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訴訟之路6（連載）

這天晚上他将巫鳳約到海邊，仿佛之前的熱情已煙消雲散。也就是在巫鳳想輕生的這一片海邊，他穿着一條有些長短不齊的，皺巴巴的藍布褲子，像是掌着車胎底，顯得沉甸甸的棕色舊皮鞋、白色洗得發黃的短袖襯衫。頭發被海風吹得亂蓬蓬的。他白白的肌膚上，像一頭倒放的蒜似的鼻頭，被風吹得微微有些發紅。他的眼睛大大的，但總是讓人捉摸不透。因為從小就喜歡看書，鄉下的艱苦條件讓他又是高度的近視。方正的額頭下，一副黑色的鏡框，使他看上去，更顯氣質。盡管他穿着如此寒酸，但他那中上的個頭、厚實的胸脯、一雙健美的長腿，支撐着一個渾圓，壯實、有力的臀部，的确非常讓女人喜歡。他跟她并肩站在那裡，他開誠布公地告訴她，明确婚不結了。巫鳳一頭霧水，呼吸開始急促，雙眼淚流湧泉。

〝我是說我們倆都還年輕……。〞

〝你哭什麼呢？人家外國女人男人越多越驕傲。不是雙方都舒服嗎？還哭！我最讨厭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人了……〞

這些語言對巫鳳猶如晴天霹靂。她隻顧嗚嗚直哭。

〝我明天就離開崇明。〞

她更哭得大聲。他居然扔下她揚長而去。

第二天他果真離開了崇明。兩家及村裡，掀起軒然大波，一波接一波……之前巫鳳還懷着他回心轉意的希冀，等他給自己寫信哩。隻是過了一個月沒等到一個字的來信。她沒有把這一切告訴父母。有一天她發現自己身體有些異樣；老是頭暈想吐。她以前也聽大人們說過懷孕之類的事，于是一個人悄悄向工廠請了假，來到了上海一家醫院，去檢查婦科。她坐在醫院走廊椅子上，看見那些由男人陪伴而來的女人，不免又有種憂傷，又有被抛棄，被侮辱的痛苦。

〝巫鳳，誰是巫鳳！〞

護士叫她都沒聽見。直到椅子上人走完了，她才走到門口問：

〝我還沒看哩。〞

〝你叫什麼？〞

〝巫鳳。〞

“叫你兩次都沒聽見。都下班了。上床，脫褲子。雙腿張開！”

那醫生一臉不高興，指責她。一會便用不鏽鋼鉗子，翻了翻她的下面說：

“懷孕了！”

那女醫生大聲地，吼叫似道。

“看她緊張樣，肯定又是個未婚先孕”！

醫生一邊很快脫下膠手套，扔到腳下的污物桶中，對另一個護士說。

巫鳳聽見懷孕二字，已是臉色慘白，心中沮喪，悲切，産生絕望……那醫生又問她是否結婚，見她滿面绯紅，低着頭，又告訴她若做流産，必須親人來醫院簽字，她一臉無奈，走出醫院，在大馬路上，她幾次都想去找他，或許告訴他，可她想到他離開時的決心，她又猶豫了，又沒有好的辦法，仿佛心情跌落萬丈深淵。

回到崇明，來到兩人婚事徹底破裂的海邊，她坐在傷心之地，雙手捧着臉失聲痛哭……之後發生了她跳海，被紅耿救下那一幕。

巫鳳與紅耿分手回到家來，她母親見她一天沒着家便關心問她：

“你到上海見他去了？”

“哦。”

母親還以為她去見林之君了。她隻好搪塞道。

“讀大學了就悔婚嗎？明天辦婚事今天就跑了，你還去找他？這不明擺着……世上沒有男人了！”

“村上人都議論紛紛一個多月了，他們家也不拿個話來說，我看還是上他家問問？”

“問他幹嗎？我們女兒嫁不出去了？”

巫鳳父親不高興地說。

“我看他們是喪了誠信，壞了良心，怎麼好意思來說。去找他？那是自取其辱。”

巫鳳父親終于發洩了積蓄在心中的這一個多月的憤憤不平，也不再去林家，決心從此兩家斷了來往。巫鳳回到自己房中又悔又恨，她窗外就是那邊與林之君發生關系的竹林，看到，又想到那第一次……她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家，感到萬分羞愧。但她又想到在海邊認識的紅耿心裡才有了幾分平靜的情緒。

她隻好常常上班，幾天後一個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傳達室的老伯叫住她：

“有個海軍在等你。”

她喜出望外跑進傳達室。紅耿站在那裡，見她來了馬上迎合起來。他們一同走出傳達室。

“我要退伍了，來告訴你一聲。”

一路走出來，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之前相遇的海灘。傍晚的天邊，落霞與海水相連，沙灘靜谧，安詳。幾隻海鳥呼呼從水邊掠過，有一隻俯沖進海水，一會又沖出水面，嘴上啄着一條肥魚，那魚鱗片在霞光下一閃一閃，從他們頭上飛開。

緣分這種東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如果不好好把握，非要陷進已溜走緣分的海裡，哪裡還能自拔？也許就像他說的；漲潮了又退潮。巫鳳這樣想。看見身邊的他，那麼英俊，朝氣勃勃，給人永遠向上的感覺。男人的這種性格也許讓女人有安全感罷，她心懷喜悅地，并肩與她在海灘徜徉。

“我手續己辦好了，今天領了複員費了……”

“有什麼打算？”

“回到家鄉我買台中巴車自己經營，我相信憑自己的能耐可以生活得很好。”

他憧憬着未來。

“你家鄉有女朋友嗎？”

她禁不住這麼問他。

“哪有？我這些年一直供我妹妹讀書，我妹妹還要上大學哩……”

她開始敬佩起他來。

“這種人心地善人品好絕對不是陳世美似的人。”

她想着，似乎又見他渾身男人氣息，瞬間便心動起來。仿佛跟林之君之間，沒有這些感覺。他仿佛也感覺到她的心動，充滿深情地望着她，情不自禁地，牽着她的手，笑着在沙灘上奔跑……兩顆年輕的心緊緊貼在一起跳動。

“你不會嫌棄我吧？”

“我那天把你從這海水中抱起的那一刻就愛上你了。”

她感動地依偎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