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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26)《把鐵門打開之•假币案》(作者劉靈)

作者:乘車穿越佛山

大多數上司并不想過問,小幹部沒有權利管,除非是,我們有明顯犯了紀律行為。他們如果對大值班這幾個毛人都處處提防着,不放心,那就沒誰可以相信。這樣,大隊還保留單工幹什麼,全部收監省事。

石學平、我、李麟晏、毛歡和曲華在炮樓上讨論。隻有孟蓮香隻顧着自己談戀愛。

我們喜歡分析四合院公認那些搗蛋鬼。

曲華說:“他媽的,沒事總找點事。”

“叫花子扭秧歌。”李麟晏臉上沒表情。

“那種家夥窮快活!”毛歡說。

“也怪不得,關裡頭太孤獨。”

“不找點麻煩活像水管馬上要漲爆。”

“有誰敢無事生非,讓我難交差,”石學平說,“也絕對也不會讓他日子好過。”

“杜家欣應該不是那種人。”我說。

曲華說:“把打架當成了一種娛樂。”

石學平說:“白桦,你提醒你老同學。”

“我叮囑過他,别撞槍口。”我說。

杜家欣說但凡是個男人天性肯定就是這樣子的,好色,不可避免。隻不過,有些人把事長期深藏在心裡,但更多人喜歡大聲叫喊出來。他覺得應該與年齡并沒有多少關系。杜家欣執着地相信,四合院真正不喜歡女人,對女人完全沒有性沖動的那種貨色,說穿了,都肯定算不得什麼男人。他陰險地反反複複強調。他們至少不可能是個健康男子漢,并武斷地在宿舍宣布,這種變态身體裡說不定缺了點啥細胞!我知道,如果有人聽到這番話,無疑會臉青白黑。他硬裝估計是完全裝不下去了,實際上又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像這方面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擺到桌面上來扯皮。我真擔心哪天半夜有人摸杜家欣瓜,會不會連同壞小子的小命一起收了。杜家欣外出幹活的時候,據他們分隊同學講,看季節工都是連眼睛都不帶眨,直杠杠看人,甚至可以把姑娘看得害羞趕緊低頭。“他媽的,就是花癡。”有人對我罵杜家欣。

他其實從來不遮遮掩掩。杜家欣光明磊落地對我說,自己就是喜歡看那些采茶姑娘鮮活、漂亮的臉蛋,愛發呆發傻。要是四合院有同學說,再那樣下流遲早得把他眼珠子摳出來。我尋思半點作用不起。杜家欣認同自己好色,但從不承認思想下流。

“有句話桦哥你聽說過,叫秀色……”

“秀色可餐。”我笑道。

“對,就是這樣講的。”他一本正經。

“但你記住袁林和龍小宣兩人的教訓。”

“他倆也是變态。會傻到強奸。”杜家欣臉上帶着點天真,“放心,我絕不會。”

“縱使把你眼珠子摳出來也會看姑娘。”

“克制不了。”他說,“出去拼命找錢,等有了錢,比季節工漂亮的姑娘也有。”

“那當然。”我點頭,繼續笑着說。

杜家欣站在拖拉機小馬路上,就站在楓香樹林旁邊,鐵皮桉樹林濃蔭裡頭,站在牌坊,總有人感覺到,他那對烏黑眼珠子會射毒箭,目光甚至能穿透季節工瘦小的身體,健康的身體,疲憊的身體和花衣裳。

其實杜家欣經常對四合院同學說,他從沒有像有些人奢望,需要太多女子。那種想法真的可恥。老婆隻要有一個就足夠,他都會捧在手心怕飛,含在嘴裡怕化了。男大當婚,他實際上用不着遮掩。杜家欣告訴我,别人的事他沒權利管。等存夠錢,找到合适的姑娘,他就會有屬于自己的小家,肯定對她好一輩子,絕不會讓她哪怕受丁點兒委屈。他甚至帶着幾分看不起施威和廖望那樣的表情。杜家欣肯定沒見過小丁香媽媽本人,但聽過他倆之間瓜葛。

“結過婚,生過孩子的女人我也不要。”

他甚至告訴我,要找就找處女,沒被别的男人碰過。估計也是杜家欣看不起施威主要原因,話說回來,能夠讓施威那樣的小夥動了凡心,丁香他媽媽也不簡單。杜家欣跟我老同學打架,估計就是楊晟觸碰到他底線,誇張地說杜家欣不可能找得到處女,除非是從幼稚園開始培養感情。我是聽鐘征在圖書室帶譏諷口氣評論這事的。

“就是說你認定杜家欣找不到。”我問。

“太難!并非沒有,簡直比大熊貓珍貴,差不多有可能真是我們時代的活化石。”

我聽出他話裡更深層次意思了,包括鐘征也有處女情結。“你聽他胡說八道,就是虛僞。”曲華當面揭穿他,“你飛機票上寫得明明白白,害你進來的難道不是那種地方的性工作者。你裝也得分個對象。”

“去娛樂場所能算?找老婆另當别論!”

“哄杜家欣多半他都不可能上當受騙。”

“我幹啥要哄。”鐘征面紅耳赤。

“我就不清楚你想法了。”曲華大聲說。

杜家欣在四合院最痛恨的人也絕對不是楊晟,他親口告訴我的,打架隻不過當時在氣頭上,縱使耳朵咬掉一塊,想必也不可能記仇。我說楊晟不會,希望杜家欣也别總放在心裡,他被打掉顆門牙,扯平了。他倆都沒有報告幹部,也用不着找人主持公道。杜家欣站在廁所斜對面我查崗喜歡坐那塊灰黑石頭旁邊,勾頭考慮五分鐘,告訴我,他最厭惡的同學可能是一中隊的高磊。那家夥案底臉臭大了,居然在外面擁擠的公共汽車上趁着擠得不得了那種機會,順手牽羊偷偷摸了一把女人屁股。他交待案底沒有全部說實話,押送來時四合院有他的熟人,罩着他是以就東拉西扯。杜家欣說,當然高磊被勞教不止這一個流氓案,他交待了其他也可以蒙混過關。但當初他倆同時關在看守所南七号,是以說了解底細。大家知道花案進監以後慘,高磊低聲下氣求過杜家欣,拜托他别亂說。

我從曲華那裡知道,高磊經常向石學平、孟蓮香告密,是以對他其實也沒啥好感。公共汽車上那女人年齡不小,又胖,有點不好意思,毫無疑問對高磊是種鼓勵。他膽子變得越來越大,有人尖叫,小女孩甚至被他吓哭了。那種蠢豬實際上是慣犯。

别人猛然間反應過來,抓到高磊現場,扯他頭發,煽他耳光。公共汽車上那些見義勇為,毫不相幹,無所畏懼的人紛紛拿腳尖踢高磊,用腳踩他,都不能使他改邪歸正,再三犯渾。“他才是最惡心色狼!”

杜家欣打雞血一樣,對收拾高磊那些人用了一連串褒義詞,我看出來他真恨花案。

“送他勞教确實不是流氓,而是扒竊。”

“别把這種事随便告訴别人!”我吩咐。

“知道的,我惹不起他。”杜家欣說。

“你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吧?”我問道。

杜家欣稍猶豫,有點不情不願對我說:

“隻是剛押送來的時候,告訴過鐘征。”

我說:“你真的不應該對鐘征亂講。”

“一年了,他沒有出賣我。”杜家欣說。

高磊長得不算醜,說實話他這人經看。等慢慢看熟了,臉頰有棱有角,眼睛有神,眉毛濃,其實還有幾分英俊。大家公認他屬于耐看那種類型。他在公共汽車上那些出人意料前科,我聽杜家欣說後包括曲華都沒告訴。我更不想提醒鐘征,但願他當時聽的時候沒在意,時過境遷早忘光了。

連我也覺得高磊那種情況多半是種病,坐在查崗那塊石頭上聽得目瞪口呆,半響也緩不過神。高磊有一天遲早會找精神病院心理醫生,甚至需要皮帶把人綁鐵床上,據說有種治療方法,使用電擊,搞不好能夠幫上他的忙。我思忖,愛在公共場所耍流氓的高磊其實同樣受到更深,更慘的傷害。“不是杜家欣說的腦筋短路。”精神治療效果如何,我确實不敢打包票了。”

“他為什麼會這樣賤!”杜家欣問了句。

但高磊從來沒有真正愛上任何一個女子。據說在告密者自己的字典裡,這世界上壓根就沒有誰是好人,不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外人甚至就算是帶着血緣關系親人。當然,外面同樣不會有好姑娘看上他。包括四合院,但凡腦子正常點兒,絕對遠離他。高磊在圖書室對鐘征反複強調他三進宮送來勞教所前思想改變得太多。高磊對女人那種渴望長期焦慮,煎熬,幹拖着。

直到他二十二歲那年,高磊上嘴唇的胡子慢慢多起來,他原話是烏黑而且很濃密。

高磊倒是真正遇到了一次能夠跟女孩更親密接觸,乃至于發生關系的機會。準确說她是睡在城市廣場水泥凳子上從鄉下來的一個姑娘。她乍然驚醒,兩眼茫然。高磊當時想她極有可能是傻姑娘。他慢條斯理踱步過去,左顧右盼,确認不會挨揍,或讓人扭送去派出所,這才斜斜地坐在凳子邊,剛伸手摸她臉頰的時候,真把她吓得半死不活,一動也不敢動。高磊越來越肆無忌憚,不料他卻感覺到有股暖流抽搐似的沖出身體,那時他還穿着褲子。提前洩了勁,這讓他感到很難為情。他還從來沒有跟任何女人身體實打實接觸過,隻因為是思想流氓犯,卻坐了兩次牢。他感覺十分委屈,于是擡起頭,借着夜幕的掩護,一大片渾濁、沉重燈光影影綽綽,光斑跳躍,遠處人行道上有聯防隊員剪紙人那樣走動。街口已經相當冷清,半夜三更的廣場上沒什麼人。他假裝咳嗽,站了起來。

“走吧!從此以後由我養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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