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老别墅的新故事——瑞典人喬尼在廬山

陳晖/文 如果你是登山愛好者，或許你在廬山某個山路上會遇到一位高個子的老外和一位小巧的中國女子；如果你是一名遊客，也許你在牯嶺街徜徉時能看到他們；如果你是廬山的居民，你肯定可以在廬山的菜市場和快遞站見到他們。他們就是定居在廬山的異國伉俪，來自瑞典的喬尼和他的中國妻子安娜。他們是廬山一棟百年别墅的新主人，這棟别墅就是衛斯理别墅。

衛斯理别墅是由英國宗教人士約翰·衛斯理建于1921年，屬于19世紀英國鄉村風格，其在廬山開發初期的地圖上的地塊是24号，現在的門牌是鄱陽路11号。此别墅曾經由三戶廬山居民居住，在幾年前，我的一個朋友從他們手中租下，在廬山的别墅專家指導下，對别墅進行了整體修繕，修繕後的别墅成為典型北歐風格别墅。或許冥冥中，此别墅一直在等待來自于北歐的新主人喬尼。巧合的是，當喬尼和安娜入住衛斯理别墅時，剛好是該别墅100周年。雖然我對衛斯理别墅的第一任主人的故事知之甚少，但我對現任主人的故事則了解頗多，因為我有時也是這個故事的一部分。

初識喬尼和安娜

第一次和喬尼與安娜的接觸是通過微信，在2021年底他們租住衛斯理别墅時，需要咨詢有關别墅裝修的事宜，通過朋友和我聯系上，于是我們通過微信互動了大半年。那時因為新冠疫情，他們被封在上海。2022年6月底，當上海解封時，他們從上海開車直接上了廬山。

當他們入住廬山後，我的暑假生活也正式開始。夏天的廬山是忙碌的，我們各忙各的，一直沒有聯絡。直到8月中旬，在廬山舉辦廬山國際愛情電影周活動，因為喬尼對活動感興趣，于是我們一起參加了電影周的部分活動。我清楚記得那天走進衛斯理别墅院子的情形，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喬尼和安娜，第一次坐在百年别墅庭院的亭子裡喝茶，第一次品嘗喬尼做的瑞典蛋糕。那天下午我們一起去看了明星走紅毯，在KFC晚餐，在廬山戀電影院看電影《廬山戀》，其間還參與了與《廬山戀》電影男主角及其他影星直播的互動。那天我們就如多年的好友，聊得非常開心，也玩得非常盡興。

喬尼和安娜的愛情故事

在我的腦海中，異國婚姻因為文化背景和語言不同會有更多的碰撞，但他們的婚姻美滿令人羨慕。1999年，喬尼代表瑞典沃爾沃公司到中國考察項目，這是他第一次來到中國。在北京的一個國際會議中，喬尼第一次見到安娜，她是會議的英語志願者，那時她正就讀于北京外國語學院。喬尼對安娜一見鐘情，但他當時并沒有說什麼，隻是找安娜要了聯系方式，會議結束後他就回國了。第二年他再次因公來到中國，他找到安娜，表達愛意。很快他們就到安娜的家鄉領取結婚證，他們是當地第一例跨國婚姻，登記過程有波折。婚後安娜和喬尼回到瑞典生活。但是不久，喬尼被沃爾沃總部派到上海負責公司項目，于是安娜也回到了中國。喬尼是在2000年中國第一批請來的外國進階專家，在上汽集團（申沃）工作七年。2005年上海中共黨史出版社曾經出版了一本白皮書，書名為《回顧我黨改革開放20年曆程，展望未來——記十位為我囯建設做出重大貢獻的外國友人》，喬尼是其中之一。西方有繼承家族成員名字的傳統，這是愛的延續，安娜是喬尼最愛的祖母的名字，他把這個名字給了妻子。在與他們交往的過程中，可以感覺他們的愛情依舊如初見，也印證了喬尼曾告訴過我的話，他表示，自從第一次見到安娜後，對她的愛一直未變。

喬尼曾在多個國家工作，安娜一直陪伴着他。當喬尼退休後，他們開始尋找退休養老之地。他們曾有意願在葡萄牙的裡斯本定居，但最終放棄。後來喬尼建議安娜在中國尋找養老之地。2020年，喬尼在美國，安娜獨自在中國。安娜來到廬山，在衛斯理别墅住了半個月，她非常喜愛這棟别墅。她說養老的房子一定要有庭院，因為喬尼喜歡在庭院裡做手工活，衛斯理别墅的庭院符合他們的需求。那時剛好這棟别墅的主人有意轉租，于是安娜和遠在美國的喬尼聯系，最終确定租下這棟别墅養老。我曾問他們，為什麼最終選擇在廬山養老，喬尼說，廬山秀美的自然風光、四季分明的氣候和清新的空氣，深深地吸引了他，還有廬山的文化景觀和曆史遺迹，特别是别墅文化讓他着迷。他說廬山在中國的名山中，是獨一無二的。他和安娜是登山愛好者，是美國某一登山俱樂部的會員，這一愛好在廬山完全可以滿足，因為廬山有百餘座山峰等着他們去探秘。

上個世紀70年代，安娜的父親帶着家人從上海來到九江支援江西的建設，安娜的中學時代是在九江度過，這裡有她的親人和朋友。我覺得真正讓喬尼決定在廬山養老的原因，是對安娜深深的愛意。他說，前二十餘年安娜跟随着他在世界各地工作，那麼後二十餘年他将陪伴她在中國度過。喬尼在中國工作期間從未想過考中國駕照，但是在确定定居廬山後，他在2021年特意考取了中國駕照，隻為能體驗帶着心愛的人在廬山自駕的感覺。

牯嶺的日常生活

衛斯理别墅的前租戶是我的朋友，他告訴我，當時不止一家想租這棟别墅，但最終他願意把别墅轉租給喬尼和安娜。原因是，他認為他們更有能力保護這棟别墅。喬尼和安娜正式落戶廬山牯嶺的第一件事，是對别墅整體的修繕和規整。他們在庭院裡的百年大樹下安置了一個亭子，擺放了桌子和椅子，這裡是看日落的好地方。經過半年的打理，衛斯理别墅的内部、外觀和庭院，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他們親自參與别墅的整修，喬尼在生活中的實操能力在這過程中得以展現。他親自在院子裡安裝太陽能燈和裝飾燈，給别墅外廊刷漆，處理地下室發黴的牆壁……經過半年的辛苦勞作，他們開始真正地享受在廬山的悠閑生活了。

喬尼和安娜過着廬山牯嶺平常老百姓的生活，但更豐富多彩。他們每周到九江麥德龍采購一次，喬尼對食材的高要求在來自德國的批發零售超市麥德龍内得到滿足。當地老百姓自己種植的蔬菜為他們所喜愛。他們和鄰居的關系融洽，時有互動。他們是廬山旅遊攝影協會的成員，偶與廬山的攝影家們去采風。他們和朋友或他們自己去攀爬廬山的山峰，邀請朋友們來家品嘗由喬尼親自烹制的西餐，在庭院裡舉辦燒烤派對，坐在百年大樹下喝茶聊天，他們也會到廬山老朋友和新認識的朋友家串串門。他們經常自己打理庭院，種上喜愛的花花草草，如今衛斯理别墅的庭院已經成為美麗的花園，就如他們在瑞典家的庭院。

如果你在廬山遇到喬尼和安娜，會看見經常有一隻狗陪伴在他們身旁。這隻狗是喬尼收養的流浪狗，安娜給它取了一個中式的名字——來福。喬尼說，不是他收養了來福，是來福選擇了他。來福被收養後，在衛斯理别墅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安娜為它購置了所需要的全套用具。不久，喬尼和安娜發現來福是隻懷孕的狗，于是他們不僅給來福加強營養，也開始為接生做準備。兩周後，來福生了10隻小狗，他們按照狗狗出生的次序，給它們取名，照顧狗媽媽和10隻小奶狗是件勞心費力的事，衛斯理别墅的空間也容不下十幾隻狗。當小狗們滿月時，安娜在朋友圈裡為它們尋找主人。雖然我已經養了一隻小狗，但因小狗出生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是以我和先生有意再領養一隻。每次有人來領養狗時，喬尼總會發微信給我，讓我先去選一隻，但一直沒時間。最終我們領養了喬尼和安娜最愛的，準備留給他們自己養的九兒，從此九兒成為我和他們之間的又一根紐帶。接九兒的那天，他們是百般不舍。接回九兒後，我和先生經常在微信上與他們分享九兒的照片和視訊，看到九兒的生活狀況，想必他們安心了。如今九兒已經是一個大個子“長腿妹”，在2023年暑假，它回到衛斯理别墅，看望它的媽媽來福，很快也認出了喬尼和安娜，不知它是否會想起小時候喬尼帶它玩耍的情景。以後我還會帶着九兒去省親。

參與廬山文化活動

安娜曾經在九江生活過，是以她不缺朋友。但是喬尼有些孤獨，因為能夠和他溝通的人很少，而我的出現讓他欣喜。除了帶朋友去拜訪他們，我曾經策劃了兩次讓喬尼深度參與廬山學校的活動，和廬山的孩子們互動。2022年11月，我邀請喬尼和安娜觀摩和參演我們學校的藝術節。我為我的學生量身定制情景劇《跟着古詩遊廬山》，邀請喬尼參演。從劇本的多次修改，到學生的反複彩排，經曆一個多月的時間，喬尼在演出時直接參演，我們的節目成為整個藝術節的亮點。在2023年4月的一個春日下午，我策劃的“春日裡與衛斯理别墅的約會”活動，得到喬尼和安娜的鼎力支援，他們在衛斯理别墅的庭院招待來自廬山學校的20餘名孩子，我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野餐食品和飲料，喬尼提前一天為孩子們制作瑞典蛋糕和小點心。活動中，喬尼和每位學生進行了英語口語互動，回答孩子們感興趣的問題。他還帶領孩子們參觀了衛斯理别墅，與孩子們分享他們規整衛斯理别墅的成果。這次活動是喬尼和安娜送給廬山孩子們的禮物，他們把關愛、分享、感恩、奮進的種子播下，他們從活動的準備到結束所付出的辛苦，想必已經融化在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中。

喬尼最初來到廬山，隻是被廬山的自然風光所吸引，後來才慢慢了解了廬山的曆史文化。最吸引他的别墅文化，是在他認識廬山中學的退休教師何立新以後才知道的。80餘歲的何立新老師曾經是我國中的班主任和實體老師。我記得，那時他經常拿着相機拍照。如今80餘歲的他寶刀未老，我仍舊能在路上遇到背着相機的他。何立新老師曆時近40年，拍攝、收集、整理廬山别墅資料。近幾年來，何老師一直在為出版自己的書《廬山百年老别墅》籌款。這本書收錄了關于廬山的556棟20多個國家的别墅資料，選用2000多張照片，并配有20多萬字的文字說明，是目前收錄廬山别墅資料最多、最全的一本書。今年12月《廬山百年别墅》首發式在廬山召開，何老師在發言時幾度哽咽，近40年來一路走過來的感動和辛酸，隻有他自己明了。這本書的出版幾經波折，最終能成功出版，喬尼和安娜起了關鍵作用，喬尼不僅親自開車帶領何老師到南昌與出版社定稿，而且後期與安娜繼續幫助籌款，最終讓此書順利出版。喬尼說，《廬山百年别墅》是非常珍貴的資料，它不僅是廬山也是世界遺産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向世人和我們的後代展示廬山老别墅的風貌，讓将來的人知道這裡發生的故事。他也期待着這本書的英文版的出版。

喬尼說，在2001年，當他第一次上廬山時，就愛上了廬山，愛上了這裡的山、這裡的小路、這裡的小鎮和各具特色的别墅。我想在這些别墅裡，最讓他着迷的，應該是瑞典别墅吧。曾經在廬山居住的外國人以英、美人士居多，瑞典人也不少，在何立新老師的《廬山百年别墅》所收集的556棟别墅資料中，有20棟是關于瑞典别墅的，位居各國别墅數量第四位。建于1934年的廬山圖書館不僅有大量的古籍，而且還有6萬餘冊外文書籍，它們是曾經在廬山居住的外國人的留痕。在這些外文書籍中有一套1904年出版的瑞典百科全書，令人矚目。瑞典文屬于小語種，這套書一直在廬山圖書館靜靜等候。2023年下半年，應廬山圖書館邀請，喬尼參與瑞典百科全書的研究。當喬尼第一次親眼看到、親手打開這套書時，非常激動，他細心看到書上有簽名，他告訴我，看到簽名，可以肯定這套書屬于瑞典的某個宗教家族。我把美國朋友幫我找到的瑞典人在廬山的圖檔轉給了喬尼。喬尼告訴我，他也在網上找到了有關瑞典人在廬山的資訊。喬尼一直有個夢想，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夠讓曾經在廬山居住過的瑞典人後代聚首廬山。我想喬尼通過這套書會有一段奇妙的旅行，相信不久的将來，曾經在廬山居住過瑞典人的故事會慢慢被揭開。

2023年6月16日是中國國學大師陳寅恪和夫人安葬于廬山的20周年，九江學院召開了“陳寅恪研讨會”。此前得知喬尼和安娜定居在廬山，對廬山文化感興趣，九江學院廬山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和同僚專程來到衛斯理别墅，邀請他們參加研讨會。遺憾的是，他們那時已經定好回瑞典的行程。但是在研讨會召開那天，喬尼從瑞典發來視訊預祝“陳寅恪研讨會”順利召開。他說，陳寅恪先生曾經遊曆過20多個國家，他也曾遊曆近30多個國家，他相信他與陳寅恪先生肯定在不同的時間在不止一個地方有過交集，而廬山是最特别的交彙處。他認為九江學院召開的陳寅恪先生研讨會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這能讓更多的人了解陳寅恪的學術和精神，并能傳承下去。

喬尼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位落戶廬山牯嶺的外國人，百年前的牯嶺是外國人的社群，而現在喬尼是社群中唯一一個定居的外國人。我問他，他的親戚或朋友是否會來廬山居住？他說當然。在這裡喬尼和安娜有着和睦的鄰裡關系，他們如當地人一樣生活着；他們有自己的朋友圈，參加自己喜歡的社交活動；他們在四季如畫的美景中徒步、登山；在花園似的衛斯理别墅庭院裡喝茶、喝咖啡、欣賞美麗的夕陽。偶爾我也會加入他們當中，一起感受悠然的時光從指尖流走。我的生命也将因為與他們的生命在時空裡交彙變得更加有趣且多彩。

（作者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地質公園評估專家，《印象廬山》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