妻子一起做出了一個類似上文的決定,毅然決然的告别美國,選擇前往正處于戰火之中的中國,而他的父母卻沒有絲毫組織,反而對他的決定很是贊同。

因為司徒雷登的父母堪稱是“硬派旅行者”,在很久之前,他們還年輕的時候,就曾選擇離開美國,前往剛剛過太平天國戰亂,一片廢墟瓦礫的杭州傳教授業,想要拯救中國人的靈魂(傳教士的虔誠)。

無法斷舍離的司徒雷登:那個假裝用一生愛中國的人

司徒雷登的母親還在萬難之中建立了中國的第二所女子中學,并且為學生免除學費,還提供食宿和衣物,更是要求女學生不許纏足,家裡也不許對這些女學生包辦婚姻,而這很是改變了一些中國女性的教育格局,為中國培養了一批進步學生。

後來這對敬虔的夫婦在杭州生下了司徒雷登,是以說司徒雷登雖然是一個美國人,但是卻出生在中國,并在中國慢慢長大,直到十一歲才回到美國。

清華校長梅贻琦曾深情地吐露出他的心聲:生斯長斯,吾愛吾廬。大概意思是在一個地方長大,對一個地方就有家鄉的愛,但是司徒雷登的父母卻是個例外,雖沒有出生在中國,卻用了一生愛中國,死後更是葬在了西子湖畔。

不僅如此,他們還願意将自己的孩子也一并搭上,獻給這個正處于長時間戰亂中的國度,讓司徒雷登繼續為中國服務,而這種不計回報又無緣無故的愛,我想是難以假裝的。

無法斷舍離的司徒雷登:那個假裝用一生愛中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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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卑的高材生

事實上司徒雷登最初是非常抵觸回中國的,他在自己的自傳中坦誠了自己的最初抵觸。

這種抵觸源于他年幼時的特殊經曆,十一歲那年,當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杭州方言回到美國上學時,東西方文化的巨大落差讓他倍感不适。他努力适應,才終于取得了母國認同。

是以即使在大二時,他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召喚,想要回到中國,但他仍然對那裡的生活充滿了疑慮和不安。他害怕自己會在街角的小教堂裡和廟會上,對着那些懶散、好奇的人群大聲布道,然後被人戲弄;他害怕自己不得不像個推銷員一樣,幾乎白送一樣地向人推銷宗教小冊子;他害怕自己要忍受人生的種種煩惱和困苦,而無法專注于學術研究,過着一種現代遁世隐居者的生活。

這些細緻入微的描述,無疑源于他幼年時對父親傳教生活的深刻觀察。作為傳教士的兒子,他深知傳教尤其是在中國傳教,并非一種浪漫的生活方式,而是一種需要完全犧牲、舍己為人的生活。正如聖經中所描述的基督形象:“人子來,不是受人的服侍,而是服侍人。”

然而,在經過長久的掙紮和徹夜禱告之後,司徒雷登最終選擇遵從内心的召喚,與新婚妻子一起踏上了前往這個古老國度的旅程。從此,他在中國度過了四十五年的時光,用一生來回應那份呼召。

這種看似愚拙、不計代價、義無反顧的逆向行駛,正是他内心深處對信仰的堅定和執着,這如何是能夠假裝出來的呢?

無法斷舍離的司徒雷登:那個假裝用一生愛中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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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偉大的校長

1904年,司徒雷登夫婦踏上了中國的土地,他們的心中滿懷着對這片古老國度的熱愛與期待。僅僅三年後的1907年,他們便積極投身教育事業,協辦了育英書院和之江學堂,為中國的教育事業注入了新的活力。1908年,司徒雷登遷居南京,出任金陵神學院的希臘文教授,他的學術造詣與熱情教學赢得了廣泛的贊譽。

然而,真正的挑戰與機遇在1919年等待着司徒雷登。那一年,他受聘成為新成立的北京燕京大學的校長。聽起來這似乎是一段青雲直上的履曆,頗為風光。然而,背後的真相卻遠非如此。當時的燕京大學,所有的财産加起來不過五間課室,三排宿舍,一間廚房,一間浴室,一間圖書室,以及一間教員辦公室。而更為嚴峻的是,學校經費匮乏。

與梅贻琦執掌清華時的充裕經費相比,司徒雷登的燕京大學一文不名。

是以司徒雷登在自傳中,将這一段時光中的自己比作乞丐,總是在各個中國政要和美國富人之間周旋籌款,或是騎着毛驢逛遍北平,想要為燕大尋找新校址。

而司徒雷登無疑又是充實的,他用了僅僅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從無到有的建成了未名湖畔中西合璧美輪美奂的燕園,并且還為這所新生的大學配備了大師教授。

燕京大學,這所由司徒雷登先生引領的高等學府,打破了教會學校的傳統束縛,以其獨特的眼光和開放的姿态,将周作人、馮友蘭、俞平伯、謝冰心、錢穆、顧颉剛、錢玄同、埃德加·斯諾等一大批當時中國最傑出的教授學者收入“囊中”。這些教授們不僅在各自的學術領域有着深厚的造詣,更是為燕京大學注入了獨特而鮮明的學術氣質。

也正是在這樣一群優秀學者的共同努力下,享譽世界的學術機構“哈佛—燕京學社”應運而生。

當年的燕京大學,實力不容小觑,不比今天的北大差,在其短短33年的建校曆史中,雖然收入的學生不到一萬人,卻孕育出了42名中國科學院院士,11名中國工程院院士,在二戰期間,燕京大學的畢業生更是遍布中國各大城市的新聞特派員崗位,這份榮譽和成就,足以證明其在當時的高等教育界的獨特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燕京大學在短短的時間裡收獲了高達二百五十萬美金的捐款,但司徒雷登先生本人卻始終保持着清苦的生活态度,辭世之時與梅贻琦一樣,揮一揮衣袖,沒帶走半片雲彩。

司徒雷登的這些努力,可以說是彪炳史冊的功績,絕不能隻用一句“(他)在中國辦過多年的教會學校”就加以概括。

1926年,司徒雷登的妻子艾琳不幸病逝于他們心愛的燕園,而司徒雷登先生之後也未再娶妻,之後的每天清晨起來,他都會去妻子墓前靜坐禱告。

将自己深愛之人葬在自己所建造的學校中,這是至死不渝的深情,難道能說司徒雷登對燕園的愛是假的?

1941年,太平洋戰争的烽火點燃了整個亞洲大陸。日本憲兵隊闖入燕園,随意逮捕了18名燕大師生,其中包括了作為校長的司徒雷登先生。他被關押在山東的集中營中,在那裡度過了漫長而艱苦的四年。

然而,司徒雷登先生的信念與堅韌卻從未被磨滅。在出獄後的第二天,他便毫不猶豫地投身于重建燕大的工作中。他深知,這所學校不僅僅是一所教育機構,更是培養未來國家棟梁的搖籃。當年的10月10日,燕京大學再次迎來了開學季,仿佛是對那段黑暗曆史的最好回應。

無法斷舍離的司徒雷登:那個假裝用一生愛中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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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慘的老人

1949年,中美關系正處于微妙的僵局之中,司徒雷登,這位曾在中國土地上留下深深烙印的人物,黯然離開了他的第二故鄉。他的離去,如同那個時代中美關系的一個縮影,充滿了無奈與遺憾。而回到美國僅三個月,他便中風倒下,後半生都在病榻上度過。

1952年,燕京大學,這所曾承載着司徒雷登無數期望與夢想的學府,在曆史的洪流中消失。在香港,它的一部分被并入香港中文大學的崇基學院,似乎在異地他鄉延續着它的生命。而在中國大陸,它的文科、理科多并入北京大學,工科并入清華大學,法學院、社會學系則并入北京政法學院,也就是今天的中國政法大學。這些變遷,仿佛是對司徒雷登一生努力的另一種诠釋。

1962年,司徒雷登在病榻上靜靜地離世。他的葬禮上,響起了中國名曲《陽關三疊》。那悠揚的旋律,如同他一生的寫照,充滿了滄桑與感慨。

寫到這裡,我不禁為這位曾被譽為“舉世無仇敵”的燕京大學創始人感到唏噓不已,他的晚年,竟落得如此凄涼,落得個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晚景,真是讓人不勝感慨。

在司徒雷登臨終之際,他的心中滿懷着深深的情感和遺願。他是中國近現代史上的重要人物,與中國結下了不解之緣。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時,他希望能完成兩個重要的遺願。

一是将周總理送給他的明代彩繪花瓶還給中國,二是将自己的骨灰安葬在燕園,安葬在妻子的墓旁,在這裡他們共同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在司徒雷登心中,燕園和妻子的墓是他最親近的地方,他希望能在那裡安息,與妻子永遠相守。

可惜的是時光荏苒,此時的燕園已經變成了北大的燕園,他妻子的墓地成了北大的體育活動場所,而他們曾經相濡以沫的臨湖軒則變成了北大的會客廳。

哎,偌大的一個燕園,卻容不下一個司徒雷登。

後人也隻能将他的遺骨輾轉歸葬他的出生地——杭州,還好這裡也是中國,不是嗎?

老校長走了,但是他的學生卻都還記得他,畢業于燕京大學的冰心談論司徒雷登時曾說:

這個将自己一生無私地奉獻給了教育,照顧過成千上萬人的生老病死。然而,命運卻對他如此不公,他的葬禮無人參與,他的名字無人紀念,仿佛他的一生都被世人所遺忘,他的愛被視為假裝,他一生的心血被徹底肢解,成為了一個犧牲品,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無法斷舍離的司徒雷登:那個假裝用一生愛中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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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忠實的奴仆

哈佛大學的校訓“真理”,代表着對知識的追求和對事實的尊重;斯坦福大學的校訓“自由”,則表達了對個人發展和思想自由的推崇。普林斯頓大學的校訓“服務”,則強調了社會責任和公民義務的重要性。而司徒雷登所拟定的燕京大學校訓“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則巧妙地融合了這三者,以簡潔而深邃的語言,诠釋了教育的最高目标。

教育是為了更好的認識真理,因為真理方能使人自由,這自由不是讓你成為人上人,然後得到驅使人的自由,而是為了更好服務他人的自由。

教育是用生命影響生命,正如梅贻琦一生踐行的“行勝于言”一樣,司徒雷登也用一生踐行了自己所拟定的校訓,以自己的言行和行動,诠釋教育的真谛。

司徒雷登所拟定的校訓,不僅是對燕京大學師生的期望和鞭策,更是對全體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啟示和引領,司徒雷登的晚年很喜歡一首詩,這裡給大家分享一下:

無法斷舍離的司徒雷登:那個假裝用一生愛中國的人

司徒雷登杭州墓園的墓志銘上,隻刻着“燕京大學首任校長”——然而這卻是對他的最高贊譽。他已經為我們展現了一個真正的英雄,一個無畏的戰士,一個永遠值得我們敬仰和懷念的人。

他無需留戀這個世界的繁華與虛榮,因為在他心中,已經收獲了來自更高天國的獎賞。那召他前來的使者,早已賦予了他超越塵世的榮譽和認可。——那當跑的路他已經跑盡了,那美好的仗他已經打過了,無論地上的骨灰葬在何處,在天國我們終能重逢,他的精神和信仰永遠長存。

他譽滿天下、也謗滿天下,他是一些人眼中“裝着愛中國”的僞君子政治家,是蔣介石眼中不受歡迎的人,同時也是美國人眼中對華政策失敗的罪人。

但在燕大的校園裡,他卻是一位傳奇般的存在,他是那些莘莘學子心中“永遠的燕大老校長”,是他們敬仰和崇拜的對象,他是燕大師生的保護者,是師生們心靈的慰藉,是被日軍關押近4年的不屈者,聞一多先生曾稱贊他,說他是真正知道中國人民的要求的“中國人民的朋友”。

真的極少有一個外國人能像司徒雷登這樣,對中國近代史影響如此深遠,他生于中國也葬于中國,一生做“中國人多于美國人”;作為教育家,他建立燕京大學,使其跻身世界一流大學之列;作為美國駐華大使,他見證了國民黨失敗的整個過程;作為中國走向現代的親曆者,他目睹了這個國家所承受的成長的傷痛。

他身份複雜,既是傳教士,又是外交官、還是教育家,然而,盡管他的影響力廣泛,但司徒雷登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

在台灣,蔣介石公開表态不歡迎司徒雷登。而在内地,一篇《别了,司徒雷登》更是讓他的形象被一錘定音。這篇文章似乎為司徒雷登的評價設定了基調,使得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未能擺脫這種負面評價。

是以,由于種種原因,對于司徒雷登的研究一直未能得到充分的重視和深入的探讨。然而,這位傑出的曆史人物的重要性不容忽視,他對于中美關系的發展、教育事業的推動以及文化交流等方面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而要想了解司徒雷登和那段真實的曆史,最好的方式莫過于閱讀他自己的回憶。為此特别推薦《在華五十年:從傳教士到大使——司徒雷登回憶錄》。

這無疑是一部極具權威性和可讀性的作品,今天的我們很難想象,在曆史上的中美兩方曾有過如此全方位的“蜜月期”,而且對現代中國也有如此深的影響。而司徒雷登的一生,恰恰見證了美國對華的全部努力與失敗;《在華五十年》,就是一部美國試圖使中國變得跟自己“一樣”,卻最終失敗的曆史:

他寫家世和作為傳教士的使命,是寫一種宗教和信仰上的努力,以此為筆,繪制出一幅宗教與信仰交織的壯麗畫卷;談及籌建燕大與擔任校務長的經曆,透露的是對教育文化的熱愛與敬畏;而在駐華大使任上的經曆,是寫美國在政治和軍事上的努力。他寫的是自己的挫敗、失望和焦慮,更是美國介入國共事務時焦灼糾結的心态與無法改變的失敗感。

司徒雷登在華的這五十年,是中國曆史劇烈變動的五十年,這讓他得以目睹數個政權的更疊,他一生的起落沉浮均對應着中國社會的脈動和深刻的曆史背景。

《在華五十年》以第一手史料的獨特視角,深入揭開了1899-1949這段曆史最受忽視的一面,它不僅僅是對曆史的簡單記述,更是用真實的細節,生動地展現了民國時期教育的奇迹般崛起,以及中國向現代轉型過程中那些被忽略的推動者,抗戰中的另一種抵抗,國共戰争中美國對華政策的真實意圖……

由于他對曆史事件和人物的評價毫不避諱,是以大陸的絕大多數司徒雷登回憶錄都是節譯本,經過删選,而本書是個例外,它是無限接近“全譯”的版本,出版實為不易,現在前往抖音搜尋“夏蟲欲飲冰”,關注後點選櫥窗,搜尋本書,即可一鍵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