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鄒強的印象裡，這場雨幾乎連着下了三四天。
他的民宿開在韶關市武江區江灣鎮的河岸邊，河水在4月18日漲了起來，但随後又退了。
他告訴南風窗，4月19日，雨繼續下，河水再漲。當晚，雨持續了一夜，20日，河水繼續漲，一直漲到淹沒了鄒強的飯店和一半的民宿。
也是20日早上9點多，鄒強民宿河對岸的山體發生了滑坡，沖毀了山坡底下的三處房子。随後，他們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系，直到21日下午陸續恢複了部分通訊。
21日晚，南風窗記者撥通鄒強電話時，他說水退了一些，救援人員已經到達。鎮裡路上越野車可以走，但是小汽車還不行，還有淤泥和水。
央視新聞消息，4月18日以來，廣東省大部降暴雨到大暴雨，局地特大暴雨。受其影響，珠江流域共有44條河流發生超警洪水，山洪和地質災害多發，部分城鎮局地出現内澇。
廣東省水利廳消息稱，受強降雨影響，北江流域将出現接近百年一遇洪水。
強降雨過程第三天，4月20日10時，廣東省防汛防旱防風總指揮部決定将防汛IV級應急響應提升至Ⅲ級，11時，韶關市防汛應急響應提升至Ⅱ級。當晚19時，廣東防汛應急響應再次提升至Ⅱ級（最高為Ⅰ級）。
其中，韶關是此次強降水過程的中心之一。
惡劣天氣引起次生災情，進一步阻礙了救援。受強降雨影響，廣東韶關武江區江灣鎮發生多處山體滑坡，有6個村受到影響，有群衆被困。江灣鎮通訊一度中斷。
廣東韶關武江區江灣鎮發生多處山體滑坡 /圖源：央視新聞
21日下午3時許，韶關市武江區政府辦對媒體表示，江灣鎮此前失聯是因為通訊線纜中斷，目前通訊已經恢複。
而通向江灣鎮的唯一道路曾被阻斷，其中“約13公裡的道路”，被淤泥和倒塌的樹木所攔。這種情況下，救援人員一邊搶修道路，一邊派出一部分人員徒步進入江灣鎮搶險。搶修道路的工作未曾停歇，終于在22日，淩晨，十多公裡的障礙被清除，集結好的救援力量第一時間涉入“孤島”救援。
受持續強降雨影響，廣東部分地區出現房屋倒塌、道路中斷、山體滑坡等險情災情，個别地區出現群衆被困失聯的情況。此次強降雨主要落區集中在北江流域，疊加上遊集雨面積廣，韶關域内江河洪水快速上漲，成為這輪降雨影響最大、險情災情最為集中的地市之一。搶險救援刻不容緩。廣東強降雨防禦和搶險救援全面和及時發力，已取得階段性成效。廣東正加快搶通進鎮入村主要通道，妥善安排好轉移群衆的基本生活，用心用情做好各項服務保障。
危險的滑坡
在鄒強的記憶裡，往年，當地雖然雨水也不少，“但4月份的雨不會這麼大，今年比較罕見”。他說，江灣鎮附近都是山，且比較高，山裡面的水都彙到了河裡，“再加上山體滑坡導緻淤泥下到河道裡面，水就漲上來了”。
沖出河道的洪水，淹沒了鄒強一半的民宿和一整個飯店。民宿的損失不大，但飯店很嚴重。因為飯店的地勢比較低。“當時被淹的時候，水位大概有2.5米。”鄒強告訴南風窗，飯店裡的東西全被水泡了，“冰箱五六台，還有倉庫裡的酒煙什麼的”。
鄒強說，他觀察到的河對岸滑坡的地點有兩處，但壓到房子的隻有一個地方。另一滑坡處沒人，隻是一個小水電站的附屬設施。
“壓到房子”的滑坡位置就在鄒強民宿的河岸對面，也是湖洋村委會對岸，據鄒強觀察，滑坡的寬度應該有70-80米。
滑坡位置位于湖洋村村委附近對岸，有房屋被埋 /圖源：受訪者供圖
滑坡發生時，鄒強就在附近，他看到那裡整個山坡都滑下來了。山坡不是很陡，上面有竹子和很多植被。“不過那片山坡幾乎沒石頭，全是土。”他說。
鄒強向南風窗回憶，這次滑坡的那片區域附近，以前也有過小範圍滑坡，但距離這次滑坡點差不多四五十米。這次滑坡地點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
跟鄒強一樣，馬平也在江灣鎮開了一家民宿，不過事發時，他住在佛山，家人在江灣。他的民宿有五層，一樓是 KTV 和麻将房，二三樓自住，客房在四五樓，總共有 16 個房間。
馬平的民宿 /圖源網絡
他告訴南風窗，一樓KTV 的裝置、冰箱和其它電器“全部都泡掉了”。“10多萬的（損失）差不多了。”馬平說，“财産損失也不是很大的問題，主要生命安全就可以了”。
這不是一樓的裝置第一次被洪水泡壞。2022 年6 月 19 日，韶關市遇到了二十年一遇的洪水，馬平稱之為 6·19 洪水。民宿一樓KTV 的裝置也被泡壞，“損失了七八萬”。馬平說，當時家裡的水位有一米，但是這次，他覺得大概有一米五。
2022年6·19洪水馬平家裡的水位 /圖源：受訪者供圖
小鎮失聯
滑坡當日，江灣鎮的通訊和水電就斷了。
朱玉龍就是從20日開始聯系不到江灣鎮鍋溪村的家人，電話打不通，資訊也沒有回複。一直到21日晚，仍然無法聯系。
平日裡，朱玉龍在韶關市馬壩鎮工作，家人都在江灣鍋溪村。因為着急，21日下午，他開車試着往家裡趕，但走到多田村時路就斷了。
“滑坡把路都堵住了，現場有救援人員在清障，後來沒辦法，我就又回去了。”他說。
通往江灣鎮的道路邊護欄被沖垮 /圖源：南方都市報
不過，21日，村裡傳出了消息，說他家裡人沒事，村子附近也沒滑坡和水浸，隻是停電停水沒信号，沒法跟外界聯系。
和朱玉龍一樣，馬平也是 20 日開始練系不上家人的。從 20 日到 21 日，馬平給住在江灣鎮的母親打了不少于十通電話。“擔心死了”，馬平說。
20 日上午，他和親戚開始通電話。第一波洪水來的時候，馬平還在問水位有多高。電話正打着，親戚說第二波洪水來了，然後信号就徹底斷了。
21日晚，馬平告訴南風窗，村長在群裡和大家報了平安，說人員和财産都沒有受損。但是一直聯系不上母親，馬平仍覺得不安。馬平家裡的房子做了兩米多的挑空，底下是車庫。“把大門鎖上，進水都沒問題。”
這兩天，馬平一直在接電話。他的電話作為民宿的聯系方式挂在網上，很多人給馬平打電話，希望通過他找到住在江灣鎮失聯的家人。其中幾個是在江灣鎮中國小支教的老師，還有一位是從江西來江灣醫院工作了兩三年的程醫生。
馬平喊他老程，老程最近回家了，4 月 20 日早上從江西回江灣鎮。馬平說，老陳被堵在路上了，家人聯系不上他。
據南方都市報，21日下午，複合翼無人機搭載移動公網基站，在江灣鎮核心區域上空800米，進行半徑200米盤旋飛行，搭建覆寫範圍20平方公裡的通信網絡。
20日晚，鄒強一家人住在家裡，因為停電，點了備用的蠟燭照明，再用家裡的瓦斯罐，煮了飯吃。
對于轉移出來的人，鄒強說鎮上有政府統一安排的兩個臨時安置點，“市場裡有一個，還有一個在湖洋村委那裡”。
救援隊伍是在21日淩晨1點多到的，鄒強聽說他們是步行走七八公裡進來的，因為進鎮的路中斷了，“車子過不來，隻能人先到。”
他們是徒步而來的救援人員。韶關市武江區委宣傳部相關人員在媒體采訪時表示，在4月20日下午，救援人員決定先徒步進入通訊中斷的江灣鎮，疏通道路，展開救援。
央視新聞21日報道，“徒步進入江灣鎮的80多名救援人員經過一天一夜行進，目前也已經抵達現場展開救援。”
徒步進入江灣鎮的80多名救援人員經過一天一夜行進抵達現場展開救援 /圖源：央視新聞
此外，20日和21日都有直升機過來送人、送物資，鄒強看到，江灣鎮中學是臨時停直升機的機場。“不知道來了幾台，今天一直在飛。”他說。
上述報道提到，韶關當地組織300多名救援隊員參與救援，此外，直升機還運送兩名搶救維修信号人員及兩座基站到達現場，争取最快時間恢複通信。藥物、礦泉水、食物、被褥等物資也相繼到達江灣鎮。
路已打通，救援進入
通往江灣鎮的路從龍歸鎮多田村開始斷。李建國就是多田村人，他告訴南風窗，4 月 20 日下午四五點，搶險隊開始在龍歸鎮和江灣鎮之間修路，到 21 日晚上已經修了五六公裡，接近一半的距離。
對道路的清障工作異常艱苦。路被淤泥和倒塌的樹木所阻斷，廣東新聞廣播21日17時報道稱，當時探測共有11處的坍方點，約13公裡的道路被阻斷，經過搶修，“清理出5公裡左右”。
加之道路狹窄，無法滿足多輛重型機械同時挖掘，清障工作進展困難，“将通宵搶修”。據了解，搶修道路時，救援人員集結後方的道路一側，等待第一時間進入救援。
夜以繼日，無懼風雨，被阻道路被以最快的速度清除障礙。
到了淩晨，路終于通了。據南方日報，22日淩晨，發生幾十處塌方的進鎮唯一公路已臨時搶通，上午，在一處塌方點，消防人員正在開展救援工作。
道路清障車在緊張作業中 /圖源：南方都市報
李建國說，21 日早上，他接到了撤離通知，前往地勢較高的鳳田國小。因為家裡本來就住在高處，加上有兩個 70 多歲腿腳不友善的老人，李建國并沒有離開。
幸運的是，他們一家無事。
這也是讓鄒強感到幸運的事，家人安全，而且這兩天他的民宿沒有接客人。這也是因為他看到氣象預警說有暴雨，“就沒接了，也不敢接”。
21日晚，鄒強告訴記者，現在雨還沒有完全停，斷斷續續，但不大，不過河水已經退了不少。
截至發稿，江灣鎮最新的情況是，随着救援生命線基本打通，救援的力量和物資抵達，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河水目前停止了上漲，當地有居民已經回到了家，開始開門清理門前泥濘。
相比往年，今年南方降雨偏多偏強，多地累計降水量突破4月曆史紀錄。
多重因素導緻近期南方降雨偏多偏強。中央氣象台首席預報員馬學款對媒體表示，4月以來，副熱帶高壓比常年同期偏強，有利于南海和孟加拉灣水汽向南方地區輸送，同時高原槽和南支系統活躍，導緻南方地區強降水過程頻繁、降水持續時間偏長。
中央氣象台釋出短時強降水預警 /圖源：中央氣象台
另外，江南、華南等地氣溫比常年同期明顯偏高，大氣含水量豐富、不穩定能量高，導緻對流發展旺盛、降雨強度高，多地累計降水量突破4月曆史紀錄。
此外，這波降雨目前還未迎來終局。馬學款提示，未來幾天，大陸南方地區強降水過程多、局地雨強大，并可能伴有風雹天氣，公衆需及時關注當地氣象部門釋出的預報預警資訊。
中央氣象台預計，4月下旬江南、華南降雨顯著偏多強對流天氣多發降水量較常年同期偏多5至8成部分地區偏多1倍以上。
22日，江南、華南強降雨範圍将有所收縮，但降水并不會完全休止。中央氣象台4月22日10時釋出強對流天氣藍色預警和暴雨黃色預警，其中均包括廣東部分地區。
廣東氣象服務中心4月21日20時許釋出資訊稱，廣東未來一周強降水頻繁，累計雨量大，具有極端性，緻災風險稿，仍需注意防範。
（文中鄒強、朱玉龍、馬平、李建國為化名）
作者 | 何國勝
實習生 韓笑 張渝
值班主編 | 趙靖含
編輯 | 向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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