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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石還在,萬科會好嗎?

作者:正和島

作 者:微瀾

來 源:正和島(ID:zhenghedao)

風暴暫時停息了下來。

4月14日,萬科董事會主席郁亮與總裁祝久勝現身就近期煙台舉報、萬科濟南公司負責人肖勁被公安機關帶走、集團高管傳聞被邊控等多個負面消息進行了回應,讓輿情風波暫時告一段落。

海面雖然平靜下來了,但是海底翻滾的洶湧仍在積蓄。

評級下調、股債雙殺、展期傳聞、融資受阻、債務壓頂……

作為一直以來被視為房地産的“優等生”,過去在其它房企不斷上演的劇本,在萬科身上複現,不由得讓市場唏噓感慨。

而這也不由得令人去思考,為何答卷一直答得好好的“三好學生”萬科突然冒出這麼多的負面輿情和危機?

萬科能否挺過此次劫難,萬科又将何去何從?中國房地産行業的故事又應該如何續寫?

這是我們需要去反複思考的問題和直面的挑戰。

一、萬科被舉報,早有“預兆”?

事實上,煙台舉報事件可以追溯到2023年8月份。

當時就有媒體報道,煙台11家企業主體聯合起來,向有關部門送出了舉報信,揭發了萬科在與其進行項目合作的過程中,存在未經全部股東同意,私自挪用項目公司資金的情況。

而近期煙台舉報事件的全面爆發,是在雙方未能談妥後,煙台項目合作方在公衆平台釋出了一封舉報信,對萬科及其關聯公司提出了一系列指控。

在信中,煙台合作方提到了萬科涉嫌設立“影子”銀行發放高利貸、欺瞞股東挪用項目建設資金以及以郁亮為首的高管團夥利用萬科挪用資金、發放高利貸、偷稅漏稅、洗錢等違法經營問題。

事後在4月14日,萬科管理層也做出了回應:

本次實名舉報的公司主要是實控人為李軍的煙台日櫻集團下屬公司。煙台萬科與合作方李軍合作開發地産項目近10年,合作7個項目。

2021年開始,受市場整體環境影響,煙台多項目銷售不及預期,利潤無法達到初始可研名額。為保證項目建設傳遞和正常營運所需資金,項目公司資金無法按煙台合作方意願繼續配置設定。

同時煙台合作方作為股東方,無視項目公司建設傳遞和正常經營所需,提出16億元的沒有合理依據的巨額訴求。

與此同時,萬科還表示煙台舉報方就萬科挪用資金問題于2023年向煙台公安機關報案并被受理。煙台公安機關經過3個月調查驗證後,于2023年11月作出決定不予立案。稅務機關和煙台萬科交換了初步的稽查意見,目前稅務機關沒有認定煙台萬科有偷逃稅款之主觀故意。

而截至目前,尚未有相關官方機構對此事下一個結論。

其實,比起煙台舉報事件,更值得一提的是,早在2020年萬科就與唐山一個項目合作股東反目,被小股東憤怒舉報。

在2021年,就有自媒體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在這裡進行概述:

2018年,唐山萬科拿下一個城中村改造項目,并引入當地一家房地産公司作為合作方,共同承擔收益與成本風險。

這是萬科一貫的合作開發模式,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這一項目前期需要12餘億資金,唐山萬科與小股東約定,我出1億,剩下的11億以你的名義出。但又不需要你實際出錢,我安排一個第三方公司貸款給你,利率11.27%,但有一個條件,你的執照、公章、網銀等需要押在我這兒。

小股東同意了。并根據小股東内部人士透露:在簽訂《借款合同》後,兩筆共11億資金打入小股東賬戶,之後又立刻轉入項目公司。

該合同期限為一年,具有過橋性質,但到期後,并未見償還本金,也未終止合同,小股東賬戶持續向該公司支付利息。當小股東反應過來試圖終止這一借貸關系,并要回自己公章與網銀時,遭到了萬科方的拒絕。雙方最終反目,對簿公堂。

也正是這種類似的操作,是以萬科才被人舉報稱設立影子銀行。但事實上這個事情還有很多可以讨論的範圍。

一方面,中國大部分房企自創立之初,就沿襲着“高周轉、高負債、高利潤”的模式,且很多企業到現在也未從這一模式中掙脫出來;

另一方面,自2016年國家提出“房住不炒”後,調控持續加碼,形成了三道紅線、銀行貸款集中度限制、土地集中供應的管控格局,包括對房地産交易流通環節的限制。

而這兩相沖突之下,所謂“影子銀行”的出現似乎成為了一種必然。

什麼是“影子銀行”?《置身事内》對“影子銀行”有過一個較為清晰的闡述:

所謂“影子銀行”,就是類似銀行的信貸業務,卻不在銀行的資産負債表中,不受銀行監管規則的限制。

銀行是金融體系核心,規模大,杠杆高,又涉及千家萬戶的儲蓄,牽一發動全身,是以受嚴格監管。若某房地産企業願意用10%的利息借錢,銀行想借,但大陸嚴格限制銀行給房企的貸款量,怎麼辦?

銀行可以賣給老百姓一個理财産品,利息5%,再把籌來的錢委托給信托公司,讓信托公司把錢借給房企。在這筆“銀信合作”業務中,發行的理财産品不算銀行儲蓄,委托給信托公司的投資不算銀行貸款,是以這筆“表外業務”就繞開了對銀行的監管,是一種“影子銀行”業務。

有借錢需求的公司很多,願意買銀行理财産品的老百姓也很多,是以‘影子銀行‘風生水起。

在過去,房地産處于在一個上行的市場中,風險在增量市場的高收益中被隐藏,利益各方各取所需。但是在近兩年房地産處于下行周期的情況下,萬科的這種模式背後的風險就開始顯露了。

一位業内人士也曾對唐山萬科事件評論:“在北方,這樣的案例比比皆是。一級資源掌握在當地小股東手裡,但是他們沒有錢,上市公司不能超投,一級項目又風險太大,給第三方融資擔保,合作方承債,開發商操盤。

在市場上行時,小股東以小博大空手套白狼;但市場下行時,超額幹股收益不足以覆寫利息,小股東無力承擔,在協商不成後抓住第三方背景跳了出來。

問題也就在于這,如果第三方殼公司沒有萬科控制,資方又怎麼敢配資?”

事實上,現實世界沒有黑白分明的“市場”分界線,有的隻是利益關系環環相扣的各種組合。

正如《置身事内》一書中站在一個更宏觀的角度所分析的:

“房價連着地價,地價連着财政,财政連着基礎設施,于是經濟增長、地方财政、銀行、房地産之間就形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但是)這種以土地為中心的城市化忽視了城市化的真正核心:人。”

虛拟經濟的發展脫離了服務于實體經濟的軌道,它的發展一定會遭遇挫折,并有可能帶來嚴重的危機。

同樣的,如果房地産的發展,脫離了服務于實體經濟、服務于人民大衆的需求,成為了一個愈發純粹的金融數字遊戲,那麼也将如莎士比亞所寫的那樣:

這殘暴的歡愉,必将以殘暴結束。

二、如果王石還在,萬科會更好嗎?

截至4月19日收盤,萬科A最新市值約為799.4億元,相當于一夜回到了2015年了。

今天的萬科,不由地會讓人懷念起王石還在的日子。

而在這一系列輿情發生後,還有人在網上追問道:

如果王石沒有離開萬科,萬科會走得更穩健嗎?

如果王石還在,萬科會好嗎?

事實上,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們要先回答,王石給萬科留下了什麼?

時間回到2017年的夏天,寶萬之争終是落下帷幕,與此同時,一手創辦萬科的靈魂人物王石也就此轉身離去,将接力棒交給了以郁亮為核心的團隊。

從1984年到2017年,30多年的時間裡,王石先是帶領萬科從一家缺乏長期戰略規劃、混亂無序的多元化經營企業轉向房地産方向,砍掉了其它賺錢的業務,在戰略層面不斷聚焦與瘦身。

而在房地産發展最為暴利的時候,王石又提出了高于25%的利潤不賺,萬科要的是長遠發展。

在這種專業化戰略的定位和定力下,加上整個房地産行業處于前所未有的繁榮時期,王石開創了萬科的“黃金時代”。

但這些還不是王石讓萬科最差別與其它房企的地方。

在1988年進行股份制改革,王石放棄了自己本可以獲得的40%股份,引進職業經理人制度,實作萬科在現代企業制度上的創新,才是王石留給萬科的最寶貴的财富。

有人評價到,從王石放棄企業控制權的那一刻起,選擇了相信職業經理人在管理和經營方面的價值,就完成了中國企業的成年禮——企業經營權和所有權的真正分離。

通過對職業經理人制度的疊代和管理的規範化,萬科在當時房地産野蠻生長的時代背景下快速實作了從草台班子到“正規軍”的蛻變。萬科釋出的職業經曆素質模型一度成為了行業模仿的風向标。

王石在不同場合都曾說過一句話:

“萬科不是我的兒子,我所努力的是為萬科打造先進的現代企業制度,制度和團隊是萬科最有價值的地方,離開了我它照樣可以健康發展,這才是我的成功。”

事實上也正如王石所說的,哪怕是到了現在,房地産“黑鐵時代”的到來,萬科依舊被外界冠以“優等生”的名義。

這些都是現代化制度帶來的積極的一面,但是任何事情都是具有兩面性的,王石帶領着萬科成為房地産标杆性企業的同時,也注定要承擔新的風險。

無論是1994年的君萬之争,還是2015年開始的寶萬之争,都是這種風險的結果。

盡管王石帶着萬科管理層先後擊退了“門口的野蠻人”,其中寶萬之争更是中國商業曆史上持續時間最長、涉及金額規模最大、牽涉面最廣的一場資本博弈戰争。

但這不代表萬科在公司治理的次元上就高枕無憂,順風順水了。

“門口的野蠻人”是出自于華爾街私募巨頭KKR如何通過杠杆收購RJR納貝斯克公司的故事。

與之相對的,華爾街還有一個“屋内聰明人”的概念,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安然,為此還有一部名為《屋内聰明人》的記錄片專門講述了安然内部人如何在不受限制的情況下,把公司搞垮、卷走資金的故事。

王石為萬科打造了職業經理人制度,但是君萬之争、寶萬之争的發生都從側面反映了萬科在股東結構上存在問題。

而随着在寶萬之争落下帷幕,華潤、寶能以及恒大等一系列大股東退出後,在隻有深鐵這一家國企作為大股東的情況下,事實上,來自于股東(董事會)層面與管理層面之間能否形成有效的制衡博弈更是值得商榷的。

在博弈失衡的背後,可能會出現兩種情況,第一種由深鐵這個最大的股東強勢主導萬科的發展戰略;第二種,萬科管理層反過來掌握董事會,股東很難對管理會進行有效監督和制約。

王石曾直言:“萬科文化在股權之争中扮演了中流砥柱作用。作為萬科創始人,我堅守的就是萬科的文化,包括透明、制度規範、承擔社會責任。”

但是王石為萬科建立的文化是否具有可持續性也是有待商榷的。

為王石寫過人物傳記的作家周桦曾在寶萬之争,王石受到諸多非議提出辭職時,就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王石離了萬科當然還有很多事可以做,但萬科呢,這家一直堅持美好的公司,失去了王石,斷了自己的文化基因,它還是我們心目中的萬科嗎?

在當下來看,“今天的萬科還是曾經人們心目中的那個萬科嗎”依舊是一個十分值得追問的問題。

那麼,之前那個還未回答問題來了,如果王石還在,萬科會變得更好嗎?

三、萬科的問題,不僅是萬科的問題

事實上,必須要承認的一點,資本是逐利的,這種逐利性會導緻其不可避免地陷入短視,但是一個優秀的、偉大的企業家卻能克服這種短視,不為資本所噬,進而實作真正的長期主義。

王石不說是人類商業史中最偉大的那一批企業家,但還稱得上是中國最優秀企業家之一的。

作為有着萬科創始人、職業經理人以及小股東三合一的身份,王石在萬科的發展過程中發揮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另外,王石對待财富本身具有高度的克制性,作為一個有機會成為中國首富的人,卻從未在福布斯、胡潤等富豪榜上出現過也說明了這一點。

這兩者能在某種程度上說明,如果王石還掌舵萬科,至少能夠讓萬科這艘大船在駛入驚濤駭浪的過程中,在公司内部管理的角度實作更加透明化、規範化。

但是,萬科或者說大部分房企面臨的“三高”問題,在王石還在的時候已經有苗頭了。

在2014年萬科的有息負債隻有690億,2015年增加了105億,達到795億,2016年大幅增加494億至1289億,增幅高達62%,2017年繼續增長48%至1906億,三年時間增長了176%。

如果王石還在,萬科的“三高”模式也很難說是不是可以避免的,但能肯定的一點是,萬科的情況應該不會比現在更差。

并且,更值得思考的是,房地産行業發展到了今天這一局面,萬科面臨的問題,其實也不僅僅是萬科的問題了,這是所有房地産企業,房地産上下遊供應鍊,乃至政府、金融機構和我們每一個人都必須直面的問題。

這是時代的大考。

在《置身事内》中,作者蘭小歡分析到:

“土地資本化的魔力,在于可以掙脫實體屬性,在抽象的意義上交易承諾和希望,将過去的儲蓄、現在的收入、未來的前途,統統彙聚和封存在一小片土地上,使其價值暴增。

由此産生的能量不亞于科技進步,支撐起了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巨大投資。經濟發展的奧秘之一,正是把有形資産轉變為這種抽象資本,進而聚合了跨越空間和時間的資源。”

但是正如所有的科技革命紅利最後将消失,土地财政的紅利也是如此,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對萬科以及所有的房企來說,持續的政策支援,以及更為宏大的經濟複蘇,或許是企業轉危為安的前提。

但是站在企業角度看,也不能直接躺平,純指望救濟了,在越是危難的時候,越是需要向内求,找到問題的根源所在,把自身的安危寄托于外界的希望永遠是最下策之舉。

而對于相關監管部門與政府部門來說,如何厘清整個房地産的脈絡,在千裡伏脈中抽絲剝繭,找到其中的草蛇灰線,實作“拆雷”、軟着陸的同時,需要總結反思的地方也有很多。

最後,還是需要祝福萬科,以及所有房企能順利挺過難關,成功解決保交樓、去杠杆、化債務等一系列問題,這不僅事關企業的生死問題,也涉及到我們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

一千多年前,杜甫就喊出了那句流傳千古的經典絕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

今天,這一理想已經部分照進了現實,大部分人無論購買還是租賃,基本上都能有個住處。但是我們随之面臨的新問題也有很多,如何住得更好,住得更加幸福是我們這一代人面臨的挑戰。

我們無法逃避,我們隻能直面,我們必須直面。

參考資料:[1].《置身事内》,蘭小歡,上海人民出版社[2].《萬科,“優等生”也考砸了?》,中國新聞周刊

[3].《房地産,大變局》,正和島

[4].《萬科重罰劉肖幕後:一個被舉報的灰色生意》,拆哪兒

[5].《揭秘萬科影子銀行》,拆哪兒

[6].《王石謝幕,他給萬科留下了什麼?》,正和島

[7].《王石傳記作者萬字長文:我所了解的王石,我眼中的驅王事件》,正和島

排版 | 沈望望編輯 | 允允 主編 | 孫允廣

如果王石還在,萬科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