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才能迎合大衆；雅，才能提升大衆。隻俗不雅，隻能歸入通俗文學、市井文學；隻雅不俗，隻能歸入貴族文學、經院文學。隻有雅而能俗，俗而能雅，雅俗共賞，亦莊亦諧，才能将文學的功能發揮到極緻，将文學的魅力展現到極緻。
《紅樓夢》中的判詞、唱曲、題詩、匾額、聯對、論詩、賦詩、賽詩、詩謎、詩評、诔辭等，以及對琴藝畫技的描述，都是雅的典範和模闆。尤其是第五十回《蘆雪庵争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寫林黛玉、薛寶钗、史湘雲等人聯詩，更是将韻腳用盡，涉獵廣泛，意蘊豐富，美不勝收，堪稱雅到極緻。
而趙姨媽罵賈環、何婆子罵春燕、薛蟠作哼哼韻，則是俗的極緻。比如何婆子罵春燕，是這樣的：
她娘也正為芳官之氣未平，又恨春燕不遂他的心，便走上來打耳刮子，罵道：“小娼婦，你能上去了幾年？你也跟那起輕狂浪小婦學，怎麼就管不得你們了？幹的我管不得，你是我屄裡掉出來的，難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們這起蹄子到的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該死在那裡伺侯，又跑出來浪漢。”
這一段罵言不避俗字，多用蔑稱，不惜咒語，十分惡毒，将母女間相克的一面展現得淋漓盡緻，也生動刻畫出何婆子受辱之後急于撒氣挽回面子的扭曲心理。
值得關注的是，《紅樓夢》并非将雅與俗有意切割，而是将其糅合在同一個場景中，甚至同一個人物的言語中。比如劉外婆二進榮國府，寫劉外婆和一衆賈府人物說密碼，薛寶钗、林黛玉的說詞很雅緻，而劉外婆的說詞則十分通俗。寫薛林的雅詞又用鴛鴦的俗令間錯開來，顯得别有情趣。至于賈母的說詞，則雅俗雜之。
和《紅樓夢》相比，《水浒傳》俗到底而雅難到頂，《三國演義》和《西遊記》雅俗的水準都難以比肩《紅樓夢》。大雅大俗，雅俗均為标杆，這是《紅樓夢》藝術成就登峰造極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