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看我半天沒說話，川德緩緩開口：“曉曉，自從我家出事後你是第一個主動來關心我的人。有些事我不便和你說太清楚，相信我是為了你好。”
随後，他又補充道：“我不是有意要對你隐瞞，知道太多事對你沒好處。”
似懂非懂的我點點頭，鼓勵川德道：“我關心你是正常的，我們是朋友呀。以前在顧家的時候，你非常非常照顧我的。”
一口氣連說兩個“非常”。
絕對是我真情的流露。
因為過去川德對我的好，正一點點湧上心頭：“你也不要悲傷，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在關心你。你沒來的那段時間，小胖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念叨你。”
川德笑了一下：“小胖他是想我，還是想我請他吃飯？”
話音剛落，我和川德不約而同笑出聲。
氣氛瞬間輕松起來，我捂着嘴一邊笑，一邊說：“别看小胖嘴是饞一點，但他是真的很關心你。還有李姐，她肯定十分擔心你。”
川德神情一黯。
擡起脖子盯着不遠處深不見底的巷子盡頭，沉沉地說：“我們顧家對不起李姐，按理說這些年她在我們家任勞任怨又處處為我奶奶着想，應該給她一筆終身俸安享晚年的。”
“可惜她被我爸連累，辛苦存下來的養老錢就這麼打了水漂。我爸是咎由自取，李姐才是真正無辜的受害者。”
“我奶奶跟我說等這件事風頭過去，她把手裡的東西變現後想給李姐一小筆養老費，權當是對她的補償。”
我連忙問：“那李姐，她現在怎麼樣了？”
02
川德有些不舍地說：“等我找到合适的房子搬出去後，李姐就要走了。”
“啊，那唐姐呢？”
“唐姐早就走了，你覺得我家現在這種情況還能請兩位阿姨嗎？”
這話倒是不假，剛才川德跟我說完如今的境況後，我第一反應就是顧家今後恐怕要過普通人的生活。
面子畢竟沒有裡子重要，這種時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方設法省錢，能節約一點算一點。
我中肯地表态：“是，确實沒必要再請兩位阿姨。但如果連李姐都走了，那麼誰來照顧老太太啊？”
川德歎了一口氣：“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這幾天到處找房子才發現要買下一套能安置家裡所有人的房子有多麼困難。”
“以前總是聽身邊人跟我抱怨房價漲太快，買房子難，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但直到自己親自跟着中介到處看房子後才發現，要在我們原來住的地段買一套像樣房子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我奶奶在這個地段住了一輩子，沒想到到老了還要她老人家搬家。”
“這種落差感，奶奶雖然表面沒說什麼。但我知道，她心裡肯定不好受。”
别說老太太，身為一個局外人聽到這。
心裡也不是滋味。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那大江先生了，他沒和你一起想辦法嗎？”
“我爸現在自身都難保，肯定指望不上他。姚家這次的事太大了，牽連面也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我爸被叫到警察局的事，已經在他機關上下都傳開了。”
“我爸機關上司以前看到我爺爺面子上，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因為顧家之前好好的。但現在這事一出，他上司也跟着翻臉了。”
03
聽大江先生出事，我馬上緊張地問：“大江先生，他上司怎麼了？”
“牆倒衆人推，我爸上司其實早就看他不順眼。其實這事也不怪我爸上司，你在我家上班的那段時間也看到我爸那個工作态度，整天無所事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要是換成我是他上司，我心裡也有想法的。”
“現在正好，新仇舊怨一起算。”
“我爸上司想借着這事把他弄出去，圖個眼前的清靜。”
我着急地叫：“那不行呀，大江先生要是沒了工作顧家可就一點收入都沒了。你大學還沒畢業，等你畢業找工作起碼還有一年多。”
此刻，我承認自己很庸俗。
但在川德面前，我并不感到可恥。
川德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不行，可如果放在以前我爸上司這麼做的話。我奶奶四處活動活動，總能找來幾分面子情。但因為和姚家的事鬧到外面沸沸揚揚，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暗自看我們笑話。”
“有人說我們顧家偷雞不成蝕把米，徹底沒了翻身路。我奶奶打了好多電話，她那些老朋友不僅對她避而不見。生病住院的時候，一個來看她的人沒有。”
“面對孤零零的病房，我奶奶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我從來沒看她笑過，李姐跟我說好幾次她都發現奶奶的枕頭是濕的。”
雖然我出來打工時間不算短，但這人世間的惡見到不算少。世态炎涼四個字，說起來輕描淡寫可隻有經曆過的人才能明白那種處處讓人窒息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04
我隻好安慰川德道：“你要是找好房子搬出去，李姐人回了老家。老太太萬一有什麼事，你不要客氣盡管叫我去幫忙。”
川德感激地沖我笑了笑：“謝謝你，曉曉！”
“我還什麼都沒做，你幹嘛要跟我說謝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最近這段時間見到的冷臉白眼太多了。你雖然什麼都沒做，但看着你我就覺得溫暖。”
川德的話，讓我有些動容。
這段時間他應該過得非常難。
我主動說：“你搬家的時候，我去幫忙好嗎？或者搬家之前，我去幫忙整理東西也行。”
“這些活讓李姐一個人幹，太累了。李姐畢竟年紀大了，這段時間又發生這麼多事對她來說打擊不算小。”
“如果太操勞的話，我擔心她人會吃不消。你家畢竟住了三代人，要把所有東西打包整理不是一件輕松的事。老太太做指揮，我去幫忙打下手總行吧？”
川德點點頭：“嗯，謝謝。”
“我們是朋友，這點小事不用說謝謝。川德，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等畢業後馬上就找工作，什麼考研的就不再想了。”
我對川德信心十足：“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人，找一份好工作肯定沒問題。”
川德的臉上神情，看上去并不樂觀：“你們人人都說我是名牌大學，其實我學的專業非常冷門。當年是我奶奶一心想要我上個名牌大學，這樣在親戚朋友們面前有面子。”
05
“我奶奶的打算是讓我有一個名牌大學的文憑做敲門磚，然後找關系幫我找一份好工作。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竟然到了這一步。”
川德的話，如同冷水澆頭。
震得我渾身一顫：“你到底學的什麼專業？”
“哲學。”
我張大嘴：“什麼，哲學？這個專業畢業後，适合去找什麼工作？”
最近因為報名的事，我和負責招生的老師聊了好多，當然張天哲也幫了我很多。通過和他們交談我得出一個結論，選對一個好的專業對将來找工作非常重要。
老太太對川德的規劃，我不能說有錯。
如果顧家不經曆這樣的巨變，按照老太太的想法應該非常好。憑顧家的人脈幫川德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畢竟川德有一個非常響當當的文憑打底。
或者讓川德随姚箐一起去留學，渡了一層金無論到哪裡去面試工作，拿出手的履歷都是非常優秀。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
現在這一切都亂了套。
可即使這樣，我依然對川德充滿信心：“别灰心，你好歹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人。而且你能力又強，外形條件好。我相信你畢業的時候肯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的，加油！”
誰知我在川德臉上找不到一點開心，心事沉沉穿了一身黑衣的他仿佛跟周遭落寞夜色融為一體。那些化不開的濃愁，讓我不忍多看曾經驕傲陽光的他變得如此頹廢。
那時的他，多好！
06
心情沉重的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就這樣一路沉默走到員工宿舍的樓下，川德朝黝黑的門洞指了指：“确定，不讓我送你上樓去？”
“不用，我習慣了。”
“曉曉，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
吃了一驚的我，連忙問：“為什麼呀？”
“你身上有一股旺盛的生命力，這是我在其他人身上看不到的。靠近你的人，都會不知不覺被你感染。”
“川德，你會不會太誇張了？我其實什麼都沒做。”
川德搖頭：“雖然你沒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在屬于你自己的人生軌迹裡努力向上走。這感覺就像一根小草，看似不如百花那般争豔但以它頑生命力在冰冷的土地中保持生機。”
川德一番話，讓我有些無地自容。
我是很好，但從來沒覺得自己有他說的那麼好。
羞澀的我連忙擺手：“不敢當！”
川德最後看了一眼黑黑仿佛能把你吸進去的門洞：”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以後下班如果需要我送你回來的話，不用客氣直接跟我說。既然我們是朋友，那就不用客氣。”
“那怎麼好意思？”
“其實我應該謝謝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就被小胖拖去吃宵夜了。”
聽川德這麼說，我認真地問：“你家裡的事，打算什麼時候和小胖他們說？”
川德有些為難：“這事以後再說，我現在不想和任何人提。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我要是逢人就說感覺在賣慘故意争取别人的同情。”
07
換位思考，我能了解川德的顧忌。
但并不代表我贊成他的做法：“川德，你和小胖認識那麼久。我相信如果你跟他們說家裡發生的事，他們會真心幫助你的。”
川德的聲音莫名提高：“我不需要别人的幫助。”
說完不再看我一眼，轉身離開。
留下惶恐的我，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像一位虔誠門徒。直到被深夜裡的寒風吹到手腳發涼，我才回過神來讪讪轉身離開。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神經如此敏感脆弱的川德，感覺一切都不真實。想想川德這段時間經曆的事，似乎能解釋過去。
那天晚上我睡得還算踏實。
起碼川德平安出現了。
隔天我唱歌的時候，昨天那位送我花籃的客人又出現了。大方的他，又送了我一個花籃。
因為有了昨天的交談，這次我們就像老朋友那樣坐下來非常自然地聊天。當他聽說我剛出來唱歌，激動地說：“曉曉，你将來肯定會越來越紅的。”
我笑了笑，并沒多說什麼。
其實我心中早有打算，等我将來畢業之後不管我在迷疊發展如何我都會辭職。我對歌手這個職業沒有偏見，但我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有更多可能。
而且身邊的環境是大家都喜歡追明星，可對于酒吧裡唱歌的人往往都會戴上有色眼鏡去看待，言語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不尊重常常會讓敏感的我難過很久。
08
我能了解這些看法背後的原因，畢竟出入這些風月場所的從業人員，有一小部分确實行為不端。
我剛和那位送我花籃的客人交談完正準備去換衣服，迷疊裡就沖進來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領頭的是一個滿臉橫肉身材壯實的中年婦女，一進門她就氣勢洶洶抓住從她身邊經過服務員問：“小江西，她人在哪裡？”
被婦人抓疼的人奮力想掙脫束縛，大聲抗議道：“你放開我！”
婦人不依不饒：“你告訴我小江西，她人在哪裡？說了，我就放開你。不然，今天你們就别想開門做生意了。”
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把起争執的兩人團團圍住：“阿姐，問你什麼就說什麼？”
“你放開我，我怎麼知道小江西在哪裡？你們有本事自己去找，抓着我不放算什麼回事啊？”
我瞄到被抓住的那個女孩住員工宿舍，她和小江西私下裡關系應該還過得去。前幾天，我親眼看到小江西大方地送了一件自己不喜歡的衣服給她。
想必就是因為i這樣，那女孩沒告訴那群過來興師問罪的人小江西在哪裡。
雙方吵到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瞄到小蘇正快速朝那邊奔過去。有了能幹小蘇的出現，想必問題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這麼想想，我扭動腰肢朝化妝間走去。
身上過于緊身的演出服，常常穿上後會讓我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那感覺如同穿上一雙妖娆的高跟鞋，必須走出風情萬種的腳步來才合适。
09
沒理會不遠處一浪高過一浪的争吵，我獨自走進化妝間。
就在我拉下日常換衣服的簾子時，身後冷不丁響起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剛把一邊晚禮服的吊帶拉下去，吓得我連忙回頭緊張兮兮地問道：“誰，是誰？”
一雙惶恐的眼睛，正忐忑不安看着我。
我不解地問：“小江西，你怎麼在這裡？”
這時門簾外邊已經傳來此起彼伏的叫嚣聲，當作夾雜小蘇嚴厲的警告聲：“這是我們演出人員的化妝間，不能随便出入。你們要是再這樣的話，我可要報警了。”
一個中年婦人尖銳的聲音很快蓋過小蘇：“有本事，你報啊！正好讓警察過來幫老娘我抓小三，我倒要好好看看警察到時候幫誰。”
“你是這邊的經理對吧？趕緊打電話叫警察，身為上司沒管住手底下的人亂勾搭結了婚的男人。等警察來了，我就告訴他們是你挑唆的。“
”我還要告訴警察，你們這裡是黑店。表面上是酒吧，其實是專門從事色情業務的下流場所。鬼知道那個小江西的女服務員和你是不是一夥的，你們是不是穿同一條褲子。”
“要不我來找小江西算賬，你拉在這裡幹什麼？難道你和那個小騷蹄子也有一腿，那麼恭喜你可以和我老公做兄弟了。”
女人的話，引起身邊幾個大汗的哄笑聲。
縱使小蘇平時再能說會道，可被人這麼平白無故潑污水，他也來了火氣：“喂，你嘴巴放幹淨一點。有事你們和小江西出去說，不要在酒吧裡鬧事。”
10
顯然，沒有他們沒把小蘇的話放在眼裡。
因為門簾内的我，聽到外邊正傳來四處翻找東西的動靜。很快，就應該到我這邊來了。
我回頭看小江西，她用祈求的眼神可憐巴巴看着我雙手不停作揖默默向我求救。
在這千鈞萬發之際，我腦海中閃過之前小江西對我的冷嘲熱諷。恨意沖去心頭，就在那一瞬間有股沖動我想把門簾拉開，讓小江西被那群兇神惡煞的人拖出去。
可是然後了？
看這架勢小江西要是被他們找到帶出去的話，肯定沒好果子吃。四肢纖細的小江西，哪裡是那個滿臉橫肉中年婦人的對手，何況她身邊還有那麼多幫手。
不用想小江西要是被他們找到不是被打到體無完膚，就是要被拉在大街上去當衆羞辱。無論是哪一種，對于小江西來說都不是小事。
等門簾被人無情拉開後，我下意識就放聲尖叫起來：“幹什麼了，你們耍流氓啊？”
拉開門簾的那個壯漢，被我高聲貝尖叫聲鎮住了。他盯着我一個勁直看，氣急敗壞的我使出全身力氣推了他一把“：不要臉，你跟我滾出去，偷看别人換衣服是不是有病啊？”
小蘇見狀，連忙沖到門簾前擋住：“喂，跟你們說了小江西不在這裡。這裡是我們酒吧演出人員的化妝間，剛才你們已經冒犯到我們的員工。如果我報警的話，警察來了估計你們也吃不了好果子。”
這時我十配置設定合，故意用哭腔控訴道：“蘇哥，這都是哪裡冒出來的流氓。我一個好好的小姑娘，平白無故被人這樣偷看你可要幫我做主。你趕緊報警，我要找警察控訴他們耍流氓。”
聽我這麼說，小蘇對那個中年婦人說：“阿姐，小江西真不在這裡。你看要是把事情鬧大，把警察叫過來對大家都沒好處。你看你們都把酒吧翻了個底朝天，要不這樣你還是帶着兄弟們先回去吧。”
可能是覺得理虧，過了好一會兒化妝間終于安靜下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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