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國社會科學院财經戰略研究院院長何德旭：中央銀行要統籌好“多目标” 人才決定國際金融制度主導權

“國際經驗表明，金融業務和金融服務的競争本質上是金融人才的競争，金融系統所有的制度、規範、标準和規則等都是金融人才專業性作用發揮的結果。”近日，中國社會科學院财經戰略研究院院長何德旭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時表示。

作為一名智庫學者，何德旭長期研究宏觀經濟、金融理論等問題且成果豐碩，并于近期出版了《金融高品質發展——具體内涵和實踐路徑》一書，助力外界更好了解金融高品質發展。

在專訪中，何德旭還對金融強國的六大核心要素進行了深入闡述，就如何打造強大的貨币、強大的中央銀行、強大的金融機構、強大的國際金融中心、強大的金融監管和強大的金融人才隊伍分享了他的深入思考。

人民币國際地位要穩步提升

《21世紀》：強大的貨币被列為金融強國第一大要素，強大的貨币有哪些特征？人民币要成為“強大的貨币”該如何精準發力？

何德旭：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貨币主權信用強、國際地位高、購買力穩定是一個國家在全球化潮流中保持核心競争力的基本保障，也是影響其經濟實力與國際地位的重要因素。

近年來，大陸注重實施人民币國際化戰略，努力提升人民币作為國際貨币的功能，但從總體上看，人民币業務國際化水準仍然較低，國際使用程度較弱，國際貨币功能較為有限。

在國際支付系統中，2023年末，美元、歐元和英鎊的國際支付占比分别為47.54%、22.41%和6.92%，人民币提高至第4位，占比為4.14%。人民币的國際地位與大陸的經濟實力尚不比對。

是以，建設金融強國，必須做強主權貨币。

一是要深化人民币匯率形成機制和外彙管理機制改革，進一步提高人民币匯率形成機制的市場化、有效性和韌性水準，保持人民币币值和匯率的相對穩定。

二是要強化人民币與貿易、投資和産業鍊的關聯性，着力提升跨境交易、貿易融資、外商直接投資等領域的服務水準，推動國際貿易與投資的優化更新。

三是要以需求為支撐、以市場化為基本原則，穩步推進人民币國際化，繼續優化跨境貿易人民币結算、離岸人民币市場建設，着力優化大宗商品人民币計價、境内金融市場開放、人民币金融資産供給等環節。

央行天然肩負維護金融穩定的職能

《21世紀》：建設金融強國離不開強大的中央銀行，強大的中央銀行主要展現在哪些方面？

何德旭：中央銀行是一個國家金融體系的“神經中樞”，負責制定并執行國家貨币政策，獨具貨币發行權，履行宏觀金融調控職能，是國家幹預和調控國民經濟發展的重要工具。

一方面，币值穩定是強大中央銀行的基本标志。作為現代金融體系核心的中央銀行負責調控貨币總閘門，一般承擔着保持物價穩定和促進經濟增長雙重職能。

另一方面，宏觀審慎管理是現代中央銀行的重大任務。就現實而言，中央銀行職能的“初衷”就是履行最後貸款人職能，應對重大金融風險，保障金融體系穩定。

總體而言，統籌物價穩定、經濟增長與金融穩定“多目标”，是現代中央銀行制度建設的重要任務。

在金融全球化的大背景下，金融系統應對風險的能力尤為重要。為此，強大的中央銀行還要能提供金融穩定和金融安全的制度保障，掌握充足的資源儲備和強大的政策能力，妥善應對各類風險挑戰，確定宏觀審慎政策有效實施。

推動金融機構由“大”變“強”

《21世紀》：“強大的金融機構”的内涵是什麼？目前我們還存在哪些差距，對應短闆又該如何補齊？

何德旭：強大的金融機構是指金融機構的數量種類、資産規模、業務經營、服務能力、風險管理、盈利水準、國際影響等名額在國際上處于領先地位。

經過多年的發展，大陸已建構起覆寫銀行、證券、保險、信托等領域，種類齊全、分工協作、競争充分、功能完善的金融機構體系，綜合實力、競争力和影響力也在不斷增強。

然而，大陸金融機構體系目前仍然存在一些短闆弱項，例如發展水準參差不齊，競争力和創新能力不夠強，服務實體經濟的質效不高，風險隐患較大，國際影響力相對較弱等。

從加快建設金融強國的需要出發，必須打造強大的金融機構。一是要找準定位，不斷優化金融機構差異化發展路徑，完善和拓展功能；二是要完善公司治理，實作穩健經營，提升風險抵禦能力；三是要深化金融機構體制機制改革創新，進一步擴大金融對外開放，增強金融産品和金融服務的國際競争力；四是要培育更多分工協作、優勢互補、勇于創新的金融機構，切實推動金融機構由“大”變“強”。

樹立強大的金融體系定價權

《21世紀》：強大的國際金融中心應該具備哪些特點？對于兩地國際金融中心建設您有何建議？

何德旭：金融市場齊全、金融服務業高度密集、金融監管靈活高效、對周邊地區甚至全球具有金融輻射影響力是國際金融中心的基本特征。強大的國際金融中心通常具有強大的金融體系定價權。國際經驗表明，金融強國及其國際金融中心往往具備強大的國際市場影響力和金融産品定價權。

近年來，上海紮實推進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取得了明顯成效，正在邁向全面增強綜合實力、競争力和國際影響力的新階段。未來，上海需要持續提升國際金融中心能級，不斷增強全球金融資源配置功能。

一是增強現有金融要素市場功能，推進國際金融資産交易平台等重大平台建設；二是集聚各類中外資金融機構，豐富金融産品和金融工具，加快建設全球資産管理中心；三是繼續擴大金融高水準開放，在金融服務“走出去”和共建“一帶一路”過程中，堅持需求導向，推進跨境投融資便利化，不斷提升服務貿易投資的水準；四是更好地統籌金融發展與金融安全，營造寬松穩定的金融運作環境；五是加強金融法治、信用、人才等金融基礎設施建設。

而香港具有重要的制度優勢和特殊的連結功能。要鼓勵、支援和促進香港更好地融入國家發展大局，在金融強國建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一是要強化香港連接配接内地金融市場與國際金融市場的紐帶作用，進一步提升香港區域化和國際化水準。

二是要繼續打造香港離岸人民币市場，擴大跨境人民币資金雙向流通的管道，在跨境貿易人民币結算、離岸國債發行與交易、人民币資産管理産品等領域加力提效。

三是持續優化香港金融制度，強化外部連結功能，引導和激勵香港監管當局進一步激發監管活力和加大創新力度。

四是防範化解金融風險，確定香港金融穩定，進一步提高香港金融市場體系的彈性和韌性。

建構公正、統一、規範的金融監管體制

《21世紀》：強大的金融監管被列為金融強國的核心要素之一，應該如何構築一個完備有效的金融監管體系？

何德旭：強大的金融監管是金融強國建設的有力保障，其最重要的功能是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在公正、統一、規範的金融監管體制下，維護金融市場的平穩運作、金融機構的穩健營運以及金融交易的順利進行。

一是要強化機構監管，也就是按照不同機構來劃分監管對象，分别由不同的金融監管部門對不同的金融活動和金融業務進行監管。

二是要強化行為監管，即通過特定的機構對金融交易行為主體進行某種限制或規定。行為監管與審慎監管相對應，更強調對違法違紀行為的檢查、處罰，更注重保護好金融消費者權益。

三是要強化功能監管，也就是根據金融産品的性質及金融體系的基本功能設計金融監管方式和方法，以商業行為來判斷監管邊界。

四是要強化穿透式監管，就是監督金融市場中的所有參與者，包括金融機構、市場參與者和投資者，穿透金融市場的各個層面，以確定市場的公平、透明和合規運作。

五是要強化持續監管，注重監管在時間上的連續性，關注金融市場和金融機構的動态變化和發展趨勢，保證金融市場的連續性和穩定性。

提升金融從業者隊伍的綜合素質

《21世紀》：強大的金融人才隊伍應該具備哪些核心素質？目前大陸金融從業者隊伍還存在哪些不足，又該如何改善？

何德旭：國際經驗表明，金融業務和金融服務的競争本質上是金融人才的競争，金融系統所有的制度、規範、标準和規則等都是金融人才專業性作用發揮的結果。隻有擁有強大的金融人才隊伍，才能擁有金融制度的主導權。

然而，盡管大陸金融從業者隊伍受教育程度、業務技術水準、專業能力素養等整體處于較高水準，但具備金融、産業和科技等背景的複合型人才，既了解國情又具有國際視野的高素質金融人才仍然相對不足。

是以，我們要下大力氣建設強大的金融人才隊伍。一是樹立金融人才是第一資源的理念，做好頂層設計和長遠規劃，努力探索培育培養人才的新模式、新機制、新手段。二是完善金融人才培育政策體系，健全教育教育訓練、評價篩選、激勵限制、服務保障等機制，優化金融人才隊伍建設環境，激發創新活力。三是在培養更多複合型金融人才上下功夫，造就一支規模宏大、德才兼備的高素質金融人才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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